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事情就发展成了我也被迫跟他们一起吃饭。
前面说过了我无法理解他们的行为——嗯……其实他们选的这家酒楼的烧鸡还挺好吃的……
我肯定不是那种因为一只烧鸡就放弃三年来的梦想的人——都吃了三年土，喝了三年西北风，在原本应该长身高的年纪里愣是一寸都没长，付出了这么多怎么可能在这个关头放弃啊！
所以我果断拒绝新认识的清凝姑娘和无限的吃完烧鸡就回家的提议。
我认真道：“我不能走，好不容易才找到……”
“七日后云城郊外，”无限啃了口肘子，“申时，我可以跟你比试。”
“现在不行吗？”
“现在要吃饭……”他看了一眼我对面的那个扬言屠街的汉子。
我福至心灵——是那个汉子先来的，所以要先跟他打。
但武林中居然还有这个规矩，不都是遇到同一个目标大家一起上吗……嗯，反正我也不是乘人之危的小人，我接受了这个提议：“好吧，但是你一定要来哦！”
我在五日后到达云城。
就在我以为风餐露宿的日子就要结束时，一群我万万没想到的人冒了出来。
那是约定之日的前一个夜晚，我待在客栈中，听见房顶的脚步声。
还是一群人。
我仔细想了想，我没做什么烧杀抢掠的事，也没树过敌，应该不是冲我……“刷——”
我下意识偏过头躲开这突如其来的灾祸——看着钉在床板上的飞镖，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
容不得我细想，又一镖不知道从哪里飞来，这次打到了床旁边桌子上头的杯具——开什么玩笑在这里打架砸坏东西我哪有钱赔啊！
我迅速起床拿起软剑，翻身从窗户跳了下去。
此时未到亥时，街上空无一人——排除我和一群黑衣大哥的话。
通过月光勉强能看清他们专业的黑衣蒙面装，联系起他们用的那种比普通飞镖还要小的暗器和在黑夜中专业隐藏影子的步伐，我猜测他们大概就是专门杀人的刺客。
想到这一点我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毕竟并不无辜。
这一群人不强，来多少我也能对付，就是一剑抹脖子的事……如果这群挨.千.刀的不用软筋散的话。
但能在这里跟小年回忆过往，就说明当时我肯定度过危机。
没错，接下来就是很老土的，基本上每个话本子里都有的英雄救美环节。
这也是我和无限的故事中为数不多的浪漫情节之一。
一般爱情故事进行到这个环节就要谈婚论嫁，双方商量着见家长了，再不济也是女方芳心暗许。
然而彼时我还是一个只知道练武，话本子一本都没看过，对浪漫爱情的认知只有牛郎织女嫦娥后羿，和比武招亲中姑娘比参赛的男儿强故意放水被打倒然后喜结良缘的故事的单纯少女。
况且当时我因为中了软筋散而神志不清，看人都看不清楚。
所以被刚刚到达云城的无限救下并抱回客栈房间床上的我本该砰砰而动的少女心毫无波澜，只是很烦恼：约好的架不知道能不能打成而且还欠下一个人情。
可恶啊可恶。
在英雄救美的爱情故事中，这种男方照顾女方的时候绝对是培养感情的大好时机。
然而我和无限的故事是不能按套路去猜测的。
我很争气，像话本子里的女主角一样抓住了这个故事的男主角无限的手臂不让他走，可惜这个气只争了一半——我吼了一声“爷爷”。
前面也说过了当时我因为中了软筋散迷迷糊糊，看不清东西，而思绪从“可恶啊可恶”飘到小时候练功的日子时，软筋散的药效更上了一层楼，我的大脑开始自以为只有六岁并且由于儿时对练功的深恶痛绝，再在浑身酸软像是生病，生病就不用了练功的思想的加持下，无限开始被迫当“爷爷”。
刚开始我理直气壮：“爷爷，阿玉生病了！不能练功了！”
没有听到“爷爷”答话，我自动认为爷爷默认了并且乘胜追击：“阿玉想吃糖饼，阿娘说生病吃糖饼好得快！”
“爷爷”依旧没有答话，我开始得寸进尺：“阿玉想让小师兄小师姐陪我……啊，他们也要练功的哦……那就……”我想起山中的白色小精灵，“那就让小精灵来陪阿玉吧，爷爷去把小精灵带过来好不好，就在山上，小精灵特别多，很容易就看到的。那么多小精灵其中一个来陪我也没有关系吧……”我仔细想了想还不放心，叮嘱道：“小精灵很小，就只有汤匙那么大，爷爷一定要小心把他们带过来哦……一定要小心哦……”
“爷爷”终于答话了：“我不是你爷爷……”
