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若说来洛安是为了颜钦，但颜妤实则藏了一个小心思。四年前那场宫宴，曾有一个少年，在月光下，眉目精致，不苟言笑，冷得如山上清泉，却如冬日的温泉般流进她的心里。
那日宫晏，她在御赐池边透气，却被一黑衣人推入水中。颜妤那年才十三，亦不识水性，池水呛入鼻肺，身体直直往水下沉。原以为自己命绝于此，突然一少年跳入水中，揽住她的腰肢，携她破浪而出。
少年见她无恙便离去，颜妤那时来不及询问，因而并不知其身份。
曾经的少年竟是当今的太子，颜妤又仔细看了一眼宋泽珩。只见他穿着玄色用金丝银线交织的长袍，身量比五皇子足足高了一个头，身姿挺拔，剑眉入鬓，面容如雕琢般精致。
只对上他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眸，颜妤便心如鹿撞，加上发热，心脏似呼之欲出。
终于再见到你了啊，颜妤嘴角含笑，人却直直地倒了下去。宋泽胥眼疾手快，一个闪身，接住了她。
就这么昏过去，如果宫里叫太医过来瞧，那她女儿身必定被发现。颜妤急中生智，眼睛闭上之前，拼尽最后一口气，虚弱道：“不必劳烦太医，臣自幼便有此疾，府上的医师有备药，送臣回府便好。”
“镜林、怀逸，你们两速速送颜钦回将军府。”皇帝吩咐道。
“是，父皇。”
宋泽胥顺势把人扶起来，宋泽珩跟在后面走出御赐书房。
皇帝命人备的马车停在御书房外的翠竹下，不到一里远，但因宋泽胥平日疏于锻炼，现下又扶着颜妤，行不过一半，便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四哥，你过来帮我一下，太沉了。这小子看着瘦弱，竟这么沉，肯定是骨头硬。”宋泽胥甩了甩快要断掉的手臂，若不是父皇下令，他一个蹴鞠都不愿参与的人怎可能耗体力去扛一个与他非亲非帮的男人。
宋泽珩淡淡好看了宋泽胥一眼，随后上前，伸出稳健的手臂，一手揽住颜妤的腰，一手抄起她的的膝盖，轻轻一提，就把人轻松打横抱起来。
宋泽胥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四哥啊，跟提菜一样轻松！”
“是你平日锻炼太少。”宋泽珩没分眼神给他，继续往前走。
宋泽珩虽然抱了人，但步履轻盈，仿佛踏着天地之律，和着阴阳之序。
宋泽胥在身后流露出艳羡的目光，并暗自发誓从明日起勤加锻炼。
因临时安排的马车内没有可躺之地，昏迷的人又无法自行坐着，马车颠簸摇晃，宋则珩只好就着刚坐下的姿势将人抱在手中。
出了宫门，颜妤在昏沉中迷糊地说着：“阿娘......别担心我......”，宋泽胥以为她恢复了意识，却只见她双双目紧闭，还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臂。
宋泽胥见不得男人作这副姿态，倾身过去，掰了掰她的手，没想到那手却抓得更紧了。
宋泽胥寻得乐趣，笑道：“我说四哥，那颜大将军身壮如山，威风凛凛的，怎么他这儿子像个小娘们似的，简直是弱柳扶风，一吹就倒。”
宋泽珩瞥了一眼附在自己身上的人，淡淡地对宋泽胥道：“背后莫道人是非。”
“反正他昏过去了，又听不见。”宋泽胥玩弄颜妤马尾上的发丝道，“你说父皇为何要叫我们两送他回府，随便找个人送他出来不就得了，还非得是我们两个一起过来。你好歹是太子，若是外人知道了，还以为颜大将军的儿子有多宝贵呢。”
宋则胥撇嘴，怨言满腹。
