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裴政，你给我回来，我要告你虐待幼童！”
宿州城外寂静的城郊树林中，回荡着一声声带着幽怨哭腔的呐喊，树丛中时不时飞处几只被这喊声惊住的鸟儿。
树林深处，一棵枝叶繁茂的栾树下，一位身着男装，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孩，不知被谁用绳子绑着吊在了树上。
“呜呜呜，裴政，你个神经病，你不会真走了吧，快放我下来啊！”
元介一个人被挂在这空无一人的树林里，眼看着天色渐晚，从树林深处不时吹过阵阵阴风，那呼呼的风声，仿佛有人在她耳边呢喃。
此情此景，让她不由得回忆起曾听说过的那些骇人的鬼故事，顿时背脊发凉。
她喊了一会，有些口干舌燥，心里咒骂着裴政这个不靠谱的败家子，这是半月前父皇为她找的习武师父。
亏她知道裴政将成为她的师父后，还四处打听他，彼时从魏时禹那打听到的消息，是这个裴政和他的家族裴家在大宣名望极高，几乎所有人都对他和裴家赞不绝口，什么文武双全、侠肝义胆的一代任侠，避世不出、高风亮节的武学世家。
不知为何，父皇竟同意让她跟着裴政回幽云裴家去学艺三年。
于是小半个月前，裴政便带着她从宣京出发往幽云去，她兴致勃勃地跟着裴政离开宣京，满心期待等她学成归来后大展身手。
元介想到这，翻白眼都快翻得抽过去。
呸，那裴政明明就是一个游手好闲，挥金如土的半吊子纨绔败家子，这家伙一路吃吃喝喝，东买西逛的，还时不时接济些乞丐，一出手就是五十两，五十两！
不过才走到宿州，竟就花光了他们身上的所有盘缠，她这会儿只觉得这裴家人不知在名声上烧了多少银票，才打动别人给出如此名不副实的评价。
她这几日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花钱如流水，怕是就算把国库给他，也禁不起这家伙一顿花。
见她久久不再出声，自林中被树木掩映着的一块大石头旁，跳出一个白衣男子，那男子一对浓眉下嵌着双桃花眼，墨发只简单束起，手持长剑抱着肩，看上去有些年纪了，举手投足间却还颇有一番风流姿态。
“喊累了？”
只见他从腰间掏出一壶酒来，嘬了一口，又漫不经心道：
“累了便将你私藏的银票交出来，好让你我师徒二人再回那宿州城中美美饱餐一顿，再找个客栈住下，今夜也不至于在这荒郊野外风餐露宿。”
“裴大少爷，裴大侠！你该不是喝酒把脑袋喝坏了，我连我缝在衣服缝里的最后一张银票都已翻出来，让你拿去赔了你在云烟阁打碎的那两个古董花瓶，店家找的那三两零钱也被你拿去买了酒，我哪还有钱啊！”元介对着他吼道。
稍稍发泄了些怒气，她冷静下来，身上被麻绳勒得生疼，考虑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又好声好气地对着裴政道：
“好师父，徒儿我这回真是一文钱都没有了，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这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难保晚上会不会有什么蛇鼠蚊虫、幽魂怨鬼的，怪吓人的。您老大发慈悲，快快把我给放下来，咱们俩齐心协力，想个法子挣点钱，去把押在翠华斋洗盘子的玉川给赎出来。咱们不是还得赶着往幽云去呢吗？”
“上回让你帮我付云烟阁的钱，你最初也是这般说辞，堂堂公主，怎的这般穷。”裴政对她的话无动于衷，慢悠悠走到一棵树旁，靠着坐下。
元介听闻这话，心里早已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要不是你说要把我抵给云烟阁做二十年的免费伙计，我能把最后的家当都扒出来给你吗！
虽这么想，但她嘴上却还是温声回答道：“哎呀，上次是上次，师父做什么记得如此清楚，白白伤了咱们师徒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丝情份。这回徒儿身上是真的连铜钱渣子都不剩了。”说罢，她开始假装抽泣起来。
裴政看好戏似的望着她，并不吃她这一套，自顾自在那树下一脸惬意地翘起了二郎腿。
