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艹!峰儿!叫上弟兄们!到临江大桥汇合!要快!”

    曲路野一把摘下耳朵上的便携式通话器,脱下安保服扔到门边,在大楼大厅里狂奔而出,一脸戾气的模样像被占了地盘赶着去找回场子的社会头目,吓得路人纷纷避让三尺。

    熟识的同事好奇地喊道:“野哥,你去干嘛啊?还在工作中呢!”

    “老子大恩人都出事了,还上个锤子的破班!”

    曲路野吼完这句话,不由分说抢走同事正在开的巡视车,方向盘抡圆后一个漂移直接扬尘而去,几秒不到就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

    与此同时,正在拍夜戏的麦穗要求中断拍摄,“导演,我姐姐出了点事,今天我的戏份就先拍到这儿吧”。

    说完,她迅速踢掉脚上的高跟鞋,连拍戏时穿的小礼服都来不及换,直接套上贴身保镖递来的薄外套,再等他帮自己换上舒适的平底鞋。

    “帮我把那十几个保镖叫来,开我的车迅速去临江大桥,敢比我晚到就直接滚蛋!”

    “好,大小姐”。

    也不管现场的导演和演员作何反应,麦穗头也不回地直接撂挑子走人。风风火火的架势令片场一众人相顾无言。

    良久,导演才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玩世不恭、无法无天的大小姐也真是的,编请假理由也不编个像样的,谁不知道她整个家族就出了她一个珍珠宝贝,所以才养成这幅娇纵肆意的性格,怎么可能会有姐姐?

    纵使有万般怨言,他也只能含泪忍下,谁叫大小姐是剧组最大的金主呢。

    他拿起导筒继续调度起来:“女主的戏份暂时跳过,今天其他演员的,继续!”

    -

    “继续呀关关,你怎么不玩啦……”

    关云菘将手机还给寄宿学校的室友,“不好意思,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明天再帮你上分。你借我的另一部手机我能拿上吗?”

    “当然可以,我说了你给我上分,我就把那部手机送给你的嘛,我说话算话”,室友赶紧接过手机继续操作起来,头也不抬地问,“诶你怎么做到一个手机看直播,另一个手机玩游戏还能咔咔上分的?好厉害……”

    一抬头,关云菘早已不见踪影。

    没有大神相助,本来还不错的战局一转到自己手上就一败涂地了。室友索然无味地放下手机,跑到窗台边,果然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身手矫健地翻过学校的围墙,隐匿在夜色中。

    *

    尽管快六月了,夜晚的江水仍透着寒意,远处大厦的灯光探照到如墨般幽深的黑潭江面,都泛不起粼粼波光。

    也不知游了多久,林鹿全身都已经湿透了,体内的温度也在慢慢流失。她抬手抹掉从头顶淌下的水迹,拍了拍有些麻木的脸颊强行让自己清醒几分。

    隐隐听到江边的芦苇丛在夜风中传出的沙沙声,这一刻林鹿又回想起在金三角的那片蔗林,想起她在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内心之前就曾情难自抑地给了游俞一个吻。

    那时游俞拼了命地护她走出那片蔗林,而现在,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终于游到岸边的滩地,离开水面的瞬间,一阵夜风侵袭而来,反而比待在水里时更加寒冷刺骨。

    林鹿咬紧牙关、颤抖着身子艰难爬上了岸。静静躺在芦苇丛中,望着无垠苍穹,林鹿内心无比平静,她想,原来城市的夜空里也有这么多星星。

    没过五分钟,一道慌乱急促的脚步声穿梭在层层芦苇丛中,紧接着带有体温的外套覆在她的身上。

    下一秒,连人带外套一整个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里,感受着耳边擂鼓般起伏剧烈的心跳,林鹿忍不住仰起头,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小俞,这次遇到危险我可没有故意瞒着你哦”。

    游俞无比后怕地将她淌着泥泞的身体用力搂紧,他差点、差点就要失去她了。喉咙像被灌了铅一样灼痛难忍,他只能与她额头相抵,用气音“嗯”了一声。

    “小哭包,我没事呀”,林鹿抬手捧住游俞的脸,晚风仿佛在他脸上吹皱了一池春水,泛起潋滟波光。

    从义无反顾跳江那一刻直到现在,林鹿都没有害怕过,因为她知道,她从来都不会是一个人。

    接踵而至的脚步声、怒喊与尖锐悠扬的警笛在整个城市上空响起,四面八方的力量如微光一般因同一个核心而汇聚。

    花城,今夜无眠。

    *

    林鹿和游俞录完笔录出来时,公安局门口排了几路人马,外围一圈是训练有素的黑衣保镖,另一圈是江湖气息浓厚的社会人,惹得路人们都伸长脖子往里看,还以为哪个黑老大打群架被抓进去了。

    林鹿拢了拢外套,乐得不可开交。在警局坐了半个多小时,几杯热茶下肚,她的精力早就恢复了,此时也有力气调侃起来。

    “嚯!哥哥姐姐们,你们别这样,我害怕。我怕我回头以参加□□性质组织罪被抓起来了……”

    “林鹿!”

    麦穗气势如虹地大喊一声,冲上前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这个颠婆!十几米高的大桥你说跳就跳,你以为你在拍电影啊!拍电影还要吊威亚呢,你不要命了!”

    林鹿正要抬手,发现自己的右手被游俞攥得严严实实,于是换了一只手,将麦穗的手指包住,“大小姐,对不住了!下次跳提前跟你们打声招呼行了吧?”

