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嘉十五年,吾年十六,父母死,大恸,悲哀莫能停。宋家叔父母为我操办丧事。

    时值初秋,长跪灵牌前,吾妻同跪,谓我曰,‘大悲哀勿忘己身,父母在天仍忧之万分。’

    而后又曰,‘莫悲莫哀,我当长伴君侧。’”

    万嘉十五年,陈正卿父母死于流寇作乱,原本如日中天的陈家成了落魄之家,葬礼之上,来的也只有寥寥几人。

    灵堂内,祭台之上,两块灵牌放得端正,两侧白烛燃烧,流下一行又一行蜡,恰如此刻的哀伤。

    陈正卿跪在蒲团之上,一身白色丧服,脊背挺得板直,却仍显单薄。

    他跪了许多个时辰,不曾歇息,来祭奠的人一一劝过,没有用,他依旧跪着。

    陈正卿沉浸于失去亲人的哀伤之中,却瞥见身旁一个身影,直直朝下跪去,陈正卿侧过头去看,已经许久没有情绪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几分诧异,“你怎么跪下了?快起来。”

    宋寄星推开陈正卿想要扶他的手,一字一句说得坚定,“我陪你跪着,累了我会自己走的。”

    陈正卿犹豫片刻,终是没有强行让宋寄星离开。

    灵堂里祭台上的白烛发出火光,随着微风摇曳,两人静默着,一同跪着陈家父母。

    “陈正卿。”宋寄星突然道。

    “怎么了?”陈正卿很少听见宋寄星喊他的名字,料想她要说些什么重要的事情。

    “逝者已逝,生者长已矣。

    “我知道我劝不动你。节哀顺变,节制哀伤,顺应变故,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人若真能节制情感,又怎会有相思成疾这一说法。可若一味停在原地,未免伤己,也会伤到周围记挂你的人。

    “你的父母在天有灵,应当也极为不忍。”宋寄星说得很平和,她年纪尚小,不懂什么大道理,自知所讲微薄,不及他人之言。

    陈正卿有没有听进去,她不知道,可这样的时候,她必须要说点什么。

    灵堂内一片寂静,陈正卿并未回应。

    宋寄星在心中轻轻地叹气,良久,才道,“陈正卿,别再伤心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不必担心无人相伴,不必担心孑然一身、前路漫漫。

    宋寄星没有说出心中所有的话,她知道陈正卿理解她的意思。

    陈正卿看着宋寄星,心中无数情感交织错杂,却被温情占据上风。他依然沉浸在失去双亲的痛苦中,但也听进了刚才那一番话。

    屋外凉风袭人,不知又跪了多久,陈正卿觉得身上一沉,宋寄星已经睡着了,就靠在他身侧。

    陈正卿艰难地起身,将宋寄星轻轻地抱了起来,他走得格外小心,不让怀中人受一丝颠簸。

    一路上,只见庭中洒了一地月光,连同桂花也落了一地。

    此后几日,宋寄星常常陪在陈正卿身边,陈正卿没再消沉下去,可陈府中一些人的行为却让宋寄星生了警惕。

    “我昨日看见兰娟,她进了你母亲的房间,拿了东西,我叫她放回去了。”宋寄星坐在窗台边,窗外是一片好景,没有人来往,显得落寞。

    “做这些事的,不止兰娟,还有很多人。”宋寄星接着道。

    陈正卿并不回应,沏了热茶,放到宋寄星面前。

    “你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陈正卿一直不回应,宋寄星疑心他不懂自己的暗示。

    “知道。”陈正卿笑了笑,又从旁侧的食盒里端出桂花糕,放到宋寄星面前。

    宋寄星疑惑不解,“你……不管一管?”

    “花开蝶满枝,树倒猢狲散。都是常事。”陈正卿对此看得很淡。

    “……”宋寄星没有再说话,陈正卿不打算管,她便不必关心这些事。

    她吃着陈正卿给她备的点心,目光落在窗外的景。

    桂树枝桠斑驳,花开满枝繁盛。云卷云舒间,时间似也不曾流逝。

    身边坐着的陈正卿看起了书,安静的刹那,如画的眉眼撞入眼中,宋寄星的心静了几分,随即听见无数声跳动。

    她愣着,直直看着陈正卿。

    目光灼热,陈正卿无法忽略,“怎么了?”

    宋寄星回过神来,摇头,“没事。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家。”

    “我送你吧。”陈正卿站起身。

    “不,不用了,”宋寄星有些心慌,手忙脚乱,“我自己可以。”

    “好,路上小心。”陈正卿似乎看不出宋寄星的慌张,只细心地叮嘱着。

    宋寄星匆匆地走了。

    日已近西山,天边是一片霞光,落在女孩离去的背影上,让人挪不开眼。

    陈正卿看着宋寄星有些狼狈的背影,不禁轻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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