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一道口谕解了范闲之围。京兆府大堂之上，除范闲一人外，众人伏身听候圣上旨意，立在大堂上的范闲反成了异类。
郭缃小心抬起头盯看着范闲懒怠的身形，心中思量。侯公公离去后，二皇子见事态扭转，带上谢必安也悠哉游哉离开。
李承泽走过郭缃身旁，不免多留了片刻视线，笑容满面轻松离席。太子脸色难看，不仅仅因为侯公公亲传谕旨，更是因为范闲在他走过时直接质问自己有关儋州刺杀之事。
他能说什么，说是自己干的？太子稍显气急败坏挥袖欲要离开，经过被打得不成人样的郭保坤身边，只能宽慰他心伸手拍拍其肩膀，以示关怀。
滕梓荆跟着范闲离开了京兆府，站在远处看着郭保坤被人抬上马车，郭缃一直跟在身后。
范思辙持着一柄大剪子前来救人，还没等他看见范闲却先见到郭家的马车缓缓驶去。一向不识女色的他却呆呆高举剪子盯着姑娘家不住眨眼，待人走远还一步三回头。
范闲朝他走去，拍了下他的肩膀。“怎么，我们范家一大一小都被郭家的一大一小给迷花了眼？”他冲着范思辙扭头的方向望去，就瞧见郭缃淡黄色纱裙的裙摆随风而起，背影挺直就像昨夜一般。
“不是，这姑娘看着有些眼熟呀。”范思辙努嘴，什么迷花了眼。这姑娘能卖钱么，唔，好像能卖哈。不是，这恐怕犯法吧。范思辙脑子里一时间闪过好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连忙挥舞着剪子解释，“我没想卖她！”
范闲笑不成声，这弟弟着实招人喜欢。“她可是郭保坤的妹妹，你敢卖么。”滕梓荆对郭保坤已没了先前的恨意，毕竟自己的妻儿仍安在。他心中的大石落下，整个人显得轻松不少。微微露出笑脸，也附和着范闲。
“这姑娘，二少爷恐怕驾驭不了。”
范思辙哼了一声，“切，若是那姑娘不会推牌九的话我也是不会要的。”他摇头晃脑地抬腿要走，忽然又想到什么跑回范闲身边。“好你个范闲，我怕你有事特意赶来助你，你倒好居然编排我。”
范闲笑个不停，文绉绉地向他作揖道谢。“承蒙弟弟厚爱，那为兄就得多赶几卷红楼报答你了。”
“这还差不多。”什么事儿也没有范思辙赚钱重要，剪子搭在肩上和范闲一道回府。滕梓荆勾起嘴角跟在他们二人身后。
李承泽品了品刚沏上来的明前龙井，细细嗅了茶香，不由觉得沁人心脾，心情愈好。他摆摆手，让人端上一杯相同的茶水奉与她。
“可有捏疼？”
郭缃坐在下首，只转过脸拿起那杯香茶稍稍抿了一口。
李承泽转换坐姿，懒怠地斜斜搭在软靠上。“这全天下也就只有你敢甩我的脸面，”他语气缓和并不恼怒，只褪下鞋袜蹲坐于宽椅中。“事急从权，你也没说你盗得了范闲的贴身之物啊。”
她不喜饮茶粗粗尝了一口，入口甚为清淡。随手便又摆在一边，总算扭过脸，但面仍有倨傲之色。
“殿下若想要打太子的脸面，何苦为难我一个小小婢子。”
李承泽终于不再久坐，套上鞋履慢条斯理地走到她眼前。“太子只想着让梅执礼尽快定罪，所以便会对你步步紧逼。而我这是在帮你。”
郭缃起身回礼，“那还要多谢殿下了。”她不卑不亢实让李承泽有些犯难。“殿下总以为我对您不够忠心。”
“殿下怕是忘了，我姓郭。”她自觉接下来的话未免会以下犯上，便正对李承泽，后退半步跪在他脚边。“在效忠殿下之前，我得保全郭家。”
李承泽喜欢实诚的人，“滕梓荆的事为何会被太子知晓。”但他却讨厌自作聪明之人。郭缃是个女人，是他的门客，也是郭攸之的女儿。
多重身份没什么稀奇。可她的哥哥郭保坤是太子的门生，父亲则效忠长公主。而她选择了自己。
原因更是让人无法反驳。
“我要为郭家留一条后路。”
自三年前初见，李承泽从逐渐信任到重用她，究竟历时多久并未仔细算过。但他心知自己是个多疑之人，可郭缃却总能令己安心。