“颜妤是颜大将军唯一的儿子，父皇让你我二人来送，一给足颜定山面子，若外人知晓，更会赞颂父皇善待功臣之子。二是表明朝廷对永峪关的重视，永峪关是边境的重要屏障，若失了颜定山的驻守，那些北蛮子必定虎视眈眈。”
“哦。”宋泽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是四哥聪明，不愧是咱们大晟朝的太子殿下。”
宋则珩不置可否。
马车行至东门，碾过一块大青石，蓦地剧烈抖动了一下，宋泽胥差点从坐椅上掉下，头重重地磕在马车木樑上。宋泽珩急中扶住手中抱着的人，仅是身体微微向前倾，随后端坐如山，丝毫不受影响。
颜妤被这一剧烈的抖动惊醒了，微微睁开双眼。
从上下眼睑的缝隙中，她看到一双深邃而狭长的眼睛，她往四周扫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竟躺在那个她朝思暮想了四年的人的怀里，还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
如果刚在御书房是心如鹿撞，那此时便如饮甘泉，温润的水流向四肢百骸，如春风化雨。哪怕现在还发烧着，但颜妤感觉身体上所有的疼痛和不适似乎都消散，脑袋一片空白，只有心上人身上淡淡的檀香味萦绕在她鼻尖。
宋泽胥见她醒来，立马收回吊儿郎当的坐姿，微笑着问道：“颜公子醒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先喝点水？”
颜妤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
宋泽珩低眸望着她，“能自己坐吗？”
“能，能......”颜妤立马尴尬地从宋泽珩身上爬起来，“多谢太子殿下刚刚......抱着我，臣唐突了。”
“抱着我”这三个字怎么听起来似乎很别扭，颜妤耳根都红了，微微低下头，未敢再与宋泽珩对视。
宋泽珩却一脸风轻云淡道：“无妨，颜公子身体不好，先在府上休息几日再去辟雍堂进学。”
“多......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宋泽珩叫她颜公子，那定然是刚昏迷之际，身份没被发现。
幸好幸好，颜妤吐出微微气息，松了一口气。
“你怎的不谢我，刚可是我把你从父皇的书房搀扶出来，可累死本宫了。”宋泽胥嬉皮笑脸道。
颜妤立马转头，朝宋泽胥抱拳作揖，“多谢五殿下刚扶我出来，颜钦不胜感激。”
宋泽胥笑嘻嘻地正欲回话，却遭宋泽珩瞟了一眼：“别闹了，颜公子刚醒来，让他多休息吧。”
一刻钟后，马车便穿过热闹的长宁街，直达将军府。在院中熬药的海棠听到大门外的车马声，即刻熄了碳火，小跑出去。
眼见跟颜妤一同来的两名男子珠翠罗绮，绣衣锦袍，气质不凡，尤其是那个高一点的男子，朗目疏眉，面若冠玉，玉骨横秋，虽未笑，眸光却仿若有情。
海棠心下想着这必定是宫里的贵人，只是不知其身份，未敢称呼，还是颜妤先开口道：“海棠，快见过太子殿下和五殿下。”
海棠立马收回视线，双膝跪于地上，头低垂，双手平铺于地：“奴婢海棠参见太子殿下，参见五殿下。”
“行了行了，起来罢，快伺候你家公子服用你家那什么，哦对，那救命的丹药，他刚晕倒在御书房了。”宋泽胥摆手道。
海棠愣了一下，随即心下明了，她站起来，又朝宋泽胥福了福身，才道：“是，五殿下。
因颜妤还病着，宋泽珩和宋泽胥未有进将军府的打算，只道改日再来拜访。
