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司医者殿内,房顶雕梁画栋,殿内陈设颇为雅淡,正中的过道里,摆设着一道梅花雕屏风,一步踏入,登时一股药香扑鼻而来。

    与寻常医馆不同的是,阙司医者殿不仅能处理外伤,还能去除人体吸入的妖气,医治一些内伤。

    即可应对寻常疾病,也可处理诡秘创痕。

    燕千盏踏步迈入殿内,便看见伤者榻上,一女子脸色惨白,双眼紧闭,额头遍布冷汗,右胸口处已经被绷带缠绕,包扎得当。

    是欣和秀。

    刚才在街道还看见的女医者,此时还跪坐在一旁,捣腾着手中的药罐,想必仍在调制药膏。

    听到声响,女医者顺势抬头,将目光投向来人。

    见到是燕千盏一行人后,她放下手中药罐,起身恭敬行礼:

    “殿下。”

    沈灼肆看见眼前昏迷的欣和秀,向身后阙司扬了扬头,示意身后阙司,将曾立放上前来。

    曾立双眼冒着血丝,嘴唇发白,将目光投向榻上双眼紧闭的妻子。

    他颤颤巍巍靠近欣和秀,眼睛在她的身上停留。

    欣和秀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无,鼻尖一缕气息若有若无,极为微弱。

    见妻子此时这般模样,曾立双拳紧握,眼中的悔恨交加。

    悔不该,做了傻事,诬陷了无辜之人的名誉。

    恨便是,因果报应,妻子反而成为了画皮鬼手下的另一位受害者。

    女医者不懂曾立与榻上女伤者的关系,颇为奇怪地打量了曾立一眼,上前对着沈灼肆道:

    “殿下......”

    她嘴唇微张,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沈灼肆将目光转向她,看懂了她的欲言又止,点头示意:

    “华医者,但说无妨。”

    此位女医者,名唤华婕,出身江南医者世家,对待妖魅造成的伤痛研究颇深,在阙司医者内医术数一数二。

    被唤作“华医者”的华婕闻言,将眼神移向榻上的欣和秀,默了一瞬,随后说道:

    “女伤者眼下并无大碍,只是可能还需昏睡一些时日......”

    一旁的曾立闻言,脸上悲喜交加,连连向华婕出声道谢:

    “草民在此谢过大夫,妙手回春,救了内人的命......”

    华婕摇了摇头,示意曾立不必如此,随后将目光移向沈灼肆,将刚才被打断的话继续。

    “只是殿下,下官有些疑惑......”

    “这位女伤者胸口处,除却画皮鬼的鬼气之外,还有一抹其他的气息残留。”

    沈灼肆闻言,略微沉眉,想起了之前见到欣和秀的时候。

    当时那老者在众人面前胡言乱语,欣和秀在一旁顺着老者的话题,不断附和。

    她的胸口前一团黑气若隐若现。

    想必华婕所说的,便是那团黑气。

    燕千盏眸光一滞,在欣和秀的胸口处停顿片刻,忽地开口:

    “请问华医者,可曾在伤者身上发现有何招邪之物?”

    街道附近来往百姓众多,画皮鬼为何偏偏就盯上欣和秀,对欣和秀起了杀心。

    一些招邪之物,燕千盏也曾有所耳闻。

    极阴极险,若伴随在身,会引得妖魅主动寻食。

    这些东西,常常被人利用,假手赠与他人,实际是为了借刀杀人。

    但是这样邪祟的东西,早就被阙司一众收集销毁,自当不会再流传于百姓之间。

    华婕视线扫过欣和秀,见其依旧昏迷不醒,摇头叹息,坦言回答:

    “燕姑娘与下官所见略同。”

    “下官也曾寻思过此事,但并没有在伤者身上寻到任何招邪之物。”

    “再者,这招邪之物,早些年曾被阙司一并销毁,应当不会再存在......”

    燕千盏眸光微闪,静默了一瞬。

    那到底是为何呢?

    难不成,这画皮鬼就是随机行凶,毫无规律可循?

    而欣和秀,又恰好成了众人之中,最为倒霉的那个?

    一旁的白秋韫却攸地上前,只身走到众人面前,明眸似水,眼中光亮闪动。

    似乎下定了决心,白秋韫抬眸看向榻上昏迷的欣和秀,语气无比认真:

    “我知道是因为什么。”

    “我知道欣和秀为何会被画皮鬼追杀。”

    此话一出,众人将目光集中在白秋韫上,目含询问,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白秋韫眸光闪动,缓缓抬眸,看向曾立,嘴角浅笑:

    “欣和秀有一枚玉佩。”

    “画皮鬼追杀欣和秀,就是因为她的玉佩。”

    一直静默的孟清玖闻言,略微抬眉,眸光微闪,似乎来了兴趣:

    “因为一枚玉佩?”

    白秋韫应声点头,将视线扫过榻上的欣和秀,缓缓叙述道:

    “我在诛妖台行刑之前,曾见过欣娘子。”

    似乎察觉到燕千盏的目光,白秋韫敛眸一笑,继续缓缓说道:

    “那日行刑之前,画皮鬼饰作燕姑娘的模样,来到牢狱内,帮助小鬼逃脱。”

    “当时民女已经看清画皮鬼的真面目......”

