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巫律神殿的第四天和第五天，楚眠除了必要的事情，一直待在夜婵的亡灵空间里。
按照巫醒给的方法，她成功与夜婵结契，不用召唤出镰刀便能以意识体直接潜入内部。
夜婵并没有灵智，她只能感受到它的接纳或是抗拒，当然，现在对她只有亲近服从。
那天确实走得匆忙。楚眠还想再见一次巫醒，向他问问亡灵和异界的事情。
第五天午休的时候，她终于再次看见了那个俊容姝色的少年。
巫醒笑颜明媚，高高扎起的马尾在空中上下摇荡，他挥着手朝她跑过来：“眠眠！”
楚眠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他的背后，道：“你叫我什么？”
巫醒转过身：“你不喜欢？那就叫……”
楚眠连忙摆手，不想再让耳朵和心灵受到摧残。她看着巫醒迷茫眨动的双眼，无奈道：“随你喜欢吧。”
巫醒欢呼着又扑过来，楚眠直接跃到半空，和他拉开一大段距离。
巫醒并没有追上来的意思，四处望了望，说道：“今天棉花团子怎么不在？难道你在等我？对吧对吧？”
楚眠没理他，也看向围绕在身边游动的亡灵，如今他们已经长出了半边身体，据棉花说是得到了她的精神力量的滋养。
她问道：“巫醒，你知道异界的存在吗？”
“知道啊，”巫醒轻快地回答道，紧接着，那总是上挑的语气在瞬间变得正经而肃冷——
“率土之滨，不过沧海一粟，遥之境外，又有万万重境，森罗万象，不计其数。”
楚眠惊讶地转头，可少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对她露出两个酒窝，笑嘻嘻地道：“我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可能是神谕吧。”
“这些亡灵究竟是什么东西？明明不是灵魂，为什么会含有人的记忆？又是怎样来到这里的？”楚眠轻轻落到地面，还是和巫醒隔了几大步远。
“你不是已经说出答案了吗？就是人的记忆的灵体啊，”巫醒盯着他们之间的空地，无奈地摆摆衣袖，“说不定是哪里破了个洞，它们钻进来的呢。”
“那为什么别人会受不了和他们接触？而我却可以？”
“嗯……这个嘛。”
巫醒斟酌了一会才道：“眠眠，你真的觉得你没有因律吗？”
“什么？”楚眠眉头轻皱。
“律轨之中没有因律的，只有死人，”巫醒竖起一根指头，解释道，“其实呀，你测出不来因律，是因为你的因律不到整数，也就是不到一，在零和一之间。”
“至于你为什么可以无障碍地和记忆邪灵接触，这就关系到魂术和精神力的问题了。”他闭上眼作思考状，却显得像是在故作深沉。
“魂术？”
“嗯嗯，巫族的巫术其实不只有律术呢，还有魂术，你说在千年前就被毁了的那个，”
“魂术是与精神意志相关的术法，天生的资质很重要，当然也需要后天的锻炼，”
“而这修习魂术的资质呢，和律术是倒过来的，比如，”巫醒走近了几步，好让楚眠看清他的手势，
“假如说单律者也能修习律术，那么二重因律者的修炼资质就是他们的两倍，而修炼魂术的资质是单律者的一半，以此类推，五十重因律者的律术资质是单律者的五十倍，而魂术的资质嘛——”
“就是他们的五十分之一。”
他看着呆愣的楚眠，笑道：“所以，眠眠，你的魂术资质和因律的乘积是一，可是那些高重数律者的几十倍，甚至千百倍呢。”
“可是，”楚眠犹疑道，“因律并非先天注定，后面也可以改变重数啊。”
“嗯？你竟然知道这个？”巫醒柳目瞠大，觉得有趣无比，“那就说准确一点吧，修炼两种巫术的资质都是由本源因律决定的，也就是天生所带的因律，并不会被后天的变化所影响。”
