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柏麟相处的时间越长,昭华越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奇特的,令她心动的魅力,让她的视线总是无法离开他。她不确定这种感情是否就是所谓的“爱”,但她知道,她大概再也不想让柏麟消失在她的神生里了。

    由爱生怜,由爱生忧。昭华对柏麟的感情每增进一分,对琉璃界的天界就多厌憎一分。她是个极为挑剔的家伙,从小到大什么都只要最好的。柏麟无疑是最好的帝君,最好的伴侣,但此处的天界,却绝对配不上柏麟。

    那些庸碌无为,连本职工作都做不好的酒囊饭袋,当杀之;

    那些尸位素餐,凡事都要听柏麟指示的蠢才,当诛之;

    那些肆意妄为,挥霍柏麟恩泽却还沾沾自喜的蠢货,当除之。

    在昭华眼中,柏麟就宛如割肉喂鹰,舍身饲虎的佛,只可惜受他照佛的,尽是些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天界就是泛着恶臭的泥沼,从中伸出无数双肮脏贪婪的手,恶狠狠地拉扯着柏麟,要将他的一身纯白都染上污渍。

    他们劳累他的身体,折损他的精神,却毫无羞愧之心。也对,这些恶心又无用的家伙,时时刻刻都吸着柏麟的血,生怕不能拖垮柏麟。就算他们得知柏麟即将拥有自己的私生活,却还是不思进取,一点也没有为他减轻负担的觉悟。

    柏麟原本可以过更好的生活,他的才华也该有更多施展的地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局限在孱弱的一方天界,苦苦一力支撑。他为什么……要这么自苦呢?他明明,可以有更明智的选择!

    复杂微妙的情绪牵引着敏感脆弱的神经,昭华罕见地感受到了无法自持的愤怒,这种激烈的感情,从她学会克制情绪之后,就几乎没有再出现了。

    与此同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情在血液里翻涌。柏麟是个心软的傻瓜,自然不会为自己考虑。但他自己不在乎,昭华不能不在乎。她作为柏麟的妻子,当然要保护他,带他脱离苦海。

    纯白不该染上污点,而该被涂抹上鲜妍的色彩,变成一副完美的画。

    一旁处理事务的柏麟注意到了似乎在发呆的昭华,温声让她先去休息。昭华回过神来,微微摇了摇头,朝柏麟露出一个略带羞意的浅笑,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了他,在他耳边柔声道:“我不累,就是心疼你。”

    湿热的气息扑在有些粉红的耳背上,柏麟难免又觉得有些羞涩:“不要紧的,我都习惯了。”昭华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直直撞进他的心间:“大婚的日期,我觉得就选最近的那个吧。毕竟,我可是日日想着把我们帝君放在心尖上呢!”

    柏麟的脸这下真的红得再难遮掩了,手中的笔一抖,一滴墨点滴在了正在批的折子上,晕开了正要落笔的“允”字。昭华轻笑一声,柏麟半是兴奋激动半是羞涩无措地放下笔,转过身和她紧紧相拥。

    这本该是幕动人的场景,如果忽略昭华落在案上高叠的折子堆上的眼神的话。】

    润玉和穗禾又直面了昭华冷酷无情的眼神,心情复杂。这么快就讨论到大婚的事了?其实算上凡间的半年,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但,总觉得这大婚有什么不对劲……

    穗禾这回肯定了:“昭华对柏麟一定是有情的。她欣赏他的品性,心疼他的辛苦,若是无情,她看他的眼神又怎么会那样!”穗禾看得分明,那里面是克制不住的仰慕和怜爱,这两种混合到深沉的感情,看得她的心也微微颤抖。

    润玉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但他的思绪繁杂而纷乱,就像理不清的丝线。他的看法和穗禾一致,昭华对柏麟定然是存在感情的,只是……柏麟大概承受不来这样的厚爱。

    这些天,或许柏麟没有瞧见,但润玉看得分明,昭华身上的那层温和与柔弱,就像阳光曝晒下的薄薄的雪,一点点地消融。与之相反的,她性格里的唯我独尊,乖张冷酷,总在不经意间令润玉心惊。

    这种既视感不禁让他想起荼姚或是旭凤,或许是三者同为凤凰的缘故,骨子里总是骄矜的。但昭华的那种骄傲却不会令润玉觉得咄咄逼人或者过于刻薄,不过也许是父亲看女儿,难免格外宽容。

    穗禾皱了皱眉,有些苦恼:“她的心是好的,琉璃界的天界确实不成样子,只是柏麟帝君恐怕不能同意她的做法。”岂止是不能同意,润玉心想,柏麟对他的属下,虽然嘴上恨铁不成钢,但行动中的袒护却是实实在在的。天界再不成器,也是柏麟兢兢业业维护的。

    或许昭华说得不错,天界拖累柏麟,但柏麟何尝不是心甘情愿的呢?贸然将柏麟与天界割裂,定然很难收场。只是,昭华既然已经下了决心,也不会随便更改。

    她的保护欲和占有欲不会因为柏麟的感情而有所收敛,所以她只会尽可能除去一切她觉得有可能妨碍柏麟,拖累柏麟的绊脚石,甚至不在乎这是否会伤害到柏麟,因而显得格外自私和虚伪。

    润玉和穗禾忍不住对视,自从他们得知并接受昭华的存在,那种为人父母的责任感便油然而生。他们迫切想为昭华做些什么,但隔着天幕和时光,又好像完全使不上劲,这样一种复杂的情绪,恐怕只有对方能够完全感同身受,这不可避免地,又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既然双方情投意合,决定结为夫妻,那接下来的一切就理所当然了。婚礼的准备事宜一项又一项地吩咐下去,天界上上下下都动了起来。柏麟还专门遣仙侍去通知昆仑清修的天帝,只是这仙侍将将踏出天界,便出师未捷身先死。

