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何栩栩就被张靖芳叫起来洗澡。看着一本正经的老妈还专门穿上了新买的秋衣,于是打趣道:“妈,你怎么不再焚个香?”

    张靖芳看着自己闺女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半长的衬衫皱皱巴巴,胸口位置还印了个骷髅头像,牛仔裤裤脚都磨破了,线头毛边就这么耷拉着,不觉皱了眉头,不耐烦的说道:“你赶紧看看你箱子里面有没有什么新买的衣服。”

    何栩栩随便翻了翻,漫不经心的说到:“我新买的衣服没带来。”

    “嘿,你出个门怎么还不带件新衣服?”

    “我衣服不是您收拾的吗?”

    张靖芳一拍脑门,想着自己当时光顾着和何栩栩生气,倒是把正事儿忘了,于是想出门去街对面的小店看看,被何栩栩一把抓住,何栩栩举着不知从箱子哪个角落掏出的一包白色东西兴奋的跟张靖芳说:“看我找到了什么,一次性内裤,新的。”

    就这么勉强算是完成拜佛基本准备工作的两人终于出了门,自认8点的寺庙应该不会有很多人,结果等到了才发现五爷庙里面已经挤满了香客,都排着队等着给五爷上香请愿。

    何栩栩其实也并不排斥寺庙,比如自己颇为笃信的南浦普陀寺,何栩栩是每年乘着出差的机会都得去见一面,倒不是觉得寺庙的神佛有多么的灵验,而是南普陀宁静雅致的氛围让何栩栩对其充满了好感,进而抽象出对寺庙的认知,她认为寺庙就应该是古朴静谧的,步入其中才会不自觉会生出敬畏之感。

    而眼前这状态彻底颠覆了何栩栩对寺庙的认知,前来给五爷上香请愿的人挤满了正殿前小100平的广场,放眼望去还哪看得见神佛,光看见人头了。就这么人挨人人挤人的站着,何栩栩初步测算了一下,进来半个小时自己向前移动了不到半米距离,就为了磕个头排这么长时间实在是不值当,何栩栩就想钻个空子开溜,被张靖芳拽着后脖领子拉了回来,“你给我老实点,不然回去你把东西一收拾,自己出去租房子住去。”

    “这人实在是太多了,等排到咱们都下午了。”

    一旁的张靖芳倒是对这副拥挤的景象有了另一层的理解,“何栩栩你看看这拜佛的人,说明什么?”

    何栩栩看着自己进也进不去走也走不掉的就这么困在原地,丧气到不行,也懒得好好说话,敷衍道:“说明人多。”

    “净说些废话,说明香火旺啊,为什么香火旺?五爷庙灵验,懂吗。咱们这真是来对了,一会你好好磕几个头。”张靖芳一脸的崇敬。

    想着自己这一上午算是要耗死在这人堆里了,没办法,谁让张女士是自己亲妈也是自己房东呢?那就踏实排着吧,何栩栩掏出手机给白方林发微信:“知道我在干嘛吗?”

    “哟,醒这么早,难得呀,或者你是...准备睡觉了?”

    “我跟五台山排队磕头呢。”说完,给白方林发过去一张前面人山人海排队的照片。

    “好样的,这说明上香这条路确实比上班靠谱,说不定神仙一高兴就让你中个彩票一等奖。”

    “中屁,我是被我妈强拖过来的,说我找不到工作,得来好好拜拜。”

    “哈哈哈,你确实找不到工作,谁敢招一个跳起来给老板一大耳光的下属?”

    何栩栩看到这句,赶紧把手机竖起来让屏幕朝向自己,以避免刚才那句话被张靖芳余光扫到。不过这会儿张女士可没空搭理她,她正竖起耳朵蹭一旁旅行团导游的解说,

    举着小旗帜的导游一边带团解说,一边在抖音开直播,扁平大圆脸上就见一张小嘴叭叭个不停:“这五台山原名五峰山,冬天滴水成冰,春天飞沙走石,夏天酷热难当,农民们根本无法到田里种庄稼。文殊菩萨为解救众生,遂向东海龙王借了一块神石唤作“歇龙石”。龙王的五个儿子在得知歇龙石被借走后,却大为不满。原来,歇龙石是他们每次行云布雨归来后休息的地方。五个龙子怒气冲冲,腾云驾雾来到五峰山,摆动龙体四下寻找歇龙石,把五峰山撞得地动山摇。文殊菩萨见到五条青龙如此作恶,便念动咒语将他们一一收复。经过文殊菩萨的教化,五条青龙痛改前非,一心向佛,并在文殊菩萨面前发下大愿,誓愿生生世世追随文殊菩萨,守护五台山。于是,他们便成为了五台山最重要的护法神。”

