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天桥时，林鹿身后跟着一长条围观群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为英雄送行呢。
她不禁感到好笑，但又想起来，这个场面似乎不太适合笑。
她当即转移注意力，问曲路野：“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封院了吗怎么进来的？”
“哦公司说这边缺安保，高薪聘请我就来咯”。
林鹿侧目觑了他一眼，“你很缺钱？”
曲路野耸了耸肩，“对啊，那可是钱诶！十倍工资啊，谁能跟钱过不去？”
看到林鹿一脸不信的样子，他梗着脖子说：“你这什么表情？你不会以为我是自告奋勇来疫区做志愿者吧？怎么可能！我才没那菩萨心肠……”
得，典型的不打自招。林鹿轻笑一声，“我可什么都没说”。
转眼就到了甬道口。一些人急不可耐地喊着外面的医护开门，让林鹿过去。
陈澄子眼含泪水，气得浑身发抖，一边跟上林鹿，还频频扭头骂后面的人：“你们好没有良心！他们都是为了救大家才去西区的，你们却转头就把他们往回赶！”
“再说了，如果林记者真的已经感染了，刚才我们大家都已经跟她接触过了，要传染早就传染了，你们难道有谁逃得掉吗！你们有病啊！现在再把她赶过去有什么用！”
陈澄子字字珠玑，但已经丧失理智的人们不会听得进这些，他们只想快点把烫手山芋扔出去，仿佛与林鹿多待一秒，病毒的威力就会显露十分。
面对无动于衷的众人，林鹿安抚似的拍了拍陈澄子的肩，“澄子，谢谢你”。
转头向游俞和曲路野叮嘱道：“你们多多照顾一下两个妹妹”，她压低声音，“特别是刚才那个猥琐男，不要让他靠近她们”。
曲路野拍了拍胸脯，“放心吧林记者，我办事你放心！”
林鹿瞟了他一眼，心道，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个莽夫。
她只得将游俞拉到另一边，向他细细说到需要留意的地方。
游俞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你怎么啦？”林鹿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生气了？”
过了好一会儿，林鹿感觉自己的耐心快要耗尽了，游俞才闷闷地说：“你总是这样……”
？哪样？林鹿正疑惑。
“什么都不跟我说，总想要抛下我”，游俞抬起头，眼眶泛红，“我们是搭档，不是吗？”
林鹿心一下揪起来了，她忙解释道：“不是要抛下你，是眼下你留在这里更安全，我们分头行动效率也更高呀，我俩都去那边除了增加风险并没有别的用处……”
“反正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无法改变你……”游俞正想说，那我也只能乖乖等你回来，不让你分心。
“你在怪我自作主张？”
林鹿冷下脸，犟脾气一下上来了，松开拽着游俞衣袖的手，“那你就不要再喜欢我了，反正我就是这样的人”。
瞳孔猛得一缩，就在某种冰凉的湿润差点夺眶而出时，游俞及时抬手捂住眼睛，不可以，不能让小鹿看到自己如此脆弱的一面。
林鹿没有注意到游俞的异常，径直转过头对其他三人说：“我走了，你们保护好自己”。
大门开启的那一刻，寒风四起，肆掠夺走温室里的暖气，冻得众人赶紧招呼开门的医护快关上门。
厚重的玻璃门在快速的开合下不堪重负，发出令人提心吊胆的咿呀呻吟，门锁从外面拷上的瞬间，游俞手臂的力气陡然泄去，面上竟是一片濡湿。
他愣怔地遥望着林鹿离去的背影，她已经走到了天桥的中段，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向一侧飞扬，在灰沉沉的天幕下，那抹轮廓有种果决而洒脱的肆意。
天桥对面有接应的人。她在进门前穿上了完备的防护套装，一如上次。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上次侥幸逃掉病毒，这次可就不一定了。
