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细辛感叹着趁我病,要我命呢。现在她颇有豁出去的感觉。她从瞧不上老葛的欠债不还到如今自己被逼得有这种无赖心理。终于被现实狠狠揍了一个耳光。

    协议厚厚一匝,申细辛翻几页,术语太多,看得不是多明白。“你解释一下吧。”

    赵律师胸有成竹,一页一页,一款款一条条读起来。申细辛盯着房顶上的白色的墙,消防设备,似乎听了又似乎没听。

    申细辛感觉自己躺的不是病床,而是超市里的菜架,自己就是那包装好,打上标价的菜。而赵律师就是那个卖吆喝的。她想哭来着,酝酿了几下,却呵呵笑了,笑声越来越大,不可遏制。

    赵律师合上文件,询问道:“条件您还满意吗?”

    “我能添几条吗?”

    “这个,您先说我记一下,能我问过宋先生意见再回复您。”

    申细辛侧过身拉过被子蒙住了头。赵律师回头瞧了瞧蜷缩在床上的人,最终什么也没说,悄然离去。

    夕阳的余光在天边处徘徊,暮色先在梧桐树间的荫翳中开始,晚风微凉,带来不远处合欢花的芳香。这里,申细辛一开始以为是疗养院,但接他出院的人说这里是宋御的私人宅邸。申细辛白天睡了一天,这会儿精神得很,躺在人工湖旁的躺椅上吃西瓜,汁水顺着手腕流着,她也不在意,吃了一块,胳膊一抬,手一挥,西瓜皮瞬间入水,不一会儿,围着漂着的西瓜皮泛起一圈圈涟漪,申细辛知道,那是鱼在争食。她努力去看,怎奈夜色涌来,看不清纷争现场。

    前院有车驶来,这是从她出院到现在第一次听到车的声响,有三四个人影朝她这边看了一眼,步履匆匆进去了。申细辛好像看到了宋御的身影,在湖边又流连了一会儿,才懒懒进屋去。

    她在她这几天常坐的老地方坐下,发现手边有一杯水。她刚端起,身着家居服的宋御从楼上下来,厨房门打来,走出来一个和宋御年龄相仿一身管家打扮的妇人。嘴角紧抿,法令纹明显,神情肃穆,眼神凌厉,她看了一眼申细辛,又面向宋御,说了句:“宋先生。”申细辛听她声音沙哑,更觉她就是活脱脱的女巫。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细辛,这是宋姐,托大姐的福,以后由宋姐负责照顾我们。”

    申细辛还没弄明白这个姐那个姐,宋姐对着申细辛低头颔首:“夫人。”

    申细辛的唇齿嗑在了杯子上,当的一声。她嗯了一声。

    宋姐又进厨房去,宋御说:“再倒一杯水。”

    申细辛攥紧杯子:再倒?那这杯是他的了?

    水端过来后,两人分坐沙发两端,淡定从容安静地喝着。隐约传来宋姐在厨房里嘱咐那个临时照顾她的阿姨说西瓜切块什么的,语气干脆利落,不容置疑。那个阿姨唯有诺诺。

    突然,宋御说:“身体好了吗?”

    “呃,好了。”

    “过来我看看!”

    申细辛诧异皱眉,岿然不动。宋御叹口气,笑呵呵地站起来,手从口袋里抽出,展开手掌,一挂明晃晃的项链挑在手指上。

    “我给你戴上。”

    申细辛欠欠身子:“不用了吧?”

    说话间,宋姐走了出来,默默看着这一幕。宋御还是一副要她戴上的架势,申细辛站起来,愤然上楼。

    身后传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都几天了,气也该消了吧?”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有生气的资格?她只是厌倦别人再逼迫她做她不愿意的事情。

    她这些天没有出过这个院子的大门,公司的烂摊子从她签了协议的那刻起,宋御的人就接手了,所有的婚礼议程宋御全揽,她不过就是困在这里吃吃逛逛。每天睡得日夜颠倒,精神上一轻松,她觉得自己颓废又堕落,还不如奋斗在工作第一线呢。

    刚才,猛一见宋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生活不过是用自己交换过来的。一个人说要揍你和真揍到身上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宋御说要和她结婚,现在两人又快结婚了。这把一个人打倒在地,又狠狠碾碎般的侮辱,致命。

    门很有礼貌地敲了三下,然后打开又关上,宋御踱步过来,申细辛依旧坐在桌前托腮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宋先生,我可以反悔吗?”

    宋御呵呵两声,点上烟,吸一口,吐出烟圈:“晚了。”

    “我赔你的损失。”

    宋御走过来,双臂展开,双手落在她胳膊肘处,下巴几乎抵着她头顶,看着镜中的她,缓缓抬起下巴:“这个怎么赔?”他脖子里那道伤疤,还没有和肤色一致。

    申细辛缓缓低下头,她身上也有伤疤,都在肉眼不可见之处,她能确定是他的杰作,但是她没有证据。

    “为什么是我?”

    “你是女人,漂亮的女人。确切地说是女孩。”

    申细辛不可置信地迎向宋御的眼睛。

    “你的一切我了若指掌,你没有退缩反悔的余地,从今天,现在,此刻开始,按照协议履行好你的义务。”

    “漂亮的女人,呃,女孩很多,为什么是我?”

