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烛火在此时噗一声熄灭,二人顿时陷入黑暗,回头已经看不见药庐。四周别说人,连野猫野狗都不见一只,静得吓人。

    烟蒲突然抱住山月的胳膊,指了指前方。顺着她的示意往上看,只见原本的仙京大道上,出现了很多一模一样的纸房子。

    像丧葬时用的纸扎房。

    她半张脸埋在自己胳膊上,颤声道:“我……我听东宫的老人说……坟地里有抓人作伴的孤魂野鬼,是不是刚才撞到厉鬼,被抓进地府了……呜呜呜呜连累了您殿下会打死奴的……”

    那小子那么心狠手辣了?!

    山月道:“都被抓进地府了,还怎么打死你?”

    烟蒲:“也是啊……可是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山月没有直接回答,此时,她心底有一种诡异的兴奋感!

    识海,有生之年,她居然能见识识海!

    所谓识海,是思想聚集而成的空间。古籍里说——思想,聚之大于宇宙,散之小于尘埃。识海是万物所思所想的具象化空间。

    过去三百年,山月只在《灵中境万物志》和一些志怪杂谈里面读到过关于识海的故事,小时候师兄也给自己讲过这类传说。多是些某人遇到某雾气瘴气,穿过雾气进入识海,探索意识中的执念。后得某龙傲天修士相助,并肩作战消除执念情投意合,双双离开识海。

    识海是属于修士的童话故事。

    山月当然向往过这种冒险,但她知道这只是传说。不曾想重活一世,自己居然能亲自进入识海!

    “这里并非现世也不是地府,我们不在昨天也不在今天!”她的语气有些兴奋:“我们在尤富贵的脑子里。”

    烟蒲:“在……脑子里?”

    山月道:“在他的意识里,他的识海。”

    烟蒲不懂,又不好意思问,愣愣点头。山月道:“尤富贵没有完全醒来,他还有心愿未了。”

    烟蒲道:“不光要为他还魂,还要为他了结心愿?我只听说过了却心愿投入往生,还是第一次听说了却心愿可以活过来的。”

    山月问她:“你有没有躺在床上不愿意起床的时候?”

    她想了想,点头道:“以前在东宫,想到新的一天有很多活要干,干活的时候还要被姑姑和内侍官骂,真的一点也不想起来……不过跟着娘子您就不会了!”

    这小孩还不忘拍马屁,山月笑道:“他也是如此,一定有什么不想面对的事情。”

    “所以他带着您来到他的意识里?希望您帮他?”烟蒲问道:“我们该怎么做?”

    山月道:“得看看这个识海才知道。”

    山月很期待探索这里,但烟蒲说了句好,却没有跟着站起来。低头一看,见她脸色惨白。

    差点忘了她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娘子,第一次看见这么诡异的地方,心里肯定很害怕。

    她跟着坐下来道:“烟蒲,修仙者常入迷踪幻境消除执念。今日有这样的好机会,要不要和我一起?”

    烟蒲愣愣点头,山月道:“那我先给你说清楚识海究竟是什么,你仔细听。

    “若要知道识海是何物,先听一听灵中境太祖与伤鹤的故事。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太祖皇帝起兵推翻前朝暴政,途中不慎迷失在著名的旅游景点哀神岭中。

    “哀神岭外部风景秀丽,内部怪树交缠,毒瘴弥漫。太祖在里面走了两月有余,粮食和水已经见底。有一日,他和其部下休整完毕继续前进,林子里又湿又闷,三日未进食物的他只觉头昏眼花。想着未尽的事业,受难的苍生,不禁痛苦万分。

    “就在此时,身后跟随他的士兵和马匹不知何时不见了。深林安安静静,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太祖又困又累,以为自己和同伴走散。他陷入绝望,忽听前方出现异动。太祖上前一看,见一只鹤被困荆棘丛,荆棘紧紧缠绕白鹤,勒得它鲜血淋漓。

    “你知道的,深山奇遇,不是鬼就是仙。帝王自有气运在身,太祖遇到了一只仙鹤。鹤感谢太祖救它性命,又为它烧火取暖。

    “它开口道,吾仙寿三千年,如今已是迟暮。本应了无遗憾,只有一事可惜。尊驾紫气在身,日后必有一番天地。今日救下吾,能否为吾了却心愿?

