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林府的门,墨为卿才发现萧子怀手里还拎着几个酒坛子。

    “这是什么?”

    “林府宴席上的酒,我要了两坛,没想到他塞了这么多给我。”说罢,萧子怀便示宜墨为卿向后看,后面跟着的羌满月手上还抱着好久个黝黑的圆肚瓷坛,隐隐的酒香扑面而来。

    “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酒?”墨为卿踹了他一脚,然而萧子怀就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似的,早一步便躲开了。

    “动什么粗,这酒可是兖州名酿,城里就一家有,每年也就这个时节有,我们这也算是赶上好时节了。”萧子怀冲他抬了抬下巴,目中神采流转。

    “你发现什么了?”墨为卿听他这样说,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连问。

    “这酒叫七月梅,城中只有一家有酿。”萧子怀道,“窦先生好酒,我刚刚到兖州的时候就在他那里蹭到了一口,喝着和刺史府上的有些不一样,寻常人喝不出来,但终归还是有点区别的。”

    “你刚刚在林府怎么不说?”

    “我怕是我分辨错了,再者,人多眼杂,那边什么孟除司我们也不知道底细,不大好说。”萧子怀道。

    “这酒有问题?可是我问了仵作,验尸没有发现中毒的征兆。”

    “仵作验不出来不代表这酒就没有问题。”

    萧子怀到这就不说话了,只管拉着墨为卿往官驿内院去,穿过回廊,只见二楼还亮着烛火。推门而入,便见一人支着胳膊,靠在案边看书,烛火照在他的面庞之上跳动,这人看上去有些苍白病弱,但精神头还是不错。

    “哥?!”

    墨为卿面上的疑云此时瞬间消散,她着实没有想到沈行昀会在南下前往梁国的使团之内。

    “哥哥竟然也在。”

    沈行昀揉了揉她的发顶:“在京中也待久了,出来散散心。”

    萧子怀笑着拆台:“散心用得着相爷专门去到陛下跟前说一趟?”

    “还真是爹将你赶出来了,你在京中呆了了那么久,他早该烦你了。”墨为卿嘴上说笑着,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测。

    她把上沈行昀的脉搏,只道果然。是他大病初愈,将养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比当初好了许多,健壮十分,虽然内力也只剩可怜的几丝几厘,却好歹如今活动与常人无二——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也难怪爹爹放心他出来。

    这二人是亲兄妹,却一个姓沈一个姓墨,其中缘由倒也还可以解释。

    墨为卿——此为一个侠名。

    她本名叫作沈行清,乃是大雍当朝丞相沈阒之女,沈行昀一母同胞的妹妹。

    但她不长在沈阒膝下,而是自幼便在外学艺,拜于有“月开穿云第一剑”之称的“风流剑骨”——墨玦墨大宗师门下。依着师门中的规矩,得了一个叫“墨为卿”的侠名行走于江湖之中。寻常人不知道此事,相府那边对外只说,这位小姐身体不好,先天不足,养在乡下老家的一处庄子里养病。

    “别看这破书了,当心你那双半瞎的眼睛。”

    萧子怀的声音懒洋洋的,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到他嘴里说出来,就有了几分欠揍的意思。

    “倒不至于这么脆弱。”

    不过经由他这么一提醒,他倒是觉得眼睛确实是有些干涩了。

    “你们还带了酒回来?”沈行昀接过他手上的坛子,笑道:“闻着和从窦先生那里讨来的酒一样。”

    “这酒里面加了料,你仔细看看能不能分辨出来是什么。”萧子怀道。

    沈行昀微微颔首,随即便问:“加了料?这是发生什么了?”

    “林府出事,林驱死了。”

    “什么?怎么死的?”沈行昀有些错愕。

    “喝醉了,自己撞在了剑刃上头,贯胸而死。”萧子怀三言二语讲在刺史府上的见闻与他说了一番,言罢,沈行昀便撕开坛子上面封着的红纸,一阵醇厚的酒香瞬间扑面而来,他凑近了仔细闻,眉心微蹙,接着到了一些,仔细品了品。

    “好酒!”墨为卿闻香感叹,“发现什么了吗?”

    “这是药酒?!”沈行昀面上的表情猎奇,“酒里面有几位珍稀的药材,和窦先生那里蹭来的七月梅相比,反而多了一样清心明智的功效。”

    “有毒吗?”

    “没有。”沈行昀摇头,“不过这酒的药材有些少见,是莒香。”

    “莒香?我觉得这药没毒的。”墨为卿也凑近闻了闻。沈行昀的身子常年病弱,她曾天南海北的为他寻过许多药,通宵一些药理,也听说过这一味药。

    “莒香酿酒有清心正气滋补的功效,但是这一味药材罕见珍贵,寻常是药店怕是不好买到。虽然其本身无毒,但是要是搭配其他几味特定的药材服用,却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迷惑心智、取人性命。”沈行昀道。

    迷惑心智?