恰到好处的服从与点到为止的反抗让李承泽乐于同她试探前行。
她喜欢聪明人与强者，李承泽自然会向她证明谁才是真正的聪明人，而谁又是当世强者。
郭缃跪在他脚边，一动未动。“不知。”
“好吧，”李承泽走回座前又懒散地蹲坐着。“就权当不是你泄露给你哥哥的吧。”他心情不错，毕竟此番太子没捞到什么好处。
她没起身继续说，“殿下不思虑一下滕梓荆的事吗。”
“你是指陛下的口谕。”
黄昏时分，东宫。
咳嗽声阵阵从内传出，太子忙命人去端茶。“你如何了，当真被范闲打了？”李承乾看着案上描摹的没有面容的高贵女子，头也不抬。
郭保坤拿帕捂着嘴，面色通红。“咳咳....启禀殿下，咳咳....无...无碍的。”他被赐座，公公熟练地奉上一尊暖手炉，默默退下。
“无碍便好，”太子只顾着细细观察画上女子的身形，冲他招呼。“你过来替我瞧瞧，我这颜色是不是调地不好。”
“殿下，滕梓荆未死您是如何知晓。”郭保坤没敢多坐，起身行礼，有疑便问。
太子放下画卷，笑了笑。“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你做得也很好，只可惜此事陛下悉数知道，定不了范闲的罪。”
“这事便也只能不了了之。”
郭保坤跪下请罪。“是下官办事不利。”
李承乾叫他来不是看他下跪的，颇有些不耐烦。“起来吧，跪着多让人心烦。你快过来帮我看看，这幅是否能比得过我身后挂着的这几幅？”
他起身垂眼，并不上前。“殿下，您画中情意令人敬佩，可没有面容的画中人始终是死物。”
“没有灵魂。”
李承乾知道郭保坤说的极对，可自己就是按不下那团火，那团烧来已久却再也无法熄灭的火。
“你还是来吧，只画上眼睛便可。”
郭保坤离开东宫，仔细拿帕子擦了擦不慎沾到墨渍的手指，他不曾多待半刻，帕子也被随便扔在角落。
范闲之所以不惧前往京兆府又大方承认自己流连花楼一事自然还是为了退婚。可眼下的当务之急却不是寻找鸡腿姑娘，反而是那郭缃的来历目的成了他目前的头等大事。
王启年与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这可爱的守财奴轻功一绝，定是探听消息的好手。可一连几天都不见得有消息，使得范闲有些焦躁。
“大人，这这我可是翻阅了大半卷宗，并未找到有关郭大人的私生女儿一事啊。您是不是搞错了。”王启年挠着头无计可施，他也是头一遭听说郭攸之还有个古怪的女儿，自是好奇。
范闲托着下巴，又想起那双眼睛心绪繁杂。“不可能，”他言辞凿凿容不得王启年不相信。“你要是看见过那双眼睛，你就不得不信。”
王启年也算懂得些描图之法，三两下就找出家伙事儿想替范闲揪出那女子。“大人，要不您与我描述一番，我给您描画出来？”
“你确定？”范闲可还记得当初的那二两地图，就他那三脚猫的本事别描出青蛙眼来可就谢天谢地了。
王启年拿着描笔不上不下，笑容尴尬。“大人，您干脆上门去问吧。以您现在的名声去拜见郭少爷，肯定不会吃闭门羹。”
范闲摸着下巴，心中思量。说得也是，这范思辙成天念叨着让他把那幅《登高》的字给取回来，念得他耳朵都要长茧子了。嘿，这倒是个绝妙的借口。
滕梓荆跟着范闲去了郭府。这次他倒也不是去寻仇，他就想问问清楚，自己为人所害到底是不是出自郭保坤之手。
“该我去拜访范公子的，咳咳...”郭保坤一身白衣文弱书生的模样，脸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白帕子还被他攥在手里，捂着口鼻。言及于此，他起身拱手作揖想要致歉。“先前闹出误会，我得向范公子赔罪。咳咳....”
