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耳畔还有隐约的鸣声,带着阵阵涟漪般的回音在虚空中回荡。江温迟钝的从虚浮中逐渐找回自己的身体,伸出手在一片混沌中寻找方向。

    四周入目之处皆是苍白一片,衣袍被不知来处的风卷起,但随着步子缓慢的挪动,江温似乎也渐渐能看清模糊中那雕刻着飞鸟的楼阁和长满爬山虎的墙壁——此刻的她正置身于一座华美而高大的高阁之外,而高楼最顶端镶嵌的那枚夜明珠更是惹眼,哪怕是不算懂珠宝的江温,也能轻易看出它的举世难得。

    ……果然又是这里。

    这不是她第一次梦到这里,准确来说,自从江温接下了京郊那封棘手的委托后,就开始频繁的做类似的梦。

    她在一声似鸟似兽的长鸣中“醒来”,眼前便逐渐浮现出白茫茫的虚空,只遥遥能看见一抹亮光,随着步伐靠近,明亮的光点化为高高嵌于雕花楠木中的夜明珠,直至今日,江温终于看清了这片云雾之下的全貌。

    如之前的几次梦境一样,她被限制在这一小方天地无法离开——说是梦境,江温更倾向于是人为制造的幻境,刻意将她引来。

    此刻,眼前高阁朱红的大门上刻着奇异的花纹,但只要抬手去触碰,原本沉寂的大门就会骤然迸发出刺目的光芒,伴随着诡异的低声絮语冲击她的耳膜。根据她多年的经验,那里应当是一道极为复杂的法阵。符咒在梦中丝毫不起作用,江温强压住发胀的头脑凝神去听,隐约在那嘈杂的呢喃中听到几个模糊的字眼:

    “……不见…...青山……弱……弱水……”

    絮语断断续续,不明意义,她双目紧闭,忽而在混沌一片的识海中感受到一缕金灿灿的灵力,那灵力之下还伴随着若隐若现的长鸣声,若非仔细辨认只怕根本察觉不到。熟悉的感觉再次涌来,江温忽然想起什么一般,骤然凝神向那灵力抓去。

    ——那引她如梦,悠长又模糊的鸣声,分明就是她一直寻觅的龙吟!

    来自识海深处的胀痛感再次涌来,眼前的画面层层叠叠不断交错闪烁,那缕金光如游鱼般灵活地游动着,江温默念清心诀飞快追赶,就在她的指尖触到灵力的瞬间,眼前迸发出一阵刺目的光芒。

    一闪而过的,是一幅奇异的画面。

    身着长裙的少女坐在桌前,侧头望向窗外如墨的夜色和清澈的湖泊,桌案上有一本厚重的书,书页上有金黄的光一闪而过。

    江温猛然惊醒,忽然坐起的动作带倒了床头柜上的水杯,发出一声轻响。

    卧房的木门被人轻叩两下。

    “……又做噩梦呢?”

    江温转过头,看见门口一抹鲜红的身影。

    “师父,”少女明媚的眉眼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唇红齿白,眸光幽深,只有眼下带着淡淡的乌青。一开口,清脆平静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响起:

    “您怎么起来了。”

    江渝挑了挑眉,美艳如玫瑰的面容随着步伐由黑暗缓慢清晰于光辉中。

    女人单手掐诀随意的一挥,满屋墙壁上挂着的蜡烛瞬间点燃,跳动的烛火在地上投落一个晃晃悠悠的影子,黑暗的房间转瞬间亮如白昼。

    “你做噩梦的动静隔着八百米都能听见,你问我?”

    江温默默的用指节蹭了蹭鼻尖。

    “你最近又接了什么委托?送信的人连夜就上门了,看上去急的很,”江渝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把手中一张漂亮的信封放在了桌上,漫不经心问道:“又是跟你血脉和调查有关联的活么?真是用功,我都记不清这是你这周的第几份委托了,原先还担心你就这么当上风水师会力不从心,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说来,成为风水师这事最开始还是她这位便宜师父的主意。

    江温是在一个雨夜被师父捡回来了,据师父所说,那时她年幼且重伤,本着“日行一善”的原则被江渝捡了回来。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命虽是保住了,但此前的记忆也一并消失的干干净净,只模糊的记得自己家族被妖物追杀,族人动用禁术才合力将她送了出来——也就是说,如果不出意外,她便是家族最后的遗孤。

    儿时的她总是做噩梦,醒来时泪流满面,边抱着江渝哭边发誓要复仇。师父便是在这时提出教她阴阳五行和八卦咒术,让她做风水师。

    按照师父的原话就是:“没有足够的实力,哭的再狠也是无用。哪怕不复仇,你既然做了我的徒弟,也是该学点手艺傍身的,就来跟着我学法术,试试做风水师吧。”

    从事实来看,江渝在这方面的确是颇有天赋的。不但能快速掌握参悟一些复杂的阵法,而且没过多久就在风水界混的小有名气起来,很快就得到了接取高级委托的权力。

    思及此,江温笑了笑,随即借着微微摇曳的烛光看去,红色的火漆印章在橙黄的光中闪烁着淡淡的光点,右下角用规整的字迹标注着所属:“哦,是京郊那栋大宅院主人的委托,姓方。”

