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白秋韫闻言,似是有些不愿相信,她犹豫了片刻,身形一顿,随即缓慢转身。

    她眸底一片晶莹,呆滞抬头,对上了那双温和的眸子。

    那双自幼年时,就常陪伴在她身边的眸子。

    江和风回眸看向她,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的笑容,掩在袖中的手指握紧,因为隐忍而发白。

    “阿韫,对不起,我来晚了......”

    对不起,当初白家出事的时候,世间言论尘嚣至上,没能劝阻住母亲,让母亲辞退了与你的亲事。

    只恨自己恪守世俗常规,常常拘困在旁人的想法之中,没能在最开始的时候,生出为你对抗的勇气。

    白秋韫扭过头去,不去看江和风,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

    她秋眸波动,指尖泛白,似乎也在隐忍着什么。

    孟清玖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移动,末了,他抬眼看向江和风,语气带上一抹调笑:

    “江公子的意思是......”

    燕千盏将视线移向江和风,只见他收起了刚才的苦涩,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从容模样,徐徐开口道:

    “下官的意思,便是要为白家孤女证明清白。”

    江和风眸中坚定,如下定决心般,走至沈灼肆面前,抬手回礼,不卑不亢,再次重复道:

    “白家书香世家,一朝门灭,只留阿韫一人,本就为常人难以接受之事......”

    “如今再遭污蔑,阿韫所受苦楚,已是常言难道。”

    “还望殿下,重新彻查此事,还白家孤女一个清誉。”

    白秋韫后退半步,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江和风,眼里情绪复杂。

    江和风却回复白秋韫一个温和的笑,似乎想要叫她放心。

    放心,一定尽他所能,带她出去。

    清清白白地出去。

    沈灼肆闻言,微微一愣,随后扑哧一笑,脸上笑意明朗:

    “江公子,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正好,我们正在重新彻查白家惨案一事。眼下正询问到关键证人,江公子来的巧,就在旁听着吧。”

    燕千盏再次低眸,看向眼前面色灰白的曾立,继续向他询问刚才的问题:

    “曾立,你可知欣和秀的玉佩......出自何处?”

    曾立面露苦色,嘴唇咬紧,似乎再难回忆起来。

    燕千盏见他如此模样,继续询问:

    “曾立,你还知道什么?”

    曾立眼里挣扎又痛苦,仿佛不愿面对什么事实。

    燕千盏垂眸,扫过一旁昏迷的欣和秀,微微低身,压低了嗓音,以仅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曾立,若你今日再有所隐瞒,欣和秀的伤,就白受了。”

    闻言,曾里眸中浑浊恢复清明,他顿然抬头,低声回答道:

    “此枚玉佩,是我在一处玉器铺上买的,品质极好,往往千金难求。”

    说完,曾立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在殿内扫过,停顿片刻,又继续说道:

    “不过那家玉铺,几年前已经倒闭,估计现在已经找到那样的玉佩了......”

    燕千盏闻此回答,眸中若有所思。

    照曾立如今所言,他能拿到那枚玉佩,全是机缘巧合。

    如此这般,因着玉佩带来的祸事,便也只能算作他自己倒霉。

    燕千盏思绪一滞,察觉出一些其中的不对劲。

    可是若照曾立所说,此玉佩千金难求,那为何,曾立一介街边摊贩,竟能赠与妻子如此贵重之物?

    她眸光微冷,再次看向曾立,刚想开口质疑,却见曾立眼神四散,眸光闪烁。

    很明显,曾立到如今,依旧有所隐瞒。

    燕千盏抬眼看向一旁的沈灼肆,示意他让人将曾立带下去。

    曾立不配合,现下是不能指望从他口中再问出什么了。

    ......关押在牢狱内的画皮鬼,或许可以尝试一下。

    江和风见状起身上前,目光谦和看向沈灼肆,举止从容,应声问道:

    “殿下觉得,如今结果如何?”

    江和风正是听说如今白家惨案有了转机,翻案的可能性极大,这才冒着被父亲苛责的风险,动身前往阙司,前来为白秋韫找寻自证的机会。

    此番举动,虽然莽撞,不符合他向来克己复礼的风格。

    但是,若能换得阿韫的清白,倒也算不上什么。

    沈灼肆微微眯眼,盯了地上垂坐的曾立片刻。

    此时曾立双手被绳索缠绕,背在身后,颓然垂首在地,俨然一副认罪的囚徒模样。

    沈灼肆打量他片刻,转眼看向燕千盏,见她眉间微皱,心里了然。

    他转身,示意身后的阙司将曾立带下去,看向江和风,笑着答道:

    “目前来看,白家惨案,实为画皮鬼作祟。”

    “画皮鬼先是假饰白小姐的模样,哄骗得白老爷放松警惕,随后将其残忍杀害,在抛尸期间,曾被门外的摊贩撞见。”

    “摊贩误以为是白家小姐,第二日,便前往阙司报案,声称看见了白小姐杀人。”

    “而后,摊贩妻子又因为招邪玉佩的原因,被画皮鬼追杀。”

    这便是如今的局面了。

    江和风缓缓点头,随后出声询问,语气谦恭:

    “下官有一事还想向殿下问明白。”

    江和风抬头,眸中清亮,问出了自己此行最为关心的问题。

    “如今,白家小姐便可恢复清誉了吧?”