    说到此处山月补充道:“紫气便是帝王之气。”

    “太祖腹诽,我救了你,不是该你给我了却心愿?不说指个明路,好歹变点吃食!但转念一想,这傻鸟自投荆棘,能是什么聪明仙?左右出不去,先听听罢。

    “鹤见太祖应允,继续道。吾有意思神识落在识海,没有神识吾不能安然转世。若您能为我找回神识,我将送您一份大礼。

    “太祖又腹诽,我救了你都没谢我,我能信你这大饼?他饿得犯困。鹤却把打瞌睡看成了点头,它轻笑一声,羽翅翻飞腾空而起!不知施了个什么法术。太祖只觉双眼模糊,困意更甚。一睡一醒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白茫茫。

    “太祖震惊,又立刻恢复平静,成大事者不能过度激动,他装也得装个冷静的样子。环顾四周,有许多不同的建筑。乡村、园林、城池、山川、宫廷什么都有。

    “鹤的声音在他心中,说自己的神识就在这三千世界里。

    “谁答应你了?!太祖心里怒骂鹤强人锁男。事已至此,太祖只能找遍识海世界。同时,各种人文景观在他眼前闪过,历代王朝密宗也在他面前展露。光阴如流水,大事小事盛事,有的亲身经历,有的如走马灯。不知不觉间,太祖切身经历三千年。

    “所有景象过遍,唯独那丝神识不见,疑惑之际,一根羽毛落到太祖手中。入手那一刻,太祖再次陷入沉睡。梦中听见鹤说,你刚才进入的是吾的识海。识海千年人间一瞬,这三千年的见识,你只需要一瞬就能学完,陛下可都记住了?

    “太祖恍若大梦一场,意识到鹤根本不需要找什么神识,只是想送他三千年学识。人家又叫他陛下,更是未来可期!他连忙拜谢鹤,可身边哪还有伤鹤。

    “一滴露水轻轻滴落,太祖分明记得自己进入识海时,那滴露水才挂上叶尖。

    “梦中三千年,现世只在滴水之间。经此一役,太祖的思维翻天覆地,许多困顿引刃而解。他挡不住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余光又看见一条出路,大军也在路的尽头。

    说完,山月道:“怎么样?有意思吧。”

    烟蒲连连点头:“好有意思的世界!”

    不错,不像自己,当年自己听完只会质问师兄。

    太祖是想烤了人家吧?!这故事好夸张。不像遇到仙鹤,像吃了山里的毒蘑菇出现幻觉。您描述的太祖皇帝听起来素质一般。

    当时师兄忽略前两个问题,只道:“成大事者,素质是最不要紧的东西。”

    呵呵,没有错!李溋不就是成大事者!所以抛弃了素质!

    灵中境修仙历史悠久,普通人对于一些奇诡事的接受能力很高,烟蒲道:“我们在这也要经历三千年,才能找到尤老丈的神识吗?”

    山月摇头道:“那是老仙鹤,这是老头。识海大小,由灵力高低决定。

    “再者,三千年是鹤的礼物也是它的执念,因为它不希望自己的知识无人可传。尤富贵儿的执念多半是以为自己真的死了,放不下家人。我们只要找到他,告诉他他还活着。”

    烟蒲点头道好。山月却话锋一转:“探索识海是有趣的事,只有一种危险!”

    烟蒲紧张道:“什……什么……”

    山月道:“识海就像一个皮影戏台,我们是戏台里的皮影,被识海主人用线操纵。”

    烟蒲连忙摸自己身上,山月见逗她差不多,笑道:“但方才在你神庭处注灵,你清醒的那一刻,那根‘线’已经断了。”

    烟蒲松了口气,她不好意思道:“那我们开始探索吧!”

    山月道:“腿不软了?”

    烟蒲脸红,见她完全放下心理压力,山月感受到了久违的成就感,暗道:“这就是特级教师的水准!”

    放眼尤富贵识海,纸扎房大部分模模糊糊,墙体装饰都融在一起,看不真切。只有几间门是门窗是窗,很清楚。山月数了数,这样的房子一共四间。

    四间?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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