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器召唤仪式第五日，楚眠和楚平慈一早便出了门。
按照次序，楚平慈也是今天参加测试。晨起时楚淼头疼旧疾发作，楚华带他回本家医馆诊治，因此只有姐弟二人去仪式现场。
楚平慈还是那身靛蓝白鲤纹巫服，脚踏黑布短靴，步伐拖沓，没了平日的欢快劲儿，他低声道：“爹能快点好起来就好了。”
楚眠安慰说：“哪次不是这样？疼个半天，睡一觉就好了。这次是娘想好好检查一番才回本家的。”
立冬已至，她把巫女服的里衬换成了绛紫色长裙，过肩的发稍作梳理披散在后，好显得有家长风范一点。
“我都有点头痛了，”楚平慈打了个哈欠，“上周每天都复习到那么晚，再怎么补觉也睡不醒。”
楚眠没好气地道：“那还天天拉我一起，我还没困呢。”
“嘿嘿……”
“不过，”楚眠脚步放慢，转头对他浅浅一笑，“小慈，你真的很努力了，能通过前面的测试，说明你的付出得到了回报，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不管今天召唤结果如何，一定要开开心心地毕业，对吧？”
楚平慈双瞳中驻满晨曦的粼粼光点，笑容灿烂：“嗯！”
巫器召唤成功与否，也是要看资质和运气的。
测试者需要先将选好的巫器原型描绘在符咒纸上，拿到台中施行召唤术，而只有成功感应的人才能够召唤出成形的本命巫器，概率仅在五分之一左右。
测试台位于三司区后方的一片狭长谷地，与滋养整片巫岭的巫神源脉相连，巫律神的胎身，巫律灵子也是自源脉中诞生。
临近测试场地，楚平慈递给楚眠一个药包，楚眠疑惑地看着他。
楚平慈解释说：“等会召唤的时候会有罡风和源脉力量的冲击，观众席也可能被波及，姐你可要小心一点。”
楚眠说：“不是会有管理员打开保护屏障吗？不会有事的。”
“不行，姐你对受伤太迟钝了，上次刻东西不也把手蹭掉一块皮吗？不是我发现，你根本就不管。”楚平慈一个劲地把药包塞到她手里。
“那是因为我不怕疼。”
“不怕疼是一回事，受伤要治是另一回事。”
两人进了大门便分开。
楚平慈去了场下的学员集合点，楚眠则来到观众席。学员家属的席位离测试台较为居中，前方是巫学部的教师和管理人员，后方是提前报名申请才能进入的围观民众。今日中将结束所有测试，最后一批学员大约二十来人，家属坐席也有整整三排。
楚眠往下望去，测试台整体呈圆形，以灰石修筑，古朴而又宽阔。圆台中心的硕大封印半揭半掩，其内隐隐闪烁着神秘的晶莹光彩，在晨光的映照下越发灵动，像是有什么将要呼之欲出。
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楚眠正盯着那封印繁复的花纹，一道高大身影在她旁边坐下。
楚眠没有转头：“歧兰？你不用去集合吗？”
青年一袭湖绿色巫服，朵朵浪花拍打其上，高山似竹的身姿此刻却带着慵然：“我的次序在最后一个，等会再去也没事。”
他同样目视前方，继续道：“正巧你阿弟也是今天上午，不用我给你名额了。”
“嗯，是啊，那你把名额送给了谁？”
“没送给谁。”
“……”楚眠看了看侧顶太阳的位置，“应该快到辰时三刻了吧。”
“还有一刻钟。别着急，神殿的人马上到。”歧兰说完这句话就闭眼养神。
“……”
人群不断涌入，后方观众席竟然近乎爆满，楚眠听到不远处人们的交谈：
“一会儿要怎么召唤巫器？那里不是有封印吗。”
