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凌云赶到的时候,昭华正盯着虚空的某处出神,看起来很平静可总叫人觉得隐隐发寒。她收回目光遥遥一望,一缕萎靡困顿笼上眉梢,眸光流转间的情绪复杂幽微。

    事先得到消息的凌云心中微微叹气,面上却不显,昭华忽然嗤笑了一声:“消息倒是传得够快,连远在鸟族的你都知道了……”这话里蕴含着一丝浅淡的怒意,但却不全是冲着凌云去的,是以他面色坦然,全无半点慌张之色。

    昭华有些意兴阑珊地转了转眼珠,喃喃道:“我真是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当年父帝喜爱花神锦觅,不也在大婚当日举兵谋反,后来还一日灭一品花木吗?后来他与我母亲结为连理,也是剥夺了她鸟族族长的身份再给予她天后的尊荣啊!我不过是仿照父帝,希望柏麟心中除了我再也不要有旁人罢了。”

    说着说着,那股子被违逆的怒意又升腾起来,或许是在青梅竹马的心腹臣下面前,天帝总是格外放任自己的情绪。她大力拍了一下宝座的扶手,几道细碎的裂痕立刻出现,凌云走上前去,一边施展法术修补裂痕,一边柔声宽慰昭华的情绪。

    昭华揉了揉眉心,将无名的火焰堪堪压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恹恹道:“我们都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啊……”她撩开一侧头发,拉过凌云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的皮肤上,低声道:“你还记得吗?他当初丧心病狂到要活活掐死我的样子……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原谅他,可直到他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一直记得……”她闭了闭眼睛,语调里的冷意冻得人心慌:“……我差点掐死他……”

    凌云有些微微诧异,伸出手轻轻拍打着昭华的后背,继续软语温存。对于这段兰因絮果的感情,他早有预料,不过为着昭华欢喜,所以才一手促成。既然柏麟恢复了记忆,那么一切自然便回到正轨。

    昭华抬眸,眼里隐隐有泪光闪动,些许脆弱如薄冰浮出:“整整三百年了,我对他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亏待吗?他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过去?在他眼里,难道就只有他和那些废物的君臣情义,与我的夫妻恩义便一文不值吗!”

    她下意识抓住凌云的手臂,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说会不会……是他们在诅咒我?”他们?凌云立刻反应过来,握住昭华的肩膀,一字一句不容置疑道:“没有任何人可以诅咒天帝。他们已经死啦,永远都不会再伤害你了。永远都不会!”

    昭华得到了理想的回答,稍稍松了口气,可她很快又痛苦迷茫了起来:“那为什么我会变得这么……这么……奇怪?我是不是当初就不该……留下他?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她仰起脸,那样一副无助的模样实在惹人怜惜,凌云只觉得她还是儿时的怯怯幼鸟,可怜可爱。

    他弯下腰,平视昭华的眼睛,温柔笃定道:“陛下什么也没有做错。你只不过是……爱上了一个神而已。”昭华犹如被一道闪电击中,表情凝固,有些不可置信道:“为什么连你也觉得我……”

    凌云的目光毫无威胁,昭华咬了咬唇,喃喃道:“……爱……”她无措地就像被夫子提问到自己不会的问题,愧疚惶惑道:“我不明白……”她摇了摇头,投入竹马的怀抱里,以此逃避心里的某种声音。

    她怎么可能真的会爱上柏麟?虽然她知道自己的确喜欢柏麟,但爱……脑海里不由浮现出父母惨痛的关于爱的旧事,昭华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不,不可能!她才不要变成那样!

    一言一行都受旁人的摆布,无论何时都把旁人放在第一位,被鄙薄被嘲弄,被轻贱被奚落,却还要掏出那颗血淋淋的心捧到对方面前,任由他狠狠践踏,以此换去几乎不可能得到的怜惜。昭华发自内心地痛恨这样。

    爱是穿肠毒药,不可沾染分毫。

    凌云抚摸着昭华柔顺的发丝,将她拥得更紧了些:“别怕,还有我在。”他心里叹道,你永远也不明白才好。他开始哼起儿时的歌谣,在温馨悦耳的曲调下,昭华的理智逐渐恢复。

    “单凭柏麟自己,他的记忆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彻底,天宫里必定有人从中作梗,想借此图谋什么不该沾染的东西。凌云哥哥,你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吗?”她从凌云的怀里抬起头,用一种全新的审视目光打量着他。

    凌云宽和无奈地笑了笑,眼神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苦涩和落寞:“陛下认为臣应该知晓,那么臣便知晓。”昭华眼神飘忽了一阵,有些慌张地解释道:“我不是要怀疑你,只是……我实在不想连你也失去……”

    她讨好地抱住凌云的腰身,撒娇道:“不要生气好不好?”凌云目光一深,微微笑了笑:“我何曾生过你的气?不过我也认为有仙侍和朝臣暗通曲款,为了陛下的安危,臣还是建议趁早查清楚这件事。”

    昭华点头:“那一切就全权交付给你了。如有必要,本座允你先斩后奏。”凌云眼睛眨都不眨就接下了任务,飘飘然退下了。只是,在他转身的瞬间,眼神里的复杂情绪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昭华所料未差,这件事的确有他在其中推波助澜。若是柏麟彻底失去记忆,那么他自然不会做什么,可柏麟恢复记忆不过是早晚的事,他就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纵然他知晓昭华不会为了情爱罔顾自身安危,但他还是希望尽早解决掉昭华身边的危险因素。长痛不如短痛,他不过是,希望昭华早点做出决断。

    反正他早就在翼渺洲里照着柏麟的样子养了几个仙君,要是将来昭华需要,送给她或是解闷,或是取乐,也好过让柏麟继续留在她身边。忽略掉隐隐作痛的心绪,凌云淡定地走了出去。

    昭华目送他离开自己的视线,眼神深处一抹冷意挥之不去。她的疑心病总在情绪脆弱的时候发作,但凡今日凌云的表现不是那么无懈可击,那这鸟族族长的位置,换人也是一样做的。

    恐怕也只有凌云会觉得昭华就连在试探他的时候,都透露着一股古灵精怪的脆弱感,依旧可爱。

    昭华按了按自己胸口的位置,敛了神色:“我的心在痛吗?”她复又抬头忘了眼门口,神色之中难掩动容,可口中说的话却依旧没什么温度:“这便是你平日看着我和柏麟恩爱的时候所受的苦楚吗?爱人之心,当真能宽宏大度至此吗?”】

    …………

    头皮发麻,不知该做何评价了。

    润玉和穗禾苦涩地对视一眼,这可真是……

    润玉听着自己什么“一日灭一品花木”的行径,整条龙都麻了,他未来到底怎么了,行事竟如此……如此疯魔?穗禾心里嘀咕,想不到润玉是这样的龙,昭华这性子肯定是随了他大半的,平时不声不响,发起疯来格外难以招架。

    而后昭华的诘问还有她口中透露的差点掐死柏麟的行径更叫他们失语,饶是穗禾再怎么偏袒自己的女儿,也不好再为昭华说些什么话了。润玉只好轻咳了一声:“柏麟他受苦了,将来若有机会,咱们还是补偿一下他吧。”

    穗禾麻木地点了点头,她这下真看不懂昭华的感情了,要说她爱柏麟吧,好像也是爱的,但她的行为真叫人难以苟同。诱骗利用倒也罢了,三番两次起杀心算怎么回事?你既然把人留在身边就好好对他啊,说到底好像也的确是你理亏吧,为什么字字句句半点不考虑柏麟的感受,只说自己付出了什么呢?

    润玉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开口问穗禾:“凌云的父亲,不出意外应当是鸟族凌鹤长老吧。他们夫妻二人性格如何?为何凌云行事如此……如此与众不同?”

    阿这……穗禾也疑惑不解:“议事的时候凌鹤长老一般都会在场,只是他一向光风霁月,风度翩翩,我没发现什么异常啊。”

    他们俩同时想起了凌云和昭华的亲密之举还有凌云心声里透露的惊悚信息,真的有一种无力吐槽的感觉。别的不说,臣子爱慕君王其实也没什么,但这个提前帮君上养替身的行为也太迷惑了吧?这种贴心……不要也罢。

    将其中任何一方代入自己,润玉嘴角一抽,龙皮疙瘩又忍不住冒出几颗。穗禾拍了拍他:“你说,凌云插手了柏麟的记忆恢复这件事,昭华到底知不知晓?我觉得她应该有所察觉,只是不想说破,甚至……”

    “甚至她也在推波助澜,冷眼漠视,引着鱼儿上钩……”润玉替她补全了下面的话,又是一阵沉默,这么看柏麟好像更可怜了。就昭华和凌云这亲密的劲还有无言的默契,很难说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

    昭华对柏麟有情,可对凌云也不是全然无意,嘶……但同时她对柏麟冷酷,又怀疑凌云,好吧,她其实应该最爱她自己。他们毫不怀疑,柏麟也好,凌云也罢,只要威胁到了昭华自身,那昭华的选择永远都只是舍弃。

    恢复记忆的柏麟选择反抗,但对昭华知之甚深的凌云却心甘情愿供她驱使,为她分忧。同样,昭华对凌云的本性,应当也一清二楚。或许这便可以解释为什么昭华和凌云会如此亲密,有时就像彼此的半身了。

    这种真情掺杂着利益的混乱三角关系,即便是旁观者看着都胆战心惊。润玉和穗禾不禁回想起自己之前那宛如小儿玩闹的感情经历,莫名觉得有些……不提也罢。

    “凌云要昭华做出选择,柏麟那边的情况不知道如何,昭华……她的心思比你还不好猜!”穗禾苦恼地总结道,唯一的好处就是她应该不用再担心昭华的安全了。

    润玉眯了眯眼睛,一道危险的弧光飞快闪过,凌云身为臣子,未免有些太过放肆。或许,他们该提前做些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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