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凛到底是硬受下晓冰磬。

    锦姑早瞧小妮子护漂亮姑娘护得紧,多半是同母异父的姐妹,暗器出手就冲刘一去的。

    人倒了地,锦姑瞪视马贼拽住刘一出去。

    贺凛全力探手,拼命往刘一方向爬,口中小声喃喃。

    本就满身伤痕,匍匐在地的样子惹人不忍,少女凑到近前俯下身,“姑娘,人各有命,你惹不起他们的。”

    她有什么立场说这样的话!贺凛一把揪住少女的衣襟不肯撒手,扯得她一个踉跄。

    生忘田里都没拿出来的匕首,架上少女侧颈。

    “华儿!”锦姑显见的紧张不已,少女迟华是她的软肋。

    知她出手不慢,贺凛立喊,“刀落地前必杀她。”

    刀刃紧贴迟华的脖子,划出血痕,另一只手扣住她肩窝。

    还手两招,加上硬挨晓冰磬,可见小妮子颇有招架之力,锦姑谨慎,不敢贸然出手。

    方才马贼也说锦姑在找女子,必有用处,“我姐姐是林家贵客,掳她招眼,节外生枝,我资质平平,最是稳妥。”

    刘一能让林家暂保馒头全村,交情必定匪浅。

    屠杀布牧村非同小可,来头不可小觑,背后庞然大物都忌惮林氏,眼前怎么瞧都是单打独斗的散客,九成可能同样惧怕林家。

    这个迟华,细皮嫩肉的厉害,莫非就是刘舞口中,养在布牧村的外来人。

    从来没见过能在锦姑冰刺墙底下还意识清醒的人,竟还是个这样年少的小姑娘,迟华胆怯极了,大喊锦姑救命。

    林家树大招风,主事的叔侄,寄住的表亲,一个比一个疯癫,不惹为妙。

    近来为了华儿频频出没各地,眼下行踪多半暴露,更不能扯上林家。

    林家要摸她的底,太容易了。

    小妮子无害模样纯良眼,还知道借势压人,看她眼无杀气,心里最要紧的十成是那漂亮姑娘。

    锦姑这才有心思仔细打量贺凛,身形眉眼极为相近,不愧是岳卜。

    半年前从岳卜处,占得救迟华性命的办法,时机成熟,会出现一个与迟华眉眼身形极其相似的小姑娘,可为替身。

    久未等到替身少女,华儿归期将近,锦姑心急如焚,开始主动寻觅合适人选。

    华儿常日蒙面,模样少有人知,但那双璀璨明眸,见之难忘。

    再者,父母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人尽皆知,顶替华儿的姑娘容貌平庸必被质疑。

    面前这个小妮子,眼睛更胜一筹。

    模样虽不如她姐姐艳丽,却有种断崖缝里蒲草攀的坚韧。

    “好,我放过你姐姐,你放了华儿,替她北上。”

    若当日无人顶替婳姐姐,今日被盯上的会否是她呢?岳卜的盘算原在此处吗?

    刀握得更紧,丝毫没有偏离迟华脖颈,“我要见我姐姐平安。”

    庙外头,马贼老大和老五小声商讨耗子老七事。

    “大哥,我看那丫头不像骗人,老七别真出什么事了!”

    “老七的本事,能拿捏他性命的,只有林家人,林家不爱管闲事,老七也不会上赶着找不自在。”

    “还有彭越来的啊,颜姑姑都不和他们硬碰硬,他们屠戮布牧村,又杀到馒头村,老七要是碰上他们……”

    马贼老大面色凝重,起星行月兜转田中,颜姑姑舍他和老五的性命何其果断,如弃敝履,断不可能帮他们救老七。

    虽则早知那娘们心狠手辣,真被当踏脚石,怎能不恨。

    他叹了一口气,“待会咱们分头找找,那丫头折在颜姑姑手里,问不出来什么了。”

    单薄门板大开,庙外头听庙里头,一清二楚。

    小丫头踢铁板,敢拿迟小姐胁迫,颜姑姑放不过她。

    刀在手,气心头,刀把越攥越紧,老五抬手照着刘一要砍,不让他们兄弟好过,也别想迟华好过!

    嗙啷刀落,老五哀嚎在地。

    锦姑怒目圆睁,一步步逼近,马贼老大扶撑老五,“姑姑息怒!老五他冲动不懂事,还不给姑姑赔罪!”

    锦姑和马贼老大对视之间,二人心照不宣,没有立刻了结老五性命,留他兄弟还有用。

    “这姑娘的性命在我,你们的性命也在我。不安分,老七我不会帮你们找。”

    马贼异心大起,可安抚不住,杀掉简单,又少几个办事的人手。

    马贼老大和老五眼睛一亮,连连称是,颜姑姑狠辣不假,却是个说话算数的,老七回来有望了。

    便遣马贼二人先往馒头村探察,此时生忘田刚好飘到哪个三五十丈开外的地方了。

    一人出,两人入,刘一依旧木讷失神。

    手攥晓冰磬,卡在刘一侧颈,药丸递到贺凛面前,“吃下去。”

    一口吞下,“我姐姐柔弱,扛不得你的药丸。”

    锦姑收起贴着琼字的瓷药瓶,“我这药可金贵,你吃了自然不必浪费在你姐姐身上。”

    小妮子盯药瓶的眼神尤其奇怪,真喂她姐姐吃了,怕不是马上跳起来夺药全灌给华儿。

    脏腑俱焚,头痛欲裂,贺凛额面薄汗,脸色惨白,皱眉深望身前少女一眼,彻底失了气力,眼前越来越暗,锦姑踢着裙摆越走越近,彻底不省人事。

    绿色瓶口横绕鼻尖,刘一立时目明神清,扶起贺凛上半身,抱护在怀,“小凛做替身,需要照应,平时我俩起居一处,我做她的婢子,破绽更少。”