说一句话就咳了半句，范闲听得心慌。别到时候咳死了也赖他身上了啊，赶紧起身阻拦。“别别别，郭公子定也是听信了小人传言，这等误会可别放在心上。”
范闲的手虚虚欲扶，却瞧见郭保坤速速收手，那动作干净利落可不像个久病之人。他与滕梓荆默默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郭保坤终于移开帕子，清俊的面容不免让范闲一惊。
一模一样！
双胞胎？哎，不对，龙凤胎！
范闲活了两辈子也没见过龙凤胎，更没见过长得如此相像的龙凤胎。这几乎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咳，看范公子脸色，”郭保坤比他妹妹虚弱，中气不足，那双眼睛里没有杀气。“是瞧见过我那混世魔王般的妹妹了。”
“不是私生女...吗？”范闲有话就问，立时站起来盯着郭保坤左右翻看，啧啧称奇。“真是太像了。”
他舔舔嘴唇，“你爹娘不会认错？”一早就想问了，可把范闲给憋坏了。
郭保坤微愣了神，低头浅笑。“眼睛不像。”
范闲也算得上见过两个世面的人了，可这郭保坤笑起来真是如皓月当空，明亮夺目。仪容姿态，当如谪仙一般。
怪不得怪不得，儒雅大方的俊美男子谁人不喜。范闲倒也有些自惭形秽地悄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打扮，真是没脸见人。
滕梓荆也诧异于郭保坤身上气质，一时间也打消了质问的念头。
“滕护卫的事，我已有所耳闻。”郭保坤捂着帕子又咳了几声，“那仆役只叫我去做了见证，并不知他竟敢私犯下此等案子。”
“带上来吧。”郭保坤像是见不得那残忍事，扭过头并不去瞧。
滕梓荆一眼就认出了当日诬他之人，已被打得奄奄一息，倒在地上进气比出气少。而那对夫妇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垂首不敢言。
“滕护卫，冤有头...咳咳，债有主。”郭保坤手一挥，下人便将那仆役拖下去。“此三人害你，一人乃我府中人，无法交与你处理。”
他指了指那对瑟缩的夫妇，语气温和。“此二人见钱眼开，恩将仇报。现下便任你处置吧。”
范闲有些坐不住，这位郭公子年纪轻轻，手段倒狠辣。滕梓荆也想不到郭保坤竟把罪魁祸首替他捉了出来。
可当年恨此刻已化为云烟。且妻儿尚在，又有范闲这样的朋友。他何曾奢望过人生可以这般惬意。
“如若滕护卫下不了手，”郭保坤轻咳几声。“在下也可代劳。”
“等等等等，”范闲按住滕梓荆，转回头表情严峻地看着郭保坤，“郭公子，还是替自己积一点德吧。”
“身体不好没准就是血腥气染得太重啦。”
滕梓荆一言未发只是冲郭保坤抬手行了礼，随后便带着那对夫妇离开大堂。范闲想叫住他，却被郭保坤拦下。
“范公子还真是菩萨心肠。”郭保坤几乎每说一句话就要咳上几声。他捏着帕子浑身都因咳嗽而抖擞。
“不是什么菩萨心肠，”范闲冷眼看他，“而是你没有权力决定别人的生死。”
“哪怕他们做了恶事？”郭保坤饶有兴趣地望向他。“他们的一句诬言可决定了滕梓荆的生死。”
范闲撇嘴，“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他知道同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还是不要落入他们设下的陷阱中为好。所以范闲选择主动出击。
“在下这是在，讨好你呀，”郭保坤撤开绢帕，目光似火。“范公子。”
