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茶汤
江南自古繁华地，最盛不在烟柳画桥的金玉锦绣处，而在于市井百态。
龙嘴大铜壶呜呜作响，声音尖利，引得许多小孩子前来观摩。
汪隐枝早早等在铜壶旁边，接了第一碗茶汤，糜子面作底，上面撒上花生碎、油茶面、红糖、葡萄干和青红丝。
她心道：这应该就是古代的奶茶了，这么一碗，应该也算是小料应加尽加的豪华版了。
送入嘴里，汪隐枝还没尝出滋味，却先砸吧起嘴来
——好烫。
“那是什么？”汪隐枝看着远处一条列队，衣着不像是锦衣卫，她也就不认得了。
汪隐枝的声音被铜壶的开水声盖过，商辂并没听清，只好低头附耳上去。
她却以为商辂想尝尝茶汤，可那碗茶汤她又沾过嘴，一时有些犹豫。
汪隐枝呼出的气息打在茶汤上，夹带了丝丝甜气，又反至商辂耳下，熏得他有些痒痒的。
“客官，十二钱。”，老板声音盖过了铜壶中开水的声音，叫得商辂抬起了头，数了十二枚铜钱递出去。
茶汤老板又道：“那是严州城的捕快，今天郕王殿下巡幸咱们严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淳安拢共豆腐块大的地方，兴许就不来了呢。”
汪隐枝听了郕王，手一抖，茶汤撒出去半口。
毕竟跟皇室贵族聊天的压迫感太强了。
她忙道：“不是故意的，太烫了。”
商辂见此，单手托住了茶汤碗：“我来就是，你找地方坐下。”
他给汪隐枝端了茶汤后，自己也点了一碗，只加了油茶面，二人离去后，朱祁钰一行人正巧来到了茶汤摊子前。
朱祁钰对汪隐枝的印象不可谓不深，自他封王之后，已经多年没人敢那么大胆地看他了。
他唤道：“孑一，去买几碗茶汤，本……公子也尝尝严州的茶汤和北京的有何不同。”
杭孑一来回一趟，回话问道：“公子，老板问咱们加什么佐料，有花生碎、油茶面、红糖、芝麻、葡萄干和青红丝。”
朱祁钰耐着性子听她报菜名，回道：“和汪娘子一样就行，给你自己和成典簿也买一碗。”
说着，朱祁钰径自找了地方坐下，听龙嘴大铜壶呜呜作响，又开了一锅水。杭孑一立马把朱祁钰的那碗茶汤端了来，而后去取她自己的和成敬的那一份。
朱祁钰望着大铜壶的方向，眼里却看着汪隐枝留下的碗，道：“确实甚好。”
杭孑一和成敬各自喝了一口，也附和着说味道好。
朱祁钰大手一挥道：“赏。”
杭孑一言出法随，给了那摊主两片金叶子。
茶汤摊主亦步亦趋，走到朱祁钰旁边就要跪，被朱祁钰一个“免”字叫停。
茶汤摊主头一次见皇室，满脸堆笑，想多说些话，声音微颤地道：“您来我们这，真是，真是……”，一句蓬荜生辉说不出，摊主将嘴咧得更大，“真是贵人踏贱地呀!”