临走前，宋泽珩从腰间取下一块白玉递给颜妤，“这玉有活血通络，蓄气暖身之效，颜公子可戴着，对你的身体有助益。”
“我也没什么送太子殿下，第一次见面就收殿下这么贵重的礼物，实在惶恐。”
那块玉光滑细腻，冰清无瑕，是一块上乘的好玉，颜妤受宠若惊。
“无妨，它要放在真正需要它的人身上，才有价值。”宋泽珩把玉塞到颜妤手中，不容推脱。
宋则珩这么说，颜妤实在没有再拒绝的道理，便把玉收入禳中，拱手谢道：“那便多谢太子殿下。”
宋泽珩和宋泽胥走后，颜妤把那块还留有宋泽珩体温的玉揣在手心，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直到海棠喊她喝药才放下来，小心翼翼地挂在腰间。
休息了两日，颜妤便到辟雍堂报道。她性情爽朗外向，又时常绘声绘色地讲她在边塞的经历，很少出过洛安的皇子公子们听得津津有味。因而，不过月余，颜妤便和辟雍堂的皇子公子们称兄道弟，打成一片。
但颜妤最想见到的人是宋泽珩，宋泽珩是太子，由几个太傅单独教学，只有初一和十五，辟雍堂开讲坛会的时候，宋泽珩才会过来同大家交流。
于是，颜妤每次不得不在宋泽胥去找宋泽珩的时候，找借口同他一起去。有时候是看画，有时是一起练剑或在宋泽珩宫里院中烤鹿肉。一来二去，颜妤跟宋泽珩也渐渐熟络起来。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他们几个私下见面，称兄道弟，对太子也就没讲那么多礼节。
转眼到了大晟朝六公主宋鸾徽十五岁及笄宴，颜妤已经一连十来日未曾见到宋泽珩。宋鸾微生日，宋泽珩必定会来，颜妤早早便进宫了。
因六公主颇受皇帝喜爱，宴会特设于御花园内。
杏雨梨云，垂杨芳草，御花园内，丝竹入耳，宾朋满座，欢声笑语。忽尔箫声轻扬，一群曼妙舞女，足尖轻踏，罗衣翩飞，无数娇艳花瓣翻飞于天地之间。
及笄礼成毕，在春花簇拥的湖岸边，曲水流觞，觥筹交错。
与此热闹及笄宴相反的是已故伶贵妃的故居，瑶华宫。说是故居，其实之前是冷宫。伶贵妃和当朝太子宋泽珩小时候便住这，直到伶贵妃案子被平反，宋泽珩被立为太子，才重修了瑶华宫。
今日是六公主的生辰，却也是宋泽珩生母，伶贵妃的忌日。
宋泽珩跪在伶贵妃去世前一晚卧着的紫檀圈椅上，神色凝重，漆黑的眸子深如幽潭，潭底似藏了万年霜雪。他摸着伶贵妃生前的放首饰的妆奁，长睫泛起一层薄薄的雾，低声呢喃道：“母妃泉下是否安好，泽儿很想念您。”
跪约摸半柱香时间，宋泽珩起身，弹去落入贡桌的烟灰，见今早皇后刘氏派人送来的桂花白，酒用柳叶瓶装着的。宋泽珩将酒瓶握入掌中，竟凭空将隽秀的酒瓶捏得粉碎，桂花白洒了一地。
宋泽珩冷笑一声，“你们，谁也别想逃。”
当年，伶贵妃被刘氏和张贵妃陷害，被皇帝打入冷宫，本想一死了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孩子无辜，伶贵妃忍辱负重，在冷宫里把宋泽珩生下来。
母妃是戴罪之身，宋泽珩自然也是不得宠的皇子，在冷宫里被宫人们苛责衣食，甚至恶意捉弄，还有母亲每日每夜悲伤的眼泪，便是宋泽珩童年的全部。
伶贵妃病死后，宋泽珩被寄养在曹妃宫中。从此，他再也没掉过泪，没日没夜地读书练剑，成了元帝最出色的皇子。
宋泽珩打开卷轴，定定地看着母亲的画像，眼底晦暗不明。
“太子殿下，六公主的及笄宴已开始。”宋泽珩的随从青木在门外提醒道，知道宋泽珩今日心情不好，青木说话不敢大声。
“知道了。”宋泽珩推开门，对青木道，“拿些糖蒸酥洛和酥油茶过来，母亲爱吃。”