郭缃小心抬起头盯看着范闲懒怠的身形，心中思量。侯公公离去后，二皇子见事态扭转，带上谢必安也悠哉游哉离开。
李承泽走过郭缃身旁，不免多留了片刻视线，笑容满面轻松离席。太子脸色难看，不仅仅因为侯公公亲传谕旨，更是因为范闲在他走过时直接质问自己有关儋州刺杀之事。
他能说什么，说是自己干的？太子稍显气急败坏挥袖欲要离开，经过被打得不成人样的郭保坤身边，只能宽慰他心伸手拍拍其肩膀，以示关怀。
滕梓荆跟着范闲离开了京兆府，站在远处看着郭保坤被人抬上马车，郭缃一直跟在身后。
范思辙持着一柄大剪子前来救人，还没等他看见范闲却先见到郭家的马车缓缓驶去。一向不识女色的他却呆呆高举剪子盯着姑娘家不住眨眼，待人走远还一步三回头。
范闲朝他走去，拍了下他的肩膀。“怎么，我们范家一大一小都被郭家的一大一小给迷花了眼？”他冲着范思辙扭头的方向望去，就瞧见郭缃淡黄色纱裙的裙摆随风而起，背影挺直就像昨夜一般。
“不是，这姑娘看着有些眼熟呀。”范思辙努嘴，什么迷花了眼。这姑娘能卖钱么，唔，好像能卖哈。不是，这恐怕犯法吧。范思辙脑子里一时间闪过好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连忙挥舞着剪子解释，“我没想卖她！”
范闲笑不成声，这弟弟着实招人喜欢。“她可是郭保坤的妹妹，你敢卖么。”滕梓荆对郭保坤已没了先前的恨意，毕竟自己的妻儿仍安在。他心中的大石落下，整个人显得轻松不少。微微露出笑脸，也附和着范闲。
“这姑娘，二少爷恐怕驾驭不了。”
范思辙哼了一声，“切，若是那姑娘不会推牌九的话我也是不会要的。”他摇头晃脑地抬腿要走，忽然又想到什么跑回范闲身边。“好你个范闲，我怕你有事特意赶来助你，你倒好居然编排我。”
范闲笑个不停，文绉绉地向他作揖道谢。“承蒙弟弟厚爱，那为兄就得多赶几卷红楼报答你了。”
“这还差不多。”什么事儿也没有范思辙赚钱重要，剪子搭在肩上和范闲一道回府。滕梓荆勾起嘴角跟在他们二人身后。
李承泽品了品刚沏上来的明前龙井，细细嗅了茶香，不由觉得沁人心脾，心情愈好。他摆摆手，让人端上一杯相同的茶水奉与她。
“可有捏疼？”
郭缃坐在下首，只转过脸拿起那杯香茶稍稍抿了一口。
李承泽转换坐姿，懒怠地斜斜搭在软靠上。“这全天下也就只有你敢甩我的脸面，”他语气缓和并不恼怒，只褪下鞋袜蹲坐于宽椅中。“事急从权，你也没说你盗得了范闲的贴身之物啊。”
她不喜饮茶粗粗尝了一口，入口甚为清淡。随手便又摆在一边，总算扭过脸，但面仍有倨傲之色。
“殿下若想要打太子的脸面，何苦为难我一个小小婢子。”
李承泽终于不再久坐，套上鞋履慢条斯理地走到她眼前。“太子只想着让梅执礼尽快定罪，所以便会对你步步紧逼。而我这是在帮你。”
郭缃起身回礼，“那还要多谢殿下了。”她不卑不亢实让李承泽有些犯难。“殿下总以为我对您不够忠心。”
“殿下怕是忘了，我姓郭。”她自觉接下来的话未免会以下犯上，便正对李承泽，后退半步跪在他脚边。“在效忠殿下之前，我得保全郭家。”
李承泽喜欢实诚的人，“滕梓荆的事为何会被太子知晓。”但他却讨厌自作聪明之人。郭缃是个女人，是他的门客，也是郭攸之的女儿。
多重身份没什么稀奇。可她的哥哥郭保坤是太子的门生，父亲则效忠长公主。而她选择了自己。
原因更是让人无法反驳。
“我要为郭家留一条后路。”
自三年前初见，李承泽从逐渐信任到重用她，究竟历时多久并未仔细算过。但他心知自己是个多疑之人，可郭缃却总能令己安心。
恰到好处的服从与点到为止的反抗让李承泽乐于同她试探前行。
