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拉刚经历高考。

    考完第二天是她18岁生日,狐朋狗友聚在一起,举办了一场生日轰趴,彻夜狂欢。洛拉家境好,样貌出挑,身边围着的男男女女不少,从小就被众星捧月。她点头开派对,没谁不乐意参加。

    轰趴开得盛大,少男少女中还夹杂了名流圈的人,他们都与洛拉相熟。洛拉十六岁就拍了杂志,登过一线女刊,她身型好,骨相极佳,大片表现力不俗,正是时尚界冉冉新起的宠儿。

    十二点一过,洛拉新染了头发,戴着墨镜开了一座香槟塔。现场爆发出尖叫,泳池边的DJ手指大幅度往上一推,鼓点从音响里爆发出来,高亢地引导着人们肆意扭动身躯。

    有人举起手,摇晃着酒瓶大喊:“成年万岁!”

    洛拉灌下一口酒,忍着呛咳,随人群大笑。

    没成年前,洛拉拍摄会戴假发,有一次破例烫了法式卷,助理胆颤心惊问她回家怎么办,洛拉撩起眼皮,从大镜子里看她,说不回去呗。

    “……可是那边一早就来了电话。”助理苦着脸劝她,“老板特意排开工作,今晚才飞。咱们多少见一面吧。”

    洛拉转着椅子,懒洋洋地说:“哦,然后呢?他有工作我没有?地球离了谁都转,别搞得所有人都要围着他转。”

    助理叹气:“洛拉,他是你爸爸。”

    旋转椅一停,洛拉站起身,径自走向拍摄场,她冷哼着回了一句要见你见!

    洛拉脾气执拗,有自己的小宇宙,任何人在这个宇宙里,都得按她的规则来。

    说不见就不见,说离开就离开——

    十四岁的时候,洛拉走下太平山顶,从港城最高处来到了申城。阿姨闻讯打来电话,委婉劝她回去,洛拉站在明珠塔下,挂断前说唔使担心。

    申城接轨国际,多元并存,洛拉在这里融入得很好,她自小学普通话,没有口音,讲得很不错。阿姨迁就她,帮忙办理了入学手续,不过条件是她亲自知会Matthew一声。

    “Matthew离开前嘱托我照顾好你。”阿姨提起话,多说了两句。

    年前洛拉祖母去世,大伯作为掌门人忙得脚不沾地,阿姨是长媳,荣升顾太太后更忙些。豪门事多,操持不易,不然也不会让洛拉钻了空子跑出港城。

    电话那头,洛拉答得爽快,“好啦,我知嘞!你同Uncle都要保重身体。”

    电话刚一撂下,洛拉就扔卡座里,戴上头盔下场去开卡丁车,早把事情抛到脑后。她爸常年不着家,知不知会都一样,再说了,电话能不能打通都还是一个问题呢。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豪门贵公子为艺术而生,天才名导一生只为艺术而活。

    总结,天生艺术家。

    洛拉听了冷笑,从小到大细数她看过的绯闻报道,想都不想连蹦了三个词:斯文败类、道貌岸然、又海又渣男。

    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她爹电影血扑,票房惨淡,最好赔得裤衩都不剩。

    可惜事与愿违。

    她爹的导演事业蒸蒸日上,横扫国内外各大奖项,去年新拍的电影再登国际参展。跟随他走红毯的女星被媒体称作新任“西女郎”。

    就和今天热搜报道的一样。

    洛拉酒还没醒,被人推搡起来时,眼睛都睁不开。她的损友抱着手机在线吃瓜,边吃还边问:“你爸要给你找后妈了?”

    洛拉推开她的手,扶着沙发艰难坐起来。客厅里一片狼藉,落地窗的白纱沾满了巧克力和酒液,她捂着脑袋环视一圈,通宵一夜人都走了,就她损友跟小强似的,恢复力强,睡一觉就爬起来了。

    她后知后觉扭过头,问:“什么?”

    损友的手又伸过来,手机上是一段视频,座机画质,看不清人脸,但看身形能知道是一男一女,深夜进了一家酒店。视频标题张扬:新任西女郎上位,正宫之争即将落幕。

    洛拉静静看着,然后从沙发缝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开黑名单,拉出一个号码,拨出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来没少干。

    第一次没打通,占线。

    第二次响铃不长,很快接了电话,那边刚出声,洛拉就放下手摁了挂断。

    损友看不懂她操作,没出声。见她又打开微信,拉人出黑名单,下一秒直接打过去视频通话。

    响了几声,被人拒绝。

    洛拉蓦地一声冷笑。

    无备注的电话号码再次跳跃在手机屏上,损友努努嘴,示意她赶紧接。

    洛拉抹了把头发,接起就问了句:“你在干什么?”

