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给出的拒绝理由很充分,她告诉我,儿童节的时候,我老姨要结婚了。

    想想也是,从老姨上大学到现在,已经过去四年多。

    老姨已经成功完成学业,并正式进入心仪的医院成为护士。

    要知道,在那个年月,护理专业的本科毕业生还很抢手。

    尤其是愿意去三线城市凤凰城入职的护理专业本科毕业生,简直可以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老姨去凤凰城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个是她的理想和抱负在这里。

    她本来就出身在凤凰城附近的一个矿区,看管了依靠大矿生存的百姓,那令人担忧的身体状态。

    她学成归来,就是想尽可能多帮助更多矿山子弟,让他们有机会远离病痛折磨,不至于像我舅舅那样不声不响地离开这个世界。

    而投身凤凰城的矿务总局医院,就是她实现抱负的最佳渠道。

    当然,老姨也不全然没有私心。

    她选择这里,也是因为她的未婚夫就是凤凰城的人。

    主动放弃去一线城市工作和生活的机会,换取了在三线城市爱情和事业双丰收的结果。

    人生境遇,有些时候选择大于努力,有些时候要努力做一些心仪的选择。

    老姨选在儿童节结婚,正好和我的比赛冲突。

    前面刚说过,这个不参加比赛的理由很充分,但对我来说绝非必要。

    出去过了一个月集体生活的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大人了。

    我立即表示:“我不想放弃这次比赛的机会,我想去。

    要不,你们去参加老姨的婚礼,我留在家里比赛。

    你们放心,曲老师这一个月没少表扬我,我能……”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母亲粗暴打断。

    “一个月没着家,你觉得自己成人了是吧?

    我们都不在家,你自己怎么活着?

    是住土道里,等着楼上给你扔剩饭吃吗?”

    我的自尊有些挂不住,当即涨红了脸庞。

    “你们又不是第一次丢下我!上次舅舅有事,你们不就把我丢在大爷家了吗?

    你们当时想过我怎么活吗?”

    母亲也气急,她咳嗽几声,大声斥责我:“你是想造反吗?

    我们不管你死活,还给你留十块钱伙食费?”

    我不甘示弱:“要不是你们把我丢下,我能吃掉两碗肥肉,一觉睡二十几个小时吗?

    我要是一觉睡过去没醒过来,你们是不是就高兴了!”

    母亲呼吸急促,显然气得不轻,她从门口抄起一根竹制的晾衣杆,抡圆了就抽在我的后背上。

    “我让你犟!让你犟!你不去,咱们干随礼,连个回头红包都见不着。

    你知不知道随礼能吃多少顿饭?

    我让你犟……”

    每说一句,母亲就抽打我一下。

    我觉得我没有错,挺直了脊背不肯低头。

    母亲将手中的竹竿打断,锋利的竹刺刺破母亲的手掌,鲜血滴答落下。

    母亲就好像突然掉入真空环境一般剧烈地喘息,那样子让我想起了父亲鱼缸里的鱼,每到阴天下雨时的样子。

    我害怕极了,扑到母亲身边,跪着向母亲道歉。() ()

    忙不迭地说着我再也不想学口琴了。

    同时,我也轻车熟路地拉开家里五斗橱的抽屉,拿出一个喷雾剂快速摇晃几下,将它送进母亲嘴里。

    哧哧两声喷气地声音,喷雾进入母亲的咽喉,母亲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我扶着母亲在电镀椅上坐下,顺便给母亲的伤口涂上一些紫药水。

    母亲烦躁地推开我,用镊子破开已经基本愈合的伤口,轻轻夹出几根细小的竹刺,随后才重新捏住伤口,等待伤口自行愈合。

    第二天上学以后,我惴惴不安地等着曲老师问起谁不能去参赛。

    说实话,我不敢主动开口,我怕被曲老师骂。

    虽然我只有八九岁,但群殴也有自尊心,更喜欢面子。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曲老师把参加过集训的十个人留下,询问我们家里的意见。

    我低着头不敢说话,怕被曲老师骂。

    这时,一个叫甄纯的男同学主动举手。

    “曲老师,我去不了,我奶奶没了,我得回老家奔丧。”

    曲老师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冷冷地说:“还挺凑巧。”

    甄纯枣红色的脸庞上挤出一个笑容:“谁也挑不了这个时辰,您说是吧?”

    曲老师没后接话,转而看向我们:“你们还有谁去不了,赶紧举手。”

    我战战兢兢举起右手,曲老师不善的目光立即袭来。

    我全当没看见,大着胆子吼道:“我家里也有事,也去不了。”

    曲老师拿出名单,把我和甄纯的名字划掉。

    “你家里又有什么事?”

    我试探着回答:“我老姨结婚……”

    曲老师将钢笔插好:“哟呵,红白喜事还凑一块了。

    你老姨也是外地的呗?”

    我低着头回答:“凤凰城的。”

    曲老师皮笑肉不笑地回答:“真好,去参加婚礼吧。”

    此时此刻,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失信于人的滋味。

    这个滋味像一团火,烧得我浑身滚烫,险些当场化为灰烬。

    后来,我听说,因为我和甄纯的缺席,曲老师不得不再找两个同学顶替我们的位置。

    这导致我们无论集体项目还是个人项目,都没能评上奖。

    但曲老师不死心,离开津门童星的赛场,又带着同学们去了少儿风采大赛。

    最终,溶血们的名字,集体出现在了“百名童星耀津门”的新闻报道里面。

    他们每个人也都收获了一件文化衫,上面印着“津门百大童星”的字样。

    而主动缺席的我,显然与这份荣誉失之交臂。

    曲老师经过这件事情之后,也不在追口琴教学的事情。

    甄纯撂下口琴之后,家里送他去学习国画。

    而我,在撂下口琴之后,便好似失去了培养业余爱好的机会。

    每当我说,我想学点什么课外爱好,我的父亲便会站出来告诉我:“你那口琴都落土了,也没看见练,你还学课外爱好?

    我看你就像个课外爱好!”

    母亲也在一旁帮腔:“买口琴时,我问没问过你,是不是真的想学?

    哎呦,怎么才半年不到,就又想学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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