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月号到了。

    方远平和陈健功邹仕方一起来到恢弘大气的图书馆。

    燕大图书馆建筑主体是灰色的大理石墙,又有古色古香的中式檐顶。

    从高空俯瞰,是一个大门朝西的“出”字形状,师生们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来到会议室中,呈四方形摆着一圈桌子,窗户边挂着一个横幅,“燕大五四文学社恢复成立大会”。

    “远平健功,你们来这来这!”座位中,刘新武招了招手。

    方远平三人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刘新武喜滋滋地道:“远平,我上次写的《牧马人》评介《收获》编辑部已经过稿了,会尽快刊发,最晚也在年内。”

    “太好了!”大家都很高兴。

    刘新武笑眯眯地道:“还有,远平,你的借调式写作,领导批了,搜集素材的单位也联系好了,燕京曲艺学院。我也和季振淮主任说了,给你批了一周的假,够不够?”

    “还得是你啊,借调式写作,我可太爱了!”方远平笑道,陈健功和邹仕方一脸艳羡。

    正聊着,门口响起一阵嘈杂声。

    燕大副书记马世江、副校长季老,名教授朱光遣、王遥、谢勉、《燕京文艺》的负责人张志民、小说组组长周雁如等嘉宾,都走进了会场。

    此外《人民日报》《青年报》也各自派来了两名记者。

    大会首先展示了茅老的亲笔书信和刊名题字,获得了大家热烈的掌声,学生们欢欣鼓舞。

    紧接着,各位文坛宿老和校方工作人员都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校领导这块则是宣布了办刊资金来源、办公地点和印刷发行的问题。

    校团委提供稿费、纸张和印刷费用。

    图书馆有间十平米的地下室,给文学社当《未名湖》的编辑部,等于有了固定活动地点,印刷就在燕大书店。

    杂志允许在校园内公开出售,定价三角。

    介绍文学社三位负责人的时候,王遥和谢勉都非常兴奋和自豪,就差把方远平夸成了一朵花:

    “三位副社长,都是小有名气的业余作家。”

    “尤其是方远平,级文学系新生,长篇小说《血色浪漫》都写出来了,在《延河》连载呢!”

    “对,写的非常成熟!”

    这么一说,季羡临惊异地看了一眼方远平,笑道:“呵,这么厉害,后生可畏啊!”

    为啥叫业余作家呢。

    这年头,只有加入作协,拥有编制,作协给你发工资,那才能算正经作家。

    否则,哪怕你在正规报刊杂志上发表过作品,那也只能算业余作家或者文学爱好者。

    “也没啥,我就是喜欢观察生活,观察人物。”

    方远平大着胆子内涵道:“比如写里面两个女性角色时,我就经常去球场看女孩打球,捕捉人物细节……”

    “很好,这很好啊。”

    谁曾想季羡临毫无察觉,笑道:“你们中文系的老教授吴祖湘也是这么主张,要贴近生活,观察人物。”

    季老铁定忘记了自个日记里写了啥了,否则,他不会不经删改就公开发表。

    朱光遣笑道:“这小伙子五官比例绝佳,是个美男子,去演电影都行。”

    方远平笑道:“您老人家不愧是研究美学的啊,眼光就是好,有您在,我国的的审美能超前十年!”

    “哈哈哈,这小子是个马屁精,把我夸了,把自己也给夸了!”朱光遣爽朗笑道。

    会议持续两个小时,结束后,大家和几位嘉宾老师一起合影,聊了一阵子后,各自散了。

    ……

    燕京曲艺学院,位于陶然亭附近。

    前身是年成立的私立艺培戏曲学校,主要培训京剧和地方戏。

    筹备期间,梅兰芳、马连良和张君秋等曲艺名角都曾经义演筹款,慷慨解囊,还免费当老师。() ()

    年,梅兰芳主持了“艺培”的最后一次董事会,宣布经燕京市政府批准,学校由政府接办。

    后世年,学校还增设了舞蹈等专业,再后来,刘诗诗从小学四年级起开始在这里学习舞蹈,后来又考上了燕京舞蹈学院芭蕾舞专业。

    嗯,这会儿刘诗诗还没出生,朱琳还化身容嬷嬷扎我屁股,这倒霉催的……

    方远平和刘新武在校门口停下自行车,来到门卫室。

    刘新武掏出介绍信:“您好,我是燕京出版社的编辑刘新武,这位是青年作家方远平同志,来这里搜集素材,文联应该和你们打过招呼了。”

    “孙校长和我说了这事儿,我带你们过去。”

    听是作家和编辑,门卫顿时热情得不行,连忙带着二人找孙校长。

    校园面积不小,建筑基本是平房和二三层的灰砖小楼。

    方远平问道:“这房子新建的啊?”

    “嗯,原来这里叫松柏庵,是个破庙,那些佛殿啥的就充当教室和宿舍,后来被年轻人砸了,大家只能住窝棚,前两年政府拨了款项,才有了这些教室办公室……”

    来到校长孙玉敏的办公室。

    “方老师,刘老师,欢迎欢迎!”

    孙校长四十来岁,身量苗条柔和,气质雍容,挺慈眉善目一中年妇女。

    她双眼水汪汪的,特别灵动有神,一看就是练过的。

    “孙老师,我年轻是晚辈,您直呼其名就好,老师两个字,我当不起啊。”方远平客气道。

    “当的起,当的起,我看过你的《牧马人》,特别喜欢,”

    孙老师让二人坐下,又给他们倒茶,笑语晏晏地道:“听文联的同志说,你要过来搜集素材,我特别高兴,一直盼着你们来呢!”

    寒暄了几句,方远平注意到她右脚有点跛,问道:“孙老师,您别介意啊,我说话直……您的脚怎么回事啊?”

    “嗐,这没啥不能说的,我跳楼自杀过。”

    孙玉敏笑道:“那几年,我努力唱样板戏,积极表现,但因为我早年认识一位爱国华侨,就被特殊对待了。”

    “唉,我实在受不了就从三楼上跳下来了——当时在那个下放的小县城,也找不到更高的楼。结果没死掉,瘸了……”

    “不好意思,触到你的伤心事了。”

    方远平歉然道:“不过,可能我还要继续深挖,这些都是好的素材!”

    “我愿意讲,这些年我都憋坏了!”

    孙玉敏微笑:“只有让大家伙看清楚事物本质,深刻反思,才能拨乱反正,更好地开启新征程啊。”

    “不光我,老师们听说你愿意写戏曲家的事儿,都特别感激你,终于有人愿意揭开那个脓疮了!”

    方远平道:“我还要了解民国期间的戏曲行当,比如天桥戏院,比如孩子们如何学艺的……”

    “那你算找对地方了!”

    孙玉敏笑得很爽朗:“咱们和解放前成立的鸣华京剧团、梨园工会都渊源很深……”

    她打开了话匣子,戏曲的各种流派和专业知识,民国戏曲界的习俗行话,解放后和特殊十年间戏曲界的秘闻,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地详实而生动。

    不知不觉一下午过去了,方远平和刘新武记了几十页,手都累酸了。

    除了搜集资料,方远平和刘新武还观看演员们唱戏排戏,看教师们怎么教孩子。

    这种形象性画面感的东西,至关重要,唱念做打一颦一笑,若描摹不出来,作品就会非常干巴和枯燥。

    “刘蓓,你唱的是什么啊?荒腔走板,早上不吊嗓子,白天不练形体,站门口反省去!”排练室,一名老师疾言厉色地喝道。

    一个大眼睛留着麻花辫的小姑娘走了出来,看了一眼走廊里的方远平,臊眉耷眼地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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