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手臂略粗的小花瓶被许昼一路护送回了家,茶庄没有烧窑工具,为了避免剐蹭,她找了个透明类似蛋糕盒的盒子充当容器。

    进门见客厅几盏射灯亮着,许昼下意识往沙发上看去。

    “回来啦。”孟昕汝伸手招呼她进来。

    “嗯。”许昼挂好钥匙,趿拉着拖鞋往里,“来了怎么也没跟我说啊,还能出去吃,我这啥也没有。”

    她走到电视柜前将盒子放下,转头坐到地毯上,跟个游魂似地往自家闺蜜身上靠了靠。

    沙发上,孟昕汝盘腿坐着,敲了敲茶几:“我能不知道你?喏,都给你准备好了。”

    “还是你好~”

    飘香四溢的米线刺激着她的味蕾,迅速拿起筷子就开始炫面。

    升腾的雾气在光线下变成细小的颗粒,透过去,孟昕汝的视线定格在了前方柜台上那四四方方的透明盒上。

    “这谁做的?”她疑惑问道。

    “一个客人。”

    “什么人能做得这么...清新脱俗!”

    “怎么个说法?”许昼舀着汤,面不改色道,“我觉得还挺好看啊。”

    “?”孟昕汝疼惜掰过她的脑袋,“宝,你眼睛出问题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许昼一巴掌拍开,“我说真的啊,人做的也不丑啊。”

    孟昕汝“嗯”了一声,作配合状地点了点头,“是不丑,能看出来是个瓶子。”

    许昼:“......”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想到周郗延今天说的话,许昼舔了舔唇,正思考要不要帮他说句话,身后人操控的手机里播报起最新进来的语音消息。

    “有消息说周郗延最近会有解约的意向,台里有意跟进......”

    许昼和孟昕汝两人大学同为中文系,只不过许昼喜欢玩泥巴,当了陶艺师。

    而孟昕汝呢,她成为了一名新闻记者,在初城电视台工作,近期被调到了娱乐版块。

    语音结束,许昼没来由地一阵心虚,她咬断吸溜到一半的米线,咀嚼消化,“周郗延要解约啊?”

    “应该是吧,一般这种事不会是空穴来风。”孟昕汝处理着工作,拆了包饼干尝味道,“是我我也解。”

    “为什么啊?”许昼追问。

    孟昕汝倒是不奇怪她问,许昼对周郗延有关注很多年了,她是知道的。

    “数据不做,无宣发,无告黑,还有工作人员借职务之便谋取私利,不解等着被榨干圈钱吗!”孟昕汝塞过一块饼干,替他打抱不平。

    许昼听不懂数据宣发这些,但也眼明心亮,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那他是不是还挺惨的啊...”

    “是挺惨的,所以着约是肯定要解的,但不会容易。”孟昕汝摸摸她的头,解释,“企业的最终目的是盈利,对于艺人,看重的事影响力和商业价值。周郗延这样的一颗摇钱树,公司不可能轻易放手。”

    客厅里,两人就娱乐圈展开聊了许久,面凉了,许昼拿去加热,心不在焉地瞄着里头“咕噜噜”冒出的泡泡。

    通晓了这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许昼想起白日里。

    虽是巧然,但他看上去的确不太开心,替他捏了把汗的同时又希望他平顺度过。

    *

    工作室的清晨是宁静的,当然,这之中并不包括轿车卡车喧嚣的大马路。

    台面上,许昼细细地打磨着泥胚。

    手上是SY杂志社的定制品,也是端午节假前她接收的最后一份工作。

    特定的闹铃声在工作室旋绕,许昼划开页面,适时响起今日社里经理约了自己见面。

    假日临近,地铁里的人流量只多不少,黑压压一片,到处都是为了工作奔走的社畜,热气席卷整个车厢。

    大概是有差事在身,约定地点不在杂志社,距离许昼的工作室很远,在城市边界,需要跨区。

    索性初城交通便捷,费不了太多时间。

    交谈过程很顺利,杂志社对许昼今天带来的样品非常满意,只是想在原有的基础上做一些小调整,出于尊重,喊了许昼一起来商议,也省去了邮寄途中可能会出现的破损情况。

    会话结束,经理说要送送她,她婉拒道:“不用了,我打算在这里逛逛。”

    来都来了,总不能白来。

    “那行,那我去监督下任务进度。”说罢,他指了指远处海边搭建着的棚子。

    “是有哪位老师在拍吗?”许昼顺口问了句。

    两人还站在临时租借办公室门口,经理说:“这期的主题定了周郗延老师,现在在拍着呢,栖羽老师要去看看吗?”

    许昼笑着摇头:“不用了您去吧。”

    她其实并不是不想去,只是如果一同到场必定醒目。恭维更是少不了。

    等到人差不多进了棚,许昼才缓步跟了上去。

    不用太近,远远过个眼瘾也是够的。

    棚内的拍摄似乎中断了下,周郗延上前简单交涉后又重新开始。

    镜头下的人极度配合,张弛有度,充满生命力。

    作为周郗延的半个粉丝,一直以来,许昼接触到的只有他的音乐,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在其他区域的塑造里。

    短暂驻足后,许昼转身离开。

    她并没有要坚持完全程的打算,毕竟,不能白来。

    这一片海域很大,杂志社只占了一小部分,其余能看到的,都是辽阔的大海。

    她踏着阵阵海浪走在沙滩上,时不时会拨开细沙,挑拣出不同形状的贝壳。

    突然有电话进来,来电显示是孟昕汝。

    许昼左右瞧了瞧,就近在一块礁石上坐下。

    “喂,孟大小姐。”

    “来,猜猜,我现在在干嘛。”孟昕汝将手机抵在耳朵上,眼神幽怨地瞟着店门外南来北往的人群。

    “嗯?”毫无依恋的语气惹得许昼频频好奇,她拖长音调,十分没眼力地问,“在干嘛?不会是在约会吧!”