成敬微笑着，对摊主道：“我们王爷是微服来的，不要声张，去做你的生意吧！”
摊主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叫好道谢，拎大铜壶的胳膊都更有劲了。
街市的另一头，汪隐枝正品尝着虎黄粉糯的状元糕，点心渣沾在了唇边，商辂下意识要抬手替她拭去，却被衣箱坠得停了动作，只道：“娘子，这里有渣。”
汪隐枝既不用手绢擦，也不用手抹，而是伸出丁香小舌舔掉了唇上的点心渣。
“你要尝尝吗？”
商辂摇头：“多谢娘……”
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嘴里便被塞了一块状元糕。
汪隐枝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心道：商辂手上拿着这么多东西，当然不好意思伸手找我要点心啦。
忽地，远远响起了锣鼓唢呐声，汪隐枝抬头问：“那边是什么？”
商辂答道：“是勾栏院开班子唱戏。”
话音刚落，汪隐枝便朝着勾栏瓦肆走去，商辂无奈，只好跟上。
好戏已经开场，勾栏中的戏子比之傅家的南春班差了许多，可花旦一开嗓，还是引人的。
“这是《拜月亭》。”，商辂解释道，“现在正在演楔子。”
“我知道的，听这名字便知是才子佳人的故事了。”
台上演的自然是昆戏拜月亭，昆戏多淫词艳曲，商辂原不愿意让汪隐枝近勾栏瓦肆听这些的，见她看得入神，也不好开口扰乱了。
却不想，过了许久，汪隐枝却道：“弘载，你听得懂吗？”
有了上次的教训，汪隐枝极其注意不犯他人名讳了。
商辂道：“听得懂……哦，娘子听不懂吴语？”
汪隐枝点点头，但是眼睛却一目不错地黏在戏台子上：“那你告诉我他们在唱什么，好吗？”
只见台上的女戏子媚眼横飞，身姿婀娜，娇声唱到：
“吾乃瑞兰，兰蕙温柔，柔香肌体，体如玉润宫腰细，细眉淡扫远山横，横波滴溜娇还媚，媚脸凝脂，脂匀粉腻，腻酥香雪天然美，美人妆罢更临鸾，鸾钗斜插堆云髻。”
商辂嘴角抽搐，悄声说：“这出戏词写得不好，等下一出，我给你念。”
汪隐枝回了头，蹙眉娇声道：“为什么不好？我听着合辙押韵，还是顶针的。”
商辂一边听着唱词，一边听隐枝撒娇，耳根发烧，扯开话题：“你只喝了一碗茶汤，几块点心，哪里够，我带你去吃饭可好？”
心里却道：听这般有辱斯文的戏，跟狎妓有何分别？可千万别碰上同窗和书院学生才好……
“我不饿，再听一会儿嘛……诶，你饿了吗？”
商辂心下重重一叹，只好道：“饿了。”
汪隐枝转过身，捧起一长拆开的油纸，上面好几层状元糕。
他感觉自己眼皮一跳一跳的 ，好在那段艳词唱完了，他抿了抿唇道：“我不吃，我给你讲词吧……”
汪隐枝头一偏，耳环轻轻摇曳，巧笑着道了声好。
“山中壮士，全无救苦之心。寨内强人，仅有害民之意。不思昔日萧何律，且效当年盗跖能……”
商辂不仅在念词，还会偶尔趁着擂鼓丝竹配乐的空档，给汪隐枝讲一讲情节。
有时候锣鼓喧阗，汪隐枝听不清楚，还会把身子往右倚上两寸。只这两寸的空档，便足以让她呼吸微颤。
忽地，汪隐枝肩上一沉，原来是有人搭了她的肩膀。
来人腰系玉扣丝绦，身穿锦绣直缀，手持檀木古扇，作揖拱手，露出四枚宝石戒指，道：“这位小娘子，在下有礼了。我见小娘子姿质婀娜，容貌秀丽，只觉色授魂与……”
那人说着说着，以手抚膺，阖眼想入非非，商辂却破天荒地攥住了汪隐枝的手腕，拉扯道：“快走。”
汪隐枝也是头一次见这种流氓纨绔，跟着商辂急忙出了勾栏，商辂在门口的摊子上拿了一轻纱帏帽扣在汪隐枝头上，放下一块碎银子，不等找钱，疾步离去。
才行几步路，就被两个悍仆挡住了去路，商辂将手中衣箱递给隐枝，自己卷了卷袖口，将宽袖襕衫收成窄袖，攥紧了拳头。
那纨绔款款信步而来，又拱手道：“小娘子，家父是当朝工部侍郎王佑，我与那司礼监掌印翁父亦有私交，鄙人岁已而立，尚未婚配，于娘子一见倾心，愿求娶……”
商辂咬碎一口银牙，终于是等到他说出“求娶”二字爆发了：“我乃浙江府乙卯科解元商辂，你有何事，同我说，这位娘子是我未婚妻子，你若再出言冒犯，莫怪商某不客气。”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商辂，轻蔑道：“原来是个穷举人呐……这样吧，你给她下了多少聘礼？我出十倍!”