“天资，造化和自身的努力，修习任何法术都是一个道理，”他俏皮地朝楚眠闭上一只眼，“事半功倍或者事倍功半，就看你肯在哪方面下功夫，又懂得如何取舍喽。”
楚眠直接冲到巫醒面前抓住他的肩膀，激动地道：“是啊，你说得对。”
巫醒仿佛触电了一般挣脱开来，声音也弱了下去：“对了，你好像精神力量已经挺强了呢，是拿到夜婵之前在哪里练过吗？”
“？”楚眠思索了一会，“没有啊，夜婵是可以增强精神力量的吗？”
“是啊，你每次和邪灵的记忆相通，读取并交融他们的意识，就是在拓宽自己的识海，增强精神能量。”
“那我从六岁开始就能和他们记忆相通了啊。”楚眠老实地道。
“啊？为什么？”巫醒吓了一大跳，震惊地看向楚眠。
“不知道。”
“……”
巫醒又挠了挠头，一绺头发从他的头顶上翘起来。楚眠正试着能不能凭空变出梳子，便听见巫醒问道：“眠眠，你想学魂术吗？”
“想！”楚眠立刻回答，“你愿意教我吗？”
“我也不会啊，我会的魂术十分有限，但是可以把一些记得的修炼方法告诉你。”
“你也是有很高重数因律的人吗？”
“嗯……算是吧。”
“为什么要帮我到这个地步？”
“不想你在我不在的时候受到欺负啊。”
“……非常感谢你的好心。”
“……”
楚眠在漫长的时间中向巫醒请教着魂术，他走了之后在又在空间中独自练习。小睡片刻，她迎来了第六天的午后，也迎来了曾有一面之缘的人。
站在她门前的，赫然是巫丙神司和巫辛神司。
巫丙高壮的身躯仿佛一堵肉墙立在门口，刚毅的面庞吐露着同样刚正的话语：“楚眠姑娘，请和我们到法御司走一趟。”
随后，巫丙先行转身，迈着大步在前方带路。巫辛凑到她身边，小声说道：“抱歉啊，巫阕和歧兰都不在，现在我是你的担保人。”
“他们现在在哪儿？”楚眠急忙问道。
“抱歉，我不能和你说，”巫辛神色有些黯淡地道，“但是你现在已经和夜婵的事没有重要关联了，神殿马上就打算把你放出去，但是现在……”
楚眠没有听她继续说下去：“为什么和我没有关联了？他们都做了什么？拜托您了，请告诉我。”
巫辛反复摇着头，楚眠心中一急，突然发现面前女子清澈的双眼变得呆滞无神，磕磕巴巴地说道：
“是……歧兰，他担下了教唆你抢夺邪器、放出孽鬼的罪责，巫、巫阕他也是……”
虽然不太理解发生了什么，楚眠还是趁机问道：“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歧……歧兰被太虚联盟流放到了狱寒叶，巫阕……我也不知道，只是他现在不在族内……”
狱寒叶？再次听到这个曾经掠过脑中的名字，唯有极度的不现实感。
楚眠还想继续问下去，可是巫辛已经恢复了清醒，丝毫没有察觉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猛地想起了什么，朝楚眠大叫道：“对了！楚眠小妹妹！你怎么会和禁术扯上关系呢？”
楚眠心里咯噔一下，遮掩着道：“什么禁术？我不知道……”
“法御司的人查了你的行踪，发现你曾经在山里埋了一个木盒！里面装着和禁术相关的东西！”
楚眠顿时感觉四肢都被牢牢冻住，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她迈不开步子，巫辛以为她是太害怕了，便一直带着她，乘上飞行巫兽来到法御司。巫丙神司监视她们一路后返回。
那之后的事情，楚眠记不太清了。
无非是被带到明亮的殿堂，被上百只意图莫测的眼睛盯着，被揭露，被问话，被质疑，她的证言似乎没有任何作用，因为罪证和罪行已经明晃晃地摆在那里。
那个装有目傀残渣的木盒，就是让别人的努力和维护功亏一篑的最有力武器。她无从抵赖，巫辛也保不了她。
送的伤药被人扔掉也没有关系，坚持自己是无害的不被相信也没有关系，本来还有很多时间和机会去弥补，去改正，可是这种真正的，铁一般沉重的戒律，她再也无法反抗。