“哟，都饿了一天了，还有力气哭呢？想哭便哭吧，听说枉死在林间的这些个厉鬼最喜欢哭声，你仔细把他们都招来。”
他小口吞着酒，断断续续地继续说道：“姑且信你真没钱了，那便按你说的，想个法子挣钱吧，要不你再使使劲儿，哭得大声些，鬼多主意也多，多招来些鬼，你到时再问问他们，可知不知道哪里有什么挣钱的法子。”
元介心里本就又恼又怕，听见他这么说，干脆不装了，对他吼道：
“死裴政，有你这么当师父的吗！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千两银票，才十日就被你挥霍一空，连你的随从也被你押在酒楼抵债去了，咱们离幽云还有足足半月的路程，这下身无分文，要如何才能走得过去！钱都是被你花了去，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哪知这家伙心理素质好得很，一丝愧疚的意思也没有，直接闭起眼来，靠在那树干上假寐了。
“行，那你便继续在上头吊着吧，待你想出什么赚钱的法子来，我再放你下来。”裴政出声道。
眼看他是来真的，元介恨不得立马跳下去，将他那破酒瓶给砸了，再在他那白衣上狠狠踹上一脚。
“臭裴政，我真服了你了。你一个三四十岁的大叔，让我一个才刚满十岁的小孩替你想法子赚钱？你这不是疯了是什么，你还虐待幼童，我要告你！你把我放下来，我要回宫去告你！”
那人却是无动于衷，安静靠着树，像是真的睡着了，偌大的树林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声，只剩下四周婆娑的树叶还在沙沙作响。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元介想了想，心中有了主意，一双腿在空中使劲蹬着，努力使自己朝他的躺下的方向转过去。
“喂，裴政！我左思右想，我唯一能拿出手的活计便是前不久同宫中工匠学得的玉石篆刻，若你能搞来玉石料和工具，或许我可以做些玉石小玩意拿去卖，虽说我那手艺定是赚不了大钱，但若多刻上几枚，你再发挥你那天赋异禀的坑蒙拐骗的能力，估计也能凑个五两银子，将玉川赎出来。”
她见裴政睁开眼，转而又一脸严肃的看着他说道：“不过这回可说好了，这次挣到的钱得放我这，只能用来赎玉川和买吃食住店，别的都不许再买了！你多大能力啊，自己都吃不上饭要压榨童工了，还去救济乞丐。那酒也不许喝了！”
裴政挑眉轻声一笑，道：“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法子，倒是可以试试。不过你若再这般话多，就挂你一晚上，明日再放你下来。”
元介赶忙抿唇噤了声。
说罢，他将酒壶随手放在一旁，站起身来，纵身一跃，将绑着元介那绳子缓缓至地上。
终于摆脱了那该死的绳子，元介抬起自己那双被绳子勒得通红的手，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痛。
趁着裴政刚从树上下来，她猛冲上去，就想踢他一脚报仇，不料被裴政轻松闪开。
她腿本就还有些麻，这会踢人不成，整个人失去重心趴到了地上，却还是一脸怒气的抬头望着裴政。
裴政见她这不服气的样子，开怀大笑。
“走吧，带你找玉料去。”待他笑够了，走到元介身旁弯下腰，干脆将她扛起，往宿州城中去了。
抵着关城门的点，他俩进了城。裴政窜到巷子里找了个杂货堆，将元介扔在了一个竹篮里头，警告她莫要发出动静，又拿了个板子将她挡住，自己不知上哪去了。
有了上次乞巧宴遇见拍花子的教训，元介这次倒是老老实实的呆在竹篮中动也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裴政终于回来了，手中还多了一个包裹。他从杂货堆里将元介扒出来，示意她莫出声，又扛着她贴着夜色往前去。
此刻的宿州城中行人稀疏，她耷拉在裴政肩上，偶尔还能在路过那些还亮着烛火的民宅时，听见自院墙中传来的几声嬉笑。
民宅渐渐消失在她视野。裴政将她放下来，顿时间天地倒转，待她站稳，发现身旁是一片倒映着弦月的静水湖泊。
她对这深水有些阴影，下意识想要远离，退步望岸边走去。在她眼里，那深不见底的湖泊在黑夜里更像是一个藏着怪物的深渊，随时准备伸出触手来将她拖拽下去。