听到这话我瞬间慌了，大声嚎道：“阿玉练功就是了，爷爷不要生气！爷爷就是爷爷，就是阿玉的爷爷，爷爷怎么可以不要阿玉！可是……可是……”我开始委屈起来，“可是现在阿玉生病了，一点力气都没有，生病也要练功吗？阿玉只是想好好休息，因为练功真的很累啊！”
“你嚎得这么大声，真的不像生病……”
？？？
我心中委屈无限大，怎么可以这样说呢！
“阿玉讨厌爷爷！”我大声抗议道，眼泪也憋不住了，“阿玉一直很体谅爷爷，知道从前爷爷因为没有继承人很难过，阿玉不想让爷爷难过，不想让爷爷失望，想继承爷爷的愿望，想做得比爷爷更好，所以阿玉一直都讨厌练功也没有偷懒过，即使很想很想跟小师兄小师姐一起玩。阿玉一直都很努力……小师兄小师姐在休息时阿玉还在努力……阿玉讨厌练功，讨厌无聊的剑法，讨厌宗门中一堆的麻烦事情，可是因为爷爷，阿玉已经让自己变得不那么讨厌这些事了……但是……爷爷真的很过分啊，一点都不体谅我！”
“爷爷”无奈地叹了口气，拿出手帕给我擦了擦眼泪，说：“别哭了，嚎了这么久不累吗？快睡吧。”
我吸了吸了鼻子：“阿玉其实不讨厌爷爷，爷爷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爷爷别生气了好不好，阿玉以后一定更努力练功……”
“……我没有生气……”
我稍稍放下心来，说：“阿玉饿了，想吃糖饼。”
“……没有糖饼。”
“那小精灵呢？”
“也没有小精灵。”
我的眼泪又下来了：“没有糖饼也没有小精灵，爷爷骗人，肯定还在生气！”
“爷爷”拿着手帕使劲擦了擦我的脸，说：“先睡觉，起来再吃糖饼”
我勉强接受了“爷爷”的这个说法：“好吧……”我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是阿娘，我记得阿娘每次在我生病时都会给我唱童谣，还会亲我。可是这次我生病阿娘没有来，我迷糊间想要拉“爷爷”的衣角，但没有成功，只能握住 “爷爷”的手。
“阿娘……”我说，“阿娘忘记来了，爷爷帮阿玉去找阿娘吧……”说罢我松开了牢牢抱住“爷爷”手臂的爪子，叮嘱道：“快一点哦……”
可是我等了好久阿娘都没有来，委屈又害怕，阿娘怎么不来看我呢，是不是生气了……但是我生病了呀，即使生气也要来看我的嘛！
而且我很难受，喘不过气……好热……我觉得在这么下去我要就此殒命，于是开始本能的求救：“爷爷——阿娘——阿爹——哥哥——”
我嚎了半天，终于有人理我——冰凉的触感抵在我的额头上，我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握住这个冰冰凉凉的物什，由于对阿娘的童谣和吻的执念，我下意识把手的主人当做阿娘。在叫了一声“阿娘”后，没听到反驳，我更加确定这个人是阿娘，开始对“阿娘”的控诉：“阿娘怎么现在才来！阿玉很难受啊！”
“……呃……”
我神志不清的大脑分析不出这个“呃”是什么意思，索性直接放弃：“阿玉很难受啊……阿娘唱歌给阿玉听啊……”我握着“她”的手用脸颊蹭了蹭，“阿娘来得好晚……阿娘要跟阿玉说晚安，还要亲亲阿玉啊……”
“……晚安。”
我“哼”了一声，絮絮叨叨：“阿娘……唱歌……月光光……照四方……骑白马……过莲堂……”
“……”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是没听过的歌，迷糊间我却能感觉到这支歌谣的悲伤。我不知道阿娘为什么要唱这样的歌，阿娘很难受吗？可阿娘难受我也会很难受，但我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安慰她：
“阿娘不要难过……”我安慰道……“不要难过……”
“不要伤心……”
“阿玉在这里啊。”
在二十一世纪，有一个词叫做“社会性死亡”。用这个词来形容当时我的处境可谓恰当至极。
一般来说，在爱情故事里，当男女主之间发生些什么因生病醉酒等客观因素造成的认错人事件，等当事人恢复神智，就不会记得在迷糊间干的事情。
我早就说过，我和无限的故事不能按套路去猜测——是的，我这个小倒霉蛋在第二天软经散药效过了之后，昨天晚上对无限说的胡话我全都记得……
