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爱是什么？
周怡然记起了很多。
是电影里生与死的抉择。
是现实里磕磕碰碰的磨合。
是五年时间，从破败的出租屋到一个即将组成的小家。
故事的女主人公总会俗套地出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她孤僻、安静地长大，努力地工作，为数不多的奢侈藏在黑暗的影厅中，和别人共享一段不属于自己的经历。
就像一个亟待被拯救的模板，那样灰扑扑的人生，却遇见一个英俊、浪漫的男主人公。
雨天，鲜花，透明的水珠顺着遮住两人的雨伞边沿滚下。
……
落魄的画家从不吝啬于表达爱意，他热烈，赤诚，奇思妙想。
两个失意的灵魂相爱。
掉灰的墙皮，逼仄的小屋，和雨天发霉的被单。
周怡然甚至记得老化洗衣机发出的轰隆隆的扰人噪音。
他们窝在一起，聊着热爱和梦想。
直到画家的作品开始炙手可热。
他们分歧，吵架，又和好。
男女主人公的感情总是需要一点波折，一点催化。
他知道她最喜欢的演员，常去的影院，习惯的时间。
他们不约而同进了同一家影厅。
电影的半途，她想要和好，他却匆匆离开。
在她失望的时候，画家带着一束花出现。
“周小姐，可以嫁给我吗？”他笑着问。
她哭着点头。
……
真奇怪，周怡然想。
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像一场戏剧……失落的过去，梦幻的开场，转变的人生，偏偏在故事收尾时安排一场不讲逻辑的大火让她惊醒。
周怡然摔倒的时候，哭着喊他名字。
剧烈的痛意蔓延，她艰难地睁眼，最后对上的是一双理智而权衡的眼睛。
只一瞬，他随着人群向外挤去，没再回头看过一眼。
粉色的花束落了一地，包装散开，被踩过、碾压。
玫瑰也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原来电影真的只是电影。
原来那么老套的生死考验，落在现实却难如天堑。
女生面上红润鲜活的气色缓缓褪成毫无生机的青白。
大片大片的青紫自皮肉上浮现，深深浅浅，脸颊到脖颈，淤血痕迹蔓延，头身连接处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姿态，原本的五官被烂肉和血渍覆盖得一片模糊。
奚汐安静地看着她，乌黑的眼睛里流淌的情绪并不剧烈。
周怡然眨眨眼，问：“你不害怕？”
奚汐想了想，两根细长的手指戳进眼眶，与此同时，面上皮肉也开始缓缓掉落、淌血。
八分模仿三分原创。
手中的眼珠转了转，奚汐有些期待地问：“很可怕吗？”
周怡然：“……”
没得到回答，奚汐失落地抿起唇。
倏尔，她的眼珠微动，胳膊推推路方舟，“不要抱了。”
男生抬起头，眼眶略微发红，说话时还有不明显的鼻音。
“嗯？”
奚汐猛地掐住路方舟，观察他的表情，“……吓到了吗？”
周怡然看到男生垂眸，定定看了少女一会儿，面不改色摸了摸她的脑袋。
“嗯，吓死了。”
“……”
周怡然面无表情地出声，打断一人一鬼之间莫名的温情，问：“你早就知道了？”
奚汐奇怪地问：“什么？”
周怡然张了张嘴，又说不出什么。
被拉入这里的人会一直重复她的经历，记忆也会被重新构筑。
连同她自己也是如此。
只在故事结尾，才能想起所有的事情。
周怡然无法从被爱人放弃的事实中解脱。
更难过于，那束花，尚未枯萎就被永远留在那里。
她有没看完的电影，没来得及养活的盆栽。
还有很多很多没有体验的故事。
……可她死在了最好的年纪。
周怡然自己也说不清，她执着于在一批一批的观众中不厌其烦地考验真心，一遍又一遍重复没有看完的电影彩蛋。
到底是为了证明那种跨越生死的爱意的存在，还是，不甘心。
她浑浑噩噩循环了不知多少次相似的故事，只是没想到夜路走多了，鬼也能见鬼。
奚汐是她第一个主动沟通的“主人公”。
周怡然喜欢那双眼睛。