“怕水？”裴政见她这反应，问道。
元介有些怵那水，又怕他万一发疯将自己丢到湖里去，不愿同他解释，走到岸边柳树旁，死死抱住那树干，反问他道：“怕啊，难道你不怕吗？”
裴政见她这反应，应该是真怕，不再逗她，将方才的那包裹在地上摊开来。
那装得满满当当的包裹里边，竟都是些玉料和篆刻工具。那些玉料算不上多名贵，只能算是中品，不过这么多玉料和工具，却也得花上不少银子。
她抬眼试探着问道：“这是，你买的？你哪来的钱？”
“偷的，光是找这玉料铺子就废了我不少力气，你仔细着雕。”裴政一脸的理所当然。
元介摇头道：“罢了，赚了钱再把银子给人家还回去。”
“我去找些柴火来。”裴政转身往树林中去了。
元介见他走远，将头发往身后一撩，麻溜坐下，借着月光，就上手摆弄起那些玉料来。
不一会，裴政抱着一捆干树枝回来了，随手掏出一个火折子，熟练地生起一堆火来。
待那火势稳定了，裴政在她身旁找了棵树，也坐下来，时不时往火里丢根干柴。
他看着这平日里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小丫头此时一脸认真的样子，眼神悠悠，眼前浮现寄信给他的那位故人，她们的身影，此刻在在火光的照耀下，于他记忆深处缓缓重叠。
他不由得疑惑，像她们这般性子的人，仿佛生来无所畏惧，便该自由自在地驰骋在这天地间。这些年来，在那座牢笼一般的深宫里，她是如何支撑自己活下来的。
他伸手向怀中探去，自怀里取出一小个油纸包裹。
“嗨，接着。”他对着元介出声道，稍稍用力将那包裹朝元介扔过去。
元介正全神贯注地借着火光研究该如何雕刻这堆玉料，听见他唤自己，下意识抬头答应，却见一个包裹向她砸过来。
她这一抬头，那包裹倒是正正好落入了她怀中。
她有些警惕地问道：“这是什么，该不是你在外头欠了银子的借据吧？若这真借据，你别扔给我，直接扔火里去一了百了，就当不知道，我可受不住你这惊吓。”
裴政撇她一眼，转过头去，不再理她。
她先是那包裹在手中晃了晃，这个触感，应当不是借据一类的东西，便放心打开来。
“裴政，你给我回来，我要告你虐待幼童！”
宿州城外寂静的城郊树林中，回荡着一声声带着幽怨哭腔的呐喊，树丛中时不时飞处几只被这喊声惊住的鸟儿。
树林深处，一棵枝叶繁茂的栾树下，一位身着男装，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孩，不知被谁用绳子绑着吊在了树上。
“呜呜呜，裴政，你个神经病，你不会真走了吧，快放我下来啊！”
元介一个人被挂在这空无一人的树林里，眼看着天色渐晚，从树林深处不时吹过阵阵阴风，那呼呼的风声，仿佛有人在她耳边呢喃。
此情此景，让她不由得回忆起曾听说过的那些骇人的鬼故事，顿时背脊发凉。
她喊了一会，有些口干舌燥，心里咒骂着裴政这个不靠谱的败家子，这是半月前父皇为她找的习武师父。
亏她知道裴政将成为她的师父后，还四处打听他，彼时从魏时禹那打听到的消息，是这个裴政和他的家族裴家在大宣名望极高，几乎所有人都对他和裴家赞不绝口，什么文武双全、侠肝义胆的一代任侠，避世不出、高风亮节的武学世家。
不知为何，父皇竟同意让她跟着裴政回幽云裴家去学艺三年。
于是小半个月前，裴政便带着她从宣京出发往幽云去，她兴致勃勃地跟着裴政离开宣京，满心期待等她学成归来后大展身手。
元介想到这，翻白眼都快翻得抽过去。
呸，那裴政明明就是一个游手好闲，挥金如土的半吊子纨绔败家子，这家伙一路吃吃喝喝，东买西逛的，还时不时接济些乞丐，一出手就是五十两，五十两！
不过才走到宿州，竟就花光了他们身上的所有盘缠，她这会儿只觉得这裴家人不知在名声上烧了多少银票，才打动别人给出如此名不副实的评价。
她这几日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花钱如流水，怕是就算把国库给他，也禁不起这家伙一顿花。
见她久久不再出声，自林中被树木掩映着的一块大石头旁，跳出一个白衣男子，那男子一对浓眉下嵌着双桃花眼，墨发只简单束起，手持长剑抱着肩，看上去有些年纪了，举手投足间却还颇有一番风流姿态。
“喊累了？”
只见他从腰间掏出一壶酒来，嘬了一口，又漫不经心道：