这个病毒感染率如何尚不可知，但迄今为止的致死率却是百分百，特效药一天没制造出来，达摩克利斯之剑就一天悬在头顶。
“游记者！你快别站在风口了，这眼泪都被吹出来了！”
曲路野惊呼着将游俞拉到墙后，虽然门已经关上了，但缝里还是有风透进来的。
陈澄子闻言看向曲路野，一时无语凝噎。又看了看貌似心灰意冷的游俞，内心伸出尔康手呐喊：不！我的CP不能虐！
*
跟着医护上楼时，林鹿越想越觉得后悔，她不该对游俞发脾气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像对别人都可以做到云淡风轻，偏偏总对着他耍无端小性子。
她本来是想跟游俞说，不用担心她。花城已经开始封城，如果她预想的没错的话，其实用不了一两天医院就会解封了，不然光明的医院无法接收外面的病人，只会导致病人流散到其他各区，到时更不好管理。
她还想说，她重回西区绝对不是因为那帮人的排挤和道德绑架，她一向认为，只要她没有道德，就没人能道德绑架她。而之所以回去是有自己的考量，她想见一见关云菘，也有些问题想请教吴量子。
因为……
她刚才在关父的流调信息评论里看到有人连着发了好几条：根本不是什么冷凝废水导致的病毒！姓关的那个是寰宇生物医药集团的临床试验研究对象！是他带出的病毒！寰宇生物为非作歹！草芥人命！
寰宇生物医药集团是宇川柏商业版图的核心。
宇川柏、宇修远、余西澳、南知，甚至是南镇山、潘荐忠还有程司屿……几个点仿佛被一条忽明忽暗、似有若无的细线串联起来，在虚空中闪烁不定。
她本想点进那人的主页，谁曾想不过一秒账号就注销了，再去翻找那条评论时早已销声匿迹，仿佛一切都只是幻觉。
“林记者，又见面了！”
坐在高层长椅上的季昶铭挥了挥手，似乎对她的到来早有所料。
林鹿收起纷杂思绪，立即礼貌性回应了他。
两人寒暄之际，不远处传来一声浑厚低哑的愠骂：“笨手笨脚的！出去！”
一个医护从病房里踉跄而出，末了还不忘毕恭毕敬把门关上。
林鹿与季昶铭四目相对，一个猜测刚到嘴边，季昶铭咋舌道：“看来这老头儿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差啊”。
-
没过一会儿，季昶铭临时又被叫走了。
林鹿靠近病房，导医台几名护士正指着台上的餐盒相互推脱。
其中一人趴在桌上啜泣：“名人就了不起吗？我也是人！不是牛马！本来被封在这里就已经很恼火了，还要受这种委屈，凭什么！太过分了！”
那呜咽的哭腔听得直叫人心疼，其他几人安慰她几句后，又开始纠结这次由谁去送餐，大家都不想再和这个臭脾气老头有过多接触了。
“我去吧”，林鹿径直拿起餐盒，语气温和地安抚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几人懵懵地看着她直接进了病房，后自后觉地面面相觑：“她是谁啊！”
*
“怎么又进来了，我说了多少遍不要打扰我工作……”
突然间，吴量子的话梗在嘴边，他面色铁青，握着笔杆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
林鹿赶忙放下餐盒，飞速跑到他的床边，搀扶住他即将侧倒的身子，镇定地一一查看桌面上摆放的一长串瓶瓶罐罐的药物，对照着吴量子当下的症状，找到季昶铭刚刚跟自己说过的药。
喂药、倒水、辅助吃药，前后不过半分钟。
见吴量子的脸色渐渐平缓下来，林鹿这才松了口气，正欲按响床头的呼叫器，让更专业的医生检查他此时身体状况是否真的已无恙。
“不要再让更多人过来吵我了”，吴量子气刚捋顺，冰冷的话里不带任何感情，“你也出去”。
说罢，又拿起笔开始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比拳头还厚的笔记本起了毛边，想来是时时翻看的缘故，页边也泛黄严重。
看样子，他的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林鹿没有回复他，安安静静坐到床对面的沙发上，拿起地上的盒饭就开始吃。
笔尖摩擦纸张的唰唰声在林鹿的咀嚼声中被迫中断，“你在干什么？”吴量子的怒火隐隐开始冒出。
“吃饭啊”，林鹿抬起头，鼓起的腮帮子像一只正在囤食的小仓鼠。
