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城找来时，傅雪正持笔在案前涂写，她的脚才迈进门里半步，他忽的抬头拿了本册子盖住。
她暗骂一句，谁稀罕看似的。
盘坐在临窗隔放罗汉床上的扶光，正在罗汉床上的小方桌上，摆弄棋盘。
见她进来，带着笑先出了声，“顾小姐身体可好些了？”
顾倾城只进了门内一步。
也不去看傅雪，对着扶光施了一礼，“感念扶光公子挂怀，已经好了。”
她竭力忍住战栗，又对傅雪施礼，也不抬头，“烦扰傅太师多日了，如今山路已通，便来道辞。”
傅雪拿起案前的扇子哗啦的打开，优雅的摆扇着，看着门前一身红衣的顾倾城，娇艳如三月红花。
慢慢的开口：“我可曾在哪开罪过顾小姐吗？”
顾倾城正想，大冬天的有什么风可扇的。
听他这么一问，僵了僵，攥紧了手，又怕露出端倪，她松开手，压住厌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缓平静，“傅太师说笑了，倾城和太师从未蒙面过，何谈开罪。”
傅雪走到她跟前，突然将扇子朝她的脸伸来，她“嚯”的头皮一紧，后退了半步，脚软的一手扶住门框。
却见那扇子落在她的肩头，撩下一片在行来路上不知何时落那的枯叶。
傅雪收回扇子，面上虽然表情不变，语气却凉了三分，“顾小姐真是畏我如蛇蝎。”
顾倾城低头不言。
扶光起身，略整了衣摆，笑着对傅雪说，“你整日里臭着张脸，冷冰冰的说话，只怕没几人会不怕你的。”
又转头对顾倾城说，“我也该下山了，若是顾小姐不介意的话，你我结伴同行，路上也好照应。山路虽通，但是两旁的雪松覆雪极深，随时都会垮塌。”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顾倾城嘴角带笑，点了点头。
傅雪见她这样，碍眼的很，开口下逐客令，“那就不送了。”
刚好握瑾来催，“小姐，再不走。天黑前可就到不了府了。”
顾倾城嗯了声，又看向扶光。
“顾小姐先行，我稍后片刻，就能跟上。”
顾倾城又对扶光行了一礼，也不再看傅雪，转头就和握瑾往外走。
扶光看着走远的人，笑意满面的说，“她这般讨厌你，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自己给忘了？”
斜了扶光一眼，他的语气听起来好似漫不经心，“她倒是喜欢你的很。”
扶光也不在意，仍是笑笑，便说收拾收拾下山去。
傅雪回到案前，拿开册子，对着案上那张涂画过得纸张出神。他突然脸色暗沉，一把抓起那张纸，紧紧的捏在掌心，几乎要将那纸捏成碎片。
他松开手，那纸就像无根浮萍，往案侧取暖的火盆飘落下来。
就在要接触火焰的瞬间，他又将那纸捞回掌中，轻轻展开，闭了眼叹了口气，夹进身后书架的册子里。
雪已停了，可见之处皆是纯白。
今日倒是无风，除了行路踩踏的积雪声，就是偶尔从树上掉落的雪团，啪啪作响。
山路陡峭，亲兵三百之众，无半点声响。
顾倾城歪靠在娇里，脑子纷乱。
按理她现在应该还没有认识扶光和傅雪，也不知道朗月对她的情意。
现在一切都提前了，那后来的事情还会发生吗？
她是否还是会进宫？
那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呢？
那她和傅雪的深仇大冤，是该报还是不该报。
如果不报。
她不甘心。
如果一切不会改变。
那接下来的就是四月为妃，她年关入宫顾嫣然就成了国公夫人。
次年三月朗辰开始初现病相，五月她和顾远尘决裂，六月大周来犯燕大败，次月令她和亲。八月使计破除和亲，开始谋划后位。
然后是初识扶光，这年顾嫣然好像也入了宫。
顾嫣然又是为什么入的宫？怎么入的？
又次年，她逼杀皇后、萧家反、二十万将士身死、傅雪初露端倪。
第三年，她和傅雪争斗、朗月病危立谢氏丽嫔儿子为太子、她诱逼朗月谋反夺皇位、而后她被困瑶宫朗月亡故、再有就是说顾氏一族谋反。
顾远尘谋反？
只有这一事，她毫无知晓，这是为何？
那时她在朝上多少还有点势力，为何不知。
第四年…
就是她被囚成为人彘，九年后回魂。
还有什么遗漏吗？
顾倾城头疼不愿多想，想多了难免又要记起那痛不欲生的日子。
“小姐，扶光公子在后头呢。”
怀瑜掀开帘子，往后看了看。
顾倾城从娇子里露出半张脸，回头去望，扶光正含笑往这边看来。
