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墩子旁,刘一等在那里,望着贺凛笑,百日喜的坠子摇来摆去地闪,似乎早就料到等来的一定是两个人。

    为何不见十二?刘一又是女儿家的装扮,意欲何为?

    三人才碰了头,刘舞抱拳颔首,托贺凛同路途中代为保护刘一,先行离开。

    古大娘监视屠村那伙儿的行踪,恐力有不逮,刘舞前去接应。

    屠村歹人尚在附近流窜,多有凶险,十二托付了林家照看,林家伙食向来不错。

    也好,回去途径草庙村,还不知会遭遇什么。

    照百日喜瞧了一个来回,照刘一瞧了两个来回,托付的信物这不就来了。

    镯子套上刘一手腕,千世安照旧藏于贺凛袖中。

    刘一直勾勾,锁在贺凛眉眼,“你从来不会失信。”

    到底同刘一有什么过去,叫他执着至此,刘舞可是一口一个她辜负了兄长。

    罢了,何必沉湎过去。他既愿意重来,她自乐意奉陪。

    “哪天心意另转,你我换回镯子即可。”

    阿娘,小凛已经见到千世安,你和阿爹是否归期将近。

    刘一牵起贺凛的手,按在自己手腕的百日喜上。

    “纵百转千回,殊途同归。伯父伯母很快会回来。”

    心头留出大片白来,跳一下描一笔,直到描尽刘一的模样。

    手心的银镯圈慢慢发热,贺凛心虚地扯回手,唯恐刘一发现她手烫心紧。

    正要同他讲明草庙村暗藏歹人好让自己有时间冷静,刘一把她拉到石墩子后躲避,索性是冷静不下来了。

    脚步轻软,掺杂闷重,四只脚交替隐现,距离越近,对话越清晰。

    “大哥,你说老七会不会被刘江谷给卖了?”

    “老东西儿子还等着救命,他不敢。”

    “那老七上哪儿去了?”

    “多半又在哪个漂亮小崽子那儿绊住了。”

    “大哥,我早说了,就该告诉他是颜姑姑要人,不然他不上心,抓个小丫头这么简单的事儿都干不好!”

    “是刘老头没办妥,选的地儿不好,南断坡扔下来,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活路,老七总不能带个死人回来。”

    “大哥,不能惯着老七,现在怎么交差?颜姑姑叫咱们过来,我总瞧着不对劲儿。”

    “行了,你不早点说馒头村有个叫刘一的丫头漂亮得不像话,早点抓了送给颜姑姑,至于多此一举吗?”

    “大哥,我这不是想着留着咱自己享用嘛。”

    “走半天了,怎么还没到地方?”

    “前面就是。”

    讲话的是马贼头子无尾蛇、老五断尾貂,江湖自号蛇角蛟,飞天貂。

    村长那个老匹夫,果然和马贼勾结。

    马贼已到近处,两个人脚步都沉,轻软的步子又是谁的?不好!

    贺凛抓实一把泥,挡下三针,反手甩出两把刚捡的石子儿,拉上刘一不管不顾地跑。

    两个马贼底细不知,偷袭的婆娘更是厉害,三打二,胜算不详,先逃要紧。

    马贼和女人紧追不舍,他们果然是一伙的。

    贺凛拽紧了刘一不敢卸半分力,边跑边掏出梅子糕,塞进刘一和自己嘴里。

    梅子糕是甜,刘一边笑边跑。

    兜转田就在眼前,果然拦下三个歹人。

    顺利逃至金津庙前,贺凛顿住步子,左顾右盼,不曾见凶禽猛兽。

    金津庙传得沸沸扬扬的险地,实则遍洒林家秘药,垠崖谷中的禽兽不敢靠近,刘一牵着贺凛,走入庙中。

    周遭村落的祖先躲避战乱修建的密道,就在神像下头。

    安居乐业久矣,无人知晓。

    年久失修,残破不堪,林家将其修缮。

    机关还未打开,跌跌撞撞冲进来个少女,纱巾掩了半张脸,扑在贺凛身上,“姑娘救救我!”

    扶稳少女,贺凛单手推开刘一,叫他站开老远,“你怎么了?”

    “他们杀了好多人!姑娘!姑娘救救我!”少女还要靠近,身子抖如过筛。

    “姑娘莫非是屠村逃出来的?”