二十一世纪还有一句名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然而四百多年前，十七世纪初期，这么先进的思想必然还没有出现，况且彼时我年仅十七，即使在外闯荡了三年，脸皮也没有多厚，完全没有应对这种问题的能力（当然如果是现在的话我完全可以装作不记得昨晚的事……）。
于是在一片头脑风暴中，我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我呆愣的坐在床上，没发现无限已经站在门口。
“你的糖饼。”他说。
我僵硬地转过头，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啊……啊？”
他露出迷惑的表情：“你昨天晚上吵着要吃的糖饼。”
“哦……”大脑宕机的我下意识顺着他的话——我接过糖饼：“谢谢……”
“对了，”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你的手帕上有股血腥味，该洗一洗了。”
我迷惑地眨了眨眼。
无限看向我的腰间。
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腰间那块有些发黑的藏青色手帕，我缓慢地反应过来：“你该不会是用这个给我擦眼泪的吧……”
他平静地望着我。
我艰难道：“这是我用来擦剑的……”
我不禁嘀咕道：“都发现有血腥味还用这个擦……”
“你杀过人吗？”他突然问我。
我再次陷入迷惑：“昨天晚上就杀过啊，你应该看到了吧……”
“你昨天晚上没来得及擦剑。”
我奇异地快速理解了他这句话：“呃……昨天晚上我是第一次杀人，以前剑上沾血那不是要宰小鸟小鱼嘛，毕竟大部分时候我都没钱……”
他没再说什么。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架还打吗？”
“不是你说要打的吗……”
那就是“你要打我没意见”的意思喽？
我赶紧答应道：“打打打，打完我好回家吃个饱饭。”
至于打没打赢，那肯定是没打赢的……
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没打赢我还要回去吗？因为我说要回去吃个饱饭是建立在我从没觉得自己会输这个想法上的。
但是现在我输了啊……
我第一次打架打输了，开始渐渐反应过来爷爷在我离开时说的话：“那你就下山去，找他比试比试，也让你今后有个努力方向。”
所以爷爷究竟是为什么让我下山呢？
可是我感觉我找不到方向了。
我第一次知道“输”，第一次迫切地想要赢，但是我输了啊，算不算辜负爷爷的期望呢，如果我不打赢无限回去，不去往最强的方面努力，爷爷会不会失望呢。
爷爷会不会难过呢？
可是有时候我不想努力，我不想在外面了，我想吃张叔的糖饼，想听阿娘唱歌，想哥哥给我抓蚯蚓玩。
可是这样算不算很自私呢？
最终我没有想出结果。
因为小师兄和小师姐出现了。
我站在夕阳下沉思，无限在拿我的藏青色抹布擦剑。
“小师妹——”
我闻言一愣，向后望去。
他们快速朝我跑来——小师姐先抓起我的手：“你怎么也不联系暗桩啊？宗门里的人都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呃……”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知道怎么联系暗桩……”
小师兄：“……”
小师姐：“……”
小师兄仔细端详了一下我的脸：“果然瘦了很多啊……而且，好像还没长高……”
我记得小师兄原来是跟我差不多高的，结果现在我还要仰着头跟他说话。
小师姐捏了捏我的脸：“看来你这三年过得有点惨……不过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哦。”
我提出自己的疑惑：“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小师姐点点头：“已经有好几拨人来找你呢，嘿嘿，我们运气好，刚下山没多久就找到你了。”
在找人这方面我可谓吃尽苦头，于是赶紧问他们关于找人的经验。