她把脑袋缩了回来，将帘子放下，“在就在吧，叫顾影脚程快些。”
与她而言，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心动又能怎样，她知道，扶光瞧不上她。
人总归要清醒些，才能活得好点。
她现在最急的，应该想个办法让朗月娶自己。不然她若真的还进宫，一切只怕还是要再来一遍。
至少朗月应该是喜欢她的。
哪怕现在拿不准，她努努力，应该也会喜欢自己的。
毕竟她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
她摸到胸前的玉坠，又想起无慧老和尚的话。
上香本就是为了这事，事没办出，人倒是被困了好几天。
又想，那朗月当初真的无意天下么？
天色将暗时，一行人回到府中。
落金乌烛火仍是长明。
狸奴好几日不曾见她，难得乖巧的在她脚边打滚撒娇。
顾倾城拿鱼干喂它，翻过来，撸了把肚子，“几日不见，又胖了些。”
“小姐你可少喂些吧，它那肚皮都贴着地走了。”
狸奴好像听懂了似，抬起脑袋冲她龇牙咧嘴的喵了两声。
握瑾没好气的说，“你看，它还凶我。”
顾倾城抱起狸奴，光着脚，走到案前，一只手提起笔。
“小姐，冬日寒气重的很，您好歹把鞋袜穿好了，免得冰了脚。”
她在纸上落下下几字，手里的狸奴挣扎想要跳出来，“冰了好，让我知道，我是真的有脚了。”
握瑾听她又开始说胡话，本想说，您什么时候没有脚了？又想起她曾睡梦中哭喊，说被人斩断了手脚。
只能心疼的把火盆子端到她脚边，又给脚盖上毯子。
将字写好，折的方方正正封进函里，“你明日递到炀王府，给朗月，”她改口，“给炀王爷。”
握瑾不知道她何时认识了炀王，又听着她说，“你务必亲手给他。”
握瑾接过，看了眼信函，疑惑，“万一炀王爷不见奴婢呢。”
顾倾城挠着狸奴，“放心，会见的。”
思附了片刻，她又重提笔，写下寥寥几字，也封成函。
“这封，你送到傅雪的府上。”她提醒，“不是雪庐，是他京中住宅，十五那日送。”
还不等握瑾接，又收回手，“怀瑜，这封你送，你先找那个一刀，然后就说是给傅雪的，就元宵那日。”
怀瑜正在吃小姐给她留的樱桃，一路上她没舍得吃。
“啊，好。”
不甚放心的握瑾，看了眼正在吃樱桃的怀瑜，扭过头，“小姐，还是我来吧。”
顾倾城对她一笑，安慰她，“你放心，别担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至少现在肯定不会。
握瑾眉一皱，口气不爽，“谁担心她了？我怕她干不好，坏了小姐的事。”
握瑾虽不知道她和傅雪有什么纠葛，但就那日顾倾城的反应，她是实打实的看出来，自家小姐是真的怕那傅太师。
握瑾又想了想说：“小姐，前会儿嫣然小姐来看您，说谢您那日借她车马，奴婢说您累了，给挡回去了。”
顾倾城蹙了眉，把狸奴放下，“握瑾你那日送她回来，路上她可有主动和你攀谈过？”
那日上香，小姐突然叫她折返，叫她亲自把嫣然小姐送到府上，而且一定要客气妥当。
她虽不愿，但还是照做了。
早知就不该去，不然小姐也不会病在垣山了。
“不曾，嫣然小姐门第虽不高，但感觉她好像不是很瞧的上奴婢，只是奴婢感觉也不知对不对，也有可能是嫣然性格淑静才如此。不过在府门前下车时，她倒是有和奴婢再三道谢，热络了一番。”
这丫头的直觉倒是准。
顾倾城心里冷笑，她淑静，那天下的女人都是毛猴了。
府前热络道谢，只怕是为了做给外人看的，她做戏的手段顾倾城清楚，不然也不会在那个深夜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握瑾沏了杯热茶，递给她，“我乍一看嫣然小姐，恍惚间有点神似小姐呢。可不是我乱说，就连夫人看了嫣然小姐，也和老爷说，她像您呢。不过最多也就一分像，她长的不好看。”
顾倾城一乐，点了一下她的脑袋，她自是见过顾嫣然的，怎会不知道她长得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顾嫣然像她？
有吗？
她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像，也不奇怪，毕竟是同一个曾祖父。”
顾倾城一听，差点打翻了杯子。
同一个曾祖父？
怎么可能。
她心里清楚的很，她顾倾城并非顾远尘之女。
那？
