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被卷帘大仙抓包后,柏音在单日这天格外小心,基本不外出。

    那夜的动静估计被释厉衍听去,他几次三番试探,都被柏音装傻充愣糊弄过去。

    碍于面子,二人见面几乎不谈及那夜发生之事。

    倒是风叶津得到消息,来崇明殿找了几回,柏音都躲在偏殿,释厉衍帮她回绝了几次,此事方才作罢。

    这天连续下了几日的雨,淅淅沥沥,闷湿不已。

    柏音掐着日子等司命回来,上回说还有十日,眼下一过只剩三日。

    夜里大雨滂沱,风吹打着窗户啪啪作响。

    柏音想着今日卷帘大仙休息,她忙完最后一波便回住所好好睡一觉。

    不巧的是,吱呀一声,有一人推门进来。

    柏音转头看去,却是手持油灯,长发披散,眼神迷离的衍天君。

    她心下一紧,不速之客深夜来访,不妙不妙!

    “阿音。”

    释厉衍冲她一笑,“我听他都这么唤你。”

    这个“他”定然是指司命了。

    柏音瞬间鸡皮疙瘩起了满身,声音里有几不可察的颤抖:“仙首有何事?”

    释厉衍放下油灯,自然而然地往她身侧一坐,“无事就不能找你吗?”

    柏音相对无言,双手紧紧抓着裙边,指节微微发白。

    夜灯之下,她清秀的脸上时白时红,浅淡的远山眉下一双清冷眼,犹有迷蒙的水色,如云似雾。

    释厉衍定神看了她一会儿,一只手似有若无地轻抚她的后背,所到之处,惊起一片心慌。

    “阿音,为何总是躲着我?”

    柏音浑身僵硬,“没有……不敢……”

    “我再问你一次。”释厉衍忽然掰过她的脸来,眼神凌厉,“那夜听到了什么?!”

    “那夜我刚进院子,就被卷帘大仙抓到了,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柏音咬死不说,任他也没法子。

    这都已是释厉衍第五回逼问了,柏音依旧咬定不松口。

    释厉衍一脸不耐,“你最好什么都没听到,若你敢说出去一个字……”

    柏音抢道:“我不敢。”

    释厉衍握住她的手轻抚,皮笑肉不笑道:“阿音,便是帝君也不能说。我知你一路飞升,乃至升职都是因了帝君的提携,可眼下我才是你的顶头上司,你要分清利弊。”

    柏音本想反驳,却见释厉衍松了手起身。

    “你不必多言,我都知晓。你回天庭第一日,就戴着那条流光溢彩的狐狸毛围脖招摇过市。九重天上谁人不知,那是帝君的所属物。你以为苟日星君和卷帘大仙,甚至还有司命,为何都高看你一眼,还不是因着帝君的缘故。”

    柏音心中犹如万马奔腾,面上却在努力保持波澜不惊。

    “帝君他清心寡欲了几万年,本君从未见过他美人在怀。柏音,你是头一个破例的。”

    衍天君越说越离谱,要不是柏音心里门儿清,大抵会信了他的鬼话。

    既然他敢信,她也乐得借一借帝君的光。否则她一人孤苦伶仃,迟早被这变态吃干抹尽。

    “衍天君,我与帝君之事,还请不要外传。”她定了定心神,一本正经道。

    释厉衍冲她一笑,“愿为仙子分忧。”

    说完,他一步一晃推门而出。

    待他走后,柏音瘫坐在榻上,长舒一口气,这才发觉冷汗已浸湿了衣衫。

    在这天庭若无靠山,人人都可欺她。可她一介平民,又该上哪儿去找依靠?

    她疲惫地闭上眼,胸腔中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无名之火。

    这时,一道迅疾的黑影从窗户上跃下,打翻了桌案上的花瓶摆件,散了一地文书。

    柏音睁开眼,却见角落里有一只全身漆黑的灵兽,一双幽绿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她,嘴里还叼着一枚亮晶晶的灵石。

    看这体型样子,与其说是灵兽,不如说是一只黑猫。

    “咪咪?”柏音冲它招招手,让它过来。

    那灵兽竟丝毫不怕她,而是直直朝她冲过来,钻进了她的怀里,似乎早就认识她。

    柏音轻轻抚着它的毛发,问道:“你从哪里来的?”

    “喵……”

    灵兽放下口中的灵石,舔了舔她的手指,又用前掌踢了踢,将灵石踢进她手里。

    “送我吗?”柏音大感意外,“第一次见面就送我礼物?”

    灵兽点点头,又是一声“喵”,乖巧可爱的模样叫柏音格外喜欢。

    这叫柏音想起,她在驼峰山之时,也意外捡到一只白狐。

    那日正值黄昏,她坐在自己的山神庙里啃着信徒们供奉的果子。

    驼峰山这个地方干旱缺水,环境恶劣。

    连柏音自己都几日才洗一回澡,就更不要提百姓了。

    突然,一只雪白的狐狸闯入了她的山神庙内,那发毛在日头照耀下竟有七彩光辉,煞是好看。

    白狐窝在一只蒲团上,闭着眼睛休息,一副懒散样,似乎把这儿当做了自己家。

    柏音一时来了兴致,她从神龛上一跃而下,蹲在这白狐跟前,细细打量它。

    “怎么一来就睡?你莫不是受伤了?来我瞧瞧?”

