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比鬼怪更先出现的是谢无醺。
少年们这一刻仿佛看见了挡在他们身前之人散发的耀眼光芒！心中很是可耻地飙泪道：“她狠毒些就狠毒些吧，但的确是非常强！简直太可靠了！有种在襁褓里的安心感！”
可谢无醺一转头，满脸慌张，遮着双目，对眼含热泪的谢霜早道：“去，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快点，别等我把你丢过去！”
谢霜早：“……”
草，是一种植物。而谢无醺，是一种无赖。
鱼歌举手道：“谢师姐，我能去么？”
最后还是凌吹恹看不下去，绕了半圈，把那作怪的东西直接从花圃石台后面提了出来。
慕容观流立刻上前来，道：“花娘？！”
刚刚她还在那里梳着头发臭美，没人看见她是什么时候跑到这后面去的。
这小娘子现下已经不省人事，面色惨白着，呼吸急促，怎么叫都醒不过来，像是中毒的迹象。
原来，刚才的敲击声是她在求救，呵呵的笑声其实是她无法说话时喉管竭力发出的响声。
山林中一直并未见毒瘴，若说有毒，最有可能的便是这些不同寻常的双色昙花，但据此看来毒性应该也不算强。这里除了花娘，其余人都有内力傍身，才可能因此一时抵御住了毒性。
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他们把花娘驼在马上，继续寻路。幸好很快就在花海的后方找到一条虚掩在荒草藤蔓中的小路。
入夜，一行人方进入昼寐城中。
虽然这里已经被反复妖魔化，但它的面貌其实就是个普通的南方小城。旧旧的街道，到处有许多昙花标志，以及大门紧闭的寺庙。
灯火初上，琳琅的小摊子歪七扭八乱摆一通，都快把路挤没了。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看外貌并不是那种怪病描述的模样，可知现在出来活动的都是外地人士，还没到原住民的苏醒时刻。
放眼望去，什么打扮的人都有，什么地域长相的人也都有。好处是他们走在其中变得一点也不显眼，坏处是看谁都不像好人，一刻也不敢松懈。随着越走越深，各色的武器、饰品、宝物、玩宠、笑骂的方言充斥着每条街道，好不热闹。
少年们一个个都看呆了，从没见过这样多彩的人间景象，这一刻不由得兴奋大过了恐惧，暗叹不虚此行。
走了几步，谢无醺忽然低头。脚下厚厚暄暄一层，全是似曾相识、但还是一字认不出的手抄佛经。薄薄的纸页，虔诚的字迹，就这么被万人践踏。
这里寺庙多，僧人多，但大家都不怎么敬佛，看样子甚至很是轻蔑。
她视线中，一双裹着薄丝手套的修手忽然闯入，一页页捡起地上经文，拂去尘埃。
长街灯火中，凌吹恹侧身而立，布衣粗陋，却不掩高雅之态。他手中纸页虽新，上面的经文却经过了不知多少光阴流转，被他仔细默读着。
他摇头道：“这上面，怎么会……”
谢无醺道：“写了什么？”
闻言凌吹恹看了过来，貌似有几分迷惘，修长指尖停留在上面其中一处，道：“这里是，你的名字。”
慕容观流道：“阿醺，难道你来过这里？”
少年们顿时惊喜不已，缠着谢无醺问她从前的见闻，神态动作变得更加放松，仿佛前路已经有了指望。
毕竟谢无醺一路来对他们还算不错，要机会给机会，要铺路给铺路。虽然不算十分体贴和蔼，但也尽到了该有的责任，甚至也做过人情，没有道理后面不会继续再做些。
谢无醺道：“我是来过，但知之甚少。”
可这个解释不是大家想听到的。
