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项目
那天晚上，当哈莉靠在宿舍窗台的墙棱边，就着一缕不怎么明亮的星光仔细检查一张薄纸里的水印时，赫敏格兰杰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们练习得怎么样了？”她从床帐底下望着哈莉，“我无法不注意到——刚刚在休息室的时候你一直回避提到这件事。”
“嗯……我没有碰见克拉肯，”哈莉答非所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懒洋洋的玩笑意味，“如果你是好奇这个的话。”
“什么？什么克拉肯？”赫敏在床上盘腿坐着，抱着枕头托腮思索，“既然你提到了，所以这能解释……前几天你为什么找卢娜说话了……好吧，”她小小地噢了一声，然后才想起自己刚刚准备问的问题，“我不是在问这个，我只是想问……是不是西里斯又说什么了？”
“……呃，不能这么说，”这一次哈莉的语气词拖得更久一些，她把文件放下来，“与他无关……公平地讲，这一次他做得不差……”
赫敏看着她脸上沉思的神情，那上面飞快地划过一点儿颇为古怪的傲慢神气，像是一个微笑的前奏，但她最终并没有笑，仅仅是微微地一耸肩，“魔法本身也没什么不顺利的，唯一的新发现是——我并不怎么喜欢水，仅此而已。”
这个随口提到的小发现听起来似乎有些别样的意味，但在这个时候，赫敏还不能领会它的涵义——直到三强争霸赛第二个项目的那一天：当她扶着哈莉搂在她的肩膀上的手臂，在几近致聋的欢呼声中与对方一块儿从那艘冰凝结成的贡多拉样式的魔法船里踏上看台边岸时，一抬头就瞧见刚刚从裁判席上冲下来的卢多巴格曼，和他脸上尚未完全盖过焦虑的激动神色。
“你做到了！你做到了！”巴格曼起劲地拍着巴掌，他冲哈莉高声嚷道，“祝贺你！哈莉！你是第一个！比其他人都快得多，太不可思议了——我们可都没想到，这一项目有人能够不进入水中就解决这个难题！”
“谢谢。”
赫敏听见哈莉从容地冲巴格曼道谢，然后抬起眼睛望向他身后小山般耸立在湖中的观众席里，并非巡视，而是凝睇——比起欣赏自己的成功，这目光的目的性要更强得多，眼珠转动的距离也更微小，她直觉地跟随着那视线望去，是家属席，不过，她立时就发现本该在场的西里斯布莱克和小精灵多比都不在那里。
‘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她考量着，然后，在被庞弗雷夫人用一条厚毯子一把裹走的前一刻，第二次，赫敏从她的女友那儿听见那句话。
“其实，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并不怎么喜欢水。”
哈莉用一种带着不起眼的冷漠的标准谦虚口吻回答道，她收回视线，投向近前正拿着绿色速记羽毛笔的莉塔斯季特身上，朝对方微笑致意。
“不管怎么说，我认为这很了不起……”正当卢多巴格曼嘴巴里要继续蹦出点儿什么肉麻的褒奖之词时，他身后的裁判席上忽然地传来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可不含一丝肯定之意。
“我有一点疑问，”伊戈尔卡卡洛夫的视线阴沉地划过哈莉的脸，最终目的明确地停在巴格曼的面庞上，“把那个女孩儿带过来，卢多，恐怕需要她为我们解答。”
卢多巴格曼猛地回过头，哈莉发誓她从没见过一个人的脖子能够那么快地拧过去而居然没被折断。
“这是什么意思，卡卡洛夫？”他大声问道，“一切都非常明了了，哈莉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他说着，侧头看向邓布利多，“你说是不是这样，邓布利多？”
但是，卡卡洛夫显然没有愚蠢到给邓布利多开口的机会，他眼疾嘴快地说道，“裁判有权利对参赛选手问话，”他毫不掩饰地用带着十二分不满的语气反问道，“你是组织赛事的官员之一，你应当比我更清楚规则吧？”