“封印第一天就打开了，现在只是用别的方法关着。”
“那最后又怎么上封印啊？”
“你是来干嘛的？今天可是有巫律神驾临啊，那位会亲自镀上封印，行祝祷律术，感谢巫神源脉的养育之恩！”
“最后一天的票可难抢了，谁不是用了点门道来的啊！”
楚平慈和楚眠说过，好像是有这样一回事。这么说来，她还是第一次有机会目睹巫律神的尊容。
她在心中双手合十。对不起，巫律大人，我们对您这般不诚。
头顶上空骤然响起一道嘹亮的鹰嗥，只见露天建筑的上方，一队形似鹰隼的巫兽牵引着数辆华盖车辇缓缓驰来，由近至远依次降落。
各车首部皆插有一面巨大的藤纹旗，银色游蛇藤，金色飞蛟藤——最后是赤璎玛瑙雕刻的五星茑萝花枝。
“那鸟是飞行巫器？”
“是神殿的大人们到了！”
“巫律大人也来了吗！”
“他们要到哪儿？”
人们纷纷仰头瞻望，这才发现席位上方另有一座高台。
车队在高台上停稳之后，先行下车的神官和神司围成一排，举袖弓腰，一齐迎接红瑙茑萝车驾中的人下辇。
顷刻间，一股柔和而不可抗拒的气息席卷至整个场地，偌大的半球形空间内鸦雀无声。
巫律神在上，场下之人皆为凡徒。观众席和测试处的人均是俯身垂首，朝着高台行朝圣礼。
楚眠也打算屈膝行礼，却见到一旁的歧兰丝毫没有伏跪的意思，只是半曲着膝，把身体放低，还一本正经地道：
“像我们这种半吊子信徒，礼数也不用做得那般周全。”
“……你到底是来巫族干嘛的。”楚眠也躲在前面人的背后，随便地蹲了下来。还好，周围的人头都快埋到地上，没人注意到她俩。
那最后的人下了车辇，向随行的唯一一名神司示意，玄衣神司旋即来到台前，空灵的女声音量不大，却悠悠回荡在场地的每个角落：
“诸位免礼，平身。巫律大人有谕，今日仅是于后方坐镇祈福，一切照常举行，各位不必拘束。”
众人这才接连回到自己的座位，但已无人敢随意喧哗，场内一片静谧。
不多时，测试台的各方人员也各就其位，几名巫官来到台中解开封印，打开连通源脉的洞口，召唤仪式即将开始。
歧兰用宽大的袖子遮住嘴，小声对楚眠说道：“刚才那是巫辛神司，已过而立，因擅长御兽律术才来负责今日的出行。”
停顿数秒，他又添上一句：“巫辛神司与一位神官已有婚约，待任期结束便会成亲。”
楚眠像是没听到后半句话一样，两手托腮，羡慕道：“好厉害的姐姐呀。”
一边说着话，楚眠的目光也在那群穿着藤绣长袍的人之间穿梭。巫律神已到后方的神座上就坐，她的位置稍微能多看清一些上面的情况，可也只捕捉到了他的一道侧影和一片衣角。
搜寻无果，她回忆着那身影的体态和步姿，以及一闪而过的侧脸。
于是她也用袖子掩住嘴，对旁边悄声说：“歧兰，我问你一个问题哦。”
“嗯。”
“巫律神和巫阕神司是孪生兄弟吗？”
“？”
“他们好像长得一样啊，迟阕也是，他们不会是，多胞——”
“楚眠，你冷静点。”
“是了，巫律灵子一百年才结一颗，也只诞生一位神明，难道是有什么新技术……”
“楚眠，你冷静点听我说。长他那个样子的，只有他一个人。”
“啊？”
巫律神，巫族至高神，全族景仰的高高在上的神明，既在神殿担任俗职，又会到外面瞎晃悠，还自己背叛自己。她无法接受。
“那可是我十五年的信仰，你快还给我！”
楚眠差点就要揪住歧兰的衣领，后面有人重咳几声，她赶紧回到座位上坐好。
“我正要和你解释，其实——”
歧兰用更小的声音说着，可是楚眠将其打断：“不用了，我要自己去问他。”
歧兰在心中默默为某个人点蜡。