    方才中招,听觉视力并不影响。

    说着话,刘一探进袖中,神不知鬼不觉,将对镯替换。

    锦姑又打量起刘一来,头先只知漂亮,不想性格是个内敛的。

    才遭寒刃当头,凶犯在侧,如此镇定,不似个好相与的,再瞧那双眼,深浅难测。

    拿捏刘一在身边,多添累赘,倒不如一并送入陵北虎狼窝。

    小妮子这么维护姐姐,逃不脱,也会想尽办法活二人命,如此多替华儿拖一时,是一时。

    “可以。”一把迷子散开,刘一昏卧。

    那一眼烙心难去,迟华下瞧着贺凛,不到二八的容貌,实在不像廿青阁刺客,再瞧刘一,发丝略散,惹人怜爱。

    妹妹护姐姐,甘为替身,姐姐保妹妹,愿做照应。

    姐妹相依为命,却因她要一同遭罪。

    女子僵硬在原地,看着二人交握的手,愧疚之感大发,“锦姑,她看来年纪尚小,还心心念念维护唯一的姐姐,要不换个人吧?”

    “说的什么傻话,眼下哪里找旁的人?我替你去?你倒是心善,惜她年幼,哪个来心疼你?陵兰北州苦寒,皇城里虎狼遍地,本就是个最命贱的傀儡替,不值钱的慈悲不留给自己却给别人?你有那个本钱吗?”锦姑停了手,扭头瞪着不争气的丫头。

    少女低着头,眼泪滴滴答答湿了脚尖前的地,扭着袖子绞来绞去。

    锦姑叹气起身,攥着袖子给她擦了眼泪,“好了好了,赶紧料理了事,余下的都不用你操心,若有事发之日,便都是我的罪过。”

    锦姑蹲回去快手快脚地解开贺凛的腰带,“快呀!”

    少女一个激灵,恐惧终究盖过歉疚,紧跟着脱下自己的衣裙,同贺凛交换了衣饰,纱巾掩住贺凛脸,望着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眉眼,少女小声喃了一句对不起。

    贺凛袖子里高卡在前臂的银色月珥镯滑至手腕,财纹小圆牌子坠晃晃悠悠,反面圈着的阳刻[怿]字半整交替地旋转。

    锦姑明显一愣,拨了两把,坠片越转越快,百日喜?惊得皱眉瞥向贺凛,贺二姑的信物怎么在这个小丫头手里?难道……

    南角东西两栖境,有六族世代居此桃源地,由长族贺氏统领另外五族。

    地是世外桃源地,人却非与世无争人。

    全境习武,三岁小孩儿都能拿着菜刀追狗二里地。

    江湖皆知,东西两栖境最护犊子,一人受辱,六族追杀。

    贴着境外长起来的谨水村,虽是外族,却受两栖境六族庇护,招惹不得一点。

    贺氏前族长贺连沐死后,余一妹妹,境内辈分最高,因行第二,六族尊称贺二姑。

    腕绕银镯百日喜,下坠怿字纹,坠片翻转极快时,会出现[东西共主]四个字。

    锦姑一个劲儿盯着贺凛的脸瞧,贺二姑孩子都这么大了?原来那么早就开始掳掠漂亮男人了。

    传闻贺二姑武艺超群,性格乖张,嗜色如命,常日到处溜达,遇美貌男子就抓回两栖境镜湖小筑。

    着了迷,把百日喜随便送人,贺氏派人强追回来数不清有几次,如此说来小妮子也不见得是什么贵重人。

    有此物傍身,虽难忽悠东西两栖境,但只要避开贺二姑不被勘破,威吓外境绰绰有余。

    事已至此,锦姑牙关咬紧,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撸下了贺凛的镯子套上那女子的手。

    此时锦姑哪里晓得,是刘一早卡住镯身机关,否则非是砍手,摘不下来。

    断绪清思丹已服,待小妮子去到彭越,难出生天,从此世上,只有一个戴百日喜的姑娘。

    衣襟替换掉出一只火折子,匆匆两眼,锦姑抛到一旁,迟华悄悄捡回,藏在贺凛身上,轻轻又是一声对不住。

    迟华伸出左腿,脚踝内侧蓝色蔷薇花纹妖异。

    锦姑拔下迟华头顶发簪,刺入纹路中央,花纹活过来一般蠕动,攀上簪身,簪尖离体,花纹全消,只留下一个赤色血点。

    花纹往握簪的手迅速爬去,连忙扎进贺凛左脚踝,花纹更加癫狂,快速钻入皮下,攀附完全。

    花大价钱从石不晓处得的利器果然好用。

    无事不晓石不晓,江湖最出名的万事通。

    与岳卜齐名的腓市三无之一,事无不可知。

    另外两个,掌上绝卜岳津迷,翌无不可料,生死簿主林没药,物无不可医。

    以后受此蓝心蛊纹束缚,走哪儿都被追踪的,就是这丫头了。

    两人将贺凛刘一摆靠在供桌旁,跳进来两只红皮毛的大老鼠,径直越过锦姑,冲着迟华和贺凛而去。

    老鼠绕在两个姑娘身边嗅,逐渐全靠近贺凛,才绕了半圈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慌慌张张地又蹿出庙去。

    这子母云鼠之前嗅华儿身上的蓝心蛊纹,怎么也得绕足三圈,怎么到这小妮子才半圈就跑了?蓝心蛊全交付她身,想必还得适应。

    迟华惊魂甫定,被锦姑拽上就走,“他们来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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