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么鬼?”趁着奶奶进屋取东西,何雪婷站到林鹿身边,用气声问,“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

    林鹿还没想好如何开口,傅正清把她拉到身后,晃了晃手中的塑料刀,抬眼看向何雪婷时满目漠然:“我们已经知道你当年和寰宇集团那个杨总合伙构陷陈肈叙的那档子事了,你要是识相的话就该趁宇川柏还在受审,给他们致命一击”。

    时隔多年,何雪婷再次听到陈肈叙的名字神情有些恍惚,连身子都开始打起颤,“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寰宇集团什么诬陷,我听不懂。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来扰乱我的生活,我明明、我明明才是受害者……”

    她在演戏。林鹿一直细细观察着何雪婷的微表情,发现她除了躯体表现夸张外,眼睛里根本瞧不见一丝惶恐。

    她沉默一瞬,冷静地说:“别演了,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无论是那个杨总还是宇川柏,他们都不过是背后那个人或者是利益团体的棋子,现在棋子走错了,他们是会大费周章地掀翻整盘棋还是随手弃掉棋子?你我都心知肚明。如果宇川柏把他们供出来了,最危险的是你……还有你的家人”。

    何雪婷瞳孔猛得一缩,“你……”

    这时,老妇人乐呵呵地从屋内蹒跚而出,手里还捧着一个看起来上了年头的木匣子,“等急了吧孩子们,来,点蜡烛吧!”

    何雪婷压下心中的怒火,赶忙跑到奶奶身边扶住她的胳膊,“奶奶,他们根本不是……”

    “雪婷!奶奶应该也没有陪你一起庆过生吧,她刚才还说对你有些愧疚呢”,林鹿把蛋糕端到她和老妇人的面前,笑得明媚而温暖,“不管怎么样,先和奶奶一起点个蜡烛,许个愿吧!”

    游俞把刚买来的打火机递给何雪婷。

    何雪婷傲慢地撇开脸,并没有伸手去接。

    林鹿也不在意,反而一脸真诚地说:“雪婷,我先祝你新的一年,万事顺意、得偿所愿”。

    说完,林鹿看了眼傅正清,示意她接上。

    傅正清“啧”了一声,勉为其难地说:“我祝你早日找到真命天子,了却你奶奶的一桩心事吧”。

    老妇人听不出她语气里对何雪婷的讽刺,只觉得说到了自己心坎上,高兴地连连拍手,“诶!对!婷婷,你也多留意些……”

    轮到游俞时,他顿了顿,上前一步靠近何雪婷,却微微侧过身背对着林鹿。

    “噌”的一声,游俞径直点亮老妇人面前的一根蜡烛,语气平稳得仿佛一条没有任何起伏的线,“那我替你祝奶奶能平安无虞,安享晚年”。

    何雪婷猝然抬起头,眼前这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年轻男人眼底一片幽深,在她听来,这祝福语里分明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男人再次把打火机往自己面前递了递,“再不点其他蜡烛,你奶奶面前这根就要烧完了”。

    何雪婷看了眼另一侧好整以暇的傅正清,又看了看站在他俩身后、笑得干净纯粹的林鹿,咬了咬牙,一把夺过游俞掌心的打火机,将蛋糕上的其他根蜡烛次第点燃。

    在一行人各怀鬼胎的生日歌中,蛋糕也被瓜分得一干二净。

    因为有“三高”,老妇人只象征性地吃了一小块,将最后一口蛋糕吞入腹中后,她把何雪婷拉到院子角落,掏出口袋中的木匣子塞到她手里。

    “婷婷,原谅奶奶没什么本事,给不了你更好的东西。这是奶奶当年结婚时家里陪的玉镯,本来打算等你结婚时再给你的,但我这身体也不知道等不等得到那个时候……”

    老妇人打开匣子,颤颤巍巍将玉镯套到何雪婷手腕上,“多亏了你的这几个好朋友,不然今年你的生日恐怕又稀里糊涂跟着我这老婆子混过去了,明年奶奶一定记得给你过生日,我给你买个比今天还大还甜的蛋糕,好不好?”

    何雪婷泪眼婆娑地握住奶奶的手:“好,奶奶,很快的,您一定可以等到我结婚的时候……”

    送奶奶去屋内休息,两人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尽管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可在内敛含蓄的家庭氛围下,何雪婷从来都没和奶奶心贴心地交流过。

    她擦掉眼角的泪水,一出门,就看见三个人正虎视眈眈凝视着自己。

    一只美艳冷漠的狐狸,一条表面温顺的白切黑心机小狗,一个目前看起来“最纯良”的一心想着给自己庆生的疑似白莲花。

    何雪婷拉响警报,只想快点赶他们走,可又想起奶奶交代自己的事:好好招待他们——毕竟他们是她在花城“最好的朋友”。

    在三人狗皮膏药似亦步亦趋跟随何雪婷的间隙,落日余晖也渐渐映上天幕。

    林鹿累了,不管自己用了什么法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软磨硬泡、威胁恐吓……何雪婷都不为所动。