    联想到林驱在宴席之上癫狂的醉态,萧子怀问:“难不成林驱是中了莒香的药效精神失常才撞到了剑锋上?那为什么我没事?”

    “以莒香作引还需要特定的药材,查查死者这些时候的饮食,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沈行昀道,“或者查查这酒的来历。莒香酿酒,入药至少浸泡月余,否则会有腥膻之味。若是有人要以此杀害林驱,怕是蓄谋已久。”

    他这话倒是给墨为卿提了个醒,她当即召来云中独有的飞鸽传信给徐歇言明莒香之事。

    她夜中暗访刺史府,便就是得到了兖州刺史林驱或许得知神兵的线索,眼下他意外死亡,尸体又被孟除司带走——

    孟除司!回想起徐歇给她的那个册子,墨为卿可以断定神兵的下落必然是与林刺史之死脱不开干系。

    “和莒香作辅的药也大多偏僻少见,哥,你如果验一回尸的话,有没有可能推断得出另一味药是什么?”墨为卿一脸期许地问。

    沈行昀便知墨为卿这是有了追查之意,只道可以一试,“可是不是说尸体已经被人带走了吗?我们要到哪里去找?”

    “被孟除司带走的尸体一般会被放在孟除司边上的义庄停尸,随即才会封棺下葬于傀山之侧。”墨为卿道,“林驱的尸体此时应当是在城外义庄。”

    这个傀山倒是有些特殊了。

    “就是传闻中将要有神兵出世的那个傀山?”萧子怀问。

    江湖传闻,据说后古时期某位大能的法器将于中原出世,这些年各方精通风水堪舆、奇门八卦的大师一推一演,竟然将具体的位置精确到了雍国的兖州。

    恰巧这些年来,兖州各种诡事频频发生,城外一座叫傀山荒山之上时常灵光乍现,神力外泄,不由地,便坐实了这么一个流言。这些年来,江湖上各方势力都盯着兖州这块肥肉,兖州城中八方来客,别提有多热闹了。

    这些年来寻宝这人无数,只是这傀山之中委实凶险,所去之人大多无一生还,所以,傀山在民间又叫鬼山、断头山。

    墨为卿点了点头,道:“我从知州府上走后,便就是准备到那里去瞧一瞧的,谁知道这后面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眼下正好,孟除司和傀山这么近,我们还能去探查一番。”

    萧子怀摸了摸下巴,道:“我们今日在城中倒是听到一些关于傀山的流言。”

    “什么?”

    萧子怀道:“说是傀山那地方不是前好几个月就没什么动静,当时还都说什么宝贝早被拿走了。”

    墨为卿思忖了一番道:“应该不会,徐师兄在兖州有几年了,神兵是天地至宝,要是真被人取走了必然会出现异像,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萧子怀耸了耸肩。

    这些传闻未必真实,也有人说那些人都是放狗屁,少有人那鬼地方之后活着出来了吗?就是不死也得丢他半条命,全城上下就属那里的草长得最高,都是死尸在地下沤的肥……

    窗外,下弦月挂在天边犹如半张弓,寒鸦压着屋檐飞过,又落在浓密的树荫里。兖州城里的夜色,未必比云山的要差。

    墨为卿便先二人一步掠上了屋顶,身姿轻盈蹁跹,往城南方向而去,好在萧沈二人的轻功亦然了得,不消片刻便追了上去。

    凉风习习,一行三人的速度很快,沈行昀虽之前伤了元气,内力不济些,但总归是本事还在一些的。兖州夜里守城的兵卒大多都在城下巡逻,丝毫没有注意方才有三个黑影掠了过去。

    夜里寂静,墨为卿腰上那一圈鸡零狗碎的碰撞起来虽然动听,却太过于引人注目了些。她从腰上拆下来一条编者宝珠玉石的丝绦,将腰上那一圈鸡零狗碎的分成两拨系了起来,做后一点儿绳子掖在腰带里头,行动起来竟然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萧子怀看个稀奇,问说:“你那铃铛怎么不响?”

    “拔了芯儿,自然就不响了。”她道,随即看了一眼布防图。

    “原先这孟除司办事处是在城内,州里的意见不和,因为这个吵过好多次,最后是刺史府明里暗地里的来人去闹了好几回,这不得已才搬到了义庄边上,向来那林驱尸体必然在此处的。他们此时应当是在忙的,里外应当都有布防,我们当心一些。”墨为卿道。

    借着月色,几人更快便摸到了那一处义庄,这边上就是个不大不小的池塘,紧挨着池塘的边上一座挺低调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一些破败的宅子,上头挂着一个有些破旧的牌匾。

    孟除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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