她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一脸坦然地问：“这个点了，不让吃饭吗？”
吴量子闭了闭眼，看在她刚才找药时反应迅速、没有给自己添麻烦的份上，他压住内心的恚愤，“没人管你吃不吃饭，但你别在我这儿吃！”
“哦好的”，林鹿盖上盖子，起身。
吴量子心情刚舒畅一秒，心道，她还算听话识相。
下一秒，林鹿就拎着另一份餐盒放在他的床头柜上，“走可以，但我是专门来给您送饭的，您吃完了我就走”。
气得吴量子差点又心梗了，他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头，“不吃！快滚！”
林鹿自然地反握住他的指头压回去，“别老动不动就生气，这病多半是自己气出来”，说罢她从抽屉里翻出温控器，“我看您手有点凉，是不是房里暖气不太足？要不要把温度再调高点？”
吴量子虚握着拳，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一辈子都奉献给了传染病研究事业，人到暮年，父母早已过世，无妻无子、孑然一身。他深知自己脾气差，也很难与谁交好，虽桃李满天下，但晚辈多是敬他畏他。
他竟从一个小女娃身上捕捉到久违的真心的关怀。
林鹿把手伸到暖气下感受着温度，还算合适，太高了容易干燥，“现在应该好多了”。
“你不是这里的医护”，吴量子严肃地盯着她的眼睛，“你是谁？”
林鹿没想到他这么敏锐，果然爬到这种高度的人双商确实异于常人，但她仍故作淡定地把餐盒往他手边推近了些，“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得吃饭了，饭点都快过了，您不饿啊？”
她也不过多劝他，又折回自己的座位，拾起地上的餐盒，才这么会儿功夫，饭都快凉了。
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放有关RNA B.1病毒的最新消息，中间还穿插了林鹿采拍的新闻。
「是否可以理解为，这场病毒或许是人为制造的？」
林鹿抬起头瞄了一眼，又埋头继续吃饭。
“你是记者？”
林鹿夹菜的筷子一顿，不是吧？屏幕上的她只露出侧脸，他怎么看出来的！
“这里的医护我都接触过，唯独没见过你。你不是医护就是外来人，现在能待在这栋楼的外来人员除了新送进来的感染者，就只有一个采访过小季的记者。你本应该今早就离开了住院部，为何又折返？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吴量子刚刚升起的一丝感动瞬间跌破负值，因为早年的一些经历，他对记者这个职业没有任何好感，“我不接受采访，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在我还没发脾气之前，赶紧滚蛋！”
他这一串话已经把帽子扣死在林鹿头上，她无奈地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眼见着吴量子又要动怒了，她才说：“昨晚我就知道你在这儿了，我都没想尽法子采访你几句，到现在了还采访你啥呀？而且官方消息都已经出来了，想必也正在着手调查中，还有我什么事”。
“我能在这儿，纯粹是因为对面的群众怕我已经感染了，直接把我赶过来的好吗？”林鹿夹了块土豆扔进嘴里，“而且你脾气那么差，把这里所剩不多的陪护都得罪了，我不给你送饭，真怕你饿死”。
从“您”到“你”，吴量子倒是听出了她的不满和委屈，他冷哼一声，“一群乌合之众，只敢拿个小女娃开刀”。
“诶，这话可不对，就算是您老这号人物被送过去了，也得被撵回来信不信？这与年龄性别身份地位都无关，与对病毒和死亡的恐惧有关”。
吴量子睨了她一眼，“蠢货”。都被人那样对待了，还为那群没良心的人说话。
林鹿没理他，一个劲儿埋头吃饭，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总让人觉得吃得不是什么医院盒饭，而是山珍海味。
