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往那四间屋子的方向走过去,选了最近一间。轻轻一推,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的陈设五颜六色,全是纸扎品。

    踏进院子,脚下突然一阵波动,好似触发了什么东西。

    果然片刻之后,屋内透出一点豆灯。有个人站在窗户边,烟蒲高兴道:“他在这!”

    只见尤富贵站在窗边,烟蒲问道:“这是不是神识啊?”

    山月看着这个尤富贵,沉吟道:“我觉得不是。”

    下一刻,窗户边走来一个气势汹汹的年轻人,那人指着尤富贵道:“这么晚点什么灯?!灯油不要钱?!”

    老人道:“我起夜看不清路……”

    那人道:“月亮这么亮堂!您老又不是瞎子!”

    他被骂了一通,叹了口气把吹灭了灯。山月心想道:“家庭矛盾啊。还以为能打打精怪什么的,罢了,小识海不能要求太多。”

    身边的烟蒲却道:“他怎么能点灯呢……”

    你居然也那么抠门?!烟蒲道:“这是纸房子啊。”

    ……原来担心把房子给点了。

    屋里又亮了起来,这次不是油灯的光,而是白天。但院子里依然一片黑暗,时间只在尤富贵身周发生变化。

    “爹,那婆娘小家子气您又不是不知道。点个灯罢了别放在心上,您放心住啊。”

    新的对话出现,还是两个人站在窗台边,听称呼,新来的人是他儿子无疑。

    “儿虽然没什么钱,铺子里生意也不好。今年又得了个三胞胎,人头税一下子多出三份!您瞧瞧这都什么事!不过您放心,少不了您一盏灯!对了爹,听说娘留了几个大箱子,您放哪啦?”

    “那是你娘的嫁妆箱子……”

    “哎哟我的老爹!这都过一辈子了,分什么娘家咱家!”

    “算了……我不住了,走了……”

    “你就是想把钱都给他是不是?我告诉你,这钱你给谁就住谁家,孝顺归孝顺,没钱拿什么孝顺你?!滚滚滚!!”

    好糟糕的家庭环境。

    第一间屋子也就这些线索,二人见没有新的对话,便去了下一家。下一家是三儿子,又是一阵触发感之后,里面开始对话,内容也是大同小异的财产之争。

    因为没有遭遇危险,烟蒲开始觉得新奇有趣。问道:“娘子,他们是不是看不见我们?”

    山月点头道:“这些都是尤富贵的记忆。”

    烟蒲问道:“神识什么样子的?羽毛?”

    山月道:“神识千变万化,但大多数是本人的样子,不过找到之前我也不能确定。”

    烟蒲问道:“那为什么那两个不是呢?”

    对啊,为什么不是?山月仔细回忆道:“尤富贵脖子上的胎记是黑的,这两个脖子上的胎记是红色的。”

    烟蒲轻声念了一句,黑色吗?随后她舒展眉头道:“对!黑色胎记,还是娘子仔细!”

    说话间,二人来到第三家。还未进门,就见大门敞开,尤富贵从那门里摔出来倒在地上!有人扶他,被他一把推开!

    “你就这样看着你媳妇欺负我!”

    还是第一次听他大声说话。二子起初没有出声,尤富贵又骂了他几句,他才道:“您老走吧,是我不同意。”

    “他是你弟弟!!你弟弟的终生大事你都不管?!”

    二子看起来脾气很好,尤富贵在前两家像个鹌鹑,在沉默的二子面前却趾高气扬:“老四快三十还没有个媳妇!你那表侄女配他不是亲上加亲?”

    “她才十二!你把她往火坑里推?”

    “火坑?!有哥哥这么说亲弟弟的?!”

    “整日游手好闲。我还能怎么说他?”

    “你弟弟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如今过得自在些怎么了?!到了你嘴里就那么不堪?!好歹叫了你们这么多年的哥哥嫂嫂!”

    老四终于忍不了:“非要我说难听点话吗?!游手好闲也罢!还整日□□好赌!这是能过日子的人!他是病死了还是脑子烧糊了?这么大了还小时候可怜?要媳妇?把那娼馆里的相好赎出来,红盖头一盖喇叭一吹,那不也是媳妇?!何苦糟蹋您的老脸来求我们!再这么宠下去,你也早晚被他害死!”

    说完二子砰一声关上门,任凭尤富贵在外怎么叫也不应。烟蒲也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颇为感同身受:“他居然要一个小娘子嫁给一个三十岁的老纨绔!”