走了几步，宋泽珩又回头交待青木，“酥洛的花生捣碎一些，她牙不好。”
宋泽珩这才离开瑶华宫，青木在身后微微叹了口气。
那日宫晏，她在御赐池边透气，却被一黑衣人推入水中。颜妤那年才十三，亦不识水性，池水呛入鼻肺，身体直直往水下沉。原以为自己命绝于此，突然一少年跳入水中，揽住她的腰肢，携她破浪而出。
少年见她无恙便离去，颜妤那时来不及询问，因而并不知其身份。
曾经的少年竟是当今的太子，颜妤又仔细看了一眼宋泽珩。只见他穿着玄色用金丝银线交织的长袍，身量比五皇子足足高了一个头，身姿挺拔，剑眉入鬓，面容如雕琢般精致。
只对上他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眸，颜妤便心如鹿撞，加上发热，心脏似呼之欲出。
终于再见到你了啊，颜妤嘴角含笑，人却直直地倒了下去。宋泽胥眼疾手快，一个闪身，接住了她。
就这么昏过去，如果宫里叫太医过来瞧，那她女儿身必定被发现。颜妤急中生智，眼睛闭上之前，拼尽最后一口气，虚弱道：“不必劳烦太医，臣自幼便有此疾，府上的医师有备药，送臣回府便好。”
“镜林、怀逸，你们两速速送颜钦回将军府。”皇帝吩咐道。
“是，父皇。”
宋泽胥顺势把人扶起来，宋泽珩跟在后面走出御赐书房。
皇帝命人备的马车停在御书房外的翠竹下，不到一里远，但因宋泽胥平日疏于锻炼，现下又扶着颜妤，行不过一半，便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四哥，你过来帮我一下，太沉了。这小子看着瘦弱，竟这么沉，肯定是骨头硬。”宋泽胥甩了甩快要断掉的手臂，若不是父皇下令，他一个蹴鞠都不愿参与的人怎可能耗体力去扛一个与他非亲非帮的男人。
宋泽珩淡淡好看了宋泽胥一眼，随后上前，伸出稳健的手臂，一手揽住颜妤的腰，一手抄起她的的膝盖，轻轻一提，就把人轻松打横抱起来。
宋泽胥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四哥啊，跟提菜一样轻松！”
“是你平日锻炼太少。”宋泽珩没分眼神给他，继续往前走。
宋泽珩虽然抱了人，但步履轻盈，仿佛踏着天地之律，和着阴阳之序。
宋泽胥在身后流露出艳羡的目光，并暗自发誓从明日起勤加锻炼。
因临时安排的马车内没有可躺之地，昏迷的人又无法自行坐着，马车颠簸摇晃，宋则珩只好就着刚坐下的姿势将人抱在手中。
出了宫门，颜妤在昏沉中迷糊地说着：“阿娘......别担心我......”，宋泽胥以为她恢复了意识，却只见她双双目紧闭，还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臂。
宋泽胥见不得男人作这副姿态，倾身过去，掰了掰她的手，没想到那手却抓得更紧了。
宋泽胥寻得乐趣，笑道：“我说四哥，那颜大将军身壮如山，威风凛凛的，怎么他这儿子像个小娘们似的，简直是弱柳扶风，一吹就倒。”
宋泽珩瞥了一眼附在自己身上的人，淡淡地对宋泽胥道：“背后莫道人是非。”
“反正他昏过去了，又听不见。”宋泽胥玩弄颜妤马尾上的发丝道，“你说父皇为何要叫我们两送他回府，随便找个人送他出来不就得了，还非得是我们两个一起过来。你好歹是太子，若是外人知道了，还以为颜大将军的儿子有多宝贵呢。”
宋则胥撇嘴，怨言满腹。
“颜妤是颜大将军唯一的儿子，父皇让你我二人来送，一给足颜定山面子，若外人知晓，更会赞颂父皇善待功臣之子。二是表明朝廷对永峪关的重视，永峪关是边境的重要屏障，若失了颜定山的驻守，那些北蛮子必定虎视眈眈。”