    “……方?你是说那个有名的古董收藏家?还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主呢,”江渝扬了扬眉:“我记得他的那封委托可并非什么好办的活,已经有不少风水师折在了里面,你要去,就多带两件法器。”

    江温知道自己这位脾气古怪的师父素来是不会阻拦她的任何选择的——自从被她捡回来,除了大半年前还在进行的日常教学,江温几乎算是被半放养式的长大。

    “近来我瞧这妖物又有作乱的迹象,你行事记得小心为上。”

    “是,师父。”

    大门缓缓关上,江温拿起那封信,转身向里间走去。

    自从接下这封委托后,她就怪梦不断,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心神不定,直到后来频繁梦见,她终于确定了那片幻境般的梦不是什么偶然。两者结合,她很难不怀疑那座诡异又华丽的楼阁与委托、委托中的方宅是否存有关系。

    更让她在意的就是那道金色的灵力和那声龙吟。

    ——如果真是那灵力引她入梦,他又想告诉自己什么呢?那栋高楼,那道诡异的阵法,那些絮语和雕画……难道这一切也与委托有关?又或者说,她当初的排查方向是对的,方宅真的与她苦苦追寻的龙族有关,这也就意味着,无论这趟委托有多大的风险,她都非去不可。

    寻找龙族这件事,本也是她成为风水师的目的之一。

    随着时间的流逝,江温逐渐成长,也很快发现了当初族人为保下自己,启用禁术而留下的痕迹。

    那是一道封印。

    她立刻找到了师父,而江渝很快便认了出来——这是龙族与驯龙师之间共创的禁术,可以封印驯龙师的血脉,隐藏气息,以便在危急关头躲过敌人的灵力搜查。

    也就是说,江温便是传闻中驯龙师一族的遗孤。当这一点被确认后,曾经的灭族之事便能轻而易举地对上,被久久压抑的复仇之心更甚——她需要力量,而这份力量此刻近在咫尺。

    等到江温的能力愈发强大,并学会控制和收敛灵力后,她开始着手调查解除封印的方法。

    想解开束缚住自己灵力与血脉的封印也不算太难,只需要寻到一个龙族每隔一段时间为她提供龙血,封印吸收一分龙血便能消退一分,直到金纹完全消散便能彻底解开。如今她只是撬开表层的障眼阵

    但问题就在于——她上哪去找个活的龙族呢。

    龙族的灵力可以化为具有战斗能力的龙魂,龙血不仅能不断增强驯龙师的力量使其更好的操纵龙魂斩妖除魔,更是他们最好的伤药;而驯龙师能依靠自身灵力中融合的特殊血脉帮助年轻的龙族压制灵力,还可以修补损伤的魂魄,帮助其修炼稳定灵丹。

    千百年间,龙族与驯龙师就这样相伴相生,几乎是密不可分的存在。直到百年前龙族因犯下引起战争、残忍夺取无辜种族灵力的大罪,被世人唾弃驱逐,自此销声匿迹,而驯龙师一族在四海八荒的重压下被迫割席,独自隐居高山看守龙族留下的磅礴灵力,一场闹剧这才暂时落下帷幕。

    江温靠在桌边,脑中飞速思考。

    且不说龙族早已消失多年,就算是还能找到,非亲非故他为何要给自己放血,就算是有了交易,与龙族做交易,一旦暴露只怕会遭到四海八荒的围攻,更何况她本身血脉特殊,更是要加倍小心。

    她虽有着驯龙师的血脉,却在失忆后忘却了龙族的模样,而当她将那泛黄的书页缓缓打开,庞大而古老的巨龙图像呈现在眼前,还是有千万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平静的血液有一瞬间的翻涌,封印下金色的灵力幻化为巨龙,流淌在血脉下的契合吸引她不断靠近。耳畔似乎能再次感受到那属于远古时代的龙鸣,是遥遥凝望般的呼唤。

    但显然,这一切并非毫无下手之处。那场怪梦中的龙吟,也不是她们的第一次相遇。

    从开始调查后,江温就意识到,有一种来自血脉之中浅淡却清晰的连接感在吸引她向某个方向探寻。

    经过一段时间的排查后,她找到了一座建立在城郊外的老宅。

    这宅院看上去有些年代了,四周只零零散散的有着几户人家。

    “老爷爷,打扰了,”江温不近不远的观察了一会儿这座古老而高大的宅子,向某扇小门外一个洒扫的大爷示意:“请问这座宅子的主人是谁?”

    那老头两鬓斑白,眯着眼看了看她,随即压低了声音着急的挥挥手:“诶哟,你个小女娃怎么跑到这荒郊野岭来的?这是方明福——方大人安置古董的屋子,最近不安生的很,你少在这里逗留啊!”

    “……不安生?”

    “说你还不信?”那老人低声道:“闹鬼啊!请了多少大师来都看不好呢!”

    见她有些迟疑的样子,老头“诶呀”一声,将她往旁边拽了拽,在裤腿上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很旧的留声符:“你听——”

    江温微微侧耳,就听见那用旧的留声符中先是传出呼啸的风声和寂静的虫鸣,而后模模糊糊传来一阵歌声,听不清具体的内容,在寂静中显得诡异而空灵。江温心中一颤,猛然在那歌声中,捕捉到了一抹幽长而细微的龙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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