    何栩栩对这段解说听了个大概其,用脑子稍一过滤,就总结出了故事梗概:一个不讲理的菩萨,借人宝贝不还,不仅不还还直接把宝贝的主人给圈禁了。有了这个认知,就对自己排队的目的抱有了极大的不信任感,见导游还在一个劲鼓动香客请价值不菲的贡品,一旁的香客们对导游的话深信不疑眼看就要掏出手机扫二维码付款,何栩栩轻飘飘给了一句:“这菩萨抢了东西还扣人,还有王法没有啊,这搁现在就是非法侵占,应该直接扭送公安机关,”

    这声音虽然不大,但足够自己身边一圈人听的清清楚楚,信众们纷纷转头向何栩栩投以鄙视的眼光,张靖芳更是直接照她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那边导游白了何栩栩一眼后,继续开展自己的业务,一点没影响。何栩栩听着叮铃咣啷钱到账的声音,摇摇头叹口气,自有点世人愚昧我独醒的做派。

    张靖芳赶紧跟何栩栩换了个位置,让她远离跟团的那一侧,生怕对方把她给拖出去暴揍一顿,“你要听就好好听,接什么话茬?”手指点着何栩栩的嘴巴说到:“你迟早毁在你这张碎嘴子上。”。

    何栩栩任她妈打骂也决不还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状态。张靖芳干脆不看她,自顾自说着求佛要讲的话术:“一会拜佛的时候,你得先说:五爷在上,弟子何栩栩在下,求五爷保佑弟子尽快找到工作,如果心愿达成,日后必来还愿。”张靖芳认认真真让何栩栩照着她说的复述了三遍才放心。又看着一旁香客都在请贡品,自己也有点蠢蠢欲动。

    “我就一个找到工作的愿望,没那么难记,不过大家一次性都说三个愿望吗?”何栩栩踮脚环顾了一下排队的人数,再预估着这前进速度,大概计算了一下香客一共的愿望数,自言自语道:“这神仙也是不好当,光听这愿望都得忙到下午6点,实现愿望只能在6点后加班了,”脑中灵光一现,终于找到了和神仙的共情点,:“原来连神仙也得加班,大家都是加班狗打工人,天上地下一起996。”

    不出意外,后脑勺又迎来一记暴击。

    在排了两个小时之后,终于摸着了佛台的边儿。何栩栩直觉站得膝盖都生锈了,看见蒲团普通一下跪了上去,闭着眼把刚背的那段词说了一遍,还好内容不多,迅速完成。等睁眼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五爷圆睁的一双眼,盯得自己心里一阵发毛,想着是不是刚才说的那些大不敬之言触怒了五爷,正楞神间,一缕青烟自佛台一侧的香炉悠悠然飘了过来,停在了何栩栩面前,待何栩栩再次抬眼看向五爷,那缕青烟照着何栩栩眼睛直扑而来。何栩栩还没来得及避开,就觉眼睛一阵酸涩,再闭眼已来不及,只能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抓着一旁人的胳膊说:“妈,我迷眼了”

    手上被塞了张湿巾,何栩栩也没多想,抓起湿巾就擦眼,带着鲜花味道的凉爽湿巾压到流泪的眼睛上,瞬间减缓了双眼的酸胀感。

    因为这个插曲,后面排队等着上香的人有了些许的停顿,“诶,你拜完了吗?后面等着呢。”何栩栩回头,身后一个挺着大肚的光头男正俯视着她,何栩栩正要呛回去说你急个啥,一旁蒲团上的阿姨站了起来,

    “人家小姑娘大老远来一趟拜个佛,你催什么催,你这早一分钟跪这儿心愿就能早一分实现了?拜佛讲究的是平心静气,这佛祖看的可是人心。”阿姨不急不忙甩出这一段话,倒是把后面准备催促的人唬住了。

    大哥再一看何栩栩,发现小姑娘正用一双噙满了泪水红彤彤的眼睛幽怨的看着他,光头男一脸惊讶,心想这是对佛祖有多虔诚的信念和多强大的认同感才能在短短几十秒许愿的时间里泪流满面,于是连忙道歉,“小姑娘你慢慢来,大哥不急。”

    这瞬间180度转变的真正原因何栩栩当然是不清楚,她只当帮她说话那阿姨说服能力极强。何栩栩四下看了眼,张靖芳不知道去哪儿了,再看着阿姨手上还拿着包打开的湿巾,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上这湿巾应该是旁边这位阿姨递给她的。

    看着光头男也没有要继续挑事儿的样子,何栩栩赶紧起身,拉着阿姨退到一边,把拜佛的位置给人让开。

    “小姑娘没事儿吧,那人就是看你一个人好欺负。”

    “没事儿,谢谢阿姨刚才给我的湿巾。”何栩栩仍然顶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在这轻烟缭绕的喧嚣之地,竟生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来,饶是见惯各种各样人的肖玉玲,也打心里生出一丝柔软和心疼,一时间忘了刚才这姑娘刚刚拽着她胳膊跟她要湿巾的时候,明明喊的是迷了眼。

    “你还要吗?“说完,也不等何栩栩同意,就一把从背包里掏出一袋未开封的湿巾,塞到何栩栩手里。

    何栩栩看着对方这强势的做派,跟自己老妈一模一样,这种情况下接受对方好意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于是说了声谢谢笑着收下了。

    这时,张靖芳抱着个硕大的鲜花香灯赶了过来,“你这么快就出来了?找工作的事儿好好求了吗?”

