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黄狗裹好伤之后,萧同裳决定立即进城。

    不出她所料,在驾着驴大将快马加鞭进城之后不久,城门就加紧了戒严。

    她掏出随身携带的地图,跟随指引来到城西的一处民居。这里是万老板名下的一处旧宅,也是她在这金陵城中的暂居地。

    “咳咳咳!”

    门锁上落了重重一层灰,萧同裳从怀里掏出钥匙开了锁,掩住口鼻踢开院门,还是被迎面扑来的灰尘呛住了。

    小院非常简陋,只有一间正屋,一间连着厨房、拿来做了工坊的偏屋,还有一个简易的马棚,所幸院子里还有一口井。

    据万老板说,这间屋子的主人原本是做豆腐的,发迹之后虽搬了家,却也将院中工坊一应物什全都保留了下来。

    萧同裳见天色尚早,挽起衣袖将正屋收拾了出来,又将院中的积灰清扫了一番,将偏屋里做豆腐的器具搬出来擦洗了一遍,晾在院子里。这些活计原本不该她亲自动手,但如今她孤身一人,身子尊不尊贵的,总比不上活命重要。

    一通清扫完成,萧同裳揉了揉酸胀的腰肢,从驴大将背上驮着的布袋里掏出一块大饼和一副碗筷。她将大饼掰开,一半丢进驴大将嘴里,另一半细细掰碎了,放进随身携带的银碗里,就着刚烧好的热水泡开。

    走得太急,来不及跟客栈掌柜的寻要一些吃食,只能吃随身携带的干粮。麦饼粗粝,虽然易于保存,但食用起来总觉得扎口。

    饼汤泡好后,萧同裳从厨房里寻了一个陶碗,匀了一些,放到黄狗面前。

    早些时候,她用小刀割去了黄狗后腿上的腐肉,用烈酒清了创口,洒上厚厚一层独门金创药粉,然后用干净的布条将伤口牢牢裹住。

    黄狗似乎知道萧同裳在救她,在整个过程中纹丝不动,仅仅只轻声哼了几句,这让萧同裳很是松了口气。她将黄狗放在驴大将背上的布袋里,一路颠簸了过来。

    黄狗有些精神不振,看着眼前的饭食不愿意下口。

    萧同裳伸手摸了摸黄狗的脑袋,轻声安慰,“吃吧,不吃怎么有力气活下去。”

    说完拿起碗筷,竟对着这一碗粗陋的饭食大快朵颐了起来。

    驴大将嚼得正香,黄狗环视了一周,终于伸出舌头在碗里舔了起来。

    ......

    次日,萧同裳将黄狗托给驴大将照看,独自一人上了集市。

    一路上遇到的行人颇为怪异,街上无论男女老少,都用布巾将头发紧紧包裹住。萧同裳想要问路,却见他们纷纷摇头,迅速跑开。

    途中经过几家医馆,馆里的大夫都被同一样式的马车接走,匆匆离去。

    街道上还有很多巡逻的衙役,足有她在云梦泽见到的数倍之多。

    素闻江南之地、鱼米之乡,自古富庶,又闻金陵城繁华热闹,民风淳朴,可如今这般,是为何故?

    萧同裳不解,她一路往集市里面走,终于在尽头发现了一家五陈店。

    “掌柜的,来十斤大豆!”

    店里只有零星几位客人,戴着方巾帽的掌柜见萧同裳进来了,远远地打量了几眼,迎了上来。

    “姑娘是外地来的吧?”

    萧同裳皱了皱眉头,看了过去。

    掌柜的是个见过世面的,虽然眼前的女子一身粗布麻衣,但他一眼看出她不是凡人,此时连忙解释到,“鄙人姓梁,姑娘莫怪,只是近日城里不太平,姑娘多留意些周围人的穿着动作,平日里尽量莫要出门,小心些为好。”

    萧同裳心中疑惑,径直说到,“请梁掌柜明示。”

    梁掌柜却三缄其口,不愿多说。

    萧同裳了然,她向梁掌柜买了豆子,又零星称了一点干果果脯,托店里伙计运回家去。

    梁掌柜依旧拒绝,“近日里不太平,店里的伙计暂时不提供外送,姑娘若是不嫌弃,我可将推车借与你。”

    萧同裳虽心中不悦,但没有与梁掌柜辩驳,经商不易,她看得出梁掌柜有难处,也不想在初来乍到之时多生事端。于是她独自将十斤大豆推回了家——早知如此,就把驴大将牵过来了。

    她是背着万老板偷跑出来的,没有带仆从,身上盘缠也不多,不能直接把银两丢进掌柜的怀里,只好亲力亲为。

    好不容易把大豆推回家,家门却被人堵住了。

    “小娘子!”一个穿着浅灰色衣衫,包着浅紫色头巾的妇人站在门口,热络地向萧同裳招手。

    萧同裳分辨了一下,是邻居家的大娘。她身后还站着一个皮肤黝黑的精壮汉子,头上没有戴巾帽,但头发也只剩下一小截。

    妇人使了一个眼神,男人竟闷着头走上前来。

    萧同裳连忙放下推车,后退几步,“大娘这是何意?”

    妇人道,“我见小娘子一人辛苦,唤我儿前来帮衬一二。儿,去帮姑娘推车!”

    那男人动作有些拘禁,眼神还时不时地看向萧同裳。

    这番扭捏姿态,难不成对方见她孤身一人搬过来,起了些拉鸳鸯的心思?

    萧同裳心中暗叹一声,没办法,谁让她这张脸长得过于招人呢?

