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兰朝男子微微躬身:“一路幸有真君护送,折彗感激不尽。不知真君接下来有何打算?”

    笑意不减,易青乾和颜悦色看着两人,持的还是那句话:“不急,本君还需等待时机。”

    而后,那眼里纤细的光不着痕迹转向其中的黑衣少女:“倒是有件事情想要请教楚眠姑娘,可否赏脸同本人聊上几句?”

    “您是哪位?”楚眠敛眉合目,恭敬而又不失大方地问道。

    “本人姓易,不过是太虚联盟的一名盟员,有幸负责歧兰与祸妖之乱的事宜。得知姑娘也是含冤蒙罪,本人痛心无比,定要为你们消除罪名,赶快离开这寒心的牢狱。”易青乾一手置于胸前,半是愤懑半是悲痛地诉说着。

    楚眠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易大人一身浩然正气,楚眠敬服感激。只是,歧兰的确有冤,而楚眠罪状昭昭,唯恐劳烦大人,不值得为此操劳费心。”

    “不麻烦,办事办到底是本人的准则,”易青乾温然一笑,唇角扬起,

    “不只是助你们出去,其实本人也很想见姑娘一面。——敢问姑娘是如何进入那神奥玄妙的瑞年宫的?”

    瑞年宫?耳边掠过陌生的名字,楚眠心中戒备更盛。

    见她反应不大,易青乾好意给出了解释:“此宫为一特殊巢宫,需要人体及魂魄与其共鸣方可进入,之前联盟探查到你能够进出瑞年宫,均是惊叹不已,未想天下还有如此英杰,得了这般宝地的青睐。”

    楚眠回得谦逊:“应该是楚眠碰巧能与它共鸣,撞了运气罢了。”

    易青乾颔首,接着道:“说来也请你不要介意,联盟本想通过定魂锁模拟你的气息,以便更好地管理瑞年宫,却发现你平时的气息时刻都在变动,属实难以捉摸。本人也是一直好奇不已,不知姑娘这边可有什么头绪?”

    “……”楚眠彻底沉默下来。

    这时,歧兰上前一步,宽大衣袖拂开林间涌动的暗流:“大人可是忘了,楚眠被人所伤,定魂锁遭到损坏,检测到的气息不稳定也是正常现象。而且,历年能进入瑞年宫的人虽少,却也不是没有,何不在他们身上搜寻信息,而要寄希望于这样一个意外情况呢?”

    他轻叹着,目光越发柔和:“身受重伤,又染上苦疾,不是平常女子所能承受。鄙人现在只想带她离开,前往能化解寒毒的秘境,仅此而已。”

    这番话,是在对易青乾说,也是在对楚眠说。

    他们如今的处境,在易青乾心中的形象,该摆明的和该隐瞒的,他会全部兜底。

    所以没事的。他侧目扫过少女紧绷的肩颈线。

    另一头,易青乾闻言后,连声称是,又说了点嘘寒问暖的话,他两袖轻动,引来清风徐徐,又恢复了那高雅悠远的仙君模样:

    “既然二位要事在身,接下来,各宗道友将护送你们出去,本君便先失陪了。”

    话音刚落,一枚银鱼细管自半空悠悠落至楚眠面前,那道身影转瞬化作烟状的白色旋风,在落叶簌簌间无影无踪。

    楚眠把银管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不禁手僵,她小声地道:“我以后还是少去瑞年宫为好。”

    歧兰站回她的身侧:“天地相争,本就是能者先得,在狱寒叶也未曾有变,再说,易大人盯上的并不是瑞年宫的宝物,恐怕……”

    看到楚眠疑惑的眼神,他及时止住了话头。

    曾在楚眠身上见过的“秘术”,能改变人体活动规律的术法,来自何处,谁人教授,皆是谜团重重。

    他并不确定,易青乾的第三重目的。

    还得待回去之后和巫律神殿确认。毕竟现在,尚有要解决的事。

    湿腻细风随着茂枝的摇摆沙沙作响,牵动两人的衣摆。起伏的林荫间仿佛点起一缕又一缕鬼火,隐匿深处的修士缓缓露出身形,瞳中异光大作。

    杀气。

    虽然藏得很好,但一路下来,歧兰还是切切实实感觉到了。

    “哧!”