    电话那头的声音淡淡在说:“米克诺斯拍摄采风。”

    “为什么不开视频?”

    “在出海,不方便。”

    “不方便?”

    “海上信号不好。”

    忍了半天,洛拉声音顿时拔高:“是怕被发现人在酒店吧?!”

    那边声音稍停,不知道是不是海岛风大,听筒里杂音剧增,刺激得洛拉耳朵生疼。她忍着头疼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她爸开口:“你不要乱看报道。”

    洛拉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今天是她生日,从零点开始就有很多人在祝福。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祝她生日快乐,她生来就踩着太平山顶的草坪,这处能俯瞰维港全景、被誉为港城最高峰的名府。

    每一个人都羡慕洛拉,她如此年轻,却又如此富有。

    可洛拉宁愿不要这些东西。

    今天是她生日,但十八年前也是一个女人的受难日。

    洛拉捏紧手机,大声喊道:“顾流西,你就一辈子拍你的电影吧!我恨死你了!”

    说完,她挂了电话狠狠一扔,手机飞出去,砸在地毯上闷闷一声响。

    损友被她吓得不轻,以往也没少看洛拉和她爸吵,但这次发这么大火,头一回见。

    她眼珠一转,心想怎么哄人高兴,一边捡起地毯上的手机,一边在自己微信上点了点,然后递给洛拉,开玩笑般问:“我这有个大师,灵得很,什么都能干。你这么担心,要不去求个符纸,给你爸去去桃花?”

    问者无心,听者有意。洛拉冲了个澡,利利索索翻了身衣服,背上小挎包就出了门。期间她爸又打了好几个电话,洛拉听着烦,抬手通通拉进了黑名单。

    她心头不顺,总要找点事做。

    不料大师修为高到了另一个层次。洛拉从看出好戏,逐渐变得半信半疑,最后在大师掏出檀木串轻甩的刹那,一颗珠子蹦到洛拉脸上,她下意识摊开手,接在掌心。

    下一秒中,天旋地转,雨泼成幕。她站在便利店门口,抬头看见玻璃门后的促销海报,壁挂电视正在播报暴雨预警,洛拉在雨声中听到了预警时间。

    她哆嗦着唇,低头看掌心那颗檀珠。雷声轰鸣,电视里循环播放的预警不曾停歇,洛拉收紧手,按住狂跳不止的胸膛,终于确认自己回到了过去。

    ……

    又是一道惊雷。

    “轰隆——!!”

    蔺明月莫名其妙抖了下身子,她扯出一个尴尬的微笑,说:“你可能认错人了。”

    说完,她迅速拉过门,准备关上。

    洛拉眼疾手快,连忙扒拉住门框,“欸!别急!你关什么门!”

    蔺明月:“……你敲错门了!”

    洛拉急了,大喊:“我找的就是你!我没认错!”

    居民楼隔音不好,楼底下有人开门进进出出,楼上也有人踩着楼梯往下走。蔺明月收了劲,放平声音:“妹妹,我真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要不再去隔壁楼问问?我们这儿是容易串号,不好找。你多问问啊。”

    洛拉可没收劲,也不管身后有没有人,执着扒门不松手,“我问清楚了,民南路13号九单元三楼左边5号门!不就是你吗!”

    楼上住户提着垃圾袋走下来,眼睛瞄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蔺明月尴尬得脚趾蜷缩,恨不得把脸蒙住。暴雨天下楼丢垃圾,也是个牛人。眼看洛拉还要口出狂言,蔺明月深吸口气,松开门把手拉人进来,“嘭”地一声关上大门。

    洛拉笑得甜甜的,一双眼睛止不住逡巡四周。蔺明月昨夜吹了风,又没睡够觉,本来就有些头疼,这下一吵嚷,更昏沉了些。她拉把椅子,自己先坐下,稳了口气然后说:“你先说说,你要找谁?”

    洛拉答得很快:“我要找你。”

    蔺明月:“……”

    大约是意识到什么,洛拉连忙又补充道:“你先答应我,别激动,听我慢慢说。”

    蔺明月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倒了杯水,然后扯了扯嘴角回她:“你放心,我一点也不激动。”

    估计是找错了人,看她样子也不像是精神有问题的人。这处房产她租了许久,或许是原主人那边遗留的事故。本着听闲话的态度,蔺明月打算过过耳朵,然后再顺坡下驴请人出去。

    洛拉却突然一个箭步上前,夺过她水杯,皱着眉说:“你大早上别喝冷水。”

    蔺明月一怔。女孩儿自顾倒掉杯子里的水,提起桌上的热水壶走进厨房。

    “怎么没水了,停水了吗?”洛拉高声问她。

    蔺明月回过神,想起昨晚洗漱后她就关了水阀,免得厨房一直漏水下去。她起身走到冰箱前,打开拿出几瓶矿泉水,递给洛拉,“用这个。昨天水管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洛拉撇嘴,一边把水倒进水壶,一边嘀咕:“所以住咩老城区吖,换个地方唔嘛。”

    蔺明月听不太清,疑惑:“你在说什么?”