    柏音一边道,一边抱起这白狐左看右看,一脸爱不释手。

    谁知这白狐是个有脾气的,冲她一阵尖叫,随即从她手里跳了下来,躲在阴影处,满是防备。

    柏音一乐,“小狐狸,别怕,我是好人。”

    她指了指神龛,又指了指自己,“我是这儿的山神,怎么样,像不像?”

    白狐瞅了瞅那座神像,分明是个留胡子的大爷,眼前这人却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所以到底哪里像了?

    它虽然是只狐狸,可眼睛不瞎。

    柏音哈哈一笑,往那神像旁边一站,“认不出来吗?我觉得挺像的啊。”

    白狐觉得这人大抵有点毛病。

    “小狐狸,你从哪里来呀?”

    柏音见白狐不愿搭理自己,便也在蒲团上盘腿坐了下来。

    “我在这儿可太无聊了,你来了正好陪陪我。”

    “你都不知道我已经一百多岁了吧,是不是很厉害?因为我是神仙!神仙你知道吗?我现在还长着十七岁的模样,是一点儿都没变啊!什么永葆青春的灵丹妙药,都不如飞升有效!”

    “哎,你怎么总是睡觉?是不是有隐疾啊!我给你治治病?”

    “小狐狸,凡人遇事不决还能求神拜佛,那神仙遇到麻烦该求谁呢?求自己吗?哈哈哈哈!”

    “以前我总觉得做人很难,没想到做神仙更难。哎……”

    ……

    柏音一人在庙里自言自语,许是太久没人同她说过话了,她恍然回首,原来都一百多年了啊。

    白狐每日听着她念叨,耳朵都要起茧子。

    “但你还是留了下来,这是不是说明你也喜欢我呢?”柏音嘻嘻一笑。

    白狐盘在蒲团上打了个冷颤,无声的反抗。

    也不知从哪日起,柏音开始给白狐喂起各式各样的丹药。

    起先白狐还很抗拒,直到有一日柏音拿着一颗黑乎乎的药丸过来。

    她一如既往的傻笑,“这些丹药都是修士们提炼出来的,可助你修炼成精。有朝一日你若修成人形,便可与我作伴,同我说说话,也就不枉我费尽精力找药。”

    白狐听得一愣一愣,老实吃着她喂下的丹药和食物。

    柏音只道是自己是靠着仙丹飞升的,那这小狐狸也能靠着她寻来的丹药成精。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白狐早就化过人形,并非不入流的小妖精。他的真身乃是九尾天狐,是九重天上至尊至贵的人物,整个天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只有她一个下界小山神还被蒙在鼓里。

    白狐深知再和这个糊涂姑娘混在一处,不被她念死,也要被她毒死。所幸它修为深厚,才没有被她的丹药祸害,却也整日神色恹恹,没精打采。

    临走那日,柏音正坐在凉椅上,摇着蒲扇乘凉。

    白狐忽然开了口,“小山神,承蒙你的照顾,我可许诺你一件事。”

    吓得柏音从椅子上滚下来,结巴道:“你……你……你会说话!”

    白狐无言看她,它只是懒得同她多话。

    “说吧,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违背天道,我都可应下。”白狐强提着精神道。

    柏音顿觉好笑,这白狐也不知是什么来头,一副普天之下它最大的气势。

    但在数月的相处中,她觉得它就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狐狸,能同它提什么愿望呢?

    柏音漫不经心的一笑,指着它的发毛道:“我瞧上你这狐狸毛了,留下给我织一条围脖罢,冬日里带着御寒肯定好。”

    白狐:……

    它都已做好给她搬金山银山的准备了,却没料到她只不过要自己的狐狸毛。

    “没别的愿望?”白狐再三确认。

    “没了。”柏音摇着蒲扇,发丝乱飞,嘴角挂着满不在意的笑。

    白狐不知从何处叼来一把剪子,递给她。

    “你看着剪吧,别太丑就行。”语气里还有几分不愿意。

    柏音一把扔掉蒲扇,大言不惭道:“别的不多说,质疑我的技术,你就大错特错了!”

    一顿咔嚓下来,白狐茂盛蓬松的毛发被剃了个精光,俨然一只无毛狐狸。

    柏音憋着笑,瞧地上一堆亮晶晶的发毛,心中欢喜。她小施术法,将毛发合在一处,又捏了个诀,一条纯白的围脖已然在手。

    “小狐狸,多谢了。”

    白狐只觉浑身光秃秃,不禁含羞而走,临行前看着少女天真的笑颜,脱口问道:“你甘心永远留在这里?”

    柏音闻之一愣,上界派她留在此处,也不是她能选择的。至于甘心与否,她从未考虑过。

    她一脸悠哉道:“我一个九品芝麻官,上头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由不得我。”

    白狐点点头,只道:“后会有期。”

    柏音冲它挥挥手,“有空再来。”

    这一别便是几十载,而今柏音来了三重天,成了矜矜业业的小仙官,那白狐则摇身一变,成了身居高位的紫薇天长生帝君。

    此后,他们再无交集,这世间也再没有驼峰山的小山神和小狐狸。

    当然柏音并不知晓,也只有她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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