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破晓一方

    “叩叩叩”李内侍换了一套宫装,站在风将客居门外,夹着嗓音喊道:“解娘子,该出发了。”

    解玉讲那三名女子送回屋后,再安顿好花时,回到客居就只睡了两个时辰。听见门外的叫喊声,一个鲤鱼打挺就翻身起了床。随意的应和了两句,便急匆匆地跑去院子里的井水旁打了一桶水,将脸浸了下去。

    双臂撑着桶的边缘,解玉看着清澈的水面上倒影着的自己脸,眼底淡淡的乌青像是在宣告着昨晚的“罪行”。

    听着外面的催促声,解玉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猛冲进屋内拾起自己的药箱就往外面走,边走边拿着一瓶白色的药膏往眼下抹。

    “娘子你可算收拾好了,咱们快些走吧,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看见了解玉,李内侍重新将双手交握,催促了两声便在前面引路。

    风将客居在皇宫的边缘,步行走到宣政殿还要一炷香的时间。

    解玉脚步一直紧跟着李内侍,但眼睛却止不住的朝四处张望。

    多年不曾踏足,宫内的布局早已换了。没什么相熟之物,反倒落得个新颖。

    梧桐叶落,只留的一个光秃秃的树干。与远处深宫里的挺拔青绿的松树形成鲜明对照,衰与盛。宫道两侧栽满了时新的菊花,融融冶冶。

    穿过这条长而曲的宫道,宣政殿的斗拱在青松旁隐现。殿旁水边廊榭曲折回肠,古朴却又活力;殿内宫门与窗棂大开,恢弘而又大气。

    呵,还挺舒坦。不过很快你就舒坦不了了,解玉腹诽。

    “娘子,请随老奴来。”

    李内侍将解玉带到殿外就换了另一个公公,在被旁边婢女贴身检查了之后,解玉才被带入殿内。

    只见殿内云顶檀木作梁,八角琉璃绢纱为灯,紫绡纱挂在两侧,似有紫气升起,极尽奢华。

    穿过两个屏风,解玉便看见应帝坐在矮榻上面,手上拿着卷轴,满脸病态。原来重病不是假的。

    矮榻的另一端是个她从未见过的人。

    衣着山巩圆领广袖长袍,上面是莲花团花纹。玉璧缠枝金冠将半边头发梳起,浑身上下都写着金贵二字。不过瞧见他腰间坠着的鱼符玉佩,也是猜到了几分他的身份。

    “草民解玉拜见陛下。”解玉俯身低过头行了一个揖,但并没有下跪。

    良久,应帝才从手上的卷书中抬起眼,又扫了旁边的近侍一眼,意味不言而喻。

    “大胆!面见当朝天子竟不行下跪礼。”

    解玉嘴角轻扯,却没有抬起头来。

    近侍眼见解玉毫无反应便要再出声,却听见皇上孱弱的声音,连忙躬身上前搀着。

    “你,凭何不跪?”

    说罢皇帝扯过旁边近侍手中的帕子,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听见咳嗽声,解玉心里便有了几分定数,随即站直了身子,嘴角挂着浅笑。

    “回陛下,就凭我这双手,天下无双。”

    此话一出,不仅是近侍心头一震,连旁边的男人也抬起头来打量着解玉。

    东夷山来的美娇娥,有意思,真有意思。

    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近侍立马冲殿外叫道:“来人,把这忤逆圣上的罪人给我拿下!”

    “且慢!”话音刚落,一道明朗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在座的各位不由得把目光聚集在门口。解玉不动声色的朝皇帝望了一眼,其脸色比刚才好了不少。对来人竟有些好奇。

    只见来人,衣服上是蓝色云翔符蝠纹圆领长袍,腰间系着犀角带与头上的羊脂玉发簪相呼应,脸上还挂着洋溢的笑容。一进殿中似是初春乍到,冰雪消融。

    大应最受宠的皇子,行列第五,桑弘清流

    “儿臣叩见父皇。”桑弘清流正欲掀袍行礼就被免去了,遂径直走到应帝身旁替他锤起了肩,惹得应帝是喜笑颜开,连连叫好。

    若是解玉没猜错,旁边这位挂着鱼符玉佩的便是当朝太子。可,他怎么看的下去这幅父子谈笑图。

    想到这,解玉便朝太子看去,看见他并没有意料之中失落的神色,心里万分诧异。

    “父皇怎生这般大的气,我不是说过,心情好身体才能好嘛。”说罢,桑弘清流佯装生气的双手叉腰,但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朝着解玉看去,一眨一眨,仿佛是帮老朋友解围一般。

    解玉有些疑惑,却也被这赤裸裸的注视弄得有些不自在,迅速别过了视线。

    应帝向来是对自己的这个儿子有些偏爱的,听到这话,神色缓和了不少,依旧严肃的对解玉说道:“孤数年前也见过寒山子一面,竟不知他还有你这般傲的徒弟。罢了罢了,究竟是不是无双圣手,他日定会见分晓。”

    “请陛下放心,我定会替你药到病除。”解玉弯着腰,但向上抬眼的目光甚是坚定。

    应帝这病,跟了他大半辈子。随着年岁增长也愈发严重,连太医院都不敢保证有所好转,一个山里来的村姑的诳语,都是半信半疑。

    “太子,今日来找孤,可是有什么事。”