    昭华淡然地瞧着众仙为这场盛大婚事忙碌,天界守备因此更加松散,眸中嘲讽之色一闪而过。她心里计算着,彻底征服此处天界所需的兵力,分几路进攻更为合适等等问题。

    昭华毕竟是另一界的神仙,所以婚前免不得要返回另一处天界向那处天帝说明情况。她和柏麟说好了,等她回来的时候,便是他们成婚的时候。昭华说服柏麟不必担心,她与柏麟成婚,关乎两界友好,天帝自然不会反对。

    临行的前一晚,她依偎在柏麟怀里,同柏麟一道畅享未来的婚后时光。当然,主要是昭华在说,柏麟面带微笑地瞧着她,不时点点头应和几声。在他看来,自己这位未婚妻实在符合自己的心意,就像上天赐给他的珍宝一样。

    方才昭华借子虚国的小公主故事之口,隐晦表示了自己的真正意图。柏麟似是想到了什么久远的回忆,眼神有些迷离。昭华用手指卷着柏麟垂下的一缕青丝,眼神却不时从柏麟的眉,眼,鼻,唇滑过,凑得越近,边越觉得,柏麟这张脸,当真是世无其二。她的心忽然微微动了一动,柔声道:“倒是我不好,不过是个故事,听个趣儿便罢了,你怎么还真认真起来了?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会比这三界的任何生灵对你还要好。到时候,他们谁要是敢骗你,我都会帮你识破的。”

    她笑语盈盈,柏麟自然也便将心中那因罗喉计都而生的些许怅惘抛之脑后,专心同昭华继续说话了。昭华瞧着他近在迟只的面容,内心忽然又生出些不忍来。

    还有什么时机,比大婚更合适呢?】

    大婚!时机!嘶……润玉和穗禾同时感受到了一丝来自良心的谴责,都有点不大忍心看天幕上一无所知的柏麟了。穗禾犹豫了片刻,低声道:“昭华真的会这么做吗?可是她是爱柏麟的啊……这样……未免有些……”她还是不愿意用不好的词形容昭华,所以自然省略了下文,又开始猜想接下来的事:“不到那个时候,昭华还是有可能回心转意的。她眼下已经不忍心了,所以……所以……也还是有可能放弃的吧。”

    润玉摸了摸鼻子,呃……他有点心虚,毕竟要是没有这天幕,他也是打算在大婚这一日起事。就像昭华说的,还有什么时机会比大婚还好呢?宾客繁多,守备松懈,要做些什么自然比平日顺利多了。

    穗禾不见润玉回应,再一瞧他这模样,狐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终于确定,这件事就是你授意的了?”润玉眼神飘啊飘啊的,最终拜倒在穗禾越发怀疑的眼神之中,不大自在地把自己原本在大婚之日的打算含糊地说了出来。

    穗禾又被震了一震,好家伙,昭华这还真是跟这家伙学的!她难掩惊奇:“真看不出来,你原先不是对那锦觅情根深种吗?居然利用同她的大婚来起事。你知不知道大婚对你们意味着什么吗?你居然也舍得?”润玉默了默:“情势所迫。”

    穗禾很难不多想,润玉口口声声说自己心爱锦觅,从前旭凤对锦觅紧追不放,好不容易可以名正言顺迎娶锦觅,得到锦觅,润玉居然选择用大婚起事。这样一来,大婚必定草草了事,说不定都不算数了。

    大婚虽然确实是起事的好时机,但润玉就没有想过,这样一来对他和锦觅,尤其是锦觅的名声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吗?润玉为何不等到天帝下一次寿宴或是其他盛宴的时候再起事呢?那时候他已经不但得到了锦觅,还能有更多时间部署绸缪。

    穗禾眼珠转了一转,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暗爽,她看润玉未必有嘴上说的那么喜欢锦觅。否则,干嘛放着好好的大婚不办去起事呢?这种事,将来即便再补办,也还是会有遗憾的。由此看来,润玉内心深处,大概也不想娶锦觅。

    她忽然又想到,前面她猜想是旭凤抢婚才破坏了润玉的大婚,没想到是润玉自己要起事啊。可旭凤不见踪影也是事实,他难道也知道起事的事情吗?如果他知道,那必然会上殿阻止,如果他不知道,也很有可能上殿抢婚。

    呵呵,穗禾心里冷笑两声,一个两个嘴上说着爱锦觅,但破坏她一生中极为重要的大婚时可真是毫不手软呢!旭凤只要能跟锦觅在一起,早就不顾什么名声了。润玉本来最为守礼,也如此不顾及锦觅的名声,当然锦觅自己更是不在乎。这样一来,最在乎锦觅名声的,倒是她穗禾了。

    穗禾忍不住讥讽地笑了笑,幸灾乐祸地想,六界第一美人,也不过尔尔。即便润玉心思细腻,也难以想象穗禾心中这一会儿便转过如此之多的想法。他只感觉,穗禾的心情不知为何,好像突然变好了,而且脸上还有点出了口恶气的痛快。

    穗禾平静了一下心情,又想起了正事:“你看看你,昭华十有八九是跟你学的!你怎么教孩子的呢?”她这突然重拳出击,对带坏女儿一事有重大嫌疑并且自己也觉得心虚的润玉只能唯唯诺诺地表示,以后会注意的。

    但是,对于昭华会不会真的在大婚上动手,他们两个还是没能达成一致。穗禾持一种较为乐观的态度,觉得女儿对柏麟有情,不会真的这样对他。润玉则较为理智悲观,表示依照之前的种种迹象,十有八九这事会发生。

    穗禾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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