初初,乔愫没有听懂孙芙蕖这番话。

    房门之外,陆柔良亦止住叩门动作,不明所以地愣在当场。

    “我当初问及你的选择,不过是醉后置气的话语罢了。你说你不会似韩缘衷般,去选择陆柔良。可事实上,乔愫,你或韩缘衷的选择,我根本便不在乎。”

    孙芙蕖容色仍冷,对乔愫笑得疏远漠然。

    累世的陆柔良死法各异,而孙芙蕖唯在第一世里,曾经对乔愫付出过真心。

    种种细节使她明白,她眼前的这个乔愫,是从他们第一世中而来。此人全然不知,她已重生过无数回。

    孙芙蕖便在当下,将所有的真相,尽皆告诉给他。

    “我饮下那杯毒酒而亡,遂重生于第二世。从那一世开始,我尝试过几十次从你身边逃离。帮过我的,是每一个陆柔良。”

    不止累世重生,便连穿书之事,她亦直言告诉给他。

    “她们实则,皆自书外而来。你我不过是故事里的人物罢了,她们作为听过这故事的人,欲代替我嫁给你。”

    话说到这,孙芙蕖摇头叹息。

    “你身死后,即重生在这一世里,故不知那些位陆柔良的存在。我虽重生累世,却始终错以为,你亦因狱中那毒酒而亡。至于陆柔良们……”

    她轻轻叹息过后,无奈勾唇。

    “故事只讲到你斩杀三太子,代病中的宋皇执掌社稷。陆柔良们故争抢着,要嫁给你。个中许多人曾经想除掉我,但我始终诚心对她们相帮。毕竟我之所愿,不过是与你相离。”

    孙芙蕖细细诉与乔愫,他同这一世的陆柔良,皆不知晓的事情。

    “奈何我努力了那许多世,无一成功。幸而今生,成为了陆柔良的这一位穿书者,终达成我所愿。她是累世里唯一的一个,替我承受起那多舛的命运之人。”

    待道罢了前因,孙芙蕖再度对乔愫解释。

    “所以我说,我不在乎韩缘衷择陆柔良,而你择我。纵使此世之外,我始终嫁进相府,我也不因而感动或是高兴分毫。几乎所有的你们,皆爱我又如何呢?”

    她笑,神情荒凉而又寂灭。

    “你同我不相干。我不在乎我并不爱的人,对我喜欢与否,是否会选择我。乔愫,你只令我感到厌恶,我恨不得你早早去爱上陆柔良!”

    人,只会在乎心上人对自己的看法。

    至于旁的那些,同自己毫无关联的人,投来怎样目光,于孙芙蕖而言全无意义。

    “陆柔良今去祭奠羿妍母子,你以为是何缘故?韩缘衷杀了陆府全家,甚至未留下她那幼弟的性命。陆柔良分明曾在羿妍死前,承诺过必会保住那个孩子。”

    孙芙蕖的笑容,随着她的话语,于乔愫面前彻底消失。

    羿妍之死,岂不是她与陆柔良的罪呢?她二人皆只为己身着想,为保孙陆两家,活生生逼死羿妍。

    可若究其本源,羿妍母子,皆是惨遭乔韩世仇牵连。

    对不起他们的,还有操刀的韩缘衷,有乔愫,亦有已崩逝的先帝。

    “我倒是要问你,既然你曾亲手查办荣帮罪案,凭羿妍现身指证,扳倒御史公陆遗山,那么你我前生的那一世里,你可曾保过她事后周全?”

    乔愫无法回答,彼世当中,羿妍最终的结局如何。

    他的确似孙芙蕖质问这般,于御史台倾覆之后,再没有留意过羿妍的行踪。或许此女凶多吉少,但他仅是推测,而无法向孙芙蕖确切作答。

    答案,他根本就不知晓。

    始终愧对、牵挂羿妍母子的陆柔良,隐于房门外面,与孙芙蕖一并静待乔愫的回答。

    难得孙芙蕖亦因愧疚,同乔愫关切问起,羿妍在书内原本的结局。陆柔良随她等待,却只换来乔愫的长久默然。

    他不知道答案——房门内外,二女皆因为他的沉默,懂得了这问题终究无解。

    陆柔良无声笑起。

    她还在虚幻地期待着什么呢?

    难道她不是已然晓得了么?

    无论乔愫,又还是孙芙蕖,一样的脏心烂肺,狡诈冷血至极。

    他们两个,不愧是原书的男女主角,不愧是般配的天生一对。

    她自北郊赶回,本是欲与乔愫,商议有京畿百姓私采金矿之事。

    一连串频发的山石爆燃事故,再加上百姓们屡得怪病,陆柔良能够极度肯定,那矿藏根本就不是所谓“黄金”。

    亏她尚且为国之安定着想,但不顾及他人死活的,除了乔愫,又还有孙芙蕖。

    乔愫漠视羿妍,毫不关心那姑娘的生死。

    而孙芙蕖,将每一个陆柔良,都当成替死鬼,最终成功地在这一世里,把她推入了火坑。

    陆柔良自以为聪明过人,但到底为孙芙蕖所蒙骗,至今方大梦初醒。

    自韩缘衷死后,竟日里恍惚失神的她,眼下总算完全清明了过来。

    从前的所有疑点,皆飞速闪过她的脑海,逐个得到最合理的解释。

    孙芙蕖虽不是穿书者,但因为重生过几十世,交手过那些形形色色,穿成了陆柔良的读者,故才会知道雪地里的打火机,知道《帝国第一权相》,知道何为手工皂和芦笋。

    陆柔良在嫁与韩缘衷前,也曾不只有过一次,对孙芙蕖起疑心,出手试探。

    但彼时孙芙蕖目的未达,尚且警惕得很,统统随机应变,打消了陆柔良的疑虑。

    孙芙蕖真正露出破绽,是在她与陆柔良二人,各自嫁与了赵深、韩缘衷后。

    陆柔良如今终于懂得,孙芙蕖何以主动提出,欲为赵深纳妾。

    她自己忍不得的事情,孙芙蕖却忍得。还不是因为此女从未穿书,生来即与她观念有异?