能通魂的禁物，会用禁术的自己。
身为巫族人，她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东西，犯了不该犯的错。
不如直接坦白自己会操纵人的魂术，教唆她的人其实全是被她教唆的，把他们莫须有的罪状抢回自己身上，然后一举把她送到狱寒叶，那该多好啊。
这样的想法，和其他许许多多荒诞不经的想法，在楚眠的脑海中疯狂穿过。
审判途中，净司还来插了一脚，坚持说她与孽鬼相染，邪崇附身，要彻底举行一场除邪仪式。
法御司不愿意了，这是人祸，不是天灾，若事事都交由鬼神之说，他们巫族的规章律法何在？
两方争论许久，僵持不下，一直拖到晚上。最后只得选了个折中的办法，先在楚眠身上施行小型的祓楔律术，若无效果，再按照族规严厉处置。
楚眠在法御司的地牢待了一天，直到第二天傍晚才被带到净司的白石祭坛上。
楚眠在离开神殿时换回了自己的巫女服，还在里面加了裤装，已到十月中旬，夕间白霜沾湿地面，山间澈静的空气带着刺透皮肤的寒意，凛风习习，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她默默地看着来来回回布置着场地的净使们，突然想到，如果这个驱邪律术真的有效，那些亡灵会不会被发现？
这些被他们称作邪灵的记忆灵体，虽然失去了魂术的人们并无招架之力，但是神殿不会没有预防特殊情况的对策，甚至很可能是她也无法抵御的高级神术。
她并不清楚那些神司现在对她是什么态度，但最后的结果只会有两种，她与夜婵分离，或是继续与其共生。
如果夜婵被收回，那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带着在某些人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的悔恨，苟延残喘下去。
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既然平静安宁皆被破坏，她一定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心间火花飞转，看着自己手腕上自暴自弃的痕迹，楚眠想起今晨巫辛神司泫然欲泣的表情，和医师温暖的双手。
虽然已经只有隐隐的痛感，可是现在足够让她清醒过来了。
巫辛神司已经走了，赶回神殿处理急事。非她职权的范围，就算留下也无能为力。
对不起，所以，现在她一定——
……
“眠眠，你刚接触魂术，还有些控制不好，而且你的精神力量对你现在来说有些过头了，会变得极其不稳定。所以，最近千万不要动气，悠着点来。”
少年轻柔的提醒回响在耳边。
什么意思？动气了她会变成什么样？
似乎心有所感，楚眠抬起头，发现此时巫官们都惊讶地盯着自己的脸，却并未注意到——
他们瞳中倒映的紫裙少女，一对杏眼金光流溢，宛如阳炎灼灼燃烧。而少女的脸颊边，颈脖处，正浮闪着和夜婵刀身上一模一样的血色纹路。
“那是什么？”
“邪崇！果然是邪崇附体！”
“快！把她拿下！”
数道律术划破冰冷的空气，直冲楚眠的面门而来，她下意识地召出夜婵抵挡，眼瞳突地一热，她视野中的世界瞬间被吞没在金色的汪洋之中，与峰后的橘光云霞连成一片。
而那些冲在最前的净使，已然瘫倒大片，面色痛苦，七窍出血，手脚不停抽搐着。
“主人！咱们忍不了了！别管那些弯弯绕绕的，先把他们胖揍一顿吧！”
棉花义愤填膺的稚嫩声音浮现在脑海中，令楚眠忍不住笑了出来。
曾经总是被压抑的，喷薄欲出的力量，正在全身上下奔涌暴动，如同洪流溢出她的双目。
这下可真是收不了场了。