“累了便将你私藏的银票交出来，好让你我师徒二人再回那宿州城中美美饱餐一顿，再找个客栈住下，今夜也不至于在这荒郊野外风餐露宿。”
“裴大少爷，裴大侠！你该不是喝酒把脑袋喝坏了，我连我缝在衣服缝里的最后一张银票都已翻出来，让你拿去赔了你在云烟阁打碎的那两个古董花瓶，店家找的那三两零钱也被你拿去买了酒，我哪还有钱啊！”元介对着他吼道。
稍稍发泄了些怒气，她冷静下来，身上被麻绳勒得生疼，考虑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又好声好气地对着裴政道：
“好师父，徒儿我这回真是一文钱都没有了，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这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难保晚上会不会有什么蛇鼠蚊虫、幽魂怨鬼的，怪吓人的。您老大发慈悲，快快把我给放下来，咱们俩齐心协力，想个法子挣点钱，去把押在翠华斋洗盘子的玉川给赎出来。咱们不是还得赶着往幽云去呢吗？”
“上回让你帮我付云烟阁的钱，你最初也是这般说辞，堂堂公主，怎的这般穷。”裴政对她的话无动于衷，慢悠悠走到一棵树旁，靠着坐下。
元介听闻这话，心里早已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要不是你说要把我抵给云烟阁做二十年的免费伙计，我能把最后的家当都扒出来给你吗！
虽这么想，但她嘴上却还是温声回答道：“哎呀，上次是上次，师父做什么记得如此清楚，白白伤了咱们师徒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丝情份。这回徒儿身上是真的连铜钱渣子都不剩了。”说罢，她开始假装抽泣起来。
裴政看好戏似的望着她，并不吃她这一套，自顾自在那树下一脸惬意地翘起了二郎腿。
“哟，都饿了一天了，还有力气哭呢？想哭便哭吧，听说枉死在林间的这些个厉鬼最喜欢哭声，你仔细把他们都招来。”
他小口吞着酒，断断续续地继续说道：“姑且信你真没钱了，那便按你说的，想个法子挣钱吧，要不你再使使劲儿，哭得大声些，鬼多主意也多，多招来些鬼，你到时再问问他们，可知不知道哪里有什么挣钱的法子。”
元介心里本就又恼又怕，听见他这么说，干脆不装了，对他吼道：
“死裴政，有你这么当师父的吗！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千两银票，才十日就被你挥霍一空，连你的随从也被你押在酒楼抵债去了，咱们离幽云还有足足半月的路程，这下身无分文，要如何才能走得过去！钱都是被你花了去，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哪知这家伙心理素质好得很，一丝愧疚的意思也没有，直接闭起眼来，靠在那树干上假寐了。
“行，那你便继续在上头吊着吧，待你想出什么赚钱的法子来，我再放你下来。”裴政出声道。
眼看他是来真的，元介恨不得立马跳下去，将他那破酒瓶给砸了，再在他那白衣上狠狠踹上一脚。
“臭裴政，我真服了你了。你一个三四十岁的大叔，让我一个才刚满十岁的小孩替你想法子赚钱？你这不是疯了是什么，你还虐待幼童，我要告你！你把我放下来，我要回宫去告你！”
那人却是无动于衷，安静靠着树，像是真的睡着了，偌大的树林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声，只剩下四周婆娑的树叶还在沙沙作响。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元介想了想，心中有了主意，一双腿在空中使劲蹬着，努力使自己朝他的躺下的方向转过去。
“喂，裴政！我左思右想，我唯一能拿出手的活计便是前不久同宫中工匠学得的玉石篆刻，若你能搞来玉石料和工具，或许我可以做些玉石小玩意拿去卖，虽说我那手艺定是赚不了大钱，但若多刻上几枚，你再发挥你那天赋异禀的坑蒙拐骗的能力，估计也能凑个五两银子，将玉川赎出来。”