顾远尘后来娶顾嫣然，难道是因为顾嫣然像她？
她暗骂一句，谁稀罕看似的。
盘坐在临窗隔放罗汉床上的扶光，正在罗汉床上的小方桌上，摆弄棋盘。
见她进来，带着笑先出了声，“顾小姐身体可好些了？”
顾倾城只进了门内一步。
也不去看傅雪，对着扶光施了一礼，“感念扶光公子挂怀，已经好了。”
她竭力忍住战栗，又对傅雪施礼，也不抬头，“烦扰傅太师多日了，如今山路已通，便来道辞。”
傅雪拿起案前的扇子哗啦的打开，优雅的摆扇着，看着门前一身红衣的顾倾城，娇艳如三月红花。
慢慢的开口：“我可曾在哪开罪过顾小姐吗？”
顾倾城正想，大冬天的有什么风可扇的。
听他这么一问，僵了僵，攥紧了手，又怕露出端倪，她松开手，压住厌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缓平静，“傅太师说笑了，倾城和太师从未蒙面过，何谈开罪。”
傅雪走到她跟前，突然将扇子朝她的脸伸来，她“嚯”的头皮一紧，后退了半步，脚软的一手扶住门框。
却见那扇子落在她的肩头，撩下一片在行来路上不知何时落那的枯叶。
傅雪收回扇子，面上虽然表情不变，语气却凉了三分，“顾小姐真是畏我如蛇蝎。”
顾倾城低头不言。
扶光起身，略整了衣摆，笑着对傅雪说，“你整日里臭着张脸，冷冰冰的说话，只怕没几人会不怕你的。”
又转头对顾倾城说，“我也该下山了，若是顾小姐不介意的话，你我结伴同行，路上也好照应。山路虽通，但是两旁的雪松覆雪极深，随时都会垮塌。”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顾倾城嘴角带笑，点了点头。
傅雪见她这样，碍眼的很，开口下逐客令，“那就不送了。”
刚好握瑾来催，“小姐，再不走。天黑前可就到不了府了。”
顾倾城嗯了声，又看向扶光。
“顾小姐先行，我稍后片刻，就能跟上。”
顾倾城又对扶光行了一礼，也不再看傅雪，转头就和握瑾往外走。
扶光看着走远的人，笑意满面的说，“她这般讨厌你，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自己给忘了？”
斜了扶光一眼，他的语气听起来好似漫不经心，“她倒是喜欢你的很。”
扶光也不在意，仍是笑笑，便说收拾收拾下山去。
傅雪回到案前，拿开册子，对着案上那张涂画过得纸张出神。他突然脸色暗沉，一把抓起那张纸，紧紧的捏在掌心，几乎要将那纸捏成碎片。
他松开手，那纸就像无根浮萍，往案侧取暖的火盆飘落下来。
就在要接触火焰的瞬间，他又将那纸捞回掌中，轻轻展开，闭了眼叹了口气，夹进身后书架的册子里。
雪已停了，可见之处皆是纯白。
今日倒是无风，除了行路踩踏的积雪声，就是偶尔从树上掉落的雪团，啪啪作响。
山路陡峭，亲兵三百之众，无半点声响。
顾倾城歪靠在娇里，脑子纷乱。
按理她现在应该还没有认识扶光和傅雪，也不知道朗月对她的情意。
现在一切都提前了，那后来的事情还会发生吗？
她是否还是会进宫？
那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呢？
那她和傅雪的深仇大冤，是该报还是不该报。
如果不报。
她不甘心。
如果一切不会改变。
那接下来的就是四月为妃，她年关入宫顾嫣然就成了国公夫人。
次年三月朗辰开始初现病相，五月她和顾远尘决裂，六月大周来犯燕大败，次月令她和亲。八月使计破除和亲，开始谋划后位。
然后是初识扶光，这年顾嫣然好像也入了宫。
顾嫣然又是为什么入的宫？怎么入的？
又次年，她逼杀皇后、萧家反、二十万将士身死、傅雪初露端倪。
第三年，她和傅雪争斗、朗月病危立谢氏丽嫔儿子为太子、她诱逼朗月谋反夺皇位、而后她被困瑶宫朗月亡故、再有就是说顾氏一族谋反。
顾远尘谋反？
只有这一事，她毫无知晓，这是为何？
那时她在朝上多少还有点势力，为何不知。
第四年…
就是她被囚成为人彘，九年后回魂。
还有什么遗漏吗？
顾倾城头疼不愿多想，想多了难免又要记起那痛不欲生的日子。
“小姐，扶光公子在后头呢。”
怀瑜掀开帘子，往后看了看。
顾倾城从娇子里露出半张脸，回头去望，扶光正含笑往这边看来。
她把脑袋缩了回来，将帘子放下，“在就在吧，叫顾影脚程快些。”
与她而言，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心动又能怎样，她知道，扶光瞧不上她。
