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主打一个听劝
概括来说，在八十年代初期，无论什么文学流派，特殊十年一定要被当作一种集体创伤记忆来描写。
不能忽视，不能轻描淡写，个人命运必须与社会动荡紧密相连。
直到八九十年代之交，受现代及后现代话语影响的作家才开启了新的叙事模式。
如王小波的《黄金时代》王硕的《动物凶猛》等。
这类小说以一种小叙事不断的反叛消解着宏大叙事，来颠覆神圣话语权威。
切入历史与社会的视点、叙述身份及位置极其个人化，更有艺术性。
《血色浪漫》沿袭了王硕的某些写法，方远平等于说把八九十年代的写法，拿到现在，似乎有点太超前了。
等待审稿的时候，很无聊，方远平从墙边书架上拿起一本《沪上文学》看了起来。
十几万字的稿子，众人足足看了四个多小时。
中午饭都是让人到国营饭店买来面条饺子随便扒拉几口。
到了下午两点，大家伙终于把小说看完了。
王培祥让大家轮流发言。
路瑶是责编，第一个发言。
路瑶先鼓励了几句：“小说优点还是很明显的，描写生动形象，人物语言很幽默，很生活化，有点老舍先生京味小说的意思……”
别铺垫了，您老直接“但是”吧，方远平白了他一眼。
路瑶挠挠头，道：“但是，我不知道写这些生活有什么意义，或者说，他们当顽主的生活有什么意义！”
“他们整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这，这在原来的文艺作品中，就是反派角色嘛。”
王满银表示，你点我名好了，方远平心中暗笑。
说起来，上辈子方远平念中文系的时候，有个教授最喜欢《平凡的世界》里的王满银，说他颇有点小说《在路上》主人公萨尔的味道。
方远平刚想解释，小说组组长路萌就笑道：“路瑶，你的想法，肤浅了啊！”
“肤，肤浅？”路瑶一脸懵逼。
方远平两脸懵逼，这小说写的深刻吗？不会吧，不会吧，难道您老要开始迪化了吗？
路萌满脸兴奋，神采奕奕地道：“这恰恰是一种伤痕，恰恰是一种深刻的反思啊！”
“瞧瞧，钟跃民自称是背着菜刀的诗人，书名还叫血色浪漫，其实呢，无非打架斗殴而已，甚是还杀了一个叫小混蛋的同龄人，书里根本没有浪漫，尽是血色和残酷，远平这是在反讽，通篇都在毫不留情地反讽！”
“读者们一定会思考，孩子们不务正业，整日游手好闲，这是谁导致的！关键是，孩子们被耽误了，自己还不明白。”
“你瞧瞧，远平是怎么写的——钟跃民只是找到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而且活得很愉快——这被荼毒得多深啊！我仿佛听到了远平的呐喊——救救孩子！”
众人纷纷点头，赞不绝口：“没错，方远平写得深刻，看似没有批判，没有反思，恰好是最深刻的批判和反思！”
“这叫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啊！”
我写的这么好吗？
方远平内心暗笑，果然迪化了，啊呸，不对，是这些编辑理论功底深厚，看得透彻！
路瑶挠挠头，迷惑道：“写的这么好？是我的文学理念太落后了吗？”
“不过，缺点还是有的！”
贺书玉转动着钢笔，微笑道：“我说一点啊，小说对胡同子弟的描写，有脱离群众丑化群众之嫌。”
“把小混蛋写成了一个暴力粗俗无知心狠手辣的坏人，可他也是人民的一份子嘛！”
大家各抒己见，基本都以表扬为主，但也有一些批评。
当然，这完全出于对方远平的爱护。
《延河》杂志社乃至整个陕省的编辑评论家，对青年作者一向是爱之深责之切。
在不久的年，他们还将成立“笔耕”理论小组，经常召集青年作家指出他们写作的不足之处。() ()
陈中石、贾平娃以及路瑶，这些未来将声名鹊起的文豪都未曾幸免，被这些文学前辈耳提面命，轮番轰炸。
王培祥笑着问：“远平，对大家的点评，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说说你的创作理念。”
方远平笑道：“我先谈谈这篇小说缺乏意义的理解。”
“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完全不是出于我们的本意，我们没有选择的可能，人的一生无论多么辉煌，结局也会和所有的人一样步入死亡，所以说生活中的过程很重要。”
“我们会经历青春的燥动，中年的成熟，晚年的沉静，我们爱恋过，忧伤过，欢乐过，痛苦过，这就是生活，这就是过程。相较于结果，钟跃民更看重生命的过程，以及对不同形式的生命体验！”
有点东西啊，我就知道！王培祥身躯坐直了一些，饶有兴趣地道：“继续说下去！”