    洛拉抬头对她一笑,摇摇脑袋:“没有哦。这个要在哪里烧?”

    “你给我吧。”蔺明月接过水壶,放在吧台右侧的线盘上,那里放了一瓶洋甘菊,洛拉伸手一摸,积了不少灰,是束假花。

    蔺明月又坐了回去,抬抬下巴,示意她也坐。两人搁着一方小圆桌,静默了一会儿,接着,洛拉先憋不住开口说了。

    “我叫洛拉,今年18岁,刚高考完。现在身高一米七,体重49KG,我的梦想是做一名……”

    “等等。”蔺明月抬起手喊停,“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洛拉张了张嘴,对上她疑惑目光,顿时有些落败地耷拉下肩膀,“我想让你多了解我一下。”

    蔺明月无奈:“妹妹,我知道找人很困难,但你也不能见谁就……就,呃,你如果实在没有头绪,我可以帮你联系派出所,当地民警一定很愿意帮你这个忙。”

    洛拉一听就知道她没信。她把椅子往后一推,站起身,双手撑在桌上,前倾过去,一张脸放大怼在蔺明月跟前:“你仔细看看,我长得像谁?”

    洛拉眉弓不高,略有些压眼,她的五官都生得极好,打眼一瞧,是标准的三庭五眼。

    蔺明月看不出她像谁,摇头:“抱歉,我没认出来。”

    洛拉瞪大了眼睛,又往前凑了凑:“不是,我这双眼睛你看不出像谁吗?”

    蔺明月眼珠黑,相比之下,洛拉眼珠更浅。除此之外,她们的眼型均略微细长,却不失饱满,眼皮的弧度弯曲优美,像一瓣绽放的桃花。眼尾微翘,睫毛垂下来,会轻轻扫在卧蚕上。还有鼻梁右侧那颗小小的痣。蔺明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同样的位置上,也有一颗这样的小痣,它长于两年前,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察觉。

    蔺明月喃喃:“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

    洛拉立刻反驳她:“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谁跟我长得像!你就不能接受一下现实吗?”

    蔺明月:“……你让我接受啥?我年纪轻轻就有了你这么大一个娃?搞笑呢!”

    洛拉:“还有更搞笑的,你听不听?”

    蔺明月将信将疑看过去,女孩儿呵了一声,气不带喘地一口说完:“你明年结婚,相亲找的。眼光不太好,人不靠谱。后年生了我,再没几年人就走了。对,是你想的那样,七年后你死了。”

    蔺明月:“……”

    蔺明月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她起身,打算送佛出门,洛拉看出她意图,扒着桌子不松手,“你这人就不能坐下好好听人说吗!”

    蔺明月没她精力好,拉了两下没拉动,就抱着手臂站在一旁歇气,“认真的,再不走我报警了。”

    “你报吧,顺带再去做个DNA。”洛拉一脸认真,“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是你女儿。”

    蔺明月倒吸一口凉气。她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如此专业的。

    “不是,你到底图什么?”

    “图你。”

    “……”

    蔺明月头疼起来,揉了揉眉心。估计是看她脸色不佳,洛拉站直身,没再闹了,她沉默了会儿,然后从小皮包里摸出一颗珠子,举在蔺明月眼前。

    “喏,你看。”洛拉摊开手,捧着那颗檀珠,“我找了一个大师,他用这颗檀珠把我送回了过去。我真的没有骗你,我是你未来的女儿。”

    蔺明月沉默着看了她两眼,然后伸出手,打算看看这颗珠子到底有什么奇妙的地方。

    指尖触碰的一刹那间,白光骤现,两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光芒刺激得睁不开眼。

    “这是什么……”

    雷声阵阵,轰鸣在天际连番炸开,这一瞬间,渝都的暴雨更猛烈地倾泻而下。

    “轰隆隆——!!!”

    闪电劈开天幕,白光在不经意间照亮了城市一隅,没人发现这里发生了什么,只有穿堂风呼呼吹过。

    空无一人的吧台边,水壶“咔哒”一声,水声咕噜咕噜,正沸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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