吴量子抿了抿嘴，忍不住问道：“今天是什么菜？”怎么能吃得这么香。
低着头的林鹿眼睛一亮，嘿，终于馋到老头儿了。
她不禁感到好笑，但又想起来，这个场面似乎不太适合笑。
她当即转移注意力，问曲路野：“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封院了吗怎么进来的？”
“哦公司说这边缺安保，高薪聘请我就来咯”。
林鹿侧目觑了他一眼，“你很缺钱？”
曲路野耸了耸肩，“对啊，那可是钱诶！十倍工资啊，谁能跟钱过不去？”
看到林鹿一脸不信的样子，他梗着脖子说：“你这什么表情？你不会以为我是自告奋勇来疫区做志愿者吧？怎么可能！我才没那菩萨心肠……”
得，典型的不打自招。林鹿轻笑一声，“我可什么都没说”。
转眼就到了甬道口。一些人急不可耐地喊着外面的医护开门，让林鹿过去。
陈澄子眼含泪水，气得浑身发抖，一边跟上林鹿，还频频扭头骂后面的人：“你们好没有良心！他们都是为了救大家才去西区的，你们却转头就把他们往回赶！”
“再说了，如果林记者真的已经感染了，刚才我们大家都已经跟她接触过了，要传染早就传染了，你们难道有谁逃得掉吗！你们有病啊！现在再把她赶过去有什么用！”
陈澄子字字珠玑，但已经丧失理智的人们不会听得进这些，他们只想快点把烫手山芋扔出去，仿佛与林鹿多待一秒，病毒的威力就会显露十分。
面对无动于衷的众人，林鹿安抚似的拍了拍陈澄子的肩，“澄子，谢谢你”。
转头向游俞和曲路野叮嘱道：“你们多多照顾一下两个妹妹”，她压低声音，“特别是刚才那个猥琐男，不要让他靠近她们”。
曲路野拍了拍胸脯，“放心吧林记者，我办事你放心！”
林鹿瞟了他一眼，心道，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个莽夫。
她只得将游俞拉到另一边，向他细细说到需要留意的地方。
游俞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你怎么啦？”林鹿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生气了？”
过了好一会儿，林鹿感觉自己的耐心快要耗尽了，游俞才闷闷地说：“你总是这样……”
？哪样？林鹿正疑惑。
“什么都不跟我说，总想要抛下我”，游俞抬起头，眼眶泛红，“我们是搭档，不是吗？”
林鹿心一下揪起来了，她忙解释道：“不是要抛下你，是眼下你留在这里更安全，我们分头行动效率也更高呀，我俩都去那边除了增加风险并没有别的用处……”
“反正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无法改变你……”游俞正想说，那我也只能乖乖等你回来，不让你分心。
“你在怪我自作主张？”
林鹿冷下脸，犟脾气一下上来了，松开拽着游俞衣袖的手，“那你就不要再喜欢我了，反正我就是这样的人”。
瞳孔猛得一缩，就在某种冰凉的湿润差点夺眶而出时，游俞及时抬手捂住眼睛，不可以，不能让小鹿看到自己如此脆弱的一面。
林鹿没有注意到游俞的异常，径直转过头对其他三人说：“我走了，你们保护好自己”。
大门开启的那一刻，寒风四起，肆掠夺走温室里的暖气，冻得众人赶紧招呼开门的医护快关上门。
厚重的玻璃门在快速的开合下不堪重负，发出令人提心吊胆的咿呀呻吟，门锁从外面拷上的瞬间，游俞手臂的力气陡然泄去，面上竟是一片濡湿。
他愣怔地遥望着林鹿离去的背影，她已经走到了天桥的中段，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向一侧飞扬，在灰沉沉的天幕下，那抹轮廓有种果决而洒脱的肆意。
天桥对面有接应的人。她在进门前穿上了完备的防护套装，一如上次。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上次侥幸逃掉病毒，这次可就不一定了。
这个病毒感染率如何尚不可知，但迄今为止的致死率却是百分百，特效药一天没制造出来，达摩克利斯之剑就一天悬在头顶。
“游记者！你快别站在风口了，这眼泪都被吹出来了！”
曲路野惊呼着将游俞拉到墙后，虽然门已经关上了，但缝里还是有风透进来的。