小师兄说：“我们打听到‘小剑圣’最近在这里，心想着你不是专门来找他的么，说不定你也在这，于是就过来了，刚好从县衙那里听到他被人约架约走了，找过来发现果然是你。”
我觉得这不正常，酸道：“你们运气怎么这么好，我找了他三年，直到七天前才找到……”
小师姐安慰我，“马上就回家啦。”
听到回家这个词，我瞬间又想起那个要不要回家的问题。
“可是……”我嗫嚅道，“我……”
“没关系啦，”小师姐拍了拍我的肩膀，“掌门是不会怪你的。”
“而且他已经走了哦……”小师兄提醒我，“听说他现在为朝廷效力，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你要留下来一直跟着他直到打赢他吗？”
“呃……”我觉得这个决定有些要不得。
在我没有想出结果的情况下，我跟着小师兄小师姐一起回到了宗门中。
我的生活开始变回原来的样子。
但我遇到了改变我一生的人，哦不，妖精。
那是在我回到师门三个月后，给白鹤崖上面壁思过的堂姐送饭时，因为早晨山中大雾，我一个脚滑没踩稳掉下了山崖。
这座白鹤峰光秃秃的，没什么植物所以我想找颗树抓住挂着都办不到，而剑就算带了，软剑要想在我边掉落边插进石头中难度系数也有点高……
我以为我要就此殒命时，却突然被一个柔软物什圈住了腰，被安安稳稳带到了一处绝壁上的山洞。
一个披头散发，光看脸还以为是个青年的白毛盘腿坐在山洞中托着腮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低头看了眼圈在我腰上的藤蔓，说：“呃……你可以先把这东西松开吗？”
“唷，”白毛似乎是在好奇，“怎么，看到我你一点都不惊讶吗？”
“啊……”我反应过来，“你是什么玩意儿啊？！”
“说啥呢！你这小孩有没有礼貌啊？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他“哼”了一声，看了我一眼，“不过还真是很难遇到像你这么容易修炼的人类……”
“哈？”我被他跳脱的话语搞得有点迷惑——腰上的藤蔓一紧，将我直接拉到他面前。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拉起我的手腕，瞬间就将我带到了一片陌生的树林中。
我奋力拉过我的手，可他搭在我手腕上的三根手指就跟钳子一样死死地钳住我。
白毛丝毫不理会我的挣扎，自顾自道：“木系和生灵系，不知道以后会觉醒出什么能力。”
我控诉道：“你在干嘛啊？这是哪……”
话还没说完，我们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嘿嘿，小丫头，”他笑得像个变.态，“想拜师吗？”
我很抗拒：“滚！”
他一脸受伤，继续给我讲好处：“你不是想打过那个‘小剑圣’吗？拜我为师你就能打过他了。”
我怒气冲冲，忽略了他为什么会知道“小剑圣”这件事：“拜师哪有这么随便啊！”
白毛很震惊：“我都是你救命恩人了，这都不够吗？这都算很随便吗？”
“为什么你要搞得我拜你为师就跟还了你恩情一样，你这个逻辑有点怪异啊……”
白毛陷入了疑惑：“不是吗？那你们人类可真够复杂的……”
我懒得跟他继续扯：“行了，我要回去了，再不给我堂姐送吃的她就要饿死了。”
“刷”地一声，天旋地转，我看着倒着的白毛，破口大骂：“你脑子是浆糊吗？谁让你把我倒掉起来的！”
“哼！”他挑了挑眉，“你答应做我徒弟我就放你下来。”
我咬牙切齿：“您都多大了！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
“……行！我拜你为师！行了吧！”
他将我放下来，笑嘻嘻道：“来，叫声师父听听。”
我虽是不情愿，但武林中人向来一言九鼎，既是答应了我也没别的法子，只能道：“师父……”
“好好，”他高兴得直拍手，“那每日这个时候你便来找我，我教你本事。”
我很无语：“你在这悬崖绝壁上我可找不来。”
“哦！”他恍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张类似于辟邪符纸的东西，“你来的时候就对着这张符叫我的名字，对了，我叫——”