“……是有这条规则，”在裁判席最侧边的珀西韦斯莱说，与上一个项目一样，他代表因病未能出席的巴蒂克劳奇，珀西那公允得有些刻板的口吻已经颇得他最崇拜的那位老上司的神韵，只除了他的声音里还有留有一丁点儿快被淹没在周围嘈杂微弱的、畏缩的颤抖，“卡卡洛夫先生说得没有错，波特小姐……你或许可以上来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
“当然，我当然愿意解答各位裁判的任何问题。”哈莉镇定地回应道。她款步踏上通往裁判席幔帐的台阶，同时手指轻轻地从风衣领口往下一捋，已将衣饰上的细小褶皱一概抚平，当她在席前站定，便顺势朝裁判们微一欠身。
裁判席的幔帐里边比外边看台安静得多。
“请尽管提问。”哈莉彬彬有礼地道，却不显得拘谨。
“波特小姐，”卡卡洛夫盯着她，用他那带着口音的英语提问，“我很欣赏你的冰冻术和变形术，相当新颖……但是，我感到同样好奇的是，”他可能以为自己的语气和蔼可亲，但是他脸上走向凶狠的皱纹形态却把他的内心暴露无余，“那一条引自湖中，挂在船头的魔法金绳究竟是什么咒语变出来的？”
明知故问。
在场的裁判当中不可能有人认不出来那只是一个相当基础的追踪咒，即使施咒人根据比赛需要做了一些嵌套，它的运转原理仍然明晰可辨。
很显然，这是一个明摆着的陷阱，当哈莉同意回答他的提问的时候，她就走进了他预先罗织好的罪名里面。
不过，他可能不会想到，这儿发生的一切其实并未能出哈莉的意料之外。
“是追踪咒，用以寻找我的宝物，”哈莉不疾不徐地回答道，她的余光扫过正在裁判席坐下来的巴格曼，他用眼睛恼恨地斜瞪着卡卡洛夫，“额外配合显形和变形的魔咒制造出实体绳索。”
“我们都知道，追踪咒由两部分组成，所以——”卡卡洛夫继续问道，语气里咄咄逼人的意味更浓了些，“你的意思是，你提前在你的珍宝——格兰杰小姐身上施放了这个咒语是吗？”
“…不错，”哈莉说，她故意地显露出微微一愣的样子，好像直到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卡卡洛夫其实不怀好意，她的目光转向端坐在卡卡洛夫身边的邓布利多，说话的语气也开始变得生硬了起来，“我大概猜到了珍宝会是人，而且，我不仅仅只标记了赫敏格兰杰一个人，我不知道的是——提前做准备也算违反比赛规则，我以为那是你们为什么发那个金蛋给我们的原因。”
“这是诡辩，”卡卡洛夫立刻说道，他的假笑立刻沾上了一点儿洋洋得意的味道，“你可以提前练习魔咒，但你不能提前使用它们，除此以外，我还不得不遗憾地指出，你跳过了两个我们准备的关卡，那么裁判便无法以此给你打分；你违反了这样的多的规则，甚至算得上是一种——”
“你不可以这样说！”卢多巴格曼大声地打断道，他的脖根肉眼可见地发红，屁股也半从座椅上抬了起来，“波特小姐并没有违反比赛规则，凡是比赛规则里没有禁止的，自然都并非违规，三强争霸赛向来鼓励选手提前做准备，难道不是这样？”巴格曼一面说，一面再次向邓布利多请求支援，“你觉得呢，邓布利多？”
“我认为波特小姐向我们展示了她的在追踪咒语和变形术方面的精湛技艺，”邓布利多终于开口了，他语气和缓，脸上挂着一个平静的微笑，恍似他根本不觉得此刻境况尴尬，“不过，哈莉，请原谅我这个老人的好奇心，我也想请你回答我的一个疑问，”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从半月形眼镜后望着女孩，他看见她点头，便接着说道，“在湖上的时候，既然你并未进入水中，那么你是怎么判断深水底下的境况，又是用什么魔法解救格兰杰小姐的呢？”
这个问题也令别的裁判们好奇。
毕竟，方才他们只能从望远镜里看见湖面上的情景：那艘于水面上轻捷滑行的冰制贡多拉在湖中央打了个半旋后缓缓停下，穿着黑色斗篷的黑发少女雕塑般端站在船头。