楚眠握紧了手中的镰刀，只身扑向那盛放的鎏金烈焰。
按照巫醒给的方法，她成功与夜婵结契，不用召唤出镰刀便能以意识体直接潜入内部。
夜婵并没有灵智，她只能感受到它的接纳或是抗拒，当然，现在对她只有亲近服从。
那天确实走得匆忙。楚眠还想再见一次巫醒，向他问问亡灵和异界的事情。
第五天午休的时候，她终于再次看见了那个俊容姝色的少年。
巫醒笑颜明媚，高高扎起的马尾在空中上下摇荡，他挥着手朝她跑过来：“眠眠！”
楚眠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他的背后，道：“你叫我什么？”
巫醒转过身：“你不喜欢？那就叫……”
楚眠连忙摆手，不想再让耳朵和心灵受到摧残。她看着巫醒迷茫眨动的双眼，无奈道：“随你喜欢吧。”
巫醒欢呼着又扑过来，楚眠直接跃到半空，和他拉开一大段距离。
巫醒并没有追上来的意思，四处望了望，说道：“今天棉花团子怎么不在？难道你在等我？对吧对吧？”
楚眠没理他，也看向围绕在身边游动的亡灵，如今他们已经长出了半边身体，据棉花说是得到了她的精神力量的滋养。
她问道：“巫醒，你知道异界的存在吗？”
“知道啊，”巫醒轻快地回答道，紧接着，那总是上挑的语气在瞬间变得正经而肃冷——
“率土之滨，不过沧海一粟，遥之境外，又有万万重境，森罗万象，不计其数。”
楚眠惊讶地转头，可少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对她露出两个酒窝，笑嘻嘻地道：“我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可能是神谕吧。”
“这些亡灵究竟是什么东西？明明不是灵魂，为什么会含有人的记忆？又是怎样来到这里的？”楚眠轻轻落到地面，还是和巫醒隔了几大步远。
“你不是已经说出答案了吗？就是人的记忆的灵体啊，”巫醒盯着他们之间的空地，无奈地摆摆衣袖，“说不定是哪里破了个洞，它们钻进来的呢。”
“那为什么别人会受不了和他们接触？而我却可以？”
“嗯……这个嘛。”
巫醒斟酌了一会才道：“眠眠，你真的觉得你没有因律吗？”
“什么？”楚眠眉头轻皱。
“律轨之中没有因律的，只有死人，”巫醒竖起一根指头，解释道，“其实呀，你测出不来因律，是因为你的因律不到整数，也就是不到一，在零和一之间。”
“至于你为什么可以无障碍地和记忆邪灵接触，这就关系到魂术和精神力的问题了。”他闭上眼作思考状，却显得像是在故作深沉。
“魂术？”
“嗯嗯，巫族的巫术其实不只有律术呢，还有魂术，你说在千年前就被毁了的那个，”
“魂术是与精神意志相关的术法，天生的资质很重要，当然也需要后天的锻炼，”
“而这修习魂术的资质呢，和律术是倒过来的，比如，”巫醒走近了几步，好让楚眠看清他的手势，
“假如说单律者也能修习律术，那么二重因律者的修炼资质就是他们的两倍，而修炼魂术的资质是单律者的一半，以此类推，五十重因律者的律术资质是单律者的五十倍，而魂术的资质嘛——”
“就是他们的五十分之一。”
他看着呆愣的楚眠，笑道：“所以，眠眠，你的魂术资质和因律的乘积是一，可是那些高重数律者的几十倍，甚至千百倍呢。”
“可是，”楚眠犹疑道，“因律并非先天注定，后面也可以改变重数啊。”
“嗯？你竟然知道这个？”巫醒柳目瞠大，觉得有趣无比，“那就说准确一点吧，修炼两种巫术的资质都是由本源因律决定的，也就是天生所带的因律，并不会被后天的变化所影响。”
“天资，造化和自身的努力，修习任何法术都是一个道理，”他俏皮地朝楚眠闭上一只眼，“事半功倍或者事倍功半，就看你肯在哪方面下功夫，又懂得如何取舍喽。”
楚眠直接冲到巫醒面前抓住他的肩膀，激动地道：“是啊，你说得对。”