“燕归崖”
前面说过了我无法理解他们的行为——嗯……其实他们选的这家酒楼的烧鸡还挺好吃的……
我肯定不是那种因为一只烧鸡就放弃三年来的梦想的人——都吃了三年土，喝了三年西北风，在原本应该长身高的年纪里愣是一寸都没长，付出了这么多怎么可能在这个关头放弃啊！
所以我果断拒绝新认识的清凝姑娘和无限的吃完烧鸡就回家的提议。
我认真道：“我不能走，好不容易才找到……”
“七日后云城郊外，”无限啃了口肘子，“申时，我可以跟你比试。”
“现在不行吗？”
“现在要吃饭……”他看了一眼我对面的那个扬言屠街的汉子。
我福至心灵——是那个汉子先来的，所以要先跟他打。
但武林中居然还有这个规矩，不都是遇到同一个目标大家一起上吗……嗯，反正我也不是乘人之危的小人，我接受了这个提议：“好吧，但是你一定要来哦！”
我在五日后到达云城。
就在我以为风餐露宿的日子就要结束时，一群我万万没想到的人冒了出来。
那是约定之日的前一个夜晚，我待在客栈中，听见房顶的脚步声。
还是一群人。
我仔细想了想，我没做什么烧杀抢掠的事，也没树过敌，应该不是冲我……“刷——”
我下意识偏过头躲开这突如其来的灾祸——看着钉在床板上的飞镖，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
容不得我细想，又一镖不知道从哪里飞来，这次打到了床旁边桌子上头的杯具——开什么玩笑在这里打架砸坏东西我哪有钱赔啊！
我迅速起床拿起软剑，翻身从窗户跳了下去。
此时未到亥时，街上空无一人——排除我和一群黑衣大哥的话。
通过月光勉强能看清他们专业的黑衣蒙面装，联系起他们用的那种比普通飞镖还要小的暗器和在黑夜中专业隐藏影子的步伐，我猜测他们大概就是专门杀人的刺客。
想到这一点我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毕竟并不无辜。
这一群人不强，来多少我也能对付，就是一剑抹脖子的事……如果这群挨.千.刀的不用软筋散的话。
但能在这里跟小年回忆过往，就说明当时我肯定度过危机。
没错，接下来就是很老土的，基本上每个话本子里都有的英雄救美环节。
这也是我和无限的故事中为数不多的浪漫情节之一。
一般爱情故事进行到这个环节就要谈婚论嫁，双方商量着见家长了，再不济也是女方芳心暗许。
然而彼时我还是一个只知道练武，话本子一本都没看过，对浪漫爱情的认知只有牛郎织女嫦娥后羿，和比武招亲中姑娘比参赛的男儿强故意放水被打倒然后喜结良缘的故事的单纯少女。
况且当时我因为中了软筋散而神志不清，看人都看不清楚。
所以被刚刚到达云城的无限救下并抱回客栈房间床上的我本该砰砰而动的少女心毫无波澜，只是很烦恼：约好的架不知道能不能打成而且还欠下一个人情。
可恶啊可恶。
在英雄救美的爱情故事中，这种男方照顾女方的时候绝对是培养感情的大好时机。
然而我和无限的故事是不能按套路去猜测的。
我很争气，像话本子里的女主角一样抓住了这个故事的男主角无限的手臂不让他走，可惜这个气只争了一半——我吼了一声“爷爷”。
前面也说过了当时我因为中了软筋散迷迷糊糊，看不清东西，而思绪从“可恶啊可恶”飘到小时候练功的日子时，软筋散的药效更上了一层楼，我的大脑开始自以为只有六岁并且由于儿时对练功的深恶痛绝，再在浑身酸软像是生病，生病就不用了练功的思想的加持下，无限开始被迫当“爷爷”。
刚开始我理直气壮：“爷爷，阿玉生病了！不能练功了！”
没有听到“爷爷”答话，我自动认为爷爷默认了并且乘胜追击：“阿玉想吃糖饼，阿娘说生病吃糖饼好得快！”
“爷爷”依旧没有答话，我开始得寸进尺：“阿玉想让小师兄小师姐陪我……啊，他们也要练功的哦……那就……”我想起山中的白色小精灵，“那就让小精灵来陪阿玉吧，爷爷去把小精灵带过来好不好，就在山上，小精灵特别多，很容易就看到的。那么多小精灵其中一个来陪我也没有关系吧……”我仔细想了想还不放心，叮嘱道：“小精灵很小，就只有汤匙那么大，爷爷一定要小心把他们带过来哦……一定要小心哦……”
“爷爷”终于答话了：“我不是你爷爷……”