她的头颅低垂，双眼凝望着深不见底的黑色湖面。待船停稳不动后，她便从翘起的船头尖端解下那条泛着微光的金色绳索，接着，她走下船舱，矮身靠坐在船舷边缘，握着魔杖的手悬在水面上，杖尖轻盈地浸没于水中——一秒、两秒、三秒……只见暗色水面之下忽而透出银色的柔光，那柔光仿佛拥有某种粒子般的实体，犹如浓雾，又似积厚的烟尘，在湖面上随着水波浮动着扩散出圈圈闪着魔光的涟漪。
“魔法不是关键，”哈莉回答道，她的嘴角边泄露出一丁点儿微笑，“实际上，我能这么顺利地解救出我的珍宝，主要得感谢您……校长——”
“等等，”卡卡洛夫迫不及待地升高声调，“……我不知道裁判可以对选手——”
“请让这个女孩说完，好吗？”邓布利多淡淡地说道，他并没有侧头看卡卡洛夫，只是半抬起手，即便只是这样一个柔和的动作，已足以使空气安静下来，“我可以保证，伊戈尔，我绝不会违背比赛公平原则。好了，请继续吧，波特小姐。”
“是这样，”哈莉接着说道，同样对卡卡洛夫阴冷的目光视而不见，“当我弄明白任务是从人鱼那儿取回我的珍宝时，我的朋友赫敏格兰杰提醒我：如果这个关卡涉及人鱼，那么也许邓布利多校长会参与到关卡准备之中，因为您是少有的掌握人鱼语的巫师。
“这话启发了我，考虑到您执教以来一直长期居住在霍格沃兹，我猜您一定对分布在黑湖地区的人鱼亚种有过深入研究，于是，我尝试在在图书馆中寻找您参与撰写的、与人鱼相关的研究书籍，很幸运，我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我记得书名是——”
哈莉在这里顿住了，似乎她一下子忘记了那本书的书名。
“高地……”邓布利多轻声提示道。
“……奇观与地理详述》，对，”哈莉立即顺畅地补全，然后露出一个歉意的短暂笑容，“抱歉。”
“不需要，”邓布利多亲切地说，“我相信你能找到这本书一定很不容易，我只是五个合著的作者之一，撰写的片段只占一小部分。”
“但是您写的部分非常精彩，甚至还配有照片，水平相当突出，我想大概不会有人错过……”哈莉赞叹道，她故意瞧了一眼正被这温馨的师生一刻恶心得够呛以至于眉头紧皱的卡卡洛夫，才咧嘴一笑，继续道，“总之，我得以掌握高地窄脊人鱼的栖息地点、生活习性等信息，派的上用场的关键信息是：其一，由于栖息在神奇动物保护区域，这种人鱼习惯于在湖底开阔处搭建村落；其二，他们习惯将猎得鱼获用水草拴在公共区域。
“所以，当我留意到比赛前夜，赫敏被院长提前叫走并且一夜未归的时候，我其实已基本能够描绘出那底下的情形了，所以，在追踪咒生效的基础上，我需要达成两个效果，解开我朋友身上的绳索以及驱赶看守的人鱼。
“这些都不怎么困难，追踪魔法可以作为松懈咒的引导，无非就是多试几次，否则我也可以使用泡头咒潜入水下，幸运的是——我只试了一次就成功了；至于驱赶人鱼，那就更简单了，我已经知道人鱼惧怕魔法，所以用魔法制造出一个幻象就可以驱赶它们离开，恰好，我去年学习了守护神咒，正好可以派遣它帮我捎给人鱼们一个无伤大雅的恐吓短信，从结果来看，我想，我应当做得不错。”
哈莉陈述完毕，双手轻轻一合，展现出不多不少、恰到好处的轻松与随意。她含笑环视着席上坐着的裁判们，好瞧清楚他们脸上的表情。
除邓布利多之外，其他人的神色都能或多或少地囊括在惊奇的范畴内，即使底色各不相同。
“咒语是没什么新鲜的，可是都很有效，”马克西姆女士点评道，她打量着女孩，低沉、清晰的音色中流露出一丝欣赏，“能想到这样的办法并不简单，让我诧异的是，这个年级的学生竟然能够掌握守护神咒，邓布利多，我得说，我都有点儿嫉妒了，霍格沃兹非常幸运能够有这样的学生。”
“也许吧，”卡卡洛夫紧绷绷地说，“但这个女孩越过了裁判们设计的关卡也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这不能算作事实，这只是你的想法！”卢多巴格曼叫道。
然而就在此时，后方的观众席上传来一阵阵的惊叫声，一下子引去了裁判们的注意力。哈莉回头朝湖面望去，正在从水中爬出来的是芙蓉德拉库尔，她双手搭在看台的木板上，脸色煞白，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看上去，她似乎并没能将人质救出来。