“那么就拜托你了谢师姐！”
“谢师姐你开开恩嘛！”
“谢师姐，好师姐，我们都知道你最好啦！”
全然是后山那群小崽子们的翻版。
忽而，凌吹恹道：“这上面说你是远道而来的过路人，与此地缘分浅薄，所以仅仅一夜后就离开。”
谢无醺一愣，道：“我的确曾遇见一位高僧，一面之缘，匆匆别过。”
少年们一听都失望了许多。她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竟不是敷衍？逐渐偃旗息鼓，又为明天烦恼起来。
当走进更加热闹的一条卖艺表演大街，众人都被新奇的见闻吸引，慕容观流也去围观一段异域风情舞蹈。只剩下两人并行，谢无醺对凌吹恹道：“刚刚为何虚构纸上所写？”
她那一夜怎么会是他所说那般简单？能被特意记录成章，一定是有非记不可的原因，也就这帮师弟妹们会信。
凌吹恹道：“上面所说，可是真的？”
谢无醺把玩着手中之物，道：“哪一件？是血洗啼月楼、屠杀昙华寺还是火烧流金街？”
她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轻描淡写，眉眼生动。如同一个恶贯满盈的狂徒在炫耀自己的罪行。
凌吹恹不禁皱眉道：“为什么这样做？”
谢无醺道：“为了活命，为了痛快。我要痛痛快快地活着！世上只有自己痛快和别人痛快两种选择，我为何不选自己？你呢？不会是要道貌岸然地舍己为人吧？午夜梦回就不后悔？”
凌吹恹评道：“歪理。”
谢无醺哈哈道：“换种说法——假如你现在有位心爱的姑娘，同时也有另一人爱恋这姑娘且能给她你所给不了的，你可愿成全那人？”
凌吹恹对这毫不避讳的比喻应当感到别扭，沉吟一会儿才道：“她不是我所有之物，我怎可替人决定？”
谢无醺摸着下巴道：“不错嘛，竟然一次就答对正确答案。诶，教你一下，用这招去哄姑娘一定百试百灵呦，不用感谢我！”
未等凌吹恹臊，她转而又道：“但你内心根本不愿意吧？你竟然回避了这个问题哈哈哈！看不出来呀阿恹，你清心寡欲的外表下，心地竟如此炽热？！既然如此，那怎么好说我不对呢？我们分明是同一种人，彼此彼此！”
一通歪理让她搅得天花乱坠，凌吹恹本就被她满嘴胡诌弄得难堪，现如今更是驳也不是不驳也不是，干脆不再答话，任由她百般花招无处发挥。
谢无醺玩儿了一通，赚得嘴上便宜，心中却并不如此惬意。她踢踢脚下延绵的经文长路，心绪万千，依稀预感这次而来会遇见更大的麻烦。
她与这里有过抹不掉的牵连，想必这就是谢清津选她来当监考官的原因。
众人后来路过一个红火的卖艺摊子。只见人堆里那两个表演的卖艺者，一个吞刀，一个吐火。
忽然，有谁不慎把那吞刀人撞了一个踉跄。
吞刀人啊的一声惨叫，刀尖竟从喉咙血淋淋地刺出！
那吐火人急忙去救朋友，不知怎么口中忽然起火，一大口烈焰直烧得他脸色如血，他啊啊狂呼，头颈皮肤溃烂流脓！
看客都尖叫惊呼起来。有的跳，有的跑，有的大笑。谑真的几个少年也跟着一起抱头惨叫，仿若刺在、烧在他们自己身上。
谢无醺在人群中拍手朗声道：“好！”随后大方地赏了一整串钱。
那二位艺高人大胆的卖艺者顶着这副濒死的惨状，一个狂喷鲜血，一个满嘴流脓，朝谢无醺连连作揖谢赏。分明安然无恙，可见是极其精妙的障眼法。
少年们问她如何识破。她道：“第一个捅破喉咙的，刀尖明明不在血脉之处，血液怎会喷涌如泉？另一个烧掉脸皮的，烈火会使皮肉蜷屈紧缩，喉咙也一样，他怎么可能会发出那么响亮的叫声？”
听众纷纷恍然大悟，被她这样一解释，才发觉自己观察之粗糙，暗下决心下次一定不要再上当。