听到这话我瞬间慌了，大声嚎道：“阿玉练功就是了，爷爷不要生气！爷爷就是爷爷，就是阿玉的爷爷，爷爷怎么可以不要阿玉！可是……可是……”我开始委屈起来，“可是现在阿玉生病了，一点力气都没有，生病也要练功吗？阿玉只是想好好休息，因为练功真的很累啊！”
“你嚎得这么大声，真的不像生病……”
？？？
我心中委屈无限大，怎么可以这样说呢！
“阿玉讨厌爷爷！”我大声抗议道，眼泪也憋不住了，“阿玉一直很体谅爷爷，知道从前爷爷因为没有继承人很难过，阿玉不想让爷爷难过，不想让爷爷失望，想继承爷爷的愿望，想做得比爷爷更好，所以阿玉一直都讨厌练功也没有偷懒过，即使很想很想跟小师兄小师姐一起玩。阿玉一直都很努力……小师兄小师姐在休息时阿玉还在努力……阿玉讨厌练功，讨厌无聊的剑法，讨厌宗门中一堆的麻烦事情，可是因为爷爷，阿玉已经让自己变得不那么讨厌这些事了……但是……爷爷真的很过分啊，一点都不体谅我！”
“爷爷”无奈地叹了口气，拿出手帕给我擦了擦眼泪，说：“别哭了，嚎了这么久不累吗？快睡吧。”
我吸了吸了鼻子：“阿玉其实不讨厌爷爷，爷爷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爷爷别生气了好不好，阿玉以后一定更努力练功……”
“……我没有生气……”
我稍稍放下心来，说：“阿玉饿了，想吃糖饼。”
“……没有糖饼。”
“那小精灵呢？”
“也没有小精灵。”
我的眼泪又下来了：“没有糖饼也没有小精灵，爷爷骗人，肯定还在生气！”
“爷爷”拿着手帕使劲擦了擦我的脸，说：“先睡觉，起来再吃糖饼”
我勉强接受了“爷爷”的这个说法：“好吧……”我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是阿娘，我记得阿娘每次在我生病时都会给我唱童谣，还会亲我。可是这次我生病阿娘没有来，我迷糊间想要拉“爷爷”的衣角，但没有成功，只能握住 “爷爷”的手。
“阿娘……”我说，“阿娘忘记来了，爷爷帮阿玉去找阿娘吧……”说罢我松开了牢牢抱住“爷爷”手臂的爪子，叮嘱道：“快一点哦……”
可是我等了好久阿娘都没有来，委屈又害怕，阿娘怎么不来看我呢，是不是生气了……但是我生病了呀，即使生气也要来看我的嘛！
而且我很难受，喘不过气……好热……我觉得在这么下去我要就此殒命，于是开始本能的求救：“爷爷——阿娘——阿爹——哥哥——”
我嚎了半天，终于有人理我——冰凉的触感抵在我的额头上，我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握住这个冰冰凉凉的物什，由于对阿娘的童谣和吻的执念，我下意识把手的主人当做阿娘。在叫了一声“阿娘”后，没听到反驳，我更加确定这个人是阿娘，开始对“阿娘”的控诉：“阿娘怎么现在才来！阿玉很难受啊！”
“……呃……”
我神志不清的大脑分析不出这个“呃”是什么意思，索性直接放弃：“阿玉很难受啊……阿娘唱歌给阿玉听啊……”我握着“她”的手用脸颊蹭了蹭，“阿娘来得好晚……阿娘要跟阿玉说晚安，还要亲亲阿玉啊……”
“……晚安。”
我“哼”了一声，絮絮叨叨：“阿娘……唱歌……月光光……照四方……骑白马……过莲堂……”
“……”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是没听过的歌，迷糊间我却能感觉到这支歌谣的悲伤。我不知道阿娘为什么要唱这样的歌，阿娘很难受吗？可阿娘难受我也会很难受，但我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安慰她：
“阿娘不要难过……”我安慰道……“不要难过……”
“不要伤心……”
“阿玉在这里啊。”
在二十一世纪，有一个词叫做“社会性死亡”。用这个词来形容当时我的处境可谓恰当至极。
一般来说，在爱情故事里，当男女主之间发生些什么因生病醉酒等客观因素造成的认错人事件，等当事人恢复神智，就不会记得在迷糊间干的事情。
我早就说过，我和无限的故事不能按套路去猜测——是的，我这个小倒霉蛋在第二天软经散药效过了之后，昨天晚上对无限说的胡话我全都记得……