干净的，安静的。
也，不含任何爱意和复杂。
明知道那双眼的深处，没有任何的特别以待。
可你看着她，却像见到了春日山谷的溪涧，只一心溺死在那股清澈里。
全然的纯粹与自我。
如此令人着迷。
……
路方舟冷冷地望向她。
周怡然耸耸肩：“别这么看我，我和她才是同类，我看几眼你就不高兴……”
“怎么办，奚汐亲口说过，喜欢我呢。”
周怡然语气温柔，笑容却挑衅。
男生薄唇紧抿，浑身气息宛如结冰。
奚汐却没注意他们之间的冷枪暗箭，只是拽了摘周怡然，“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电影，没看完。”她小声提醒。
周怡然不屑地嗤道：“碰瓷咖有什么好看的。”
奚汐不懂怎么温温柔柔的周怡然忽然换了副嘴脸，茫然地听着对方把那部爱情电影从头批到尾，最后留下一句。
“总之，不许看他的电影！”
说完就生气地消失在了奚汐面前。
奚汐：……？
她不明所以，目光转向路方舟。
路方舟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打下一片阴影，没有为她解答的意思，反而自顾自问：“喜欢她？”
奚汐眨了眨眼，“喜欢。”
她知道周怡然是同类，一开始就知道。
女生的皮肤是和路方舟截然不同的冰冷，怎么会是人类呢。
可周怡然身上有很香的气味，从灵魂深处……像甜甜的桃子，比那还要浓烈。
奚汐喜欢桃子。
汁水丰沛，清甜的口感。
奚汐想过吃掉她，但周怡然说喜欢她，和她聊了好多，像朋友一样。
不可以吃掉朋友，她想。
……
在奚汐说完喜欢后，他们之间忽然安静了下来。
斑驳的光影自男生的脸上闪过，落进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睛里，有那么一瞬间，仿佛风暴酝酿的深色海面。
奚汐歪头看他：“你哭了？”
路方舟极快地和她对视，又偏过头，“……没有。”
“好吧。”奚汐点点头，“那我们，怎么办？”
路方舟言简意赅：“等。”
突兀显形的灵体，莫名其妙把女友丢在影院的举动，大火，以及对方和女友的谈话……足够路方舟推测出很多。
一些鬼怪生前有困惑难解的执念，死后会无意识地记忆复现，或是建构一个全新的场域。将触发规则的活人拉入其中，直到找出想要的答案。
……他们应该是在影院被卷入了女鬼的执念中，记忆被做了篡改。
路方舟平静地想。
所以，女友口中的喜欢，只是记忆错乱的原因。
没关系。
路方舟注视着先前一直被忽视的、像是建模不完全的模糊远方，转了转腕上的旧表，神色冷淡。
奚汐看见男生垂眸，将指尖抵至唇边，咬破。
沾血的手指轻轻巧巧地划过虚空。
奚汐无意识转动眼珠。
像闻到了鱼腥的猫。
明明是很小的伤口，血的香味却好像难以抑制般自空气中散开。
……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风裹着一粒细小的血珠拂过眼前。
怨灵的瞳孔皱缩。
这时，天空中突兀地划开一道裂缝，周围场景也在一瞬间扭曲成杂乱的色块，愈发模糊。
-
“呜呜呜你有没有纸巾啊，我好难受。”
“没有，刚用完了，刀死我了……”
“许越帆给我帅晕了我的妈，不愧是小谢清，眼睛好灵啊，天选纯爱男……”
奚汐懵懵地听着周围人的讨论，并没有升起多少探究电影的欲望。
她在想，那是什么味道？
怎么会……奚汐下意识捂住心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剧烈磅礴的渴望。
难以控制，无法满足。
明明她闻过血的气味。
不一样，路方舟是不一样的。
好奇怪。
奚汐动了动手指，倏然间，察觉掌心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她低下头。
她已经回到了路方舟的身体里，属于男生的手掌宽大，上面没有任何伤口。
一枝粉色的玫瑰，不知何时，被静静握在了手中。