    “如果你非要个答案,那,从来还没有人对我这样过后,就挥挥手走了的。”宋御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我道歉。”

    “我不接受。”

    “我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了,你并没有得到同等的东西。”

    宋御展颜: “我觉得有就有。”言下之意是申细辛闲操心了。

    字都签过了,再纠结有意思吗?一切都不可更改,现实就在眼前。

    申细辛的脑子轰轰作响,眼前红光闪过,一瞬间的念头:杀了他,埋了他,让谁也找不到他。

    宋御俯下身,脸几乎贴着她的脸:“现在,高高兴兴的,下去吃饭。”

    他直起身,用手指点着她的发心:“申细辛,以后日子长着呢,你乖乖的,咱们就好好的相处。”

    申细辛看他把项链随手滑到桌面上,缓缓舒口气:“我妹妹呢?找到了吗?”

    宋御停下脚步:“吃过饭说。”他停在门边,似乎在等她,又似乎是在要挟。

    申细辛摸索着项链,想着这屈辱得伸多长的脖子才能咽下去。

    “不喜欢就放那吧。”

    这是妥协了?他让一步了,她也让一步吧。略略整整自己,吃饭去。

    宋御帮她开门,门外赫然站着宋姐,不知是来了多久。宋姐神色自若,淡淡说:“开饭了。”

    申细辛的手骤然被宋御握住,拉着她下楼:“陪我吃点。”

    申细辛不饿,她这些天日夜颠倒,在宋御回来之前,她刚吃过饭。现在她一粒米一粒米地往嘴里塞。想这日子还没有开头就是这般难熬。以后可是如何是好?

    宋御终于放下了碗筷:“婚礼有些细节需要征求你的意见,咱们去书房商量商量?”

    “好。”

    申细辛站起来跟着他走,双手想插口袋里,摸了半天,没摸到口袋,又在背后握着,故作镇定地对冷眼瞧着她的宋御:“走吧。”

    宋御看明白她的意图后,只是挑了挑眉,什么都没说,嘴角的嘲讽不言自明,谁想牵她的手呀?

    申细辛对婚礼不感兴趣,宋御的话,她边打量四周摆设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她除了客厅餐厅,自己的卧室,别的房间还真没有进来过。

    “你有亲朋友来吗?我让人把费用打过去。申细辛!”

    最后这一喊唤醒了申细辛。“我这边没人来。”

    “申半夏呢?”

    申细辛走近宋御,声调都变了:“有消息啦?”

    宋御缓缓摇头,申细辛的笑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了。

    “同事来吗?”

    这一提醒,申细辛几乎都忘了她还要上班呢。如果婚礼过后,她回去上班呢,不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她激动得心跳到了喉咙口。

    “我刚上班没多久,还都不熟。”

    “那这样吧,回去你再办一场。”

    “不!啊,没必要吧。跟领导说一声就行。”

    宋御放下文件,双手交握,微歪着头探究着申细辛。

    “申细辛,你是不是对你我的婚姻有所误解?简单的事情别想得太复杂了,你再领会一下协议。我出去一趟。”宋御把文件夹塞她手里。

    申细辛坐沙发上细细研究,她一开始确实没有好好解读。婚后生活细节罗列的条例,如果执行下来,她和宋御就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她豁然开朗,阴云一扫而光。这不就是合租生活吗?和宋御就是合作共赢了。

    但看到她提的唯一要求后,手指抚摸着南江坤三个字,泪不由自主簌簌而落。

    她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默默回去睡觉。经过走廊,见宋姐勾着几件熨烫好的男士衣服,问她:“夫人,这挂在哪个房间?”

    “宋姐,以后叫我细辛就好。衣服……”她伸手一指离她卧室最远的一个房门,“那里。”

    申细辛逃也似的离开了。她从来没有怕过鬼怪,但这个宋姐让她发怵。不知道宋御口中的大姐为何让这么一个人来这里,而宋御又敢违抗的样子。

    她对着镜子洗刷,宽慰自己,拍掉脸上的水,犹如拍去烦忧。忽然洗浴间玻璃门上有人影闪过,她正惊愕间,敲门声响起:“夫人?”

    申细辛打开门:“宋姐,以后进我房间先敲门。”宋姐毫无歉意:“我见门开着,我敲了门,听到了响声,我就进来了。”水响着,她没听到敲门声,同样宋姐也听差了申细辛的自言自语。

    争执无用,申细辛问:“什么事?”

    “那间是储物间。”

    “除了这个卧室,随便挂哪里。”

    宋姐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沉默了两秒,点头称是。

    打发走宋姐,申细辛关上门,反锁,又再一次确认锁得是否牢固。如此才倒在床上,习惯性拨申半夏的号码,无一例外仍旧是关机状态。葛老头的仍旧如此。刘啸劝慰她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们安全着呢。你联系不上,那些讨债的更联系不上。

    申细辛算着申半夏的预产期,发了会呆,叹口气,趴着捂住头。

    宋御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她元气恢复后,日子突然忙碌起来。每天水一样的人涌进来。化妆的,做服装的,司仪,还有送鞋的,送珠宝首饰的,做皮肤保养的……申细辛不堪其扰,不胜其烦。一次次拒绝,又被各种委婉相劝。最后明白这都是婚礼流程,宋御的安排。

    她拨开一堆人挤出来,给宋御打电话:“能不能省掉一部分?”

    “哪部分?”

    “都省掉。”

    “申细辛,你就忍耐一下吧。”

    听着那边似乎也是人声嘈杂,申细辛叹口气无奈挂了电话。

    再次见到宋御是拍婚纱照,两人都木着脸,不耐烦。拍几张,摄影师回看一番,尴尬笑,咱换个姿势。几次下来后,摄影师万分歉疚说机器出点小问题,要不改天再来?申细辛给宋御提议,不如把这个省略了吧?宋御脱下礼服,甩掉领结走人。此后,两人再也没见过面。直到今天的婚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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