二十一世纪还有一句名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然而四百多年前，十七世纪初期，这么先进的思想必然还没有出现，况且彼时我年仅十七，即使在外闯荡了三年，脸皮也没有多厚，完全没有应对这种问题的能力（当然如果是现在的话我完全可以装作不记得昨晚的事……）。
于是在一片头脑风暴中，我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我呆愣的坐在床上，没发现无限已经站在门口。
“你的糖饼。”他说。
我僵硬地转过头，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啊……啊？”
他露出迷惑的表情：“你昨天晚上吵着要吃的糖饼。”
“哦……”大脑宕机的我下意识顺着他的话——我接过糖饼：“谢谢……”
“对了，”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你的手帕上有股血腥味，该洗一洗了。”
我迷惑地眨了眨眼。
无限看向我的腰间。
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腰间那块有些发黑的藏青色手帕，我缓慢地反应过来：“你该不会是用这个给我擦眼泪的吧……”
他平静地望着我。
我艰难道：“这是我用来擦剑的……”
我不禁嘀咕道：“都发现有血腥味还用这个擦……”
“你杀过人吗？”他突然问我。
我再次陷入迷惑：“昨天晚上就杀过啊，你应该看到了吧……”
“你昨天晚上没来得及擦剑。”
我奇异地快速理解了他这句话：“呃……昨天晚上我是第一次杀人，以前剑上沾血那不是要宰小鸟小鱼嘛，毕竟大部分时候我都没钱……”
他没再说什么。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架还打吗？”
“不是你说要打的吗……”
那就是“你要打我没意见”的意思喽？
我赶紧答应道：“打打打，打完我好回家吃个饱饭。”
至于打没打赢，那肯定是没打赢的……
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没打赢我还要回去吗？因为我说要回去吃个饱饭是建立在我从没觉得自己会输这个想法上的。
但是现在我输了啊……
我第一次打架打输了，开始渐渐反应过来爷爷在我离开时说的话：“那你就下山去，找他比试比试，也让你今后有个努力方向。”
所以爷爷究竟是为什么让我下山呢？
可是我感觉我找不到方向了。
我第一次知道“输”，第一次迫切地想要赢，但是我输了啊，算不算辜负爷爷的期望呢，如果我不打赢无限回去，不去往最强的方面努力，爷爷会不会失望呢。
爷爷会不会难过呢？
可是有时候我不想努力，我不想在外面了，我想吃张叔的糖饼，想听阿娘唱歌，想哥哥给我抓蚯蚓玩。
可是这样算不算很自私呢？
最终我没有想出结果。
因为小师兄和小师姐出现了。
我站在夕阳下沉思，无限在拿我的藏青色抹布擦剑。
“小师妹——”
我闻言一愣，向后望去。
他们快速朝我跑来——小师姐先抓起我的手：“你怎么也不联系暗桩啊？宗门里的人都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呃……”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知道怎么联系暗桩……”
小师兄：“……”
小师姐：“……”
小师兄仔细端详了一下我的脸：“果然瘦了很多啊……而且，好像还没长高……”
我记得小师兄原来是跟我差不多高的，结果现在我还要仰着头跟他说话。
小师姐捏了捏我的脸：“看来你这三年过得有点惨……不过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哦。”
我提出自己的疑惑：“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小师姐点点头：“已经有好几拨人来找你呢，嘿嘿，我们运气好，刚下山没多久就找到你了。”
在找人这方面我可谓吃尽苦头，于是赶紧问他们关于找人的经验。
小师兄说：“我们打听到‘小剑圣’最近在这里，心想着你不是专门来找他的么，说不定你也在这，于是就过来了，刚好从县衙那里听到他被人约架约走了，找过来发现果然是你。”