她见裴政睁开眼，转而又一脸严肃的看着他说道：“不过这回可说好了，这次挣到的钱得放我这，只能用来赎玉川和买吃食住店，别的都不许再买了！你多大能力啊，自己都吃不上饭要压榨童工了，还去救济乞丐。那酒也不许喝了！”
裴政挑眉轻声一笑，道：“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法子，倒是可以试试。不过你若再这般话多，就挂你一晚上，明日再放你下来。”
元介赶忙抿唇噤了声。
说罢，他将酒壶随手放在一旁，站起身来，纵身一跃，将绑着元介那绳子缓缓至地上。
终于摆脱了那该死的绳子，元介抬起自己那双被绳子勒得通红的手，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痛。
趁着裴政刚从树上下来，她猛冲上去，就想踢他一脚报仇，不料被裴政轻松闪开。
她腿本就还有些麻，这会踢人不成，整个人失去重心趴到了地上，却还是一脸怒气的抬头望着裴政。
裴政见她这不服气的样子，开怀大笑。
“走吧，带你找玉料去。”待他笑够了，走到元介身旁弯下腰，干脆将她扛起，往宿州城中去了。
抵着关城门的点，他俩进了城。裴政窜到巷子里找了个杂货堆，将元介扔在了一个竹篮里头，警告她莫要发出动静，又拿了个板子将她挡住，自己不知上哪去了。
有了上次乞巧宴遇见拍花子的教训，元介这次倒是老老实实的呆在竹篮中动也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裴政终于回来了，手中还多了一个包裹。他从杂货堆里将元介扒出来，示意她莫出声，又扛着她贴着夜色往前去。
此刻的宿州城中行人稀疏，她耷拉在裴政肩上，偶尔还能在路过那些还亮着烛火的民宅时，听见自院墙中传来的几声嬉笑。
民宅渐渐消失在她视野。裴政将她放下来，顿时间天地倒转，待她站稳，发现身旁是一片倒映着弦月的静水湖泊。
她对这深水有些阴影，下意识想要远离，退步望岸边走去。在她眼里，那深不见底的湖泊在黑夜里更像是一个藏着怪物的深渊，随时准备伸出触手来将她拖拽下去。
“怕水？”裴政见她这反应，问道。
元介有些怵那水，又怕他万一发疯将自己丢到湖里去，不愿同他解释，走到岸边柳树旁，死死抱住那树干，反问他道：“怕啊，难道你不怕吗？”
裴政见她这反应，应该是真怕，不再逗她，将方才的那包裹在地上摊开来。
那装得满满当当的包裹里边，竟都是些玉料和篆刻工具。那些玉料算不上多名贵，只能算是中品，不过这么多玉料和工具，却也得花上不少银子。
她抬眼试探着问道：“这是，你买的？你哪来的钱？”
“偷的，光是找这玉料铺子就废了我不少力气，你仔细着雕。”裴政一脸的理所当然。
元介摇头道：“罢了，赚了钱再把银子给人家还回去。”
“我去找些柴火来。”裴政转身往树林中去了。
元介见他走远，将头发往身后一撩，麻溜坐下，借着月光，就上手摆弄起那些玉料来。
不一会，裴政抱着一捆干树枝回来了，随手掏出一个火折子，熟练地生起一堆火来。
待那火势稳定了，裴政在她身旁找了棵树，也坐下来，时不时往火里丢根干柴。
他看着这平日里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小丫头此时一脸认真的样子，眼神悠悠，眼前浮现寄信给他的那位故人，她们的身影，此刻在在火光的照耀下，于他记忆深处缓缓重叠。
他不由得疑惑，像她们这般性子的人，仿佛生来无所畏惧，便该自由自在地驰骋在这天地间。这些年来，在那座牢笼一般的深宫里，她是如何支撑自己活下来的。
他伸手向怀中探去，自怀里取出一小个油纸包裹。
“嗨，接着。”他对着元介出声道，稍稍用力将那包裹朝元介扔过去。
元介正全神贯注地借着火光研究该如何雕刻这堆玉料，听见他唤自己，下意识抬头答应，却见一个包裹向她砸过来。
她这一抬头，那包裹倒是正正好落入了她怀中。
她有些警惕地问道：“这是什么，该不是你在外头欠了银子的借据吧？若这真借据，你别扔给我，直接扔火里去一了百了，就当不知道，我可受不住你这惊吓。”
裴政撇她一眼，转过头去，不再理她。
她先是那包裹在手中晃了晃，这个触感，应当不是借据一类的东西，便放心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