巫醒仿佛触电了一般挣脱开来，声音也弱了下去：“对了，你好像精神力量已经挺强了呢，是拿到夜婵之前在哪里练过吗？”
“？”楚眠思索了一会，“没有啊，夜婵是可以增强精神力量的吗？”
“是啊，你每次和邪灵的记忆相通，读取并交融他们的意识，就是在拓宽自己的识海，增强精神能量。”
“那我从六岁开始就能和他们记忆相通了啊。”楚眠老实地道。
“啊？为什么？”巫醒吓了一大跳，震惊地看向楚眠。
“不知道。”
“……”
巫醒又挠了挠头，一绺头发从他的头顶上翘起来。楚眠正试着能不能凭空变出梳子，便听见巫醒问道：“眠眠，你想学魂术吗？”
“想！”楚眠立刻回答，“你愿意教我吗？”
“我也不会啊，我会的魂术十分有限，但是可以把一些记得的修炼方法告诉你。”
“你也是有很高重数因律的人吗？”
“嗯……算是吧。”
“为什么要帮我到这个地步？”
“不想你在我不在的时候受到欺负啊。”
“……非常感谢你的好心。”
“……”
楚眠在漫长的时间中向巫醒请教着魂术，他走了之后在又在空间中独自练习。小睡片刻，她迎来了第六天的午后，也迎来了曾有一面之缘的人。
站在她门前的，赫然是巫丙神司和巫辛神司。
巫丙高壮的身躯仿佛一堵肉墙立在门口，刚毅的面庞吐露着同样刚正的话语：“楚眠姑娘，请和我们到法御司走一趟。”
随后，巫丙先行转身，迈着大步在前方带路。巫辛凑到她身边，小声说道：“抱歉啊，巫阕和歧兰都不在，现在我是你的担保人。”
“他们现在在哪儿？”楚眠急忙问道。
“抱歉，我不能和你说，”巫辛神色有些黯淡地道，“但是你现在已经和夜婵的事没有重要关联了，神殿马上就打算把你放出去，但是现在……”
楚眠没有听她继续说下去：“为什么和我没有关联了？他们都做了什么？拜托您了，请告诉我。”
巫辛反复摇着头，楚眠心中一急，突然发现面前女子清澈的双眼变得呆滞无神，磕磕巴巴地说道：
“是……歧兰，他担下了教唆你抢夺邪器、放出孽鬼的罪责，巫、巫阕他也是……”
虽然不太理解发生了什么，楚眠还是趁机问道：“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歧……歧兰被太虚联盟流放到了狱寒叶，巫阕……我也不知道，只是他现在不在族内……”
狱寒叶？再次听到这个曾经掠过脑中的名字，唯有极度的不现实感。
楚眠还想继续问下去，可是巫辛已经恢复了清醒，丝毫没有察觉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猛地想起了什么，朝楚眠大叫道：“对了！楚眠小妹妹！你怎么会和禁术扯上关系呢？”
楚眠心里咯噔一下，遮掩着道：“什么禁术？我不知道……”
“法御司的人查了你的行踪，发现你曾经在山里埋了一个木盒！里面装着和禁术相关的东西！”
楚眠顿时感觉四肢都被牢牢冻住，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她迈不开步子，巫辛以为她是太害怕了，便一直带着她，乘上飞行巫兽来到法御司。巫丙神司监视她们一路后返回。
那之后的事情，楚眠记不太清了。
无非是被带到明亮的殿堂，被上百只意图莫测的眼睛盯着，被揭露，被问话，被质疑，她的证言似乎没有任何作用，因为罪证和罪行已经明晃晃地摆在那里。
那个装有目傀残渣的木盒，就是让别人的努力和维护功亏一篑的最有力武器。她无从抵赖，巫辛也保不了她。
送的伤药被人扔掉也没有关系，坚持自己是无害的不被相信也没有关系，本来还有很多时间和机会去弥补，去改正，可是这种真正的，铁一般沉重的戒律，她再也无法反抗。
能通魂的禁物，会用禁术的自己。