方远平道：“在我看来，钟跃民虽然有很多缺点，但却有一个最值得称道的优点——无论面对任何糟糕的境遇，他始终是以一种乐观向上积极主动的姿态，尽力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把生活过得有趣丰富充实。”
路瑶艺术理论功底还是很深厚的，经过方远平这么一说，立刻领悟过来，眼睛一亮：“明白了，这是另外一种反抗，把自己日子过好，就是对糟糕时代的反抗！”
“对，路瑶，你悟了啊，悟得很深。”
方远平点头：“还有，我想写的是主人公的成长，他在燕京当顽主的时候的确很幼稚，但在陕北当插队知青得到磨砺，却开始思考人生，渐渐成熟起来，没有前期的对比，怎么能写出这种成长和改变？”
众人一拍桌子道：“对对对，这的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妙啊！”
方远平微笑道：“至于贺老师说的，对胡同顽主小混蛋的描写，的确是一问题，但我已经有修改思路了？！”
“这么快？”
众人对方远平更多了几分欣赏。
这家伙，悟性太强了！
“首先，小混蛋是有原型的，叫周长利，住新街口，我家附近。”
方远平娓娓道来：“他乖巧嘴甜，长相英俊，曾在颐和园救过落水的儿童，因为时代的原因，受到一些非议和压力，渐渐变成了混混。”
“后来，他与一位外交官的女儿‘老八’谈恋爱，老八的父母都是干部，因此遭到了大院子弟的嫉恨。”
“一时间，满大街都是怀揣利器追寻他的人，到处人心惶惶。”
“后来，他被一群子弟围攻，最终倒在了血泊里…”
“我打算挖掘出这个人物原型光辉的一面，而不是一个彻底的坏人。”
“如此一来，人物更丰满，他的死亡也具有时代的悲剧性，作品也有了批判性和反思性。”
“好！”
“远平，你的思路就是灵活啊！”
“这样一改，这作品深度立马就来了，批判性，反思性更足，赶紧改吧！”
众人击掌赞叹。
本来有点担心方远平不愿意改稿呢，没想到这么痛快，还这么快就有了修改思路。
方远平乖巧道：“我并不是大院子弟，我是胡同里大杂院长大的，我对小混蛋充满同情。”
主打一个听劝！
毕竟余桦老师为了发表，都愿意把小说改得从头到尾都光明的，你们需要黑暗，我可以从头到尾都黑暗。
王培祥道：“那就这样，你赶紧修改一下！”
大家又给出一些修改意见，手把手地教，才纷纷离开会议室散了。
“改完了，看看吧！”
两天后，方远平将稿子拍在了路瑶的办公桌上。
他挺得意的。
这么一改，人物更加立体，也更符合逻辑，又水了，啊呸又增加一万多字。
不能忽视，不能轻描淡写，个人命运必须与社会动荡紧密相连。
直到八九十年代之交，受现代及后现代话语影响的作家才开启了新的叙事模式。
如王小波的《黄金时代》王硕的《动物凶猛》等。
这类小说以一种小叙事不断的反叛消解着宏大叙事，来颠覆神圣话语权威。
切入历史与社会的视点、叙述身份及位置极其个人化，更有艺术性。
《血色浪漫》沿袭了王硕的某些写法，方远平等于说把八九十年代的写法，拿到现在，似乎有点太超前了。
等待审稿的时候，很无聊，方远平从墙边书架上拿起一本《沪上文学》看了起来。
十几万字的稿子，众人足足看了四个多小时。
中午饭都是让人到国营饭店买来面条饺子随便扒拉几口。
到了下午两点，大家伙终于把小说看完了。
王培祥让大家轮流发言。
路瑶是责编，第一个发言。
路瑶先鼓励了几句：“小说优点还是很明显的，描写生动形象，人物语言很幽默，很生活化，有点老舍先生京味小说的意思……”
别铺垫了，您老直接“但是”吧，方远平白了他一眼。
路瑶挠挠头，道：“但是，我不知道写这些生活有什么意义，或者说，他们当顽主的生活有什么意义！”
“他们整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这，这在原来的文艺作品中，就是反派角色嘛。”
王满银表示，你点我名好了，方远平心中暗笑。
说起来，上辈子方远平念中文系的时候，有个教授最喜欢《平凡的世界》里的王满银，说他颇有点小说《在路上》主人公萨尔的味道。
方远平刚想解释，小说组组长路萌就笑道：“路瑶，你的想法，肤浅了啊！”
“肤，肤浅？”路瑶一脸懵逼。
方远平两脸懵逼，这小说写的深刻吗？不会吧，不会吧，难道您老要开始迪化了吗？
路萌满脸兴奋，神采奕奕地道：“这恰恰是一种伤痕，恰恰是一种深刻的反思啊！”
“瞧瞧，钟跃民自称是背着菜刀的诗人，书名还叫血色浪漫，其实呢，无非打架斗殴而已，甚是还杀了一个叫小混蛋的同龄人，书里根本没有浪漫，尽是血色和残酷，远平这是在反讽，通篇都在毫不留情地反讽！”
“读者们一定会思考，孩子们不务正业，整日游手好闲，这是谁导致的！关键是，孩子们被耽误了，自己还不明白。”
“你瞧瞧，远平是怎么写的——钟跃民只是找到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而且活得很愉快——这被荼毒得多深啊！我仿佛听到了远平的呐喊——救救孩子！”