测试台上，六名学员已经结束召唤仪式，只是还未有人成功取得本命巫器，皆是垂头丧气地下了台。
一名纤瘦的蓝衣少年一跃而上，衣摆微动，步伐沉稳，正是楚平慈。
他大步行至圆台中央，候在此处的导师示意他准备好就可以开始施术。
楚平慈轻轻一拜，将手中的稻黄符咒纸抛向泛着莹莹幽光的洞口，两手结印的同时翕动双唇，流畅诵出召唤律术的咒文。到了吟唱的最后部分，他伸出一只手探向前方，指尖被映得通透明亮。
那张符咒纸始终在洞口的上方漂浮打旋，并未像之前几人那样湮灭成灰，霎时，一道耀眼的光芒自内而外将整个测试台笼罩，其中包裹着的源源不绝的力量生出无数道凛冽的罡风扑向四方，甚至逼出了第二级别的防护屏。
十数息之后，光晕逐渐散去，台中的少年重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只见一圈圈烟雾状的波纹从他身上浮显而出，层层叠叠生生不息，恰好是十九重。
而其手中正握着一把通体冰黑的长刀，就像是介于黑曜石的晶明润泽与深邃暗沉之间，修长的刃身在阳光下泛着寒华，少年周身的气场也倏地变得冰冷而沉寂。
一旁的导师讲解了几句，他轻松地把因律源力锻造的长刀收进自己的律轨，左手手腕上留下一道尖锐的黑色印记。
楚平慈向场内的工作人员致谢后，转头望向席位上的紫裙少女，对她笑了笑，波澜不惊地走下台去。
楚眠也朝他挥了挥手，而后望着前方发呆。耳边满是人们感慨赞叹的声音。
“楚眠，我带你去集合处找你阿弟吧，一时半会还解散不了。”
歧兰突然朝楚眠提议，楚眠摇摇头，没有答应。
“那我就先下去了。”说罢，他起身离去，楚眠笑着祝了声好运。
之后又是漫长的等待，途中也有三名学员成功召唤出巫器，但都没有楚平慈那般表现夺目。
歧兰是最后一个测试者。此时已过正午，初冬明阳悬在头顶，洒下的光辉温和柔暖，楚眠心里却越来越烦躁。
那联通巫神源脉的小小洞口中，一直有什么在呼唤着她。
临近仪式尾声，那预感越来越强，耳边观众的交谈声渐渐淡去，像是泡在水中无从分辨。
她听到的是另一些声音，另一个世界的声音。或许，就是她的梦中那些人脸的话语。
她在梦里听不见的声音，在这里却能听得很清楚。
她好像明白了过来，只要去那个洞口一探究竟，就能找到那些亡灵，那里是他们的藏身之处。
他们有的在说，不要过来，来了便无法回头。有的又在说，快过来吧，我们终于能真正见面。
楚眠手脚冰凉，如坠冰窟，可全身血液都在疯狂涌动，撞击着委屈的内脏和骨头，留下阵阵酥麻疼痛。她已经无暇思考，嗓中像是在冒烟，呼吸开始不畅。
她连歧兰的测试结果都没有看到。因为巫律神将至，洞口将会再度封印，那召唤和抗拒的声音越来越强，越来越激烈，简直快要在脑中炸裂。
心悸难耐，她猛地站起来，想要马上逃离。
无数只手抓着她的脚踝，又有无数只手推着她的后背。她拼命挣扎，终于迈开双腿。
不行，她不能逃。
她冲下阶梯，又想到有保护屏障的阻隔，转身向测试者通道跑去。
巫官加冕已经结束，学员们还未解散，等待着三司的名额分配，此时正几人聚在一起小声闲谈。
楚平慈和歧兰看到急匆匆赶来的她被拦在门外，上前把管理员劝走，问她有什么事。
可是楚眠已经顾不上回答，越过他们便想继续往前冲。
“姐！”“楚眠！”
两道熟悉的声音令楚眠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她止住步子，定住身形，平复着剧烈的心跳。