    三十岁老……呃……烟蒲的心情她能理解,但是三百岁的自己还是被击中了。

    她要是知道我的岁数,不会觉得我是原始人吧……

    烟蒲问道:“他的心结是放不下小儿子吗?”

    现在还剩最后一间屋子,山月道:“那边应该是四子的家,我们去看看。”

    第四座房子离这里很远,在道路中间,黑沉沉孤零零,透着一股子古怪气息。房子背后有一道强光,把它的影子拉得很长。

    快要接近时烟蒲一直环顾四周,山月问她怎么了,烟蒲道:“我觉得有声音。”

    山月:“什么声音?”

    烟蒲道:“什么东西在地上拖着走,有点刺耳。”

    我怎么没听见?我耳背了?!!

    正感慨自己状态好差时,她也听见了刺耳的声音。像利器在地面滑行,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山月瞬间警觉,拉着烟蒲躲在墙边。那脚步声一阵近似一阵,且不止一人。她探头去看,却见到了另一个自己和烟蒲。

    二人浑身一凛!细看,才发现那是一块很长的镜面。顺着镜面往上看,头顶站着一个锦衣密甲的纸人府兵。足有两层楼高,双目点睛,静静看着躲在墙角的二人。

    那哪是什么镜面,是它手里的长刀!它仿佛大山倾倒,看得烟蒲直挺挺晕过去。所幸山月眼疾手快,揽着她的腰拔腿就跑!烟蒲只能凭本能甩两条腿,边跑一边道:“这是什么!!”

    山月道:“巡夜金吾!”

    “巡夜金吾?!他们在这干嘛!”

    “巡夜!”

    “可现在是早上!”

    “识海是晚上!太子对我怎么样?!”

    “原来如……啊?很好啊!”

    人在慌张的时候不会撒谎,她说很好,说明现在还没有撕破脸,正处于决裂之前的分水岭。

    “他们会攻击我们……”

    烟蒲话还没说完,被山月一把按在地上!头顶呼啸的风随之而来,长刀横扫,差一点拦腰斩断二人!

    山月道:“会!”

    她把烟蒲拽起来继续跑,烟蒲只觉心脏巨跳,喘着粗气道:“我跑不动了……娘子你……你自己逃吧!”

    山月鼓励她:“瞎说什么?你正是身强力壮的好年纪!”

    烟蒲眼泪都出来了:“娘子……您不是……修士……吗可以打他吗?”

    嗯?山月脚步骤停,对啊,我为什么要跑?

    此时二人跑进了死胡同,纸扎金吾紧跟其后,山月手起剑诀,召唤自己的佩剑玄鹤。她身周无风自动,天际乌云盘旋,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里面出来。

    山月脸上意志坚定,心里大声乞求。

    一定要来一定要来一定要来一定要来一定要来!!!

    前世灵力匮乏到玄鹤剑也控制不了,这辈子……应该还行吧。

    不行。

    乌云滚了半天也没有玄鹤的影子,山月十分尴尬。纸扎金吾看出了她的虚张声势,画出来的脸居然做了个轻蔑的表情。逼近二人高举屠刀只听噗嗤一声!

    纸扎金吾胸口被一根竹子刺穿,那竹子还是纸扎的!

    他往前扑倒,只见捅在背后的纸竹子更多。

    爽!

    招不来玄鹤就不能招别的?回头见烟蒲两眼放光看着自己:“娘子好强!难怪殿下喜欢您!”

    啥??少女你在误会什么?他喜欢弄死我还差不多!

    山月道:“还是有点危险,趁没有其他东西,我们快走!”

    二人快步离开巷子,没走几步,二人惊讶地发现巷子外围满了纸扎金吾。刚被击倒的那个,此时正慢悠悠站起来。没有犹豫,山月就地取材,拔出纸扎金吾背上的竹子对抗,一时间,纸扎人身上花花绿绿的纸在识海里翻飞!

    且战且退时,山月心里想,为什么靠近四子就会触发金吾卫?识海里的一切由意识决定。金吾卫的作用是什么?保护四子?

    若是如此,现在已经离开触发范围,他们怎么还紧追不舍?金吾卫……不对!那不是巡夜金吾!

    那是刑司金吾!上次来仙京还是百年前,她不知道皇城各职能的服装区别。但她看见这些纸扎人身上画着一个腰牌,上面写了刑司两个字。而刑司负责查案审判。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动:“早晚被他害死?”

    “烟蒲!尤富贵棺材盖上,是不是有很多抓痕?”

    烟蒲魂飞天外,根本不能思考,随口道:“啊?啊……好像有!”

    “原来如此!他不是想保护四子!我们去四子家里!”