我觉得这不正常，酸道：“你们运气怎么这么好，我找了他三年，直到七天前才找到……”
小师姐安慰我，“马上就回家啦。”
听到回家这个词，我瞬间又想起那个要不要回家的问题。
“可是……”我嗫嚅道，“我……”
“没关系啦，”小师姐拍了拍我的肩膀，“掌门是不会怪你的。”
“而且他已经走了哦……”小师兄提醒我，“听说他现在为朝廷效力，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你要留下来一直跟着他直到打赢他吗？”
“呃……”我觉得这个决定有些要不得。
在我没有想出结果的情况下，我跟着小师兄小师姐一起回到了宗门中。
我的生活开始变回原来的样子。
但我遇到了改变我一生的人，哦不，妖精。
那是在我回到师门三个月后，给白鹤崖上面壁思过的堂姐送饭时，因为早晨山中大雾，我一个脚滑没踩稳掉下了山崖。
这座白鹤峰光秃秃的，没什么植物所以我想找颗树抓住挂着都办不到，而剑就算带了，软剑要想在我边掉落边插进石头中难度系数也有点高……
我以为我要就此殒命时，却突然被一个柔软物什圈住了腰，被安安稳稳带到了一处绝壁上的山洞。
一个披头散发，光看脸还以为是个青年的白毛盘腿坐在山洞中托着腮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低头看了眼圈在我腰上的藤蔓，说：“呃……你可以先把这东西松开吗？”
“唷，”白毛似乎是在好奇，“怎么，看到我你一点都不惊讶吗？”
“啊……”我反应过来，“你是什么玩意儿啊？！”
“说啥呢！你这小孩有没有礼貌啊？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他“哼”了一声，看了我一眼，“不过还真是很难遇到像你这么容易修炼的人类……”
“哈？”我被他跳脱的话语搞得有点迷惑——腰上的藤蔓一紧，将我直接拉到他面前。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拉起我的手腕，瞬间就将我带到了一片陌生的树林中。
我奋力拉过我的手，可他搭在我手腕上的三根手指就跟钳子一样死死地钳住我。
白毛丝毫不理会我的挣扎，自顾自道：“木系和生灵系，不知道以后会觉醒出什么能力。”
我控诉道：“你在干嘛啊？这是哪……”
话还没说完，我们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嘿嘿，小丫头，”他笑得像个变.态，“想拜师吗？”
我很抗拒：“滚！”
他一脸受伤，继续给我讲好处：“你不是想打过那个‘小剑圣’吗？拜我为师你就能打过他了。”
我怒气冲冲，忽略了他为什么会知道“小剑圣”这件事：“拜师哪有这么随便啊！”
白毛很震惊：“我都是你救命恩人了，这都不够吗？这都算很随便吗？”
“为什么你要搞得我拜你为师就跟还了你恩情一样，你这个逻辑有点怪异啊……”
白毛陷入了疑惑：“不是吗？那你们人类可真够复杂的……”
我懒得跟他继续扯：“行了，我要回去了，再不给我堂姐送吃的她就要饿死了。”
“刷”地一声，天旋地转，我看着倒着的白毛，破口大骂：“你脑子是浆糊吗？谁让你把我倒掉起来的！”
“哼！”他挑了挑眉，“你答应做我徒弟我就放你下来。”
我咬牙切齿：“您都多大了！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
“……行！我拜你为师！行了吧！”
他将我放下来，笑嘻嘻道：“来，叫声师父听听。”
我虽是不情愿，但武林中人向来一言九鼎，既是答应了我也没别的法子，只能道：“师父……”
“好好，”他高兴得直拍手，“那每日这个时候你便来找我，我教你本事。”
我很无语：“你在这悬崖绝壁上我可找不来。”
“哦！”他恍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张类似于辟邪符纸的东西，“你来的时候就对着这张符叫我的名字，对了，我叫——”
“燕归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