    一众人脸色巨变,林鹿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果然,她还是改不了一遇上煽情的场面就开始胡言乱语、疯狂打岔的毛病。

    看着同是一脸担忧的曲路野、关云菘、文君、马东等人,林鹿内心满满涨涨,连鼻子都开始酸涩起来,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此时的情感,只得含着泪水挨个去拥抱他们。

    抱到曲路野时,傻大个壮汉浑身肌肉蹦得梆硬,林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拍了拍他粗壮的胳膊,“跟块板砖似的,心还挺柔软”。

    曲路野梗着脖子忙向不远处的游俞解释:“妹夫,你看到了,是她主动抱我的,你们可别因为我吵架啊”。

    林鹿狠狠锤了他一下,“滚一边去,小俞才没你想的那么小心眼!”

    看到恼羞成怒的林鹿和红着脸的游俞,众人会心一笑。这下知道的、不知道的,此刻也都懂了林鹿和游俞的关系。

    穿着个睡衣就赶过来的马东这才通上网,原来自己最得意的两名干将在一起了!好嘛,肥水不流外人田。

    人生最大的欢喜无非就是三个词:虚惊一场、劫后余生和失而复得。

    一行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谈笑着一同往外走去。

    “林鹿”,站在台阶上的祁信叫住落在最后面的林鹿。

    看着她和游俞紧紧相握的手,千言万语哽在喉间,祁信释然一笑,“祝你们幸福”。

    林鹿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谢谢,也祝你早日找到对的那个人”。

    祁信有好几次都曾目送过他俩一同离开的背影,从最初的满不在意到警觉再到不甘。

    他一直在想,如果自己能像游俞那样,坦诚、勇敢、热忱,不那么拧巴,抛开那些所谓的大男人面子,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

    但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什么都比不过她还能平安站在自己面前,明媚而充满活力地对着自己笑来得重要。一如他当年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般。

    *

    #花城电视台记者林鹿直播跳河#爆

    #林鹿直播时被黑衣人跟踪#沸

    #她说自己很安全,下一秒转身一跃而下#沸

    关于林鹿直播中遇险的几条热搜,在微博挂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热度仍只增不减,全国都闹得沸沸扬扬。

    一个不惧病毒主动请缨,用有温度有人情味的报道十年如一日为百姓发声的正义记者,竟然被人寄恐吓包裹威胁,甚至就在当天、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逼到跳河!简直令人痛心疾首、毛骨悚然!

    【到底是什么势力敢这么猖狂!简直是在挑战国家权威、挑战法律底线!一个全国有名的记者都能被逼到这个份上,像我们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遇到了这种事还能活命吗?】

    【“今日若我冷眼旁观,他日祸临己身,则无人为我摇旗呐喊”,朋友们!今天不为林记者发声,下次遇到这种事的将会是我们自己!】

    【“愿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待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鲁迅】

    网络上有人自发组织起来联名上书到全国政府网站、公安机关、检察院等监督部门或网站举报黑恶势力猖獗。有花城的热心市民开始按天按时段轮班在花城电视台楼下打起“守卫社会的良心”的旗号,实则保护林鹿的人身安全。甚至还有其他省市的热血人士开车长途跋涉到花城只为见上林鹿一面,确保她安然无恙。

    在这场运动中,林鹿不再仅仅代表个人,而是一种“象征符号”,这无疑是在向暗中势力宣战:谁要是敢动她,就是不把国家法律、不把人民利益放在眼里。

    这算得上一次完全意义上的“舆论倒逼”。没过三天,国家政府新闻发言人在例行发布会上就此事表态“坚决彻查、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

    半个月后,送走百般不舍的游俞。

    林鹿坐回工位,侧目透过玻璃窗,楼下仍聚集着不少大爷大妈。

    之前自发组织参与“守卫社会的良心”行动的年轻人因为还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在得到国家明确表态后也渐渐散了,只剩下一些已经退休了的热心大爷大妈们还常常来电视台附近“团建”一下。

    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你大爷大妈至死是少年,一把老骨头了也想热血一番”,林鹿也不好意思劝他们离开,一来一往之下,一些人甚至也被她发展成了新闻线人。

    整挺好,这下线人真的是遍布全国全年龄段了。

    林鹿带着笑意揉了揉发热的眼眶,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电脑屏幕上。

    因为这段时间《路过人间》栏目拍摄进度被耽搁,剩下最后一期仍未能提上日程。

    她正试图从之前的粗筛素材中挑选出最合适的人物故事。突然间,来电铃声响了。

    来自果茶。

    她已经消失快一个月了,这段时间林鹿的事闹得全国人尽皆知,连“跑去偏僻小山村避避风头”的傅正清都费尽心思给她打过电话、互报过平安,可是果茶却一次都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说不失望是假的。林鹿犹豫了数秒,接通电话。

    “喂?鹿姐姐……”

    对方一开口,林鹿就瞬间觉察到不对劲,茶茶的声音气若玄虚,浑然没有以往的活力。

    “茶茶!你怎么了?声音怎么……”

    果茶剧烈咳嗽了好几声,听得林鹿心都揪起来了。

    “鹿姐姐,你的节目……是不是还剩最后一期没、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电话那头的果茶似乎笑了一声,“那我报名,可、可以吗?”

    林鹿手都在发抖,她颤着声线,笑得比哭还难看,“你别……开玩笑了,那个节目是偏医疗类的,那都聚焦生死离别,你好好的,怎么可能……”

    “我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果茶又开始咳嗽起来,仿佛肺都要咳出来了,电话里还隐隐传来程司屿关切的声音。

    “你走开!”果茶恶狠狠地吼道。

    林鹿还是第一次听到一向温柔可爱的茶茶用这种语气说话,她的声音凌厉尖锐得仿佛一把划开纸张的美术刀。

    下一秒,美术刀又变成了细腻莹润的暖玉,“鹿姐姐,我想见你,最后一面,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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