    “...约你个头会啊!”孟昕汝强忍无语,接着一字一顿道,“我在相亲...”

    “那你还给我打电话?” 许昼脱口打趣。

    她的话里含着笑,伴有回响,稳稳当当地落入了周郗延的耳中。

    下了工作他就跑出来了,反正也没人管他。

    有时候周郗延觉得这样挺好,自由自在,可却又觉得,对不起曾经的自己。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很远,迎面吹着海风,周郗延到沙滩上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女生的背影莫名让他产生了一丝感触。

    就好像在某一时刻,他也曾望向这样的一个背影。

    脚下忍不住靠近,距离缩小后他听着淡淡的谈话声,绕到侧面侧发现原来是她。

    许昼专心致志地打着电话,没留意到斜后方出现的人,更没感知到孟昕汝正上蹿不止的怨气。

    “怎么?不行吗?”孟昕汝笑眯眯地直起身子,“要不...”

    “你来替我?”

    “......”骇人的话音随着网线导接,许昼不禁哆嗦,惊起一身汗毛,“打住!这可不兴替。”

    说罢,她拿下手机,随手截了张通信列表发送,“我家蒋女士一天能给我介绍十个!没有空档不说,还都是些...”许昼顿了顿,思考了下措辞,“庸脂俗粉。”

    “所以,”她手上揉搓着贝壳纹理,神情麻木,“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们俩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时间好似慢了,借着日光,周郗延的目光直白地落在她身上。

    女生昳丽的五官打蔫着,肤白如瓷,纤巧的鼻尖上缀着一颗小痣,美却不张扬。

    “噗!”餐厅里,孟昕汝实在,没忍住,破坏掉维系起来的高冷形象,“有点多哦你!”

    许昼哀叹:“何止啊,她已经走火入魔了,我现在还考虑端午要不要回家呢。”

    “回啊!说不定就抱得美男归了呢!”

    “并不会...”

    许昼无情反驳,说完就单方面掐断了电话。

    还美男......身高能过个175都不错了。

    “许小姐。”

    清冽略低的音色传来,许昼回过头,不可避免地撞入了一双漆黑隐晦的瞳仁中。

    周郗延生了双不太正宗的狐眼,眼尾狭长,圆润的眼角微垂,看上去谦和温润。

    想来声音是耳熟的,纯然是因着头顶上方盘旋的一圈“催婚”光环,自动忽略了。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她没说话,轻轻点头回应。

    周郗延也不见外,上前两步在她左边矮小的礁石上坐下。

    “茶叶收到了,很好。”

    许昼轻笑:“谢谢惠顾。”

    “来玩吗?”他问。

    比起第一次见面,许昼也放开不少,“不是,工作。”

    “和杂志社?”

    “嗯。”

    两人一问一答,井然有序。

    手机消息音接连不断,许昼静了音,打算回去再处理。

    视线移开手机,瞥见一旁自发噤声的周郗延。

    两次见面,他都很有分寸,但许昼总觉着,他那双本该明净的眸里,蕴着道不明的悲恸。

    “你,不开心吗?”

    周郗延微怔,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在她身上,“......也不是,就是对很多事情都感到力不从心。”

    他垂了垂眼,很没所谓地向她坦言,“我即将和我现在的公司解约,但不会太顺利。”

    跟她在孟昕汝那里了解到的一致,公司并不想就此放手。

    许昼没怎么安慰过人,只好摘出手里一个螺旋状的贝壳递给他:“听听看,说不定有海的声音。”

    “好。”他欣然接过。

    不知何故,在她面前,周郗延总是愿意敞开自己,那颗沉寂已久的心仿若有了复苏的迹象。

    他闭上眼,将海螺贴近耳边。

    海色与天光相融,宛如金色丝绸,潮水涨来,涟涟荡漾,拍打着身下的礁石。

    浪花层叠卷起,周郗延在空灵涨潮的时间里恍悟。

    站上舞台的机会,是他走了很久才换来的,他不能安于现状。

    许久,周郗延睁开眼,淡淡开口:“你是从事陶艺行业吗?”

    “嗯,独立工作室。”许昼关注着他的情绪,答得严谨。

    “正式介绍下,”周郗延忽然间转变方向,与她对视,“我叫周郗延,是个歌手,今年二十七岁。”

    “......”

    脚尖轻捻过沙地,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许昼有点摸不清头脑。

    “刚刚不小心听到你们的对话,说到结婚,我今年也老大不小了。但从没考虑过。”

    说到这,许昼隐约推敲到了他的意思,僵硬地动了动,生了些想逃的心思。

    身前交叠着的长腿收拢,周郗延借力站起身:“碰见你给我一种很神奇的感觉,我想试一试。”

    许昼:“……”

    “实不相瞒,我的公司是一个注重艺人自身形象的,”他侧目,微一颔首,“我知道这样说可能会有些冒昧,但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试一试,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以契约成立一段婚姻关系。”

    他悬停的心逐步平稳,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

    周郗延神色诚恳,定定望向她:“未来一周之内,我需要一个人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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