接着慢慢回过身去，笑得勉强：“我没事。”
按照次序，楚平慈也是今天参加测试。晨起时楚淼头疼旧疾发作，楚华带他回本家医馆诊治，因此只有姐弟二人去仪式现场。
楚平慈还是那身靛蓝白鲤纹巫服，脚踏黑布短靴，步伐拖沓，没了平日的欢快劲儿，他低声道：“爹能快点好起来就好了。”
楚眠安慰说：“哪次不是这样？疼个半天，睡一觉就好了。这次是娘想好好检查一番才回本家的。”
立冬已至，她把巫女服的里衬换成了绛紫色长裙，过肩的发稍作梳理披散在后，好显得有家长风范一点。
“我都有点头痛了，”楚平慈打了个哈欠，“上周每天都复习到那么晚，再怎么补觉也睡不醒。”
楚眠没好气地道：“那还天天拉我一起，我还没困呢。”
“嘿嘿……”
“不过，”楚眠脚步放慢，转头对他浅浅一笑，“小慈，你真的很努力了，能通过前面的测试，说明你的付出得到了回报，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不管今天召唤结果如何，一定要开开心心地毕业，对吧？”
楚平慈双瞳中驻满晨曦的粼粼光点，笑容灿烂：“嗯！”
巫器召唤成功与否，也是要看资质和运气的。
测试者需要先将选好的巫器原型描绘在符咒纸上，拿到台中施行召唤术，而只有成功感应的人才能够召唤出成形的本命巫器，概率仅在五分之一左右。
测试台位于三司区后方的一片狭长谷地，与滋养整片巫岭的巫神源脉相连，巫律神的胎身，巫律灵子也是自源脉中诞生。
临近测试场地，楚平慈递给楚眠一个药包，楚眠疑惑地看着他。
楚平慈解释说：“等会召唤的时候会有罡风和源脉力量的冲击，观众席也可能被波及，姐你可要小心一点。”
楚眠说：“不是会有管理员打开保护屏障吗？不会有事的。”
“不行，姐你对受伤太迟钝了，上次刻东西不也把手蹭掉一块皮吗？不是我发现，你根本就不管。”楚平慈一个劲地把药包塞到她手里。
“那是因为我不怕疼。”
“不怕疼是一回事，受伤要治是另一回事。”
两人进了大门便分开。
楚平慈去了场下的学员集合点，楚眠则来到观众席。学员家属的席位离测试台较为居中，前方是巫学部的教师和管理人员，后方是提前报名申请才能进入的围观民众。今日中将结束所有测试，最后一批学员大约二十来人，家属坐席也有整整三排。
楚眠往下望去，测试台整体呈圆形，以灰石修筑，古朴而又宽阔。圆台中心的硕大封印半揭半掩，其内隐隐闪烁着神秘的晶莹光彩，在晨光的映照下越发灵动，像是有什么将要呼之欲出。
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楚眠正盯着那封印繁复的花纹，一道高大身影在她旁边坐下。
楚眠没有转头：“歧兰？你不用去集合吗？”
青年一袭湖绿色巫服，朵朵浪花拍打其上，高山似竹的身姿此刻却带着慵然：“我的次序在最后一个，等会再去也没事。”
他同样目视前方，继续道：“正巧你阿弟也是今天上午，不用我给你名额了。”
“嗯，是啊，那你把名额送给了谁？”
“没送给谁。”
“……”楚眠看了看侧顶太阳的位置，“应该快到辰时三刻了吧。”
“还有一刻钟。别着急，神殿的人马上到。”歧兰说完这句话就闭眼养神。
“……”
人群不断涌入，后方观众席竟然近乎爆满，楚眠听到不远处人们的交谈：
“一会儿要怎么召唤巫器？那里不是有封印吗。”
“封印第一天就打开了，现在只是用别的方法关着。”
“那最后又怎么上封印啊？”