谢无醺对白白浪费了感情的师弟妹们道：“在这里，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一切。”
“那我们应该相信什么？”
“相信你的同伴。”
城中最大的客栈叫做扶风昙花台，是一座观景楼。
此楼与街景格格不入，金碧辉煌，样式奇特。整座楼层叠错落，建筑外形如同一朵盛开的重瓣昙花，每一片花瓣则是一排交错的包厢和客房。
其中包厢极好分辨，都建成半圆露天状，上面搭建着一层绣满昙花纹的雪白锦帐，凸出的看台边缘被细细的金色栏杆围住。等到明晚焰火大会正式开始，就可以在这里面观赏天幕上永不熄灭的焰火。
如此好的地段和建造，客栈内此时人却不多，过半数上好的房间都空余着。谢无醺一看这情形便有数，进门拍足了阔气。
只见她拍到柜台上的是一根红色马鞭，虽脏污，它却是纯金打造的实心把手，又粗又长的金子，浮夸的花纹更是增加了不少分量。
掌柜两眼发绿，收钱比变出笑脸还快，连忙给他们安排最好的房间最好的菜肴。慕容观流先让其把花娘安置下，花银子使唤小厮去请郎中。
等他们入坐包厢，好酒好菜流水一样端上来。
谢霜早嘀咕道：“抢了那长孙青鹏这么一大笔，这样真的好吗?”
谢无醺将他提到眼皮子底下，把脑袋往肩膀里按下去，道：“不然，把你卖了抵房费？”说罢作势去掂量他的身段，仿佛要准备把他当猪肉按斤议价。
谢霜早誓死不从，“惊恐”两个大字明晃晃地写在脑门上，“羞耻”二字则直勾勾地浮现心头。
凌吹恹侧目，不赞同地别开了眼。
谢无醺点名道：“鱼歌，你来说些他不知道的。”
鱼歌从静站的角落走来坐下，条理清楚道：“第一，谢师姐带我们住奢华的客栈，不是为了舒坦，外面停着几支马队，说明另外几个焰火商巨头也住在此处。因此有什么重要消息也一定是这楼中先听到。第二，此城人多眼杂，马鞭上的麒麟标识可以掩饰我们的身份，就算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也落不到净海浊山头上。”
她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长的一番话，让众人都震惊了。尤其谢霜早，瞪直了双眼，没法再说“我当然明白”。
吃饱喝足，走到大堂，他们和一队月白衣、墨绿纹幅巾的少年相遇。熟读书院共史的诸位看这装束都知道，这是灵域书院的弟子。
灵域书院，位列十四书院之末，是个全方位实力都很弱小的存在，一度差点被联盟内部投票逐出组织。能幸存至今，全因为灵域书院从院长到弟子全部战战兢兢、温顺如兔。任何联盟其他书院不愿做之事，只要飞信一封，灵域便会屁颠屁颠地帮忙办了，并且竭尽全力绝不偷懒。因此它在地位上，也不失为一个好仆人培养基地。
这些年来，灵域的地盘被其他书院以各种名义或装都不装地强占多处、外出游学历练的弟子被排挤欺凌、朝廷赏赐的资源被明目张胆地瓜分、优秀不凡的弟子被借去别院打杂取乐等等。
因为弱小了到一种可笑的境界，又被驾到众目睽睽的高位上。以至于人人都要忍不住踩一脚。这其中有主动的也有被动的，唯有净海浊山置身事外，但也算袖手旁观。这种情形下，不去踩已经是施恩。
此刻，他们发现，这支小队的领头之人竟是先前那位很不神气的宋公子。
可他如今看起来却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气宇轩昂，仪表堂堂。同样的五官，却让人发自内心地觉得透出一股笃定胜意之气，怎样看都是一个绝佳的好少年。