“哦。”宋泽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是四哥聪明，不愧是咱们大晟朝的太子殿下。”
宋则珩不置可否。
马车行至东门，碾过一块大青石，蓦地剧烈抖动了一下，宋泽胥差点从坐椅上掉下，头重重地磕在马车木樑上。宋泽珩急中扶住手中抱着的人，仅是身体微微向前倾，随后端坐如山，丝毫不受影响。
颜妤被这一剧烈的抖动惊醒了，微微睁开双眼。
从上下眼睑的缝隙中，她看到一双深邃而狭长的眼睛，她往四周扫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竟躺在那个她朝思暮想了四年的人的怀里，还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
如果刚在御书房是心如鹿撞，那此时便如饮甘泉，温润的水流向四肢百骸，如春风化雨。哪怕现在还发烧着，但颜妤感觉身体上所有的疼痛和不适似乎都消散，脑袋一片空白，只有心上人身上淡淡的檀香味萦绕在她鼻尖。
宋泽胥见她醒来，立马收回吊儿郎当的坐姿，微笑着问道：“颜公子醒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先喝点水？”
颜妤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
宋泽珩低眸望着她，“能自己坐吗？”
“能，能......”颜妤立马尴尬地从宋泽珩身上爬起来，“多谢太子殿下刚刚......抱着我，臣唐突了。”
“抱着我”这三个字怎么听起来似乎很别扭，颜妤耳根都红了，微微低下头，未敢再与宋泽珩对视。
宋泽珩却一脸风轻云淡道：“无妨，颜公子身体不好，先在府上休息几日再去辟雍堂进学。”
“多......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宋泽珩叫她颜公子，那定然是刚昏迷之际，身份没被发现。
幸好幸好，颜妤吐出微微气息，松了一口气。
“你怎的不谢我，刚可是我把你从父皇的书房搀扶出来，可累死本宫了。”宋泽胥嬉皮笑脸道。
颜妤立马转头，朝宋泽胥抱拳作揖，“多谢五殿下刚扶我出来，颜钦不胜感激。”
宋泽胥笑嘻嘻地正欲回话，却遭宋泽珩瞟了一眼：“别闹了，颜公子刚醒来，让他多休息吧。”
一刻钟后，马车便穿过热闹的长宁街，直达将军府。在院中熬药的海棠听到大门外的车马声，即刻熄了碳火，小跑出去。
眼见跟颜妤一同来的两名男子珠翠罗绮，绣衣锦袍，气质不凡，尤其是那个高一点的男子，朗目疏眉，面若冠玉，玉骨横秋，虽未笑，眸光却仿若有情。
海棠心下想着这必定是宫里的贵人，只是不知其身份，未敢称呼，还是颜妤先开口道：“海棠，快见过太子殿下和五殿下。”
海棠立马收回视线，双膝跪于地上，头低垂，双手平铺于地：“奴婢海棠参见太子殿下，参见五殿下。”
“行了行了，起来罢，快伺候你家公子服用你家那什么，哦对，那救命的丹药，他刚晕倒在御书房了。”宋泽胥摆手道。
海棠愣了一下，随即心下明了，她站起来，又朝宋泽胥福了福身，才道：“是，五殿下。
因颜妤还病着，宋泽珩和宋泽胥未有进将军府的打算，只道改日再来拜访。
临走前，宋泽珩从腰间取下一块白玉递给颜妤，“这玉有活血通络，蓄气暖身之效，颜公子可戴着，对你的身体有助益。”
“我也没什么送太子殿下，第一次见面就收殿下这么贵重的礼物，实在惶恐。”
那块玉光滑细腻，冰清无瑕，是一块上乘的好玉，颜妤受宠若惊。