周怡然记起了很多。
是电影里生与死的抉择。
是现实里磕磕碰碰的磨合。
是五年时间，从破败的出租屋到一个即将组成的小家。
故事的女主人公总会俗套地出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她孤僻、安静地长大，努力地工作，为数不多的奢侈藏在黑暗的影厅中，和别人共享一段不属于自己的经历。
就像一个亟待被拯救的模板，那样灰扑扑的人生，却遇见一个英俊、浪漫的男主人公。
雨天，鲜花，透明的水珠顺着遮住两人的雨伞边沿滚下。
……
落魄的画家从不吝啬于表达爱意，他热烈，赤诚，奇思妙想。
两个失意的灵魂相爱。
掉灰的墙皮，逼仄的小屋，和雨天发霉的被单。
周怡然甚至记得老化洗衣机发出的轰隆隆的扰人噪音。
他们窝在一起，聊着热爱和梦想。
直到画家的作品开始炙手可热。
他们分歧，吵架，又和好。
男女主人公的感情总是需要一点波折，一点催化。
他知道她最喜欢的演员，常去的影院，习惯的时间。
他们不约而同进了同一家影厅。
电影的半途，她想要和好，他却匆匆离开。
在她失望的时候，画家带着一束花出现。
“周小姐，可以嫁给我吗？”他笑着问。
她哭着点头。
……
真奇怪，周怡然想。
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像一场戏剧……失落的过去，梦幻的开场，转变的人生，偏偏在故事收尾时安排一场不讲逻辑的大火让她惊醒。
周怡然摔倒的时候，哭着喊他名字。
剧烈的痛意蔓延，她艰难地睁眼，最后对上的是一双理智而权衡的眼睛。
只一瞬，他随着人群向外挤去，没再回头看过一眼。
粉色的花束落了一地，包装散开，被踩过、碾压。
玫瑰也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原来电影真的只是电影。
原来那么老套的生死考验，落在现实却难如天堑。
女生面上红润鲜活的气色缓缓褪成毫无生机的青白。
大片大片的青紫自皮肉上浮现，深深浅浅，脸颊到脖颈，淤血痕迹蔓延，头身连接处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姿态，原本的五官被烂肉和血渍覆盖得一片模糊。
奚汐安静地看着她，乌黑的眼睛里流淌的情绪并不剧烈。
周怡然眨眨眼，问：“你不害怕？”
奚汐想了想，两根细长的手指戳进眼眶，与此同时，面上皮肉也开始缓缓掉落、淌血。
八分模仿三分原创。
手中的眼珠转了转，奚汐有些期待地问：“很可怕吗？”
周怡然：“……”
没得到回答，奚汐失落地抿起唇。
倏尔，她的眼珠微动，胳膊推推路方舟，“不要抱了。”
男生抬起头，眼眶略微发红，说话时还有不明显的鼻音。
“嗯？”
奚汐猛地掐住路方舟，观察他的表情，“……吓到了吗？”
周怡然看到男生垂眸，定定看了少女一会儿，面不改色摸了摸她的脑袋。
“嗯，吓死了。”
“……”
周怡然面无表情地出声，打断一人一鬼之间莫名的温情，问：“你早就知道了？”
奚汐奇怪地问：“什么？”
周怡然张了张嘴，又说不出什么。
被拉入这里的人会一直重复她的经历，记忆也会被重新构筑。
连同她自己也是如此。
只在故事结尾，才能想起所有的事情。
周怡然无法从被爱人放弃的事实中解脱。
更难过于，那束花，尚未枯萎就被永远留在那里。
她有没看完的电影，没来得及养活的盆栽。
还有很多很多没有体验的故事。
……可她死在了最好的年纪。
周怡然自己也说不清，她执着于在一批一批的观众中不厌其烦地考验真心，一遍又一遍重复没有看完的电影彩蛋。
到底是为了证明那种跨越生死的爱意的存在，还是，不甘心。
她浑浑噩噩循环了不知多少次相似的故事，只是没想到夜路走多了，鬼也能见鬼。
奚汐是她第一个主动沟通的“主人公”。
周怡然喜欢那双眼睛。
干净的，安静的。
也，不含任何爱意和复杂。
明知道那双眼的深处，没有任何的特别以待。