    烟蒲道:“这如何去?!”

    一片混乱中,山月看见了一个人影,正往四子家里走。这个身影的脖子上是一个黑斑。

    找到了!真的尤富贵!她连忙唤他:“你已得救,为何不醒!”

    尤富贵身形一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回应。随着他的犹豫,金吾的动作也变得迟钝。可只犹豫片刻,又继续往前走。山月的竹子剑碎了大半,纸扎金吾却源源不断!

    山月道:“你去那里做什么?!问他为什么活埋你吗!”

    此话一出,四周房屋变得扭曲。识海的一切与主人心境有关,如果刚才是猜测,那现在就是确定。

    白天开棺,山月见棺盖上有抓挠捶打的痕迹,尤富贵的指甲里也有木屑,说明他未死下葬想要逃脱。但他的姿势是双手交叠胸前,神态安详。若逃脱不得力气耗尽昏厥,姿势不会那么齐整。什么样的原因使人发现置身棺中,挣扎之后又坦然接受死亡?

    只能说明他知道自己的死因,知道是谁害死自己!识海即人心,金吾为什么阻止外人靠近四子,只是保护吗?它又是刑司金吾代表制裁,尤富贵宠溺四子,为什么制裁他?

    尤富贵站定原地迟迟不语,良久,他蹲下来捂住了自己的脸。他离山月很远,但声音很清晰:“明明把钱都留给了他……这么多年对他掏心掏肺什么事都为他打算!为什么!

    “老大的孩子身体不好……我留了一部分钱给她治病,他说我偏心……我这辈子最偏心的就是他!为了那么一点钱……那么一点钱……他把我推倒在地,我就这样失去意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棺材里了……我恨不能杀了他!这个逆子!!!

    “可是我舍不得……万一他只是一时失手,他……他误以为我死了……算了……一切是我活该!我这种老废物,一了百了最好……”

    “你一了百了别搭上我们!”山月拉着烟蒲避开长刀,竹剑只剩最后一支!

    “你内心希望有一个结果,可自己逃避不知道怎么解决!所以才会把我拖进来,替你处理!你嘴上说不在乎,但控制不了自己的内心。就像明知道吃多了要撑,还是克制不了口腹之欲!

    “你还活着!死亡不是终点,活着才能解决问题!”

    最后一支竹子剑被打碎,纸扎金吾再不可挡!山月最后喊道:“鬼有鬼律,今生糊里糊涂来世成倍还!”

    就跟我一样!!!打开脑子看看我!!!

    长刀劈砍过来,下一秒,将山月和烟蒲被拦腰斩断!

    死期已至,烟蒲紧闭双眼,但她没有感到痛苦。直到被人拍了拍,睁眼瞧自己还好好的。腰没断,人也活着!

    远处的纸扎金吾还在朝一个方向砍人。山月抬起手,扬了扬指间夹着一张红白替身符。

    烟蒲长长舒了口气:“这老头好固执!他会听您的吗?”

    山月摇头道:“年轻人都有点。”

    烟蒲道:“年轻?”

    忘了她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二人瞬移到了四子家门口,山月指着大门道:“要是他听话,这里就是出口。”

    边说边推门,推开那一刻。一个巨人踩着灰尘站在面前,这屋子里居然也有纸扎金吾?!

    山月道:“真不听话!”

    此番是自己大意,没料到尤富贵的脑回路这么复杂!那边的纸扎金吾察觉受骗,十分恼怒!眼见再次被围,山月灵光乍现,想到一个最简单的解法。同时懊恼,方才怎么没想到!

    她忙问道:“咱们有没有那个东西?!”

    烟蒲:“哪个!!”

    山月:“就是那个!!”

    烟蒲:“啊!那个吗?!在积善身上!”

    什么?!真是太不巧了!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人突然贴近山月后背。一手扶住她,另一手握着什么东西,举在纸扎金吾面前。

    那东西金灿灿,犀利的刀锋骤然停在当空。纸扎金吾微微弯腰,呆滞的目光盯着那东西。仔细分辨之后,巨大的身体跪地参拜。

    那是山月想要的东西。昨晚宵禁后出的城,没有通行令怎么走?识海和梦境不同,识海有逻辑。所以通行令能对付外面的巡夜金吾,也能凑合对付里面的刑司金吾。

    这人手里拿的不是同行令,是太子金印。这个不用凑合,身后的烟蒲跪地颤声道:“太……太子殿下……奴死罪……”

    山月仰头,她表面平静内心忐忑。身后人也看过来。他靠山月很近,皎如玉树,朗目疏眉,是一个极漂亮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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