人总归要清醒些，才能活得好点。
她现在最急的，应该想个办法让朗月娶自己。不然她若真的还进宫，一切只怕还是要再来一遍。
至少朗月应该是喜欢她的。
哪怕现在拿不准，她努努力，应该也会喜欢自己的。
毕竟她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
她摸到胸前的玉坠，又想起无慧老和尚的话。
上香本就是为了这事，事没办出，人倒是被困了好几天。
又想，那朗月当初真的无意天下么？
天色将暗时，一行人回到府中。
落金乌烛火仍是长明。
狸奴好几日不曾见她，难得乖巧的在她脚边打滚撒娇。
顾倾城拿鱼干喂它，翻过来，撸了把肚子，“几日不见，又胖了些。”
“小姐你可少喂些吧，它那肚皮都贴着地走了。”
狸奴好像听懂了似，抬起脑袋冲她龇牙咧嘴的喵了两声。
握瑾没好气的说，“你看，它还凶我。”
顾倾城抱起狸奴，光着脚，走到案前，一只手提起笔。
“小姐，冬日寒气重的很，您好歹把鞋袜穿好了，免得冰了脚。”
她在纸上落下下几字，手里的狸奴挣扎想要跳出来，“冰了好，让我知道，我是真的有脚了。”
握瑾听她又开始说胡话，本想说，您什么时候没有脚了？又想起她曾睡梦中哭喊，说被人斩断了手脚。
只能心疼的把火盆子端到她脚边，又给脚盖上毯子。
将字写好，折的方方正正封进函里，“你明日递到炀王府，给朗月，”她改口，“给炀王爷。”
握瑾不知道她何时认识了炀王，又听着她说，“你务必亲手给他。”
握瑾接过，看了眼信函，疑惑，“万一炀王爷不见奴婢呢。”
顾倾城挠着狸奴，“放心，会见的。”
思附了片刻，她又重提笔，写下寥寥几字，也封成函。
“这封，你送到傅雪的府上。”她提醒，“不是雪庐，是他京中住宅，十五那日送。”
还不等握瑾接，又收回手，“怀瑜，这封你送，你先找那个一刀，然后就说是给傅雪的，就元宵那日。”
怀瑜正在吃小姐给她留的樱桃，一路上她没舍得吃。
“啊，好。”
不甚放心的握瑾，看了眼正在吃樱桃的怀瑜，扭过头，“小姐，还是我来吧。”
顾倾城对她一笑，安慰她，“你放心，别担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至少现在肯定不会。
握瑾眉一皱，口气不爽，“谁担心她了？我怕她干不好，坏了小姐的事。”
握瑾虽不知道她和傅雪有什么纠葛，但就那日顾倾城的反应，她是实打实的看出来，自家小姐是真的怕那傅太师。
握瑾又想了想说：“小姐，前会儿嫣然小姐来看您，说谢您那日借她车马，奴婢说您累了，给挡回去了。”
顾倾城蹙了眉，把狸奴放下，“握瑾你那日送她回来，路上她可有主动和你攀谈过？”
那日上香，小姐突然叫她折返，叫她亲自把嫣然小姐送到府上，而且一定要客气妥当。
她虽不愿，但还是照做了。
早知就不该去，不然小姐也不会病在垣山了。
“不曾，嫣然小姐门第虽不高，但感觉她好像不是很瞧的上奴婢，只是奴婢感觉也不知对不对，也有可能是嫣然性格淑静才如此。不过在府门前下车时，她倒是有和奴婢再三道谢，热络了一番。”
这丫头的直觉倒是准。
顾倾城心里冷笑，她淑静，那天下的女人都是毛猴了。
府前热络道谢，只怕是为了做给外人看的，她做戏的手段顾倾城清楚，不然也不会在那个深夜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握瑾沏了杯热茶，递给她，“我乍一看嫣然小姐，恍惚间有点神似小姐呢。可不是我乱说，就连夫人看了嫣然小姐，也和老爷说，她像您呢。不过最多也就一分像，她长的不好看。”
顾倾城一乐，点了一下她的脑袋，她自是见过顾嫣然的，怎会不知道她长得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顾嫣然像她？
有吗？
她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像，也不奇怪，毕竟是同一个曾祖父。”
顾倾城一听，差点打翻了杯子。
同一个曾祖父？
怎么可能。
她心里清楚的很，她顾倾城并非顾远尘之女。
那？
顾远尘后来娶顾嫣然，难道是因为顾嫣然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