她喜欢聪明人与强者，李承泽自然会向她证明谁才是真正的聪明人，而谁又是当世强者。
郭缃跪在他脚边，一动未动。“不知。”
“好吧，”李承泽走回座前又懒散地蹲坐着。“就权当不是你泄露给你哥哥的吧。”他心情不错，毕竟此番太子没捞到什么好处。
她没起身继续说，“殿下不思虑一下滕梓荆的事吗。”
“你是指陛下的口谕。”
黄昏时分，东宫。
咳嗽声阵阵从内传出，太子忙命人去端茶。“你如何了，当真被范闲打了？”李承乾看着案上描摹的没有面容的高贵女子，头也不抬。
郭保坤拿帕捂着嘴，面色通红。“咳咳....启禀殿下，咳咳....无...无碍的。”他被赐座，公公熟练地奉上一尊暖手炉，默默退下。
“无碍便好，”太子只顾着细细观察画上女子的身形，冲他招呼。“你过来替我瞧瞧，我这颜色是不是调地不好。”
“殿下，滕梓荆未死您是如何知晓。”郭保坤没敢多坐，起身行礼，有疑便问。
太子放下画卷，笑了笑。“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你做得也很好，只可惜此事陛下悉数知道，定不了范闲的罪。”
“这事便也只能不了了之。”
郭保坤跪下请罪。“是下官办事不利。”
李承乾叫他来不是看他下跪的，颇有些不耐烦。“起来吧，跪着多让人心烦。你快过来帮我看看，这幅是否能比得过我身后挂着的这几幅？”
他起身垂眼，并不上前。“殿下，您画中情意令人敬佩，可没有面容的画中人始终是死物。”
“没有灵魂。”
李承乾知道郭保坤说的极对，可自己就是按不下那团火，那团烧来已久却再也无法熄灭的火。
“你还是来吧，只画上眼睛便可。”
郭保坤离开东宫，仔细拿帕子擦了擦不慎沾到墨渍的手指，他不曾多待半刻，帕子也被随便扔在角落。
范闲之所以不惧前往京兆府又大方承认自己流连花楼一事自然还是为了退婚。可眼下的当务之急却不是寻找鸡腿姑娘，反而是那郭缃的来历目的成了他目前的头等大事。
王启年与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这可爱的守财奴轻功一绝，定是探听消息的好手。可一连几天都不见得有消息，使得范闲有些焦躁。
“大人，这这我可是翻阅了大半卷宗，并未找到有关郭大人的私生女儿一事啊。您是不是搞错了。”王启年挠着头无计可施，他也是头一遭听说郭攸之还有个古怪的女儿，自是好奇。
范闲托着下巴，又想起那双眼睛心绪繁杂。“不可能，”他言辞凿凿容不得王启年不相信。“你要是看见过那双眼睛，你就不得不信。”
王启年也算懂得些描图之法，三两下就找出家伙事儿想替范闲揪出那女子。“大人，要不您与我描述一番，我给您描画出来？”
“你确定？”范闲可还记得当初的那二两地图，就他那三脚猫的本事别描出青蛙眼来可就谢天谢地了。
王启年拿着描笔不上不下，笑容尴尬。“大人，您干脆上门去问吧。以您现在的名声去拜见郭少爷，肯定不会吃闭门羹。”
范闲摸着下巴，心中思量。说得也是，这范思辙成天念叨着让他把那幅《登高》的字给取回来，念得他耳朵都要长茧子了。嘿，这倒是个绝妙的借口。
滕梓荆跟着范闲去了郭府。这次他倒也不是去寻仇，他就想问问清楚，自己为人所害到底是不是出自郭保坤之手。
“该我去拜访范公子的，咳咳...”郭保坤一身白衣文弱书生的模样，脸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白帕子还被他攥在手里，捂着口鼻。言及于此，他起身拱手作揖想要致歉。“先前闹出误会，我得向范公子赔罪。咳咳....”
