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你答应我。”

    故安说。

    白慕尘望着她,如一尊静寂的石雕。

    “你答应我!”

    她喊出声来,却如鸟儿的嘶哑悲鸣。她松开手,一转身,将他压倒在榻上。

    “对……”

    “又要说‘对不起’,是吗!”

    她抬手,银白的锁链沿他脖颈蔓生,重又将双手紧紧缚在床头。白慕尘恍若未觉,只直直看着她泛红的眼睛。

    “你知道的。”他说,“我不能承诺,我……”

    “天魔殿封印劫数已了,唯余蓝秦逃窜、昭应未归,去杀了他、去找昭应便是。为什么不能?你怕——”

    “我怕答应你的事,又不能做到。”

    他竟笑起来。被缚住的指尖仍顺着冰凉的锁链去握她按在上面的手腕。故安一怔。

    “姐姐。”

    他轻声道。

    床边灯烛摇晃,故安伸手扯下帷帐,跨坐在他腰上,她的眉眼渐渐晦暗不清,在他面前流作柔软而又鲜艳的影子。他只觉自己胸膛起伏越来越快,连带着鬓发额角都变得黏湿,有温热的汗珠滴在耳畔的手臂上。

    故安在解他的衣带。

    慢条斯理地,不慌不忙地,直到那绣带散开,又伏在他胸口、在他脖颈与锁链相接的地方画着圈。

    “小安——”

    她猛地抬眼,凤目微挑,将他缠绵声音刺断。

    “刚刚不是叫过了吗?”

    她问,而后轻轻咬在他裸露的锁骨上。白慕尘一愣。

    “……姐姐?”

    尾音哑得不成样子。她吻在刚刚刻下齿痕的地方。白慕尘的龙尾随即缠上她的腰。

    “你想做什么——姐姐?”

    “你不知道?”

    她反问,将他的衣襟扯得更开,露出心口那团蜿蜒的疤痕,听他应声,“你要怎样,我都陪着。”

    她又是用力,使他几层衣袍都散在榻上。

    “我知道。”

    他缠得更紧了。

    “所以我才问……我才想问——你真的要——”

    “担心我?”

    她捋着他颈后的长发,若即若离地沾在那片极薄的皮肤上。她笑了。

    “担心我后悔?担心这是我第一回……以后记起来,会不开心?”

    她呢喃道。

    “你好像真的很喜欢我。”

    她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那。白慕尘。过去十万年间,你也是这样问你遇见过的……每一个姑娘吗?”

    他眼睫颤了颤,扬起头来,又被锁链扯住,颈后凸起的骨节在她眼前一闪而过,那片常年被层叠红衣银领遮住的地方,开着一朵赤红的莲花。

    她指尖落在花蕊上,忽而狠狠按了下去。

    他喉结滚动几下,手腕挣动,在她耳边晃出迟钝的碰撞声。

    “没有……”

    他说。

    “我没有,从没有过……是第一回。姐姐。”

    姐姐,你记错了。

    ——是我爱你。

    若你不记得,或是从来不知。

    我曾在欢宴之上、桃林之中、炼狱之下,总之——是你没有回头的地方,悄悄望向过你。

    情深前后,自始至终,皆是如此。

    我说过爱。可惜,只曾一回。

    白慕尘坐起身来,将寝衣拉上肩头,看了一眼帷帐外摇摇欲坠的烛火。故安躺在床榻外侧,他衣袖压在她身下,稍稍一拽,她便不安分地动了两下,险些掉到床下去。

    他将她往床里拢了拢,又迟迟不愿松开,便俯下身,顺着她眉心与眼角落下些柔和的吻,最后虔诚地停在她指尖。

    锁链又已尽数解开了,零落在床头栏下。他运一番神力贯通经脉、化解药力,终于收起了苍龙本相,而后又一寸寸越过故安,将搁在床帐外的小瓷瓶拿了过来。

    瓶中丹丸原是两种,一半是他备给自己的,另一半自是给她,然昨日他甚没来得及开口,如今……

    青色丹丸被他以灵力化开,变作一阵烟雾,消失在故安眉间。白慕尘一手捏诀,一手悬在她额前,一朵红莲火缓缓绽在他指尖,与她眉头一同舒展开来。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是我没有用。”他低声道。

    即便再做万全准备,仍有意外常生。防得住生死,防不住一场场后患无穷。

    过去数百年间,他终于明白这番道理。他以为自己不做孤军,便能求得平安顺遂,至少能保得胜算。然遭遇之间电光火石,一瞬错漏,即成终局。

    或许正是因此,长洵才宁愿抗一回天机。

    他不知蓝秦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他闭关三月,不知三梵人事,只觉故安不可能不将安泽叮嘱的话放在心上——然事已如此,他再不愿相信,也就是如此。

    是神蛊。

    八万年过去,数十年过去,仍是神蛊。

    蓝秦大抵是因与他战得两败俱伤,一时无法驱使,但他直至昨夜里才察觉端倪,更是千万个不该。

    她的话、她的行止神情,竟还有几分熟悉——是与从前皆不同的熟稔,自他记忆深处生长出来,可他却挖不出根脉。

    总归是他没用。

    但幸好……他这一回能够救她。

    七成把握、乃至九成都并不可信。他既已拥有这方神力,如何能教她去冒险。

    幸好——没有答应她。

    一定要成功。

    她还没醒来。外间约莫已是日间上晌,他将自己身上的红衣丝丝抚平,盘坐在榻上,化出玄金扇来。扇缘一转,便又升起一道金色雾罩,把他与故安都覆在其中。

    断蛊锁银光耀眼,浮在他手掌之上,又自行飘至他眼前。它刺进他的眼睛,直至连陌生的痛楚都传来。

    他便展开双手,拈起同样陌生的法诀。

    焰火般的赤色光芒漫开在他指间,顺着手指与掌心、顺着小臂一路盛开出血红的莲花。过于蓬勃的生机充盈在雾罩之中,又是一朵红莲火从故安眉心显现而来。

    莲花开至他心口,故安的红莲火落在上面,随之涨作熊熊烈焰。断蛊锁则骤然打开,银光掩映之下是幽深的黑,似能将他也一同吞没。

    他要在那朵红莲中留下业火源的种子,再用元极之力开启断蛊锁,如此,正是“万无一失”。

    才是万无一失。

    断蛊锁隐在那团银光之中,被从白慕尘身上长出、蔓延的朵朵莲花推至故安胸口之上。他心脏处的那朵花愈加红似滴血,敞开的木盒中则伸出一根银丝,极慢、极慢地融进她身体中。

    他被繁花包裹的手在颤抖,而故安就在此刻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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