少年们这一刻仿佛看见了挡在他们身前之人散发的耀眼光芒！心中很是可耻地飙泪道：“她狠毒些就狠毒些吧，但的确是非常强！简直太可靠了！有种在襁褓里的安心感！”
可谢无醺一转头，满脸慌张，遮着双目，对眼含热泪的谢霜早道：“去，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快点，别等我把你丢过去！”
谢霜早：“……”
草，是一种植物。而谢无醺，是一种无赖。
鱼歌举手道：“谢师姐，我能去么？”
最后还是凌吹恹看不下去，绕了半圈，把那作怪的东西直接从花圃石台后面提了出来。
慕容观流立刻上前来，道：“花娘？！”
刚刚她还在那里梳着头发臭美，没人看见她是什么时候跑到这后面去的。
这小娘子现下已经不省人事，面色惨白着，呼吸急促，怎么叫都醒不过来，像是中毒的迹象。
原来，刚才的敲击声是她在求救，呵呵的笑声其实是她无法说话时喉管竭力发出的响声。
山林中一直并未见毒瘴，若说有毒，最有可能的便是这些不同寻常的双色昙花，但据此看来毒性应该也不算强。这里除了花娘，其余人都有内力傍身，才可能因此一时抵御住了毒性。
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他们把花娘驼在马上，继续寻路。幸好很快就在花海的后方找到一条虚掩在荒草藤蔓中的小路。
入夜，一行人方进入昼寐城中。
虽然这里已经被反复妖魔化，但它的面貌其实就是个普通的南方小城。旧旧的街道，到处有许多昙花标志，以及大门紧闭的寺庙。
灯火初上，琳琅的小摊子歪七扭八乱摆一通，都快把路挤没了。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看外貌并不是那种怪病描述的模样，可知现在出来活动的都是外地人士，还没到原住民的苏醒时刻。
放眼望去，什么打扮的人都有，什么地域长相的人也都有。好处是他们走在其中变得一点也不显眼，坏处是看谁都不像好人，一刻也不敢松懈。随着越走越深，各色的武器、饰品、宝物、玩宠、笑骂的方言充斥着每条街道，好不热闹。
少年们一个个都看呆了，从没见过这样多彩的人间景象，这一刻不由得兴奋大过了恐惧，暗叹不虚此行。
走了几步，谢无醺忽然低头。脚下厚厚暄暄一层，全是似曾相识、但还是一字认不出的手抄佛经。薄薄的纸页，虔诚的字迹，就这么被万人践踏。
这里寺庙多，僧人多，但大家都不怎么敬佛，看样子甚至很是轻蔑。
她视线中，一双裹着薄丝手套的修手忽然闯入，一页页捡起地上经文，拂去尘埃。
长街灯火中，凌吹恹侧身而立，布衣粗陋，却不掩高雅之态。他手中纸页虽新，上面的经文却经过了不知多少光阴流转，被他仔细默读着。
他摇头道：“这上面，怎么会……”
谢无醺道：“写了什么？”
闻言凌吹恹看了过来，貌似有几分迷惘，修长指尖停留在上面其中一处，道：“这里是，你的名字。”
慕容观流道：“阿醺，难道你来过这里？”
少年们顿时惊喜不已，缠着谢无醺问她从前的见闻，神态动作变得更加放松，仿佛前路已经有了指望。
毕竟谢无醺一路来对他们还算不错，要机会给机会，要铺路给铺路。虽然不算十分体贴和蔼，但也尽到了该有的责任，甚至也做过人情，没有道理后面不会继续再做些。
谢无醺道：“我是来过，但知之甚少。”
可这个解释不是大家想听到的。
“那么就拜托你了谢师姐！”
“谢师姐你开开恩嘛！”
“谢师姐，好师姐，我们都知道你最好啦！”
全然是后山那群小崽子们的翻版。