“——好像出了点儿状况……”珀西急急忙忙地说，他与其他的裁判都站了起来，马克西姆女士更是已经急切地大步地朝她的学生走去。
“你可以先回去找你的朋友了，哈莉。”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邓布利多轻碰她的肩膀，对她说道。
“当然，先生。”
因为已率先完成了自己那部分比赛，又没有沾到冰冷的湖水，是以哈莉余下在看台上跟同伴等待比赛结束的时光过得相当轻松愉快。很快，塞德里克迪戈里和维克多克鲁姆先后带着他们的朋友回到了看台，在邓布利多与人鱼女首领交谈过之后，另一条人鱼带着她的妹妹加布丽德拉库尔从水中现了身。
“你觉得你会得多少分？”赫敏问，眯起眼睛望向正在最后开议分会的裁判席。
“我没有太高的期望。”哈莉平淡地说，她瞟了一眼不远处正披着厚毯子喝着庞弗雷夫人给的热可可的另外几位勇士和他们的珍宝，“在卡卡洛夫的质疑后……我想，可能别的裁判也会认为我的办法取巧了，再说了，其他人表现得也不错。”
赫敏扭过脸看她的朋友，即便如此，但哈莉脸上并没有什么失望或者遗憾之色，实话说，她一直很钦佩对方保持平静的能力，既不畏惧失败——也不过于对成功感到兴奋。
“哦……我以为你会用变形术那个方案的。”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我也这样想，那个方案更符合规则框架……可惜我不喜欢水。”
好的，赫敏心想，她现在可以确认了。那天晚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不愉快，西里斯布莱克大约的确又做了什么蠢事，没等她想好要不要刨根究底呢，卢多巴格曼那被魔法放大的声音在她们耳边突然响起，把她们吓了一跳，也使看台上的观众顿时安静下来。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终于做出了决定。人鱼女首领默库斯把湖底下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们，我们决定在满分为五十分的基础上，给各位勇士打分如下……”
“……不管怎么说，哈莉，你的总分仍然比迪戈里高整整八分呢，”在大厅的庆祝晚宴结束之后，当哈莉跟她的几个朋友从几个正兴奋地议论比赛结果的赫奇帕奇男生跟前经过时，罗恩这么说道，“他比规定时间晚到了一分钟，而且只是在第二个项目中跟你并列第一而已……根本没什么可炫耀的。”
“这结果比我料想得好，”哈莉说，“我原以为我的分数会更低。”
“肯定又是卡卡洛夫，”金妮尖刻地说，“上一次也是他故意打低分，要我说，他可真是个自私的老混蛋，不过，他这么努力，德姆斯特朗跟咱们差得也还远着呢。”
她说完，又顺便想起另一桩事情来，便接着问道，“说起这个，对了，赫敏，克鲁姆最近还来找你吗？”
“哦……”赫敏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应当怎么回答。
“他倒是想来着，”哈莉笑吟吟地看了看赫敏，伸手挽住对方的小臂，“下午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探头探脑，可是我看不出来我为什么要把我的珍宝让给他。”
“什么？”罗恩问，“那家伙还来骚扰你们吗？”
“……不是骚扰，罗恩，”赫敏赶忙说道，她半是责备地瞪了哈莉一眼，“我已经跟克鲁姆说清楚了，我很愿意做他的朋友，只是他的粉丝太多了，比起应付疯狂的粉丝，我宁愿专注于学业，要知道——o.w.l.考试就在明年了。”
在让罗恩闭嘴这件事上，再没什么比提起考试更有效的了。
“……那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就不得不相信你了，是不？”他悻悻地说道。