他说着，自诩风流地开了折扇，扇面上还是南宋张即之的书法，被他这么一开，不显得风雅，反倒有辱斯文。
是可忍，孰不可忍？
商辂怒极反笑，也不管他爹是什么工部侍郎还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没再废话，一拳挥在那人脸上。
一拳到肉，那人啐了一口血出来，刚要挥手让随行悍仆一起上，就被一群锦衣卫控制住了。
“商相公。”，杭孑一从一群锦衣卫中走出来，“王爷有令，叫你带女眷速速离去，不必谢恩了。”
商辂有一时愣怔，他倒没想到郕王府的杭长史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郕王会出手管这种事。
“多谢长史，后年春闱商辂上京时，再容我至王府拜谢!”
杭孑一点点头，又催他们速速离去。
二人到了街口，商辂牵了毛驴出来，才开口问道：“刚刚吓坏了吧？”
汪隐枝摇头：“那倒是没有。”
商辂哂笑：“也是，我小瞧你了。”
那么大的狗都敢生砍，也是个奇女子。
她道：“你是在想，我训了你儿子，还打死了他的狗那件事吗？”
商辂被戳中了心事，笑容僵在脸上，正色道：“明日我叫他来给你和你兄长跪拜道歉。”
隐枝道：“其实那天我也有错，对着他直接叫了你的名，犯了人家父亲名讳，他能不生气吗？”
他偏头：“这算什么事？你叫我的名，算不得犯讳……快上去吧，我送你回去。”
汪隐枝一跃，坐在驴背上，才见商辂握着缰绳的手的骨节处青了一片，问道：“疼吗？”
商辂答道：“不疼。”
他心里更担心他的仕途。
“隐枝，今日我当街殴打朝廷重臣之子，许是打掉了牙，也许一辈子，都中不了进士了。”
汪隐枝冁然而笑：“你叫我什么？——你可算不叫我汪娘子了。”
商辂无话。
她思索了一下，又俯身道：“不会的，你可以考得中的。”
而且还能中状元。
商辂自嘲一笑：“罢了，考功名本就是为了封妻荫子，若我为了不得罪什么司礼监掌印、什么工部侍郎，把你拱手送予他人，我也不配为人了。”
汪隐枝这才明白商辂在郁闷什么，道：“其实今天我听戏、喝面茶、吃状元糕，比买首饰裁衣服开心多了……我没那么费钱的。”
商辂又是一笑：“我没有怪你花银子。”
她正了脸色：“你敢怪我花银子？”
商辂憋着笑，掩饰性地干咳两下，哑口半晌，才道：“不敢不敢。”
龙嘴大铜壶呜呜作响，声音尖利，引得许多小孩子前来观摩。
汪隐枝早早等在铜壶旁边，接了第一碗茶汤，糜子面作底，上面撒上花生碎、油茶面、红糖、葡萄干和青红丝。
她心道：这应该就是古代的奶茶了，这么一碗，应该也算是小料应加尽加的豪华版了。
送入嘴里，汪隐枝还没尝出滋味，却先砸吧起嘴来
——好烫。
“那是什么？”汪隐枝看着远处一条列队，衣着不像是锦衣卫，她也就不认得了。
汪隐枝的声音被铜壶的开水声盖过，商辂并没听清，只好低头附耳上去。
她却以为商辂想尝尝茶汤，可那碗茶汤她又沾过嘴，一时有些犹豫。
汪隐枝呼出的气息打在茶汤上，夹带了丝丝甜气，又反至商辂耳下，熏得他有些痒痒的。
“客官，十二钱。”，老板声音盖过了铜壶中开水的声音，叫得商辂抬起了头，数了十二枚铜钱递出去。
茶汤老板又道：“那是严州城的捕快，今天郕王殿下巡幸咱们严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淳安拢共豆腐块大的地方，兴许就不来了呢。”
汪隐枝听了郕王，手一抖，茶汤撒出去半口。
毕竟跟皇室贵族聊天的压迫感太强了。
她忙道：“不是故意的，太烫了。”
商辂见此，单手托住了茶汤碗：“我来就是，你找地方坐下。”
他给汪隐枝端了茶汤后，自己也点了一碗，只加了油茶面，二人离去后，朱祁钰一行人正巧来到了茶汤摊子前。
朱祁钰对汪隐枝的印象不可谓不深，自他封王之后，已经多年没人敢那么大胆地看他了。
他唤道：“孑一，去买几碗茶汤，本……公子也尝尝严州的茶汤和北京的有何不同。”
杭孑一来回一趟，回话问道：“公子，老板问咱们加什么佐料，有花生碎、油茶面、红糖、芝麻、葡萄干和青红丝。”
朱祁钰耐着性子听她报菜名，回道：“和汪娘子一样就行，给你自己和成典簿也买一碗。”
说着，朱祁钰径自找了地方坐下，听龙嘴大铜壶呜呜作响，又开了一锅水。杭孑一立马把朱祁钰的那碗茶汤端了来，而后去取她自己的和成敬的那一份。
朱祁钰望着大铜壶的方向，眼里却看着汪隐枝留下的碗，道：“确实甚好。”
杭孑一和成敬各自喝了一口，也附和着说味道好。
朱祁钰大手一挥道：“赏。”
杭孑一言出法随，给了那摊主两片金叶子。
茶汤摊主亦步亦趋，走到朱祁钰旁边就要跪，被朱祁钰一个“免”字叫停。
茶汤摊主头一次见皇室，满脸堆笑，想多说些话，声音微颤地道：“您来我们这，真是，真是……”，一句蓬荜生辉说不出，摊主将嘴咧得更大，“真是贵人踏贱地呀!”