    “是!他们见人就杀,追着人砍,爹娘为了保我,惨死刀下……”少女声泪俱下,那双眸子堪比夜星。

    刘一盯着她的眼,好生熟悉,啊,比小凛的眼睛圆润三分,灰暗两分便是了。

    贺凛仔细打量,浑身上下,虽有血迹,不见破损,死一村的人还能这么完整。

    葫芦里卖的药,不妨倒出来看看。

    “姑娘别害怕,你先躲起来,我来应付他们。”

    庙内环视一周,将少女推进香案底下,用桌布盖好。

    贺凛同刘一站到门口,警惕着庙外,半晌不见动静。

    “二位可要小心。”少女的声音诡异地转冷转静。

    头刚转过来,眼前撒开一把粉末,嗓子眼作痒地捂嘴咳了声,手挥一挥,粉末散去,眼前清明,和那少女四目对视。

    少女后撤半步,朏市新出的无心不迷居然对她不灵?

    刘一却双瞳失神,立如石柱,形同傀儡,喊叫不应。

    傍身药全喂给贺凛养伤,自己的内伤迟了养护,着了道儿不奇怪。

    生忘田中,刘舞话说得干净,贺凛听得全乎,不知几时才能还清刘一恩情。

    贺凛逼前半步,就着纱巾抓住少女的领子扯了上半身过来,“解药。”

    何曾被如此粗暴对待,纱巾滑下脸,更是楚楚可怜,少女泪涟涟,呜咽道,“解药不在我这儿。锦姑!锦姑!”

    身后脚步轻急接近,贺凛抬手接下细尖暗器,反手还刺,连同方才石墩子后收下的三针。

    那人不防中招,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正是方才偷袭的漂亮女人,马贼口中的颜姑姑。

    眉眼忧愁簇簇,灰扑扑的面,老气的衣裙难掩姿容,若是洗把脸,理顺了发丝,当称绝色。

    马贼没有同行,多半她拿人垫脚,逃出的蜃境。

    “锦姑!”少女焦急叫喊扑将过去,见锦姑无大碍,把人慢慢扶起来,“算了吧锦姑,命里该的,总是拦不住。”

    小妮子机敏,倒是合适人选,被称锦姑的女人摸了一把腰带,攥住满手的细密,却是两把缩得极小的冰凌。

    非冰非晶,材质不详,“她是廿青阁的刺客,小小年纪已经杀孽深重,替你一遭也算是赎罪,到时少下几层地狱她还得谢你。”

    素未谋面就朝贺凛下手,不见得是什么会讲理的好人,怎么扯上廿青阁了?

    “我不是廿青阁刺客。”贺凛挡在刘一跟前,瞄着锦姑手里的冰凌,“晓冰磬,十六州唐家还有活人。”

    木匠曾讲过不少江湖事,比爹给她买的话本[蝶雨飞花逐江湖]还要离谱。

    廿青阁,一个阁主抠门,内讧日常的杀手刺客组织。

    管杀管埋,开了副业,七境乃至外境夏绛,人迹有至,便开有廿青阁刺客当伙计的棺材铺,号称白事全套包君满意。

    不满意的,试试也都满意了。

    晓冰磬,彭越十六州唐氏独门冰凌状暗器,据说是见稚童掰屋檐冰凌,才造此形状。

    此物发出时互相撞击,清脆之声不绝,如诗所云:稚童金盆脱晓冰,敲成玉磬穿林响。

    当时贺凛年幼,甚觉奇怪,暗器不该无声无息吗?一边响一边飞过来,到底想杀不想杀。

    乒铃乓啷的机关盒掉在贺凛头上,木匠曾笑,就是告诉你我来杀你了,完事儿你还躲不掉,江湖上论起来才够嚣张。

    机关盒拆得七零八落,被贺凛扔进料箱,嗯,就算满门被屠,起码嚣张过。

    十六州唐家,三百多口,一夜死绝,死状凄惨,致唐宅闹鬼数年,愈演愈烈,成了彭越最出名的鬼故事。

    “丫头无礼!识得此物还不束手就擒!”识得她唐家暗器,口出狂言,还敢说自己不是廿青阁刺客!

    庙门槛跳进两个狼狈人,垫脚的马贼负伤未死。

    “来了还不动手!”

    马贼恨得咬牙,不听令未必再有命走出庙去,压下心头愤,擒拿了刘一去。

    贺凛前身阻拦,“耗子老七性命堪忧,现在去救还来得及。”收尸。

    马贼窝里,老大,老五和老七一母同胞,感情最好。刘舞透露的消息还是从林临那儿得知的。

    马贼果然迟疑,刀架上刘一脖颈,逼问贺凛耗子老七下落。

    “听她诓惑!”锦姑撇出手,数十根晓冰磬细雨般飞刺而来。

    半途聚成一团,陡然并作一根,眨眼间难捕捉其所在。

    清脆声响此起彼伏,扰乱寻觅暗器所在的思绪。

    等临到眼前,一根又散作数十,再分作数百,密密匝匝一堵冰刺墙扑面而来。

    无怪乎木匠曾要逃跑藏身,儿时想得简单,不知江湖其中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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