“你是来干嘛的？今天可是有巫律神驾临啊，那位会亲自镀上封印，行祝祷律术，感谢巫神源脉的养育之恩！”
“最后一天的票可难抢了，谁不是用了点门道来的啊！”
楚平慈和楚眠说过，好像是有这样一回事。这么说来，她还是第一次有机会目睹巫律神的尊容。
她在心中双手合十。对不起，巫律大人，我们对您这般不诚。
头顶上空骤然响起一道嘹亮的鹰嗥，只见露天建筑的上方，一队形似鹰隼的巫兽牵引着数辆华盖车辇缓缓驰来，由近至远依次降落。
各车首部皆插有一面巨大的藤纹旗，银色游蛇藤，金色飞蛟藤——最后是赤璎玛瑙雕刻的五星茑萝花枝。
“那鸟是飞行巫器？”
“是神殿的大人们到了！”
“巫律大人也来了吗！”
“他们要到哪儿？”
人们纷纷仰头瞻望，这才发现席位上方另有一座高台。
车队在高台上停稳之后，先行下车的神官和神司围成一排，举袖弓腰，一齐迎接红瑙茑萝车驾中的人下辇。
顷刻间，一股柔和而不可抗拒的气息席卷至整个场地，偌大的半球形空间内鸦雀无声。
巫律神在上，场下之人皆为凡徒。观众席和测试处的人均是俯身垂首，朝着高台行朝圣礼。
楚眠也打算屈膝行礼，却见到一旁的歧兰丝毫没有伏跪的意思，只是半曲着膝，把身体放低，还一本正经地道：
“像我们这种半吊子信徒，礼数也不用做得那般周全。”
“……你到底是来巫族干嘛的。”楚眠也躲在前面人的背后，随便地蹲了下来。还好，周围的人头都快埋到地上，没人注意到她俩。
那最后的人下了车辇，向随行的唯一一名神司示意，玄衣神司旋即来到台前，空灵的女声音量不大，却悠悠回荡在场地的每个角落：
“诸位免礼，平身。巫律大人有谕，今日仅是于后方坐镇祈福，一切照常举行，各位不必拘束。”
众人这才接连回到自己的座位，但已无人敢随意喧哗，场内一片静谧。
不多时，测试台的各方人员也各就其位，几名巫官来到台中解开封印，打开连通源脉的洞口，召唤仪式即将开始。
歧兰用宽大的袖子遮住嘴，小声对楚眠说道：“刚才那是巫辛神司，已过而立，因擅长御兽律术才来负责今日的出行。”
停顿数秒，他又添上一句：“巫辛神司与一位神官已有婚约，待任期结束便会成亲。”
楚眠像是没听到后半句话一样，两手托腮，羡慕道：“好厉害的姐姐呀。”
一边说着话，楚眠的目光也在那群穿着藤绣长袍的人之间穿梭。巫律神已到后方的神座上就坐，她的位置稍微能多看清一些上面的情况，可也只捕捉到了他的一道侧影和一片衣角。
搜寻无果，她回忆着那身影的体态和步姿，以及一闪而过的侧脸。
于是她也用袖子掩住嘴，对旁边悄声说：“歧兰，我问你一个问题哦。”
“嗯。”
“巫律神和巫阕神司是孪生兄弟吗？”
“？”
“他们好像长得一样啊，迟阕也是，他们不会是，多胞——”
“楚眠，你冷静点。”
“是了，巫律灵子一百年才结一颗，也只诞生一位神明，难道是有什么新技术……”
“楚眠，你冷静点听我说。长他那个样子的，只有他一个人。”
“啊？”
巫律神，巫族至高神，全族景仰的高高在上的神明，既在神殿担任俗职，又会到外面瞎晃悠，还自己背叛自己。她无法接受。
“那可是我十五年的信仰，你快还给我！”
楚眠差点就要揪住歧兰的衣领，后面有人重咳几声，她赶紧回到座位上坐好。
“我正要和你解释，其实——”
歧兰用更小的声音说着，可是楚眠将其打断：“不用了，我要自己去问他。”
歧兰在心中默默为某个人点蜡。
测试台上，六名学员已经结束召唤仪式，只是还未有人成功取得本命巫器，皆是垂头丧气地下了台。
一名纤瘦的蓝衣少年一跃而上，衣摆微动，步伐沉稳，正是楚平慈。