成敬微笑着，对摊主道：“我们王爷是微服来的，不要声张，去做你的生意吧！”
摊主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叫好道谢，拎大铜壶的胳膊都更有劲了。
街市的另一头，汪隐枝正品尝着虎黄粉糯的状元糕，点心渣沾在了唇边，商辂下意识要抬手替她拭去，却被衣箱坠得停了动作，只道：“娘子，这里有渣。”
汪隐枝既不用手绢擦，也不用手抹，而是伸出丁香小舌舔掉了唇上的点心渣。
“你要尝尝吗？”
商辂摇头：“多谢娘……”
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嘴里便被塞了一块状元糕。
汪隐枝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心道：商辂手上拿着这么多东西，当然不好意思伸手找我要点心啦。
忽地，远远响起了锣鼓唢呐声，汪隐枝抬头问：“那边是什么？”
商辂答道：“是勾栏院开班子唱戏。”
话音刚落，汪隐枝便朝着勾栏瓦肆走去，商辂无奈，只好跟上。
好戏已经开场，勾栏中的戏子比之傅家的南春班差了许多，可花旦一开嗓，还是引人的。
“这是《拜月亭》。”，商辂解释道，“现在正在演楔子。”
“我知道的，听这名字便知是才子佳人的故事了。”
台上演的自然是昆戏拜月亭，昆戏多淫词艳曲，商辂原不愿意让汪隐枝近勾栏瓦肆听这些的，见她看得入神，也不好开口扰乱了。
却不想，过了许久，汪隐枝却道：“弘载，你听得懂吗？”
有了上次的教训，汪隐枝极其注意不犯他人名讳了。
商辂道：“听得懂……哦，娘子听不懂吴语？”
汪隐枝点点头，但是眼睛却一目不错地黏在戏台子上：“那你告诉我他们在唱什么，好吗？”
只见台上的女戏子媚眼横飞，身姿婀娜，娇声唱到：
“吾乃瑞兰，兰蕙温柔，柔香肌体，体如玉润宫腰细，细眉淡扫远山横，横波滴溜娇还媚，媚脸凝脂，脂匀粉腻，腻酥香雪天然美，美人妆罢更临鸾，鸾钗斜插堆云髻。”
商辂嘴角抽搐，悄声说：“这出戏词写得不好，等下一出，我给你念。”
汪隐枝回了头，蹙眉娇声道：“为什么不好？我听着合辙押韵，还是顶针的。”
商辂一边听着唱词，一边听隐枝撒娇，耳根发烧，扯开话题：“你只喝了一碗茶汤，几块点心，哪里够，我带你去吃饭可好？”
心里却道：听这般有辱斯文的戏，跟狎妓有何分别？可千万别碰上同窗和书院学生才好……
“我不饿，再听一会儿嘛……诶，你饿了吗？”
商辂心下重重一叹，只好道：“饿了。”
汪隐枝转过身，捧起一长拆开的油纸，上面好几层状元糕。
他感觉自己眼皮一跳一跳的 ，好在那段艳词唱完了，他抿了抿唇道：“我不吃，我给你讲词吧……”
汪隐枝头一偏，耳环轻轻摇曳，巧笑着道了声好。
“山中壮士，全无救苦之心。寨内强人，仅有害民之意。不思昔日萧何律，且效当年盗跖能……”
商辂不仅在念词，还会偶尔趁着擂鼓丝竹配乐的空档，给汪隐枝讲一讲情节。
有时候锣鼓喧阗，汪隐枝听不清楚，还会把身子往右倚上两寸。只这两寸的空档，便足以让她呼吸微颤。
忽地，汪隐枝肩上一沉，原来是有人搭了她的肩膀。
来人腰系玉扣丝绦，身穿锦绣直缀，手持檀木古扇，作揖拱手，露出四枚宝石戒指，道：“这位小娘子，在下有礼了。我见小娘子姿质婀娜，容貌秀丽，只觉色授魂与……”
那人说着说着，以手抚膺，阖眼想入非非，商辂却破天荒地攥住了汪隐枝的手腕，拉扯道：“快走。”