    “妈,你去哪儿了?”

    “我去求了个贡品,想着你拜佛的时候一起递上去,哪想你这么快就出来了,回去重新排一遍吧。”说完,张靖芳转身准备朝排队的方向走,被一旁的肖玉玲轻轻拽住胳膊,

    “您这个贡品可以从那边直接递上去,”肖玉玲指了指正殿侧面的位置,确实很多人从那里往上递贡品,“递完,您再用手摸着那个石墩子把刚才的愿望朝着五爷默念一遍也是可以的。”

    正头疼还得再排俩小时的何栩栩听到这话就跟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头点的如捣蒜,“是的是的,妈你把花灯给我,我现在就递上去。”何栩栩也不等她妈发话,一把抢过贡品,消失在人群中,只能偶尔看见冒出人群的香灯顶。

    张靖芳看着自己姑娘第一次如此上心自己找工作的事情,不免心生感动,忙不迭给身旁帮忙出主意的大姐道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都是帮儿女求的,劳累命。您家闺女一看就听话懂事儿,家里教的真好。”

    这话对张靖芳特别受用,因为生了副暴脾气的何栩栩,从小到大除了给自己惹事儿,还从来没被人表扬过,于是赶紧笑着接到:“哎,这孩子打小就乖,我也没怎么教她。”

    肖玉玲拉着张靖芳的手,轻轻拍了拍,说道:“您真是谦虚,难怪能培养出这样的好孩子。哪像我家那个不省心的,”肖玉玲横了眼一旁屋檐下站着的人,那人略微卷曲的头发梳成三七分,上身穿一件米黄色亚麻衬衫,配一条水洗磨砂破洞牛仔裤,在一众穿着朴素的香客中着实显眼,引得路过的几个小伙子纷纷侧目。看着这些,肖玉玲气的咬牙切齿,运足丹田气冲着那人大喊一声:“你给我赶紧过来。”

    那人没接招,冲肖玉玲扬了扬下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张靖芳顺着肖玉玲的眼神看过去,屋檐下正靠墙站着一个小伙子,“您儿子吧,看着就有出息。”张靖芳笑着说道,深谙奉承的话也得有来有往。

    站在一旁屋檐荫凉处躲太阳的沈肖南,这会儿正双手插兜,饶有兴致的看他妈的表演,想着自己这闯荡商场大半辈子的妈能这么没脸没皮的夸一个人,背后肯定有动机,且再看看。

    肖玉玲看见自己儿子也不接话茬,完全没有上前来打招呼的意思,心想着这真是个缺心眼儿的,只能是自己豁出这张老脸来继续张罗。收起失望的表情,转头对着张靖芳又堆满了笑容:“哪儿呀,儿女都是自己的债,要说有福气还得是您。”

    “我哪是有福气,这是来找五爷求福气才是,求佛祖保佑着孩子赶紧找...”说到这儿,张靖芳停了下来,暗暗恼火自己一高兴又差点没把住嘴,孩子失业这糗事儿可不能随便当着外人说,于是换了个说法继续道“赶紧让她升职加薪,嘿嘿。”

    “这么回事儿呀,现在孩子们上班不容易,没个背景靠山什么的,上头又都是些来了几十年的老人,能给到年轻人的机会那是凤毛麟角,还得一堆人削尖脑袋去抢,哪儿就能这么容易升上去的。”

    “可不是,哎,”

    “不过我倒是知道家公司,领导对于资历靠山这些都不关心,人努力上进就行。”

    “真的?”张靖芳眼睛瞪得老大,想着楼下小张诚不气我,这五爷果然灵验,还没出庙门,愿望就实现了。

    回去路上,张靖芳暗暗惊讶这五爷庙的灵验,刚才寺庙里偶遇的看似平常普通的大姐,名片一拿出来居然就是家大公司的董事长,她刚才抽空在网上查了下,还是家有实体产业的上市公司。本想跟何栩栩一五一十说清楚,又一想以自己闺女那古怪的脾气,对刚见面的人从来都怀着莫名的抵触心理,自是没说刚才跟对方打听工作的事儿。只是在回家路上跟何栩栩要了份简历,说要找自己姐妹帮着推荐,转手就发给了刚添加的微信好友肖玉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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