忽而，凌吹恹道：“这上面说你是远道而来的过路人，与此地缘分浅薄，所以仅仅一夜后就离开。”
谢无醺一愣，道：“我的确曾遇见一位高僧，一面之缘，匆匆别过。”
少年们一听都失望了许多。她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竟不是敷衍？逐渐偃旗息鼓，又为明天烦恼起来。
当走进更加热闹的一条卖艺表演大街，众人都被新奇的见闻吸引，慕容观流也去围观一段异域风情舞蹈。只剩下两人并行，谢无醺对凌吹恹道：“刚刚为何虚构纸上所写？”
她那一夜怎么会是他所说那般简单？能被特意记录成章，一定是有非记不可的原因，也就这帮师弟妹们会信。
凌吹恹道：“上面所说，可是真的？”
谢无醺把玩着手中之物，道：“哪一件？是血洗啼月楼、屠杀昙华寺还是火烧流金街？”
她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轻描淡写，眉眼生动。如同一个恶贯满盈的狂徒在炫耀自己的罪行。
凌吹恹不禁皱眉道：“为什么这样做？”
谢无醺道：“为了活命，为了痛快。我要痛痛快快地活着！世上只有自己痛快和别人痛快两种选择，我为何不选自己？你呢？不会是要道貌岸然地舍己为人吧？午夜梦回就不后悔？”
凌吹恹评道：“歪理。”
谢无醺哈哈道：“换种说法——假如你现在有位心爱的姑娘，同时也有另一人爱恋这姑娘且能给她你所给不了的，你可愿成全那人？”
凌吹恹对这毫不避讳的比喻应当感到别扭，沉吟一会儿才道：“她不是我所有之物，我怎可替人决定？”
谢无醺摸着下巴道：“不错嘛，竟然一次就答对正确答案。诶，教你一下，用这招去哄姑娘一定百试百灵呦，不用感谢我！”
未等凌吹恹臊，她转而又道：“但你内心根本不愿意吧？你竟然回避了这个问题哈哈哈！看不出来呀阿恹，你清心寡欲的外表下，心地竟如此炽热？！既然如此，那怎么好说我不对呢？我们分明是同一种人，彼此彼此！”
一通歪理让她搅得天花乱坠，凌吹恹本就被她满嘴胡诌弄得难堪，现如今更是驳也不是不驳也不是，干脆不再答话，任由她百般花招无处发挥。
谢无醺玩儿了一通，赚得嘴上便宜，心中却并不如此惬意。她踢踢脚下延绵的经文长路，心绪万千，依稀预感这次而来会遇见更大的麻烦。
她与这里有过抹不掉的牵连，想必这就是谢清津选她来当监考官的原因。
众人后来路过一个红火的卖艺摊子。只见人堆里那两个表演的卖艺者，一个吞刀，一个吐火。
忽然，有谁不慎把那吞刀人撞了一个踉跄。
吞刀人啊的一声惨叫，刀尖竟从喉咙血淋淋地刺出！
那吐火人急忙去救朋友，不知怎么口中忽然起火，一大口烈焰直烧得他脸色如血，他啊啊狂呼，头颈皮肤溃烂流脓！
看客都尖叫惊呼起来。有的跳，有的跑，有的大笑。谑真的几个少年也跟着一起抱头惨叫，仿若刺在、烧在他们自己身上。
谢无醺在人群中拍手朗声道：“好！”随后大方地赏了一整串钱。
那二位艺高人大胆的卖艺者顶着这副濒死的惨状，一个狂喷鲜血，一个满嘴流脓，朝谢无醺连连作揖谢赏。分明安然无恙，可见是极其精妙的障眼法。
少年们问她如何识破。她道：“第一个捅破喉咙的，刀尖明明不在血脉之处，血液怎会喷涌如泉？另一个烧掉脸皮的，烈火会使皮肉蜷屈紧缩，喉咙也一样，他怎么可能会发出那么响亮的叫声？”
听众纷纷恍然大悟，被她这样一解释，才发觉自己观察之粗糙，暗下决心下次一定不要再上当。
谢无醺对白白浪费了感情的师弟妹们道：“在这里，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一切。”