    沈灼肆微微点头,思考片刻又摇头。

    “并不全然。”

    “眼下也只能证明,画皮鬼确实参与其中。不过......”

    沈灼肆语气停顿,似是故意要叫江和风继续询问。

    江和风见状,眉间微皱,双眸中颇为急切,竟是连平日的端正也顾不上,继续询问道:

    “殿下,下官愚钝,还请殿下坦言相告。”

    孟清玖抱手立在一侧,见江和风如此关心,挑眉笑出声,替沈灼肆答了他。

    “沈灼肆的意思,若你愿意为白家小姐作证,并且承诺她日后不会做出伤人举动,便可还了她的自由。”

    如此一做,便是叫江和风以自己克己复礼的名声担保。

    江和风闻言,微微愣神,随后唇角笑意温和,看向白秋韫,嗓音坚定,带着十足的信任:

    “下官自然愿意为白家小姐担保,此事与她无关。”

    这样看来,便是足够相信白秋韫了。

    白秋韫看向眼前的江和风,眼里错愕,似是不愿意相信他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江和风抬眸看向她,回以白秋韫一个温和的眼神。

    白秋韫低下头,指尖攒紧泛白,过了片刻,她抬起头,回了江和风一个强撑的笑容。

    那抹笑,是力透纸背之后的苍凉。

    沈灼肆见江和风如此坚定,嘴角笑意更甚,点头示意身后的阙司,为白秋韫让出一条路来。

    白秋韫缓步上前,柔和的面颊泛着不正常的惨白,春水般的眸子里盛满了不安,刚出声,嗓音带了一些沙哑:

    “民女谢过殿下,谢过江...大人......”

    在提及江和风时,她的语调下意识的亲昵,而后又急转之下,以“大人”之称,将两人的距离拉远,好让彼此陌生。

    江和风眼里闪过一丝痛色,心料她仍然怪自己,但又自知理亏,只低眸看她走向自己。

    见白秋韫脚步越发虚浮,他忍不住上前,抬手想要扶住她。

    可就那一瞬,眼前的白秋韫却攸地失了力,腰身一倒,整个人似一瓣柔弱的梨花,单薄地倒向地面。

    江和风见此眸中神色一变,刚才还碍于礼数,不知是否该伸出的手,瞬间揽过白秋韫的腰身,将要倒地的白秋韫接入臂中。

    登时有一股梨花香气,不受控制地钻入江和风的鼻腔,叫江和风忍不住轻微愣神。

    江和风低眼看去,只见白秋韫一脸苍白,就连唇色也极淡,整个人比以前消瘦了甚多。

    想必是在牢中受苦甚多,体力不支,这才突然晕倒。

    江和风微微皱眉,抬眼看向沈灼肆,这时还不忘礼数周全,用另一只手勉强回了个礼。

    “殿下,那下官便先带白小姐回去,安顿好一切,再来向殿下道谢......”

    沈灼肆抬眼看向江和风怀里的白秋韫,随意地摆手,大大咧咧道:

    “不用再来谢过,你把白小姐照看好就是。”

    可不要再让他和朝廷的人打交道了,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要斟酌。

    江和风顺势应下,带着白秋韫,神色匆匆地便离开了。

    他眉间紧蹙,眼里全是担忧,就连环住白秋韫的胳膊也微微发抖。

    他似乎很是在意白秋韫的一点一滴。

    没了朝廷官场的人在场,沈灼肆又恢复了以往的性子。

    他看向江和风急匆匆离开的背影,眸中带着些笑意,啧啧称奇:

    “这江家大公子,虽然太过守礼了些,现下看来,也是一个用情至深的痴情种啊......”

    这种一怒为红颜的戏码,沈灼肆幼时私自下山,在民间排的话本上见过。

    现下现实中发生,倒是也觉得新鲜。

    一旁的孟清玖,看着江和风的背影,堪堪戏笑出声:

    “若江和风他真的心忧至此,又怎会舍得白秋韫身陷牢狱如此之久?”

    沈灼肆闻言,想要反驳:

    “那江和风如今所为,总能看出他担心白秋韫至极了吧?”

    孟清玖笑了笑,不置可否,不再和沈灼肆争辩。

    燕千盏揽了揽鬓角碎发,眸中清冷,看向江和风的背影,视线触及江和风怀中垂落的那只手。

    那是白秋韫的手。

    她的手,柔若无骨,如削葱根,此时经受着颠簸,正虚虚在空中摇晃着。

    随后燕千盏瞳孔一缩,骤然看见,那段在空中悬晃的指节,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白秋韫她刚才并非晕倒,而是有意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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