    既然孙芙蕖重生一世,在东宫那夜经历过与她相同之事,所以才会在御苑秋狝时“初见”乔络,当场便表现得无比怕他。

    陆柔良读过了那么多遍原著,都不曾对乔络,怕得似孙芙蕖那一般。

    原来并非是孙芙蕖小题大做,抑或共情能力远超常人,而是她的确累世身临其境,才比陆柔良提前深谙了乔络的可怕。

    韩缘衷欲取陆柔良腹中婴孩,以救宋皇,陆柔良是日跪求孙芙蕖相帮之时,孙芙蕖知晓得一清二楚,在陆柔良锁骨之上有伤。

    当时陆柔良顾不得深思熟虑,仅是以为,孙芙蕖从乔继或何人处,听闻了小道消息。

    但其实孙芙蕖一世世为乔络所摧折,自然最是明了,乔络会执起那把银蝶匕首,刺向对面女子身上何处。

    陆柔良笑容愈深,却有熊熊怒火,燃于双眸之内。

    她今时总归是全然悟透,孙芙蕖玩弄过的种种把戏。

    孙芙蕖初见她时,便说对赵深至爱,说穿来书中之前,即心悦于赵深。

    可陆柔良而今再想,方参明白,恐怕彼时,赵深不过是孙芙蕖随手抓来的人,供她临场对自己编造那“两对璧人,皆大欢喜”的谎言。

    孙芙蕖与赵深阴差阳错,终成夫妇,则是后话。

    在此之前,她与赵深联手,将所有人,包括陆柔良在内,一并欺骗。

    她爱赵深是假,恨原文上的男主,才是真的。

    只为躲避男主,逃开她坎坷的命途,孙芙蕖在明知道,韩缘衷将如何伤害妻子的情况下,诱哄陆柔良成为了替罪之羊,代她跳进火坑。

    当初大婚之日,孙芙蕖曾经亲自为陆柔良添妆。她那样热泪盈眶,感恩戴德,陆柔良彼时只当是因自己,助赵深与她亦结婚约,助她心愿得偿。

    但原来她的心愿,实非在于姻缘,而在于她能够逃脱厄运。

    她感激陆柔良,感激的是有其去替代她,堕入相府那无尽的地狱之中。

    怪不得她彼时,曾经朝陆柔良悄然叮咛,让其“无论如何”,都记得活下去,同丞相过今后的“好日子”。

    陆柔良一路以来,经历的一切不幸,原来统统由孙芙蕖一手促成。

    有孙芙蕖对她算计在先,有韩缘衷对她伤害在后。

    时至今日,又还来了个书里正牌的男主乔愫,向孙芙蕖百般追求。

    只待他二人破镜重圆,陆柔良摇摇欲坠的主母地位,便也必然会遭到乔愫生生剥夺。

    陆柔良怒火中烧,为自己的受骗、受伤、受威胁,深感不平。

    孙芙蕖不是想要她慷慨相助,成全孙芙蕖与赵深二人,也成全相爷与她自己么?

    倒不如,她且一并成全他们三个好了!

    赵深同孙芙蕖狼狈为奸,一度对她蒙骗,可乔愫却也同孙芙蕖登对得很,一样的残忍自私。

    无论是孙芙蕖促成她和韩缘衷的姻缘,还是乔愫将这段姻缘无情拆散,转而去追求孙芙蕖,他们这书内的男女主角,皆对陆柔良伤得极深。

    陆柔良唯独叹自己当初竟瞎了眼,天真地与孙芙蕖结盟联手,也叹她当初不够狠辣决绝,未在同周曙设计之时,令孙芙蕖直接以“窃玺”嫌疑死在狱中。

    诚然赵深、孙芙蕖二人,皆不是什么好的货色,但乔愫比起他们,则更恶质非常。

    陆柔良所有的虚假幻梦,都是因乔愫重生至此,故才会破灭成空。

    且不提她和韩缘衷的前尘旧怨。

    她和乔愫之间,在乔愫来了此世以后,实际上就仅是,互相欲除掉对方的仇恨关系罢了。

    在除掉陆柔良前,乔愫已除掉了韩缘衷。

    此后,陆柔良已无意,再劳烦乔愫动手。

    她欲成全孙芙蕖与赵深,成全乔愫,也成全她自己。

    历书中这一世,陆柔良再对男主,提不起半点爱意。

    还是孙芙蕖同他更配。

    她不该嫁给他,该和他永远在一起的,是孙芙蕖。

    怪不得这两个人,是作者笔下的男女主角。诚然孙芙蕖与赵深沆瀣一气,但其与乔愫在陆柔良看来,更加是狗男女一对!

    陆柔良悄然退后,离开书房而去。

    她不再打算对乔愫谈及,自己听闻的“金矿”一事。

    心头怒火,她已有办法宣泄,似海深仇,她也有计划报复。

    陆柔良早已非昨日的她,既不年少,亦不再毫无耐性。

    她完全有把握从长计议,将“厚礼”朝那三人“相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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