身为巫族人，她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东西，犯了不该犯的错。
不如直接坦白自己会操纵人的魂术，教唆她的人其实全是被她教唆的，把他们莫须有的罪状抢回自己身上，然后一举把她送到狱寒叶，那该多好啊。
这样的想法，和其他许许多多荒诞不经的想法，在楚眠的脑海中疯狂穿过。
审判途中，净司还来插了一脚，坚持说她与孽鬼相染，邪崇附身，要彻底举行一场除邪仪式。
法御司不愿意了，这是人祸，不是天灾，若事事都交由鬼神之说，他们巫族的规章律法何在？
两方争论许久，僵持不下，一直拖到晚上。最后只得选了个折中的办法，先在楚眠身上施行小型的祓楔律术，若无效果，再按照族规严厉处置。
楚眠在法御司的地牢待了一天，直到第二天傍晚才被带到净司的白石祭坛上。
楚眠在离开神殿时换回了自己的巫女服，还在里面加了裤装，已到十月中旬，夕间白霜沾湿地面，山间澈静的空气带着刺透皮肤的寒意，凛风习习，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她默默地看着来来回回布置着场地的净使们，突然想到，如果这个驱邪律术真的有效，那些亡灵会不会被发现？
这些被他们称作邪灵的记忆灵体，虽然失去了魂术的人们并无招架之力，但是神殿不会没有预防特殊情况的对策，甚至很可能是她也无法抵御的高级神术。
她并不清楚那些神司现在对她是什么态度，但最后的结果只会有两种，她与夜婵分离，或是继续与其共生。
如果夜婵被收回，那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带着在某些人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的悔恨，苟延残喘下去。
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既然平静安宁皆被破坏，她一定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心间火花飞转，看着自己手腕上自暴自弃的痕迹，楚眠想起今晨巫辛神司泫然欲泣的表情，和医师温暖的双手。
虽然已经只有隐隐的痛感，可是现在足够让她清醒过来了。
巫辛神司已经走了，赶回神殿处理急事。非她职权的范围，就算留下也无能为力。
对不起，所以，现在她一定——
……
“眠眠，你刚接触魂术，还有些控制不好，而且你的精神力量对你现在来说有些过头了，会变得极其不稳定。所以，最近千万不要动气，悠着点来。”
少年轻柔的提醒回响在耳边。
什么意思？动气了她会变成什么样？
似乎心有所感，楚眠抬起头，发现此时巫官们都惊讶地盯着自己的脸，却并未注意到——
他们瞳中倒映的紫裙少女，一对杏眼金光流溢，宛如阳炎灼灼燃烧。而少女的脸颊边，颈脖处，正浮闪着和夜婵刀身上一模一样的血色纹路。
“那是什么？”
“邪崇！果然是邪崇附体！”
“快！把她拿下！”
数道律术划破冰冷的空气，直冲楚眠的面门而来，她下意识地召出夜婵抵挡，眼瞳突地一热，她视野中的世界瞬间被吞没在金色的汪洋之中，与峰后的橘光云霞连成一片。
而那些冲在最前的净使，已然瘫倒大片，面色痛苦，七窍出血，手脚不停抽搐着。
“主人！咱们忍不了了！别管那些弯弯绕绕的，先把他们胖揍一顿吧！”
棉花义愤填膺的稚嫩声音浮现在脑海中，令楚眠忍不住笑了出来。
曾经总是被压抑的，喷薄欲出的力量，正在全身上下奔涌暴动，如同洪流溢出她的双目。
这下可真是收不了场了。
楚眠握紧了手中的镰刀，只身扑向那盛放的鎏金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