这让另外两个女孩一块儿大笑了起来。
“你们练习得怎么样了？”她从床帐底下望着哈莉，“我无法不注意到——刚刚在休息室的时候你一直回避提到这件事。”
“嗯……我没有碰见克拉肯，”哈莉答非所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懒洋洋的玩笑意味，“如果你是好奇这个的话。”
“什么？什么克拉肯？”赫敏在床上盘腿坐着，抱着枕头托腮思索，“既然你提到了，所以这能解释……前几天你为什么找卢娜说话了……好吧，”她小小地噢了一声，然后才想起自己刚刚准备问的问题，“我不是在问这个，我只是想问……是不是西里斯又说什么了？”
“……呃，不能这么说，”这一次哈莉的语气词拖得更久一些，她把文件放下来，“与他无关……公平地讲，这一次他做得不差……”
赫敏看着她脸上沉思的神情，那上面飞快地划过一点儿颇为古怪的傲慢神气，像是一个微笑的前奏，但她最终并没有笑，仅仅是微微地一耸肩，“魔法本身也没什么不顺利的，唯一的新发现是——我并不怎么喜欢水，仅此而已。”
这个随口提到的小发现听起来似乎有些别样的意味，但在这个时候，赫敏还不能领会它的涵义——直到三强争霸赛第二个项目的那一天：当她扶着哈莉搂在她的肩膀上的手臂，在几近致聋的欢呼声中与对方一块儿从那艘冰凝结成的贡多拉样式的魔法船里踏上看台边岸时，一抬头就瞧见刚刚从裁判席上冲下来的卢多巴格曼，和他脸上尚未完全盖过焦虑的激动神色。
“你做到了！你做到了！”巴格曼起劲地拍着巴掌，他冲哈莉高声嚷道，“祝贺你！哈莉！你是第一个！比其他人都快得多，太不可思议了——我们可都没想到，这一项目有人能够不进入水中就解决这个难题！”
“谢谢。”
赫敏听见哈莉从容地冲巴格曼道谢，然后抬起眼睛望向他身后小山般耸立在湖中的观众席里，并非巡视，而是凝睇——比起欣赏自己的成功，这目光的目的性要更强得多，眼珠转动的距离也更微小，她直觉地跟随着那视线望去，是家属席，不过，她立时就发现本该在场的西里斯布莱克和小精灵多比都不在那里。
‘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她考量着，然后，在被庞弗雷夫人用一条厚毯子一把裹走的前一刻，第二次，赫敏从她的女友那儿听见那句话。
“其实，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并不怎么喜欢水。”
哈莉用一种带着不起眼的冷漠的标准谦虚口吻回答道，她收回视线，投向近前正拿着绿色速记羽毛笔的莉塔斯季特身上，朝对方微笑致意。
“不管怎么说，我认为这很了不起……”正当卢多巴格曼嘴巴里要继续蹦出点儿什么肉麻的褒奖之词时，他身后的裁判席上忽然地传来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可不含一丝肯定之意。
“我有一点疑问，”伊戈尔卡卡洛夫的视线阴沉地划过哈莉的脸，最终目的明确地停在巴格曼的面庞上，“把那个女孩儿带过来，卢多，恐怕需要她为我们解答。”
卢多巴格曼猛地回过头，哈莉发誓她从没见过一个人的脖子能够那么快地拧过去而居然没被折断。
“这是什么意思，卡卡洛夫？”他大声问道，“一切都非常明了了，哈莉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他说着，侧头看向邓布利多，“你说是不是这样，邓布利多？”
但是，卡卡洛夫显然没有愚蠢到给邓布利多开口的机会，他眼疾嘴快地说道，“裁判有权利对参赛选手问话，”他毫不掩饰地用带着十二分不满的语气反问道，“你是组织赛事的官员之一，你应当比我更清楚规则吧？”