    应帝本欲宣解玉进内殿问疾,结果却发现自己的便宜太子还坐在跟前,才想起今日他似乎是说有要事禀告,又非得晚一点说。

    被点名的桑弘怿立马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陛下,昨夜京都酒楼遭遇大火,奉议郎之子罹难。本与天灾,可有人说亲眼看见纵火者是名女子,轻功还极好。”

    说到这,桑弘怿顿了一下,眼神有意无意的往解玉身上扫,又迅速收回视线继续道:“奉议郎悲痛万分,彻夜清查。竟查出两个人证,说那人眼角带痣,操着一口陵安口音。今日休沐,奉议郎特意委托我来向陛下求个公道。”

    从桑弘怿一开口,解玉心中便顿感不妙。心想:昨夜我可是看着他们把吴家那个救出来了我才离开的,不可能就遇难死了。除非……除非有人在我走了之后动了手脚。

    见应帝半天没有回音,桑弘怿俯身给自己添了碗茶,看似随意的道:“陛下怎么想,传信给他便是。我只是带个口信,喝完这碗茶就走。”

    应帝知道自己的这个太子,一向不喜政事,只爱卖弄着几分才学。刚一听还以为他要请命去破了这个案子,久违的紧张感涌上了心头。不过后面补上的这句,不知道为什么心一下就安了。

    “孤知道了。”应帝站起身来,身旁的近侍连忙替他整理衣襟,“既然这茶你喜欢,那晚点我让人送去你府上。”

    桑弘怿自是明白应帝这是在赶他走,倒也没了多留的心思。

    解玉也没心情关心这些皇家秘闻,她只知道要是昨夜不放那两人走了,或者不给解药,那今天便会少很多麻烦。现在好了,两条线索都指向自己。

    “喏,想什么呢。”

    一路上,见解玉不语,桑弘清流用肩顶了一下她。

    解玉心里正为昨夜之事忧愁,结果却被一个如此自惟至熟之人碰了一下,更何况他还是个男子!

    解玉先是看了走在前面的皇上并没有有往后看的意思,又瞪起两只铜铃般大的眼睛,双眉紧蹙,似是在警告他:别碰我。看着桑弘清流不为所动的神色加快了步子,走在他的前面,用手重重地拍了两下被他顶过的肩膀,像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桑弘清流不知道解玉突然的态度转变是因为什么,以为她被太子所说的陵安口音给吓到了,遂在解玉踏进内殿之前,飞快的在她耳旁低语:“陵安口音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一会儿便能给你找出数百个有陵安口音并且居住在京都的女子。”

    说完像是又怕被解玉怒瞪,立马就往皇帝身边跑。

    殊不知他这一句“陵安口音”在解玉心里激起了不小的浪花:这皇宫,消息可真够灵通。这么多人知道我打陵安而来。

    应帝的病本身不算太严重,只不过是因为刚开始不重视,才导致后面越积越多,寻常医师又不敢剑走偏锋罢了。

    可应帝的生死对解玉来说无关紧要,简单的用银针将毒素逼出来后,又派人按照方子煎了两副药。在应帝休息完,感觉到身体有所好转后,解玉才被送出宣政殿。

    在应帝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都已经临近午时了。听见肚子传来的咕噜咕噜声,解玉忍不住翻个白眼,腹诽道:真吝啬,连顿午膳都不给我准备。

    一边往外面走,一边环视周遭的各色建筑。正当要走到最后一阶时,却被人给叫住了。

    “解娘子,且慢。”

    解玉一转过身就看见刚才的登徒子,向自己跑过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小太监。解玉嗤笑,这模样,像是罪犯逃亡,后面跟着几个捕快。

    “原来娘子你就是我父皇请来的神医啊。”与解玉讲话时,桑弘清流嘴角的笑就未曾放下来,语气微喘。站的近些还能看见他额头渗出来的小汗珠。

    解玉在脑子里回想了无数次,都没有任何的记忆能够表明,她之前还认识过这五皇子,但桑弘清流这熟络的语气,还是令她十分疑惑。遂试探性地问道:“我们之前见过?”

    一听这话,桑弘清流便知道解玉将他给忘记了,于是乎故意将手放在胸口,做出一副十分心痛的样子:“娘子,你好生无情。五年前,玄冶山下。你是不是救过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孩子。那小孩子还想拜你为师,结果却被你毫不留情的拒绝了,正如今天一样。”

    “额……”看着桑弘清流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都要扑到自己脸上了,解玉后退了两步,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回事。

    那个被吓尿的了傻小子居然是他。忍住想要狂笑的冲动,解玉抿嘴抱手:“举手之劳罢了,不足五皇子挂齿。”

    桑弘清流眼看着解玉想起自己来了,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正说着就要去撇开解玉的手臂,结果解玉提前收回了。

    桑弘清流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要不是你当年的救助,现在哪里还有什么五皇子啊。还没用过午膳吧,要不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给打断了。

    “给五皇子请安。”那人迅速对桑弘清流行了一礼后,就朝着解玉说道:“解娘子,沈太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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