可你看着她，却像见到了春日山谷的溪涧，只一心溺死在那股清澈里。
全然的纯粹与自我。
如此令人着迷。
……
路方舟冷冷地望向她。
周怡然耸耸肩：“别这么看我，我和她才是同类，我看几眼你就不高兴……”
“怎么办，奚汐亲口说过，喜欢我呢。”
周怡然语气温柔，笑容却挑衅。
男生薄唇紧抿，浑身气息宛如结冰。
奚汐却没注意他们之间的冷枪暗箭，只是拽了摘周怡然，“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电影，没看完。”她小声提醒。
周怡然不屑地嗤道：“碰瓷咖有什么好看的。”
奚汐不懂怎么温温柔柔的周怡然忽然换了副嘴脸，茫然地听着对方把那部爱情电影从头批到尾，最后留下一句。
“总之，不许看他的电影！”
说完就生气地消失在了奚汐面前。
奚汐：……？
她不明所以，目光转向路方舟。
路方舟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打下一片阴影，没有为她解答的意思，反而自顾自问：“喜欢她？”
奚汐眨了眨眼，“喜欢。”
她知道周怡然是同类，一开始就知道。
女生的皮肤是和路方舟截然不同的冰冷，怎么会是人类呢。
可周怡然身上有很香的气味，从灵魂深处……像甜甜的桃子，比那还要浓烈。
奚汐喜欢桃子。
汁水丰沛，清甜的口感。
奚汐想过吃掉她，但周怡然说喜欢她，和她聊了好多，像朋友一样。
不可以吃掉朋友，她想。
……
在奚汐说完喜欢后，他们之间忽然安静了下来。
斑驳的光影自男生的脸上闪过，落进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睛里，有那么一瞬间，仿佛风暴酝酿的深色海面。
奚汐歪头看他：“你哭了？”
路方舟极快地和她对视，又偏过头，“……没有。”
“好吧。”奚汐点点头，“那我们，怎么办？”
路方舟言简意赅：“等。”
突兀显形的灵体，莫名其妙把女友丢在影院的举动，大火，以及对方和女友的谈话……足够路方舟推测出很多。
一些鬼怪生前有困惑难解的执念，死后会无意识地记忆复现，或是建构一个全新的场域。将触发规则的活人拉入其中，直到找出想要的答案。
……他们应该是在影院被卷入了女鬼的执念中，记忆被做了篡改。
路方舟平静地想。
所以，女友口中的喜欢，只是记忆错乱的原因。
没关系。
路方舟注视着先前一直被忽视的、像是建模不完全的模糊远方，转了转腕上的旧表，神色冷淡。
奚汐看见男生垂眸，将指尖抵至唇边，咬破。
沾血的手指轻轻巧巧地划过虚空。
奚汐无意识转动眼珠。
像闻到了鱼腥的猫。
明明是很小的伤口，血的香味却好像难以抑制般自空气中散开。
……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风裹着一粒细小的血珠拂过眼前。
怨灵的瞳孔皱缩。
这时，天空中突兀地划开一道裂缝，周围场景也在一瞬间扭曲成杂乱的色块，愈发模糊。
-
“呜呜呜你有没有纸巾啊，我好难受。”
“没有，刚用完了，刀死我了……”
“许越帆给我帅晕了我的妈，不愧是小谢清，眼睛好灵啊，天选纯爱男……”
奚汐懵懵地听着周围人的讨论，并没有升起多少探究电影的欲望。
她在想，那是什么味道？
怎么会……奚汐下意识捂住心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剧烈磅礴的渴望。
难以控制，无法满足。
明明她闻过血的气味。
不一样，路方舟是不一样的。
好奇怪。
奚汐动了动手指，倏然间，察觉掌心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她低下头。
她已经回到了路方舟的身体里，属于男生的手掌宽大，上面没有任何伤口。
一枝粉色的玫瑰，不知何时，被静静握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