他大步行至圆台中央，候在此处的导师示意他准备好就可以开始施术。
楚平慈轻轻一拜，将手中的稻黄符咒纸抛向泛着莹莹幽光的洞口，两手结印的同时翕动双唇，流畅诵出召唤律术的咒文。到了吟唱的最后部分，他伸出一只手探向前方，指尖被映得通透明亮。
那张符咒纸始终在洞口的上方漂浮打旋，并未像之前几人那样湮灭成灰，霎时，一道耀眼的光芒自内而外将整个测试台笼罩，其中包裹着的源源不绝的力量生出无数道凛冽的罡风扑向四方，甚至逼出了第二级别的防护屏。
十数息之后，光晕逐渐散去，台中的少年重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只见一圈圈烟雾状的波纹从他身上浮显而出，层层叠叠生生不息，恰好是十九重。
而其手中正握着一把通体冰黑的长刀，就像是介于黑曜石的晶明润泽与深邃暗沉之间，修长的刃身在阳光下泛着寒华，少年周身的气场也倏地变得冰冷而沉寂。
一旁的导师讲解了几句，他轻松地把因律源力锻造的长刀收进自己的律轨，左手手腕上留下一道尖锐的黑色印记。
楚平慈向场内的工作人员致谢后，转头望向席位上的紫裙少女，对她笑了笑，波澜不惊地走下台去。
楚眠也朝他挥了挥手，而后望着前方发呆。耳边满是人们感慨赞叹的声音。
“楚眠，我带你去集合处找你阿弟吧，一时半会还解散不了。”
歧兰突然朝楚眠提议，楚眠摇摇头，没有答应。
“那我就先下去了。”说罢，他起身离去，楚眠笑着祝了声好运。
之后又是漫长的等待，途中也有三名学员成功召唤出巫器，但都没有楚平慈那般表现夺目。
歧兰是最后一个测试者。此时已过正午，初冬明阳悬在头顶，洒下的光辉温和柔暖，楚眠心里却越来越烦躁。
那联通巫神源脉的小小洞口中，一直有什么在呼唤着她。
临近仪式尾声，那预感越来越强，耳边观众的交谈声渐渐淡去，像是泡在水中无从分辨。
她听到的是另一些声音，另一个世界的声音。或许，就是她的梦中那些人脸的话语。
她在梦里听不见的声音，在这里却能听得很清楚。
她好像明白了过来，只要去那个洞口一探究竟，就能找到那些亡灵，那里是他们的藏身之处。
他们有的在说，不要过来，来了便无法回头。有的又在说，快过来吧，我们终于能真正见面。
楚眠手脚冰凉，如坠冰窟，可全身血液都在疯狂涌动，撞击着委屈的内脏和骨头，留下阵阵酥麻疼痛。她已经无暇思考，嗓中像是在冒烟，呼吸开始不畅。
她连歧兰的测试结果都没有看到。因为巫律神将至，洞口将会再度封印，那召唤和抗拒的声音越来越强，越来越激烈，简直快要在脑中炸裂。
心悸难耐，她猛地站起来，想要马上逃离。
无数只手抓着她的脚踝，又有无数只手推着她的后背。她拼命挣扎，终于迈开双腿。
不行，她不能逃。
她冲下阶梯，又想到有保护屏障的阻隔，转身向测试者通道跑去。
巫官加冕已经结束，学员们还未解散，等待着三司的名额分配，此时正几人聚在一起小声闲谈。
楚平慈和歧兰看到急匆匆赶来的她被拦在门外，上前把管理员劝走，问她有什么事。
可是楚眠已经顾不上回答，越过他们便想继续往前冲。
“姐！”“楚眠！”
两道熟悉的声音令楚眠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她止住步子，定住身形，平复着剧烈的心跳。
接着慢慢回过身去，笑得勉强：“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