“……是有这条规则，”在裁判席最侧边的珀西韦斯莱说，与上一个项目一样，他代表因病未能出席的巴蒂克劳奇，珀西那公允得有些刻板的口吻已经颇得他最崇拜的那位老上司的神韵，只除了他的声音里还有留有一丁点儿快被淹没在周围嘈杂微弱的、畏缩的颤抖，“卡卡洛夫先生说得没有错，波特小姐……你或许可以上来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
“当然，我当然愿意解答各位裁判的任何问题。”哈莉镇定地回应道。她款步踏上通往裁判席幔帐的台阶，同时手指轻轻地从风衣领口往下一捋，已将衣饰上的细小褶皱一概抚平，当她在席前站定，便顺势朝裁判们微一欠身。
裁判席的幔帐里边比外边看台安静得多。
“请尽管提问。”哈莉彬彬有礼地道，却不显得拘谨。
“波特小姐，”卡卡洛夫盯着她，用他那带着口音的英语提问，“我很欣赏你的冰冻术和变形术，相当新颖……但是，我感到同样好奇的是，”他可能以为自己的语气和蔼可亲，但是他脸上走向凶狠的皱纹形态却把他的内心暴露无余，“那一条引自湖中，挂在船头的魔法金绳究竟是什么咒语变出来的？”
明知故问。
在场的裁判当中不可能有人认不出来那只是一个相当基础的追踪咒，即使施咒人根据比赛需要做了一些嵌套，它的运转原理仍然明晰可辨。
很显然，这是一个明摆着的陷阱，当哈莉同意回答他的提问的时候，她就走进了他预先罗织好的罪名里面。
不过，他可能不会想到，这儿发生的一切其实并未能出哈莉的意料之外。
“是追踪咒，用以寻找我的宝物，”哈莉不疾不徐地回答道，她的余光扫过正在裁判席坐下来的巴格曼，他用眼睛恼恨地斜瞪着卡卡洛夫，“额外配合显形和变形的魔咒制造出实体绳索。”
“我们都知道，追踪咒由两部分组成，所以——”卡卡洛夫继续问道，语气里咄咄逼人的意味更浓了些，“你的意思是，你提前在你的珍宝——格兰杰小姐身上施放了这个咒语是吗？”
“…不错，”哈莉说，她故意地显露出微微一愣的样子，好像直到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卡卡洛夫其实不怀好意，她的目光转向端坐在卡卡洛夫身边的邓布利多，说话的语气也开始变得生硬了起来，“我大概猜到了珍宝会是人，而且，我不仅仅只标记了赫敏格兰杰一个人，我不知道的是——提前做准备也算违反比赛规则，我以为那是你们为什么发那个金蛋给我们的原因。”
“这是诡辩，”卡卡洛夫立刻说道，他的假笑立刻沾上了一点儿洋洋得意的味道，“你可以提前练习魔咒，但你不能提前使用它们，除此以外，我还不得不遗憾地指出，你跳过了两个我们准备的关卡，那么裁判便无法以此给你打分；你违反了这样的多的规则，甚至算得上是一种——”
“你不可以这样说！”卢多巴格曼大声地打断道，他的脖根肉眼可见地发红，屁股也半从座椅上抬了起来，“波特小姐并没有违反比赛规则，凡是比赛规则里没有禁止的，自然都并非违规，三强争霸赛向来鼓励选手提前做准备，难道不是这样？”巴格曼一面说，一面再次向邓布利多请求支援，“你觉得呢，邓布利多？”
“我认为波特小姐向我们展示了她的在追踪咒语和变形术方面的精湛技艺，”邓布利多终于开口了，他语气和缓，脸上挂着一个平静的微笑，恍似他根本不觉得此刻境况尴尬，“不过，哈莉，请原谅我这个老人的好奇心，我也想请你回答我的一个疑问，”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从半月形眼镜后望着女孩，他看见她点头，便接着说道，“在湖上的时候，既然你并未进入水中，那么你是怎么判断深水底下的境况，又是用什么魔法解救格兰杰小姐的呢？”
这个问题也令别的裁判们好奇。
毕竟，方才他们只能从望远镜里看见湖面上的情景：那艘于水面上轻捷滑行的冰制贡多拉在湖中央打了个半旋后缓缓停下，穿着黑色斗篷的黑发少女雕塑般端站在船头。
她的头颅低垂，双眼凝望着深不见底的黑色湖面。待船停稳不动后，她便从翘起的船头尖端解下那条泛着微光的金色绳索，接着，她走下船舱，矮身靠坐在船舷边缘，握着魔杖的手悬在水面上，杖尖轻盈地浸没于水中——一秒、两秒、三秒……只见暗色水面之下忽而透出银色的柔光，那柔光仿佛拥有某种粒子般的实体，犹如浓雾，又似积厚的烟尘，在湖面上随着水波浮动着扩散出圈圈闪着魔光的涟漪。