“那我们应该相信什么？”
“相信你的同伴。”
城中最大的客栈叫做扶风昙花台，是一座观景楼。
此楼与街景格格不入，金碧辉煌，样式奇特。整座楼层叠错落，建筑外形如同一朵盛开的重瓣昙花，每一片花瓣则是一排交错的包厢和客房。
其中包厢极好分辨，都建成半圆露天状，上面搭建着一层绣满昙花纹的雪白锦帐，凸出的看台边缘被细细的金色栏杆围住。等到明晚焰火大会正式开始，就可以在这里面观赏天幕上永不熄灭的焰火。
如此好的地段和建造，客栈内此时人却不多，过半数上好的房间都空余着。谢无醺一看这情形便有数，进门拍足了阔气。
只见她拍到柜台上的是一根红色马鞭，虽脏污，它却是纯金打造的实心把手，又粗又长的金子，浮夸的花纹更是增加了不少分量。
掌柜两眼发绿，收钱比变出笑脸还快，连忙给他们安排最好的房间最好的菜肴。慕容观流先让其把花娘安置下，花银子使唤小厮去请郎中。
等他们入坐包厢，好酒好菜流水一样端上来。
谢霜早嘀咕道：“抢了那长孙青鹏这么一大笔，这样真的好吗?”
谢无醺将他提到眼皮子底下，把脑袋往肩膀里按下去，道：“不然，把你卖了抵房费？”说罢作势去掂量他的身段，仿佛要准备把他当猪肉按斤议价。
谢霜早誓死不从，“惊恐”两个大字明晃晃地写在脑门上，“羞耻”二字则直勾勾地浮现心头。
凌吹恹侧目，不赞同地别开了眼。
谢无醺点名道：“鱼歌，你来说些他不知道的。”
鱼歌从静站的角落走来坐下，条理清楚道：“第一，谢师姐带我们住奢华的客栈，不是为了舒坦，外面停着几支马队，说明另外几个焰火商巨头也住在此处。因此有什么重要消息也一定是这楼中先听到。第二，此城人多眼杂，马鞭上的麒麟标识可以掩饰我们的身份，就算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也落不到净海浊山头上。”
她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长的一番话，让众人都震惊了。尤其谢霜早，瞪直了双眼，没法再说“我当然明白”。
吃饱喝足，走到大堂，他们和一队月白衣、墨绿纹幅巾的少年相遇。熟读书院共史的诸位看这装束都知道，这是灵域书院的弟子。
灵域书院，位列十四书院之末，是个全方位实力都很弱小的存在，一度差点被联盟内部投票逐出组织。能幸存至今，全因为灵域书院从院长到弟子全部战战兢兢、温顺如兔。任何联盟其他书院不愿做之事，只要飞信一封，灵域便会屁颠屁颠地帮忙办了，并且竭尽全力绝不偷懒。因此它在地位上，也不失为一个好仆人培养基地。
这些年来，灵域的地盘被其他书院以各种名义或装都不装地强占多处、外出游学历练的弟子被排挤欺凌、朝廷赏赐的资源被明目张胆地瓜分、优秀不凡的弟子被借去别院打杂取乐等等。
因为弱小了到一种可笑的境界，又被驾到众目睽睽的高位上。以至于人人都要忍不住踩一脚。这其中有主动的也有被动的，唯有净海浊山置身事外，但也算袖手旁观。这种情形下，不去踩已经是施恩。
此刻，他们发现，这支小队的领头之人竟是先前那位很不神气的宋公子。
可他如今看起来却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气宇轩昂，仪表堂堂。同样的五官，却让人发自内心地觉得透出一股笃定胜意之气，怎样看都是一个绝佳的好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