陈澄子闻言看向曲路野，一时无语凝噎。又看了看貌似心灰意冷的游俞，内心伸出尔康手呐喊：不！我的CP不能虐！
*
跟着医护上楼时，林鹿越想越觉得后悔，她不该对游俞发脾气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像对别人都可以做到云淡风轻，偏偏总对着他耍无端小性子。
她本来是想跟游俞说，不用担心她。花城已经开始封城，如果她预想的没错的话，其实用不了一两天医院就会解封了，不然光明的医院无法接收外面的病人，只会导致病人流散到其他各区，到时更不好管理。
她还想说，她重回西区绝对不是因为那帮人的排挤和道德绑架，她一向认为，只要她没有道德，就没人能道德绑架她。而之所以回去是有自己的考量，她想见一见关云菘，也有些问题想请教吴量子。
因为……
她刚才在关父的流调信息评论里看到有人连着发了好几条：根本不是什么冷凝废水导致的病毒！姓关的那个是寰宇生物医药集团的临床试验研究对象！是他带出的病毒！寰宇生物为非作歹！草芥人命！
寰宇生物医药集团是宇川柏商业版图的核心。
宇川柏、宇修远、余西澳、南知，甚至是南镇山、潘荐忠还有程司屿……几个点仿佛被一条忽明忽暗、似有若无的细线串联起来，在虚空中闪烁不定。
她本想点进那人的主页，谁曾想不过一秒账号就注销了，再去翻找那条评论时早已销声匿迹，仿佛一切都只是幻觉。
“林记者，又见面了！”
坐在高层长椅上的季昶铭挥了挥手，似乎对她的到来早有所料。
林鹿收起纷杂思绪，立即礼貌性回应了他。
两人寒暄之际，不远处传来一声浑厚低哑的愠骂：“笨手笨脚的！出去！”
一个医护从病房里踉跄而出，末了还不忘毕恭毕敬把门关上。
林鹿与季昶铭四目相对，一个猜测刚到嘴边，季昶铭咋舌道：“看来这老头儿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差啊”。
-
没过一会儿，季昶铭临时又被叫走了。
林鹿靠近病房，导医台几名护士正指着台上的餐盒相互推脱。
其中一人趴在桌上啜泣：“名人就了不起吗？我也是人！不是牛马！本来被封在这里就已经很恼火了，还要受这种委屈，凭什么！太过分了！”
那呜咽的哭腔听得直叫人心疼，其他几人安慰她几句后，又开始纠结这次由谁去送餐，大家都不想再和这个臭脾气老头有过多接触了。
“我去吧”，林鹿径直拿起餐盒，语气温和地安抚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几人懵懵地看着她直接进了病房，后自后觉地面面相觑：“她是谁啊！”
*
“怎么又进来了，我说了多少遍不要打扰我工作……”
突然间，吴量子的话梗在嘴边，他面色铁青，握着笔杆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
林鹿赶忙放下餐盒，飞速跑到他的床边，搀扶住他即将侧倒的身子，镇定地一一查看桌面上摆放的一长串瓶瓶罐罐的药物，对照着吴量子当下的症状，找到季昶铭刚刚跟自己说过的药。
喂药、倒水、辅助吃药，前后不过半分钟。
见吴量子的脸色渐渐平缓下来，林鹿这才松了口气，正欲按响床头的呼叫器，让更专业的医生检查他此时身体状况是否真的已无恙。
“不要再让更多人过来吵我了”，吴量子气刚捋顺，冰冷的话里不带任何感情，“你也出去”。
说罢，又拿起笔开始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比拳头还厚的笔记本起了毛边，想来是时时翻看的缘故，页边也泛黄严重。
看样子，他的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林鹿没有回复他，安安静静坐到床对面的沙发上，拿起地上的盒饭就开始吃。
笔尖摩擦纸张的唰唰声在林鹿的咀嚼声中被迫中断，“你在干什么？”吴量子的怒火隐隐开始冒出。
“吃饭啊”，林鹿抬起头，鼓起的腮帮子像一只正在囤食的小仓鼠。
她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一脸坦然地问：“这个点了，不让吃饭吗？”