“魔法不是关键，”哈莉回答道，她的嘴角边泄露出一丁点儿微笑，“实际上，我能这么顺利地解救出我的珍宝，主要得感谢您……校长——”
“等等，”卡卡洛夫迫不及待地升高声调，“……我不知道裁判可以对选手——”
“请让这个女孩说完，好吗？”邓布利多淡淡地说道，他并没有侧头看卡卡洛夫，只是半抬起手，即便只是这样一个柔和的动作，已足以使空气安静下来，“我可以保证，伊戈尔，我绝不会违背比赛公平原则。好了，请继续吧，波特小姐。”
“是这样，”哈莉接着说道，同样对卡卡洛夫阴冷的目光视而不见，“当我弄明白任务是从人鱼那儿取回我的珍宝时，我的朋友赫敏格兰杰提醒我：如果这个关卡涉及人鱼，那么也许邓布利多校长会参与到关卡准备之中，因为您是少有的掌握人鱼语的巫师。
“这话启发了我，考虑到您执教以来一直长期居住在霍格沃兹，我猜您一定对分布在黑湖地区的人鱼亚种有过深入研究，于是，我尝试在在图书馆中寻找您参与撰写的、与人鱼相关的研究书籍，很幸运，我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我记得书名是——”
哈莉在这里顿住了，似乎她一下子忘记了那本书的书名。
“高地……”邓布利多轻声提示道。
“……奇观与地理详述》，对，”哈莉立即顺畅地补全，然后露出一个歉意的短暂笑容，“抱歉。”
“不需要，”邓布利多亲切地说，“我相信你能找到这本书一定很不容易，我只是五个合著的作者之一，撰写的片段只占一小部分。”
“但是您写的部分非常精彩，甚至还配有照片，水平相当突出，我想大概不会有人错过……”哈莉赞叹道，她故意瞧了一眼正被这温馨的师生一刻恶心得够呛以至于眉头紧皱的卡卡洛夫，才咧嘴一笑，继续道，“总之，我得以掌握高地窄脊人鱼的栖息地点、生活习性等信息，派的上用场的关键信息是：其一，由于栖息在神奇动物保护区域，这种人鱼习惯于在湖底开阔处搭建村落；其二，他们习惯将猎得鱼获用水草拴在公共区域。
“所以，当我留意到比赛前夜，赫敏被院长提前叫走并且一夜未归的时候，我其实已基本能够描绘出那底下的情形了，所以，在追踪咒生效的基础上，我需要达成两个效果，解开我朋友身上的绳索以及驱赶看守的人鱼。
“这些都不怎么困难，追踪魔法可以作为松懈咒的引导，无非就是多试几次，否则我也可以使用泡头咒潜入水下，幸运的是——我只试了一次就成功了；至于驱赶人鱼，那就更简单了，我已经知道人鱼惧怕魔法，所以用魔法制造出一个幻象就可以驱赶它们离开，恰好，我去年学习了守护神咒，正好可以派遣它帮我捎给人鱼们一个无伤大雅的恐吓短信，从结果来看，我想，我应当做得不错。”
哈莉陈述完毕，双手轻轻一合，展现出不多不少、恰到好处的轻松与随意。她含笑环视着席上坐着的裁判们，好瞧清楚他们脸上的表情。
除邓布利多之外，其他人的神色都能或多或少地囊括在惊奇的范畴内，即使底色各不相同。
“咒语是没什么新鲜的，可是都很有效，”马克西姆女士点评道，她打量着女孩，低沉、清晰的音色中流露出一丝欣赏，“能想到这样的办法并不简单，让我诧异的是，这个年级的学生竟然能够掌握守护神咒，邓布利多，我得说，我都有点儿嫉妒了，霍格沃兹非常幸运能够有这样的学生。”
“也许吧，”卡卡洛夫紧绷绷地说，“但这个女孩越过了裁判们设计的关卡也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这不能算作事实，这只是你的想法！”卢多巴格曼叫道。
然而就在此时，后方的观众席上传来一阵阵的惊叫声，一下子引去了裁判们的注意力。哈莉回头朝湖面望去，正在从水中爬出来的是芙蓉德拉库尔，她双手搭在看台的木板上，脸色煞白，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看上去，她似乎并没能将人质救出来。
“——好像出了点儿状况……”珀西急急忙忙地说，他与其他的裁判都站了起来，马克西姆女士更是已经急切地大步地朝她的学生走去。