众人纷纷点头，赞不绝口：“没错，方远平写得深刻，看似没有批判，没有反思，恰好是最深刻的批判和反思！”
“这叫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啊！”
我写的这么好吗？
方远平内心暗笑，果然迪化了，啊呸，不对，是这些编辑理论功底深厚，看得透彻！
路瑶挠挠头，迷惑道：“写的这么好？是我的文学理念太落后了吗？”
“不过，缺点还是有的！”
贺书玉转动着钢笔，微笑道：“我说一点啊，小说对胡同子弟的描写，有脱离群众丑化群众之嫌。”
“把小混蛋写成了一个暴力粗俗无知心狠手辣的坏人，可他也是人民的一份子嘛！”
大家各抒己见，基本都以表扬为主，但也有一些批评。
当然，这完全出于对方远平的爱护。
《延河》杂志社乃至整个陕省的编辑评论家，对青年作者一向是爱之深责之切。
在不久的年，他们还将成立“笔耕”理论小组，经常召集青年作家指出他们写作的不足之处。() ()
陈中石、贾平娃以及路瑶，这些未来将声名鹊起的文豪都未曾幸免，被这些文学前辈耳提面命，轮番轰炸。
王培祥笑着问：“远平，对大家的点评，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说说你的创作理念。”
方远平笑道：“我先谈谈这篇小说缺乏意义的理解。”
“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完全不是出于我们的本意，我们没有选择的可能，人的一生无论多么辉煌，结局也会和所有的人一样步入死亡，所以说生活中的过程很重要。”
“我们会经历青春的燥动，中年的成熟，晚年的沉静，我们爱恋过，忧伤过，欢乐过，痛苦过，这就是生活，这就是过程。相较于结果，钟跃民更看重生命的过程，以及对不同形式的生命体验！”
有点东西啊，我就知道！王培祥身躯坐直了一些，饶有兴趣地道：“继续说下去！”
方远平道：“在我看来，钟跃民虽然有很多缺点，但却有一个最值得称道的优点——无论面对任何糟糕的境遇，他始终是以一种乐观向上积极主动的姿态，尽力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把生活过得有趣丰富充实。”
路瑶艺术理论功底还是很深厚的，经过方远平这么一说，立刻领悟过来，眼睛一亮：“明白了，这是另外一种反抗，把自己日子过好，就是对糟糕时代的反抗！”
“对，路瑶，你悟了啊，悟得很深。”
方远平点头：“还有，我想写的是主人公的成长，他在燕京当顽主的时候的确很幼稚，但在陕北当插队知青得到磨砺，却开始思考人生，渐渐成熟起来，没有前期的对比，怎么能写出这种成长和改变？”
众人一拍桌子道：“对对对，这的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妙啊！”
方远平微笑道：“至于贺老师说的，对胡同顽主小混蛋的描写，的确是一问题，但我已经有修改思路了？！”
“这么快？”
众人对方远平更多了几分欣赏。
这家伙，悟性太强了！
“首先，小混蛋是有原型的，叫周长利，住新街口，我家附近。”
方远平娓娓道来：“他乖巧嘴甜，长相英俊，曾在颐和园救过落水的儿童，因为时代的原因，受到一些非议和压力，渐渐变成了混混。”
“后来，他与一位外交官的女儿‘老八’谈恋爱，老八的父母都是干部，因此遭到了大院子弟的嫉恨。”
“一时间，满大街都是怀揣利器追寻他的人，到处人心惶惶。”
“后来，他被一群子弟围攻，最终倒在了血泊里…”
“我打算挖掘出这个人物原型光辉的一面，而不是一个彻底的坏人。”
“如此一来，人物更丰满，他的死亡也具有时代的悲剧性，作品也有了批判性和反思性。”
“好！”
“远平，你的思路就是灵活啊！”
“这样一改，这作品深度立马就来了，批判性，反思性更足，赶紧改吧！”
众人击掌赞叹。
本来有点担心方远平不愿意改稿呢，没想到这么痛快，还这么快就有了修改思路。
方远平乖巧道：“我并不是大院子弟，我是胡同里大杂院长大的，我对小混蛋充满同情。”
主打一个听劝！
毕竟余桦老师为了发表，都愿意把小说改得从头到尾都光明的，你们需要黑暗，我可以从头到尾都黑暗。
王培祥道：“那就这样，你赶紧修改一下！”
大家又给出一些修改意见，手把手地教，才纷纷离开会议室散了。
“改完了，看看吧！”
两天后，方远平将稿子拍在了路瑶的办公桌上。
他挺得意的。
这么一改，人物更加立体，也更符合逻辑，又水了，啊呸又增加一万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