    再这样胶着下去也不是办法,林鹿想着还是得快些回去跟祁信他们通通气。不得不承认,在侦查审人方面,记者个人的力量永远也不可能与警方相提并论。

    “你实在不信任我们也情有可原,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走了,抱歉打扰你和奶奶一天的时间”,林鹿叹了口气,诚恳地看着何雪婷,“不过我们说的那些话,并不是空穴来风,你自己也要多加警惕,保护好自己”。

    就在几人出了院子,打算打道回府时,何雪婷倚在门边,垂眸说:“你不恨我吗?你老师那事”。

    林鹿讶异地转身看向她,想了想:“你也说了,陈肈叙只是我的老师,我其实完全没有义务去替他做这件事,所以作为局外人的我也根本没有资格去恨你”。

    “刚开始我确实是替老师感到不甘和委屈,想要为他洗清冤屈、还他一个清白,但现在,我只是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作恶者逍遥法外甚至平步青云的这些年,又有多少像陈肈叙这样的无辜人含冤九泉?有多少冤假错案被压在层层卷宗之下不得天日?”

    林鹿的话掷地有声,何雪婷只觉如芒在背,不敢抬眼看她,生怕自己与她视线相遇的那一瞬,眼底的心虚和愧疚就会一泻千里。

    林鹿见状眼眸一暗,故意放缓语速,“不管当年你是蓄意为之还是逼不得已,你都算不上罪恶的源头,况且你现在能问出这句话就说明你的本性不坏,对吧?”

    何雪婷沉默半晌,正要说什么,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她看了眼屏幕,语气突然又变得像刚开始那样生硬起来。

    “如果你能找到布棋的人,到时重审陈肈叙案,我自会出庭作证。否则,我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

    返程途中,车内许久都保持着诡异的低气压。

    何雪婷内心分明是有松动的,可在收到一条信息后瞬间变了卦,是那边有人联系她了?比起规劝何雪婷出庭作证,林鹿现在反而更担心她会出什么“意外”。

    就在林鹿一筹莫展之际,坐在后排的傅正清问道:“木木,你怎么知道今天是何雪婷的生日?你之前也认识她?”

    林鹿一愣,转过头眨了眨眼,“昨天你给我看的资料里有写呀”。

    “这样啊……”傅正清咽下嘴边探究的话,掩饰尴尬般呵呵两声,“你观察真仔细,我都没留意到这点”。

    林鹿宽慰地看了她一眼,“做我们这行嘛,最重要的就是和线人打好关系,至少不能树敌。在见面前就摸清被采访者的喜好和生活背景才能博得好感,方便获得自己想要的新闻线索”。

    傅正清撑着下巴,似有所感,“所以只是一种利用?”

    游俞坐不住了,护犊子一样不认同地反驳她:“小鹿对他们都是真心的,不是利用!”

    林鹿扬起嘴角,轻轻拍了拍游俞的手背,示意他专心开车。想了一会儿,她才坦诚布公道:“我得承认自己肯定是有目的的,但我在与他们相处时并不是虚情假意也没有使坏算计,我的初衷只是希望自己的关心能够让他们感到温暖和信任,进而更愿与我交流互通”。

    林鹿也有些犹豫,“这算是利用吗?我也不太确定……”

    “不算”,傅正清斩钉截铁回道,“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清楚你是什么人”。

    “好!”林鹿眉眼弯弯一笑,放下心来转回身子。

    没过多久,她又扭过头,一脸好奇地问傅正清:“可是我记得在会所时,你从一开始就对我很好,还一直大费周章帮我留意线索,清清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游俞也透过车内后视镜朝傅正清投出探究的目光。

    傅正清回了林鹿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眯起细长而妩媚的狐狸眼,淡定自若地说:“想吧,等你想出来了我再告诉你”。

    林鹿一脸茫然地歪了歪头,而游俞也瞪圆一双狗狗眼瞬间警惕起来。

    傅正清好笑地闭上眼睛,一只看起来聪明、实则总想要跟人分享玩具的傻乎乎的小猫,一只看起来温顺、实则生怕别人抢走自己骨头的占有欲爆棚的大型犬。这俩小孩还真般配。

    *

    第二天一早,林鹿便想着去单位后和马主任还有祁信互通一下信息,并提醒祁信那边能否增派些警力暗中保护何雪婷这个重要人证。

    刚走到电梯口,一个快递员匆匆从她身边经过,径直敲响自己家门。

    林鹿迟疑一秒,上前问道:“您好,这是我家,我有快递吗?”她记得自己好像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在网上买过东西啊。

    “哦哦”,快递员忙掏出一个薄薄的封套袋子,看了看袋子上的收件人,“您是林鹿吗?”

    “是……”

    话还没说完,快递员就将东西递给她,“那就是您的”。

    林鹿粗略按压了几下封套袋子,薄薄一片,里面似乎只有一个文件袋。收件人信息栏确实写着自己的名字,应该是别人寄的吧。

    签收完,等快递员走后,她才打开封套袋。抽出里面的文件袋,一个东西从袋中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当啷一声。

    林鹿随即蹲下身,正要捡起掉落物,指尖突然一顿,瞬间寒毛倒竖,一阵彻骨的恶寒直窜天灵盖。

    她慌乱抽出文件袋里的东西,只有一张A4纸,上面打印着一行字——

    「林记者,劝你不要再多管闲事。」

    视线往下移,地面安静躺着一粒沾着干枯血渍的金属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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