    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艳遇,她有自己的应对之道。

    “我代亡夫多谢大娘的好意”,萧同裳向妇人点头致谢,道,“只是我正在为夫君守丧,居所不方便外男进入,还请大娘谅解。”

    大绪朝自古以来重视礼法,世人对于愿意为了夫家守节而不改嫁的女子,是有几分敬重的。

    果然,对面二人同时愣在了原地。

    男人面露羞愧,立即想要道歉离开,却被妇人一把扯住。

    她瞪了儿子一眼,立马作出一副悲情姿态,“可怜的姑娘!”

    “我儿,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帮小娘子推车?”

    不是,这人怎么油盐不进?

    萧同裳重新架起推车,如果男人执意要过来“帮忙”,她不介意用推车直接撞过去。

    只是如果这么做的话,难免会招来街上巡逻的衙役。

    虽不知衙役为何事巡逻,但城中如此阵仗,想必事态不小。若是被当街抓捕,难免被扭送至官府,是否会被无辜卷进大案也未可知。

    金陵知府是当今敬贤贵妃的兄长,早先时候是当朝皇帝在王府时的幕僚,有从龙之功,与萧同裳幼时曾见过一面。此人心机深沉,素来多疑。

    萧同裳此来金陵有要事,不想冒这不必要的风险。

    转念的功夫,她僵在了原地。

    那妇人见状,竟露出了得逞的神情,“儿,还不快去?”

    男人伸出手走了过来,萧同裳直觉头皮发寒,下意识躲开。

    她闪过身去,“既如此,多谢二位的好意,我这就开门。”

    果然,妇人瞬间变了脸色,

    萧同裳不动声色地在门上叩了两下,解开门锁,将门推开。

    驴大将在门内屏声静气,早已等候多时,此时更是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冲了出来,直直将二人撞翻在地。

    妇人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好你个泼妇!”

    萧同裳顿时火从心起,抄起门后的扫帚就要打过去,“你心怀不轨,反倒当街辱我,这又是什么道理?”

    妇人身上挨了两记扫帚,男人也恼了,他牵制住驴大将的缰绳,抬起巴掌就要向萧同裳脸上挥过去。

    驴大将在一旁挣扎乱叫,萧同裳的手摸到了腰间。

    她骂道:“你二人好生不要脸!偌大的金陵城,遍地衙役,岂容你们如此作乱!”

    男人听到衙役二字果然愣了一下。

    萧同裳看准时机,抽出匕首,快速割断男人手中的缰绳。驴大将脱了控制,前蹄高高扬起,一脚将男人踹翻在地。

    与此同时,一只恶犬忽然从屋内冲了出来,从萧同裳的裙摆擦过,吓了她一跳。

    正是腿上绑着绷带的黄狗。它目露凶狠地半身趴伏在地,露出尖锐的獠牙,从腹腔里发出低吼。

    妇人原本被恶犬吓得惊声尖叫,此时见只是一条负伤的幼犬,反倒轻蔑地笑了起来。

    “我当是什么。”她从地上爬起来,欺负萧同裳一介弱势女流,“姑娘,怪就怪你来错了时候,谁不知道如今的金陵城人人自危,偏你敢这样堂而皇之不加遮掩的出门。”

    “既如此,不如成全了我!”

    说着,她撕打了上来,萧同裳震惊得连连后退。

    黄狗并未让妇人近身,它扑咬了过去,顿时咬得贼妇哇哇乱叫,高声大喊,“我儿,还不快过来?绞了这娼妇的头发!”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萧同裳就又从泼妇变成了娼妇。真是好大一盆脏水!

    这金陵民风,当真淳朴!

    既如此,休怪她动手。

    男人从后腰处抽出了一把剪刀,试图冲过来抓住萧同裳的头发。

    萧同裳冷笑一声,闪身躲避的功夫,一脚踹在男人手腕上。只听见手腕咔嚓一声,剪刀应声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男人捂着手腕痛嚎,萧同裳伸出匕首抵在了男人的脖颈上,厉声问到;

    “为何要绞我头发,说!”

    妇人见状发出尖叫,她想要过去帮忙,却被黄狗死死咬住,腿上渗出血来。她的腿甩得越厉害,黄狗咬住的地方渗出的血液就更多。

    妇人只好弯腰扯狗,驴大将趁此机会一把将她撞倒在地。

    “来人啊!救命啊!寡妇当街杀人呐!”妇人躺在地上大喊。

    驴大将一脚踹上去,竟也“啊呃啊呃”地高声乱叫,活生生将妇人的叫喊盖了过去。

    巡街的衙役不得不被惊动了过来。

    萧同裳听见脚步声,迅速将匕首收了回去。男人趁此机会,反手将萧同裳压制住。

    “住手!”为首的衙役高声喝止,“何人敢在大街闹事!”

    他一挥手,两名带刀衙役冲了过来,将男人押了起来。躺在地上的妇人也被一名衙役扶了起来。黄狗终于松了口,趴在一边大口地喘着粗气。它的嘴上都是鲜血,地上还有碎牙,后腿上的伤口也被撕开了,汩汩冒血。

    “大老爷!都怪这娼妇!”妇人一把抱住为首衙役的大腿,声泪泣下,“你要为民妇做主啊!”

    衙役头子环视一周,见大豆散落一地,弱的弱,伤的伤。女子一袭素衣,身姿单薄,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反倒这老妇的叫骂声中气十足,被压住的男人更是怒眼横视,头上还.....

    衙役头子瞳孔放大,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立刻押回府衙!”

    片刻功夫,二人就被押走。衙役头子见萧同裳是外来人,特意留下来,对着她嘱咐了几句,很快也跟着离开。

    萧同裳低头沉思,无意中发现前方拐角处露出了一个熟悉的蓝色衣角。

    她眼眸一转,浅笑了一声,高声到:

    “这位仁兄,戏也看够了,不如前来帮个忙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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