“无妨，它要放在真正需要它的人身上，才有价值。”宋泽珩把玉塞到颜妤手中，不容推脱。
宋则珩这么说，颜妤实在没有再拒绝的道理，便把玉收入禳中，拱手谢道：“那便多谢太子殿下。”
宋泽珩和宋泽胥走后，颜妤把那块还留有宋泽珩体温的玉揣在手心，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直到海棠喊她喝药才放下来，小心翼翼地挂在腰间。
休息了两日，颜妤便到辟雍堂报道。她性情爽朗外向，又时常绘声绘色地讲她在边塞的经历，很少出过洛安的皇子公子们听得津津有味。因而，不过月余，颜妤便和辟雍堂的皇子公子们称兄道弟，打成一片。
但颜妤最想见到的人是宋泽珩，宋泽珩是太子，由几个太傅单独教学，只有初一和十五，辟雍堂开讲坛会的时候，宋泽珩才会过来同大家交流。
于是，颜妤每次不得不在宋泽胥去找宋泽珩的时候，找借口同他一起去。有时候是看画，有时是一起练剑或在宋泽珩宫里院中烤鹿肉。一来二去，颜妤跟宋泽珩也渐渐熟络起来。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他们几个私下见面，称兄道弟，对太子也就没讲那么多礼节。
转眼到了大晟朝六公主宋鸾徽十五岁及笄宴，颜妤已经一连十来日未曾见到宋泽珩。宋鸾微生日，宋泽珩必定会来，颜妤早早便进宫了。
因六公主颇受皇帝喜爱，宴会特设于御花园内。
杏雨梨云，垂杨芳草，御花园内，丝竹入耳，宾朋满座，欢声笑语。忽尔箫声轻扬，一群曼妙舞女，足尖轻踏，罗衣翩飞，无数娇艳花瓣翻飞于天地之间。
及笄礼成毕，在春花簇拥的湖岸边，曲水流觞，觥筹交错。
与此热闹及笄宴相反的是已故伶贵妃的故居，瑶华宫。说是故居，其实之前是冷宫。伶贵妃和当朝太子宋泽珩小时候便住这，直到伶贵妃案子被平反，宋泽珩被立为太子，才重修了瑶华宫。
今日是六公主的生辰，却也是宋泽珩生母，伶贵妃的忌日。
宋泽珩跪在伶贵妃去世前一晚卧着的紫檀圈椅上，神色凝重，漆黑的眸子深如幽潭，潭底似藏了万年霜雪。他摸着伶贵妃生前的放首饰的妆奁，长睫泛起一层薄薄的雾，低声呢喃道：“母妃泉下是否安好，泽儿很想念您。”
跪约摸半柱香时间，宋泽珩起身，弹去落入贡桌的烟灰，见今早皇后刘氏派人送来的桂花白，酒用柳叶瓶装着的。宋泽珩将酒瓶握入掌中，竟凭空将隽秀的酒瓶捏得粉碎，桂花白洒了一地。
宋泽珩冷笑一声，“你们，谁也别想逃。”
当年，伶贵妃被刘氏和张贵妃陷害，被皇帝打入冷宫，本想一死了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孩子无辜，伶贵妃忍辱负重，在冷宫里把宋泽珩生下来。
母妃是戴罪之身，宋泽珩自然也是不得宠的皇子，在冷宫里被宫人们苛责衣食，甚至恶意捉弄，还有母亲每日每夜悲伤的眼泪，便是宋泽珩童年的全部。
伶贵妃病死后，宋泽珩被寄养在曹妃宫中。从此，他再也没掉过泪，没日没夜地读书练剑，成了元帝最出色的皇子。
宋泽珩打开卷轴，定定地看着母亲的画像，眼底晦暗不明。
“太子殿下，六公主的及笄宴已开始。”宋泽珩的随从青木在门外提醒道，知道宋泽珩今日心情不好，青木说话不敢大声。
“知道了。”宋泽珩推开门，对青木道，“拿些糖蒸酥洛和酥油茶过来，母亲爱吃。”
走了几步，宋泽珩又回头交待青木，“酥洛的花生捣碎一些，她牙不好。”
宋泽珩这才离开瑶华宫，青木在身后微微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