说一句话就咳了半句，范闲听得心慌。别到时候咳死了也赖他身上了啊，赶紧起身阻拦。“别别别，郭公子定也是听信了小人传言，这等误会可别放在心上。”
范闲的手虚虚欲扶，却瞧见郭保坤速速收手，那动作干净利落可不像个久病之人。他与滕梓荆默默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郭保坤终于移开帕子，清俊的面容不免让范闲一惊。
一模一样！
双胞胎？哎，不对，龙凤胎！
范闲活了两辈子也没见过龙凤胎，更没见过长得如此相像的龙凤胎。这几乎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咳，看范公子脸色，”郭保坤比他妹妹虚弱，中气不足，那双眼睛里没有杀气。“是瞧见过我那混世魔王般的妹妹了。”
“不是私生女...吗？”范闲有话就问，立时站起来盯着郭保坤左右翻看，啧啧称奇。“真是太像了。”
他舔舔嘴唇，“你爹娘不会认错？”一早就想问了，可把范闲给憋坏了。
郭保坤微愣了神，低头浅笑。“眼睛不像。”
范闲也算得上见过两个世面的人了，可这郭保坤笑起来真是如皓月当空，明亮夺目。仪容姿态，当如谪仙一般。
怪不得怪不得，儒雅大方的俊美男子谁人不喜。范闲倒也有些自惭形秽地悄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打扮，真是没脸见人。
滕梓荆也诧异于郭保坤身上气质，一时间也打消了质问的念头。
“滕护卫的事，我已有所耳闻。”郭保坤捂着帕子又咳了几声，“那仆役只叫我去做了见证，并不知他竟敢私犯下此等案子。”
“带上来吧。”郭保坤像是见不得那残忍事，扭过头并不去瞧。
滕梓荆一眼就认出了当日诬他之人，已被打得奄奄一息，倒在地上进气比出气少。而那对夫妇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垂首不敢言。
“滕护卫，冤有头...咳咳，债有主。”郭保坤手一挥，下人便将那仆役拖下去。“此三人害你，一人乃我府中人，无法交与你处理。”
他指了指那对瑟缩的夫妇，语气温和。“此二人见钱眼开，恩将仇报。现下便任你处置吧。”
范闲有些坐不住，这位郭公子年纪轻轻，手段倒狠辣。滕梓荆也想不到郭保坤竟把罪魁祸首替他捉了出来。
可当年恨此刻已化为云烟。且妻儿尚在，又有范闲这样的朋友。他何曾奢望过人生可以这般惬意。
“如若滕护卫下不了手，”郭保坤轻咳几声。“在下也可代劳。”
“等等等等，”范闲按住滕梓荆，转回头表情严峻地看着郭保坤，“郭公子，还是替自己积一点德吧。”
“身体不好没准就是血腥气染得太重啦。”
滕梓荆一言未发只是冲郭保坤抬手行了礼，随后便带着那对夫妇离开大堂。范闲想叫住他，却被郭保坤拦下。
“范公子还真是菩萨心肠。”郭保坤几乎每说一句话就要咳上几声。他捏着帕子浑身都因咳嗽而抖擞。
“不是什么菩萨心肠，”范闲冷眼看他，“而是你没有权力决定别人的生死。”
“哪怕他们做了恶事？”郭保坤饶有兴趣地望向他。“他们的一句诬言可决定了滕梓荆的生死。”
范闲撇嘴，“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他知道同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还是不要落入他们设下的陷阱中为好。所以范闲选择主动出击。
“在下这是在，讨好你呀，”郭保坤撤开绢帕，目光似火。“范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