吴量子闭了闭眼，看在她刚才找药时反应迅速、没有给自己添麻烦的份上，他压住内心的恚愤，“没人管你吃不吃饭，但你别在我这儿吃！”
“哦好的”，林鹿盖上盖子，起身。
吴量子心情刚舒畅一秒，心道，她还算听话识相。
下一秒，林鹿就拎着另一份餐盒放在他的床头柜上，“走可以，但我是专门来给您送饭的，您吃完了我就走”。
气得吴量子差点又心梗了，他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头，“不吃！快滚！”
林鹿自然地反握住他的指头压回去，“别老动不动就生气，这病多半是自己气出来”，说罢她从抽屉里翻出温控器，“我看您手有点凉，是不是房里暖气不太足？要不要把温度再调高点？”
吴量子虚握着拳，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一辈子都奉献给了传染病研究事业，人到暮年，父母早已过世，无妻无子、孑然一身。他深知自己脾气差，也很难与谁交好，虽桃李满天下，但晚辈多是敬他畏他。
他竟从一个小女娃身上捕捉到久违的真心的关怀。
林鹿把手伸到暖气下感受着温度，还算合适，太高了容易干燥，“现在应该好多了”。
“你不是这里的医护”，吴量子严肃地盯着她的眼睛，“你是谁？”
林鹿没想到他这么敏锐，果然爬到这种高度的人双商确实异于常人，但她仍故作淡定地把餐盒往他手边推近了些，“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得吃饭了，饭点都快过了，您不饿啊？”
她也不过多劝他，又折回自己的座位，拾起地上的餐盒，才这么会儿功夫，饭都快凉了。
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放有关RNA B.1病毒的最新消息，中间还穿插了林鹿采拍的新闻。
「是否可以理解为，这场病毒或许是人为制造的？」
林鹿抬起头瞄了一眼，又埋头继续吃饭。
“你是记者？”
林鹿夹菜的筷子一顿，不是吧？屏幕上的她只露出侧脸，他怎么看出来的！
“这里的医护我都接触过，唯独没见过你。你不是医护就是外来人，现在能待在这栋楼的外来人员除了新送进来的感染者，就只有一个采访过小季的记者。你本应该今早就离开了住院部，为何又折返？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吴量子刚刚升起的一丝感动瞬间跌破负值，因为早年的一些经历，他对记者这个职业没有任何好感，“我不接受采访，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在我还没发脾气之前，赶紧滚蛋！”
他这一串话已经把帽子扣死在林鹿头上，她无奈地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眼见着吴量子又要动怒了，她才说：“昨晚我就知道你在这儿了，我都没想尽法子采访你几句，到现在了还采访你啥呀？而且官方消息都已经出来了，想必也正在着手调查中，还有我什么事”。
“我能在这儿，纯粹是因为对面的群众怕我已经感染了，直接把我赶过来的好吗？”林鹿夹了块土豆扔进嘴里，“而且你脾气那么差，把这里所剩不多的陪护都得罪了，我不给你送饭，真怕你饿死”。
从“您”到“你”，吴量子倒是听出了她的不满和委屈，他冷哼一声，“一群乌合之众，只敢拿个小女娃开刀”。
“诶，这话可不对，就算是您老这号人物被送过去了，也得被撵回来信不信？这与年龄性别身份地位都无关，与对病毒和死亡的恐惧有关”。
吴量子睨了她一眼，“蠢货”。都被人那样对待了，还为那群没良心的人说话。
林鹿没理他，一个劲儿埋头吃饭，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总让人觉得吃得不是什么医院盒饭，而是山珍海味。
吴量子抿了抿嘴，忍不住问道：“今天是什么菜？”怎么能吃得这么香。
低着头的林鹿眼睛一亮，嘿，终于馋到老头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