汪隐枝也是头一次见这种流氓纨绔，跟着商辂急忙出了勾栏，商辂在门口的摊子上拿了一轻纱帏帽扣在汪隐枝头上，放下一块碎银子，不等找钱，疾步离去。
才行几步路，就被两个悍仆挡住了去路，商辂将手中衣箱递给隐枝，自己卷了卷袖口，将宽袖襕衫收成窄袖，攥紧了拳头。
那纨绔款款信步而来，又拱手道：“小娘子，家父是当朝工部侍郎王佑，我与那司礼监掌印翁父亦有私交，鄙人岁已而立，尚未婚配，于娘子一见倾心，愿求娶……”
商辂咬碎一口银牙，终于是等到他说出“求娶”二字爆发了：“我乃浙江府乙卯科解元商辂，你有何事，同我说，这位娘子是我未婚妻子，你若再出言冒犯，莫怪商某不客气。”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商辂，轻蔑道：“原来是个穷举人呐……这样吧，你给她下了多少聘礼？我出十倍!”
他说着，自诩风流地开了折扇，扇面上还是南宋张即之的书法，被他这么一开，不显得风雅，反倒有辱斯文。
是可忍，孰不可忍？
商辂怒极反笑，也不管他爹是什么工部侍郎还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没再废话，一拳挥在那人脸上。
一拳到肉，那人啐了一口血出来，刚要挥手让随行悍仆一起上，就被一群锦衣卫控制住了。
“商相公。”，杭孑一从一群锦衣卫中走出来，“王爷有令，叫你带女眷速速离去，不必谢恩了。”
商辂有一时愣怔，他倒没想到郕王府的杭长史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郕王会出手管这种事。
“多谢长史，后年春闱商辂上京时，再容我至王府拜谢!”
杭孑一点点头，又催他们速速离去。
二人到了街口，商辂牵了毛驴出来，才开口问道：“刚刚吓坏了吧？”
汪隐枝摇头：“那倒是没有。”
商辂哂笑：“也是，我小瞧你了。”
那么大的狗都敢生砍，也是个奇女子。
她道：“你是在想，我训了你儿子，还打死了他的狗那件事吗？”
商辂被戳中了心事，笑容僵在脸上，正色道：“明日我叫他来给你和你兄长跪拜道歉。”
隐枝道：“其实那天我也有错，对着他直接叫了你的名，犯了人家父亲名讳，他能不生气吗？”
他偏头：“这算什么事？你叫我的名，算不得犯讳……快上去吧，我送你回去。”
汪隐枝一跃，坐在驴背上，才见商辂握着缰绳的手的骨节处青了一片，问道：“疼吗？”
商辂答道：“不疼。”
他心里更担心他的仕途。
“隐枝，今日我当街殴打朝廷重臣之子，许是打掉了牙，也许一辈子，都中不了进士了。”
汪隐枝冁然而笑：“你叫我什么？——你可算不叫我汪娘子了。”
商辂无话。
她思索了一下，又俯身道：“不会的，你可以考得中的。”
而且还能中状元。
商辂自嘲一笑：“罢了，考功名本就是为了封妻荫子，若我为了不得罪什么司礼监掌印、什么工部侍郎，把你拱手送予他人，我也不配为人了。”
汪隐枝这才明白商辂在郁闷什么，道：“其实今天我听戏、喝面茶、吃状元糕，比买首饰裁衣服开心多了……我没那么费钱的。”
商辂又是一笑：“我没有怪你花银子。”
她正了脸色：“你敢怪我花银子？”
商辂憋着笑，掩饰性地干咳两下，哑口半晌，才道：“不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