    尖锐的破风声骤然亮起,化作数道寒芒射向楚眠,她肩后的目傀和手中钥匙应声而落,并齐齐飞向树后苍深的人影。

    楚眠悄无声息避开所有锋光,装作被刺伤的样子坐倒在地,颤抖的手拉住身旁人的衣角,悲恸欲绝的表情却吐露出好笑的心声:

    “歧兰,这就是要送我走的人吗?”

    歧兰的神色在繁枝碎影下晦暗不明,他展袖挡在楚眠身前,温沉话音降至冰点:

    “各位是何意?”

    幽暗远处,六道人影纷纷踏出,有人冷声回道:“师兄,此女不能留。”

    “为何?”歧兰眼中凝深,映出他们布满阴郁的熟悉脸庞。

    一人率先上前,面上神情坚定而决绝,竟是那个温吞的宣漪:“我们刚才看到了,此女与魔修关系匪浅,且那魔修还是魔渊二皇子,与我们留仙宗,乃至整个修界注定势不两立!因而我们缴了他们的信物,还要让这个鬼迷心窍的女人悔改!”

    有越空传影的本事的,只有易青乾。

    他到底想做什么?

    按下心头疑问,歧兰颔首表示赞同:“确实如此。我本就打算之后劝说她迷途知返,可为何要动手?”

    一名有过亲身经历的修士高声道:“师兄,与魔勾结的女人是不会轻易听话的,我们拯救失足的女修士这么多年,除了洗魂和剥髓再无他法。而对于凡人,最好用他们的刑罚,刚才是晓墨不分青红皂白……”

    刚刚出手的晓墨打断了他:“什么刑罚!师兄都被这女人影响了,只会愈演愈烈,侵蚀道心,还是早点除掉的好!”

    歧兰闻言略怔,体内恰有一道乱流穿过丹田,冲入经脉近乎撕裂,令他不禁冷汗涔涔。压抑已久的火与气在开始体内叫嚣翻滚,扰乱灵台清净明澈,眼前朦胧一片。

    之前在司月迪面前显露的异状不过是假象,现在自己倒真受了激将。

    想伤谁不好,偏偏是她。那就没办法了。

    楚眠脑中再次警铃大作,棉花尖叫着让她离歧兰远点。

    怎么可能,他真的走火入魔了?

    目睹忽然在原地打坐调息的歧兰,六人皆是神色巨变,含着怨毒的眼神齐刷刷投向楚眠,晓墨最先按捺不住,如同一支利箭飞身而出:

    “我就说,女人全是会骗人的绊脚石!我已经栽过一次,不能让折彗师兄重蹈覆辙了!为了师兄,这就了结了你!”

    他转息之间便降至楚眠身前,长剑青光驰向毫无防备的喉部,楚眠却已经扬起手中月镰,弯刃一钩便将那剑生生挑飞,硕大刀弧顺势挥出,在修士身上开出妖艳的血花。

    楚眠眉间轻皱,甩开刀上沾染的痕迹。

    晓墨伏在血泊中浑身发颤,摸索着身上的其他法器,还想起来还击,赤色的弧光宛如魅影抹过他的眉心,冰寒气息停息了手上一切动作。

    “你……?!”盖过痛斥和怒骂的是无限的震惊。

    楚眠脚下不停,拾起晓墨的剑便踏上夜婵刀身,身影闪入暗无天日的林中。那五名修士见状,宣漪留下照看晓墨和歧兰,其余四人分头遁入密林。

    “棉花,你能感觉到是怎么回事吗?”耳边狂风吹拂,楚眠在心中问道。

    被分走一半的亡灵似乎不太灵敏,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一名修士从天而降,不由分说朝楚眠攻过来,它才恍然大悟般地道:

    “他们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应该是被下了指令!这指令藏得可深了,我们的感知触角快冒烟了才发现……”

    “我不是说这个!”楚眠侧身躲过符阵放出的冰锥,长剑砍落另外几张袭来的符纸,“我是说他们看起来很强,为什么会被我打败?”

    “当然是因为主人变强了!砍瓜切菜不在话下!”

    “不是……咳咳咳!”楚眠被符纸燃烧的浓烟呛到,突然想起棉花刚才的话,掩嘴惊道,

    “他们被人控制了?所以