“你可以先回去找你的朋友了，哈莉。”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邓布利多轻碰她的肩膀，对她说道。
“当然，先生。”
因为已率先完成了自己那部分比赛，又没有沾到冰冷的湖水，是以哈莉余下在看台上跟同伴等待比赛结束的时光过得相当轻松愉快。很快，塞德里克迪戈里和维克多克鲁姆先后带着他们的朋友回到了看台，在邓布利多与人鱼女首领交谈过之后，另一条人鱼带着她的妹妹加布丽德拉库尔从水中现了身。
“你觉得你会得多少分？”赫敏问，眯起眼睛望向正在最后开议分会的裁判席。
“我没有太高的期望。”哈莉平淡地说，她瞟了一眼不远处正披着厚毯子喝着庞弗雷夫人给的热可可的另外几位勇士和他们的珍宝，“在卡卡洛夫的质疑后……我想，可能别的裁判也会认为我的办法取巧了，再说了，其他人表现得也不错。”
赫敏扭过脸看她的朋友，即便如此，但哈莉脸上并没有什么失望或者遗憾之色，实话说，她一直很钦佩对方保持平静的能力，既不畏惧失败——也不过于对成功感到兴奋。
“哦……我以为你会用变形术那个方案的。”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我也这样想，那个方案更符合规则框架……可惜我不喜欢水。”
好的，赫敏心想，她现在可以确认了。那天晚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不愉快，西里斯布莱克大约的确又做了什么蠢事，没等她想好要不要刨根究底呢，卢多巴格曼那被魔法放大的声音在她们耳边突然响起，把她们吓了一跳，也使看台上的观众顿时安静下来。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终于做出了决定。人鱼女首领默库斯把湖底下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们，我们决定在满分为五十分的基础上，给各位勇士打分如下……”
“……不管怎么说，哈莉，你的总分仍然比迪戈里高整整八分呢，”在大厅的庆祝晚宴结束之后，当哈莉跟她的几个朋友从几个正兴奋地议论比赛结果的赫奇帕奇男生跟前经过时，罗恩这么说道，“他比规定时间晚到了一分钟，而且只是在第二个项目中跟你并列第一而已……根本没什么可炫耀的。”
“这结果比我料想得好，”哈莉说，“我原以为我的分数会更低。”
“肯定又是卡卡洛夫，”金妮尖刻地说，“上一次也是他故意打低分，要我说，他可真是个自私的老混蛋，不过，他这么努力，德姆斯特朗跟咱们差得也还远着呢。”
她说完，又顺便想起另一桩事情来，便接着问道，“说起这个，对了，赫敏，克鲁姆最近还来找你吗？”
“哦……”赫敏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应当怎么回答。
“他倒是想来着，”哈莉笑吟吟地看了看赫敏，伸手挽住对方的小臂，“下午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探头探脑，可是我看不出来我为什么要把我的珍宝让给他。”
“什么？”罗恩问，“那家伙还来骚扰你们吗？”
“……不是骚扰，罗恩，”赫敏赶忙说道，她半是责备地瞪了哈莉一眼，“我已经跟克鲁姆说清楚了，我很愿意做他的朋友，只是他的粉丝太多了，比起应付疯狂的粉丝，我宁愿专注于学业，要知道——o.w.l.考试就在明年了。”
在让罗恩闭嘴这件事上，再没什么比提起考试更有效的了。
“……那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就不得不相信你了，是不？”他悻悻地说道。
这让另外两个女孩一块儿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