    说罢,白秋韫语气一顿,看向燕千盏,眼里带了歉意。

    “因着我当时想要洗清自己的冤屈,所以我并未立即揭穿画皮鬼的诡计,而是选择寻到燕姑娘......”

    “请求燕姑娘为我洗去冤屈。”

    她刻意略过了一些事实。

    比如,当初她利用尖牙兽引开燕千盏,还将燕千盏与自己捆绑,好叫燕千盏替她恢复名声。

    “我趁乱逃出牢狱,在此途中,曾遇到过欣娘子。”

    “当时她的玉佩掉落在地,我曾替她拾起过一枚玉佩......”

    “现下想来,那玉佩萦绕黑气,想必就是那玉佩,最终招致的祸端。”

    曾立闻言,眼中闪过不可置信,出声反驳道:

    “怎么可能!那玉佩怎么可能出问题......”

    那玉佩,是他亲手赠与欣和秀的生辰礼物。

    怎么可能出问题......

    燕千盏眸光一滞,看向昏迷的欣和秀。

    她脸色惨白,鼻息微弱,恍然一副未亡人的模样。

    燕千盏不知想到什么,将目光投向曾立,见其额头青筋暴起,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顿了片刻,她出声询问道:

    “曾立,你可知欣和秀的玉佩,出自何处?”

    曾立闻声,恍然抬头,满目悲痛:

    “我......”

    “殿下,江家大公子求见......”

    医者殿外,一位阙司匆匆上前,站立沈灼肆身侧,顿首禀告道。

    江家大公子?

    白秋韫听此,脸上神色一变,茶色的瞳孔盈盈盛雨,眼看着就要落泪。

    沈灼肆闻言,微微抬眉,瞥了门外一眼。

    殿门雕饰精美,朱红玄框之下,隐约能看见一袭绿色衣角。

    沈灼肆颔首,看向来禀告的阙司,小声询问道:

    “哪家江公子啊?”

    他向来无心纠结朝廷势力,所记得的江家,寥寥甚少。

    阙司沉默了一瞬,似乎也没料到眼前的小殿下会如此贵人多忘事。

    他瞥了一眼门外,也小声回答道:

    “就是鸿胪寺少卿江家......”

    沈灼肆闻言,面上若有所思。

    嘶......这个官职,好像在哪看过......

    燕千盏见沈灼肆双眉微蹙,也不指望他能想起来,在侧低声提醒:

    “就是白家......”

    斟酌了一下用词,燕千盏再次开口:“白家先前的定亲之氏,而白小姐定亲之人,正是江家大公子......”

    沈灼肆这才终于想起来,在哪见过这个字眼。

    在阙司记录的卷宗上。

    自从发生白家惨案之后,白秋韫被人诬陷,江家不堪民间传言困扰,与白家的亲事也就此作罢。

    而白秋韫,则作为嫌犯,被阙司暂时押入牢狱,等待下一次提审。

    虽然阙司对外宣称此案未结,但民间早已传遍了白家小姐的心狠手辣。

    这个时候,江家大公子前来做甚?

    沈灼肆眸中若有所思,却还是对着那名阙司道:

    “让江家公子进来吧。”

    白秋韫眸中蓄起春水,似是不愿见到此人,堪堪将身体背向了正门,让人只能看见她消瘦的背影。

    一袭绿色出现在众人眼前。

    江家大公子身着墨绿圆领长袍,身形修长,腰间白色竹饰点缀,面若冠玉,气质隽雅,现如今提步走入殿内,只叫人觉得清风入室。

    江和风嘴角带着微微笑意,目光扫到正中的沈灼肆,步履从容端正,继续上前,抬手语气温和:

    “下官江和风,见过小殿下。”

    角落里的白秋韫,又隐了隐身形,肩膀颤抖。

    想必是情绪激动所致。

    昔日定亲之人,如今再见,已是物是人非。

    她和江和风,原本是青梅竹马,自小定亲,注定要在一起的。

    只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预料之外的事,叫她一时有些难以面对眼前之人。

    眼下,她只有将目光挪开的勇气。

    燕千盏余光扫过白秋韫,见其只露出一个背影,一双眸里情绪复杂,不愿面向江和风。

    倒也能理解。

    沈灼肆将目光移向江和风,嗓音清朗,悠然笑道:

    “早闻江家公子盛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一举一动,皆为典雅之范。”

    沈灼肆面不改色地说着,语气极为自然,仿佛刚才向众人询问来者的人并不是他。

    “只是不知江家公子今日所来,是为何事?”

    江和风淡然一笑,温和的视线在大殿中扫过,在触及角落里那抹月白色单薄的身影时,他的眸中闪过一丝苦涩。

    他眸色温润如玉,周身都透着一股书卷气,语气带了一些恳求:

    “今日所来,是为了请求殿下一事......”

    他将目光投向白秋韫,淡雅一笑,眼睫轻垂:

    “今日所来,是为了求得阿韫的自由。”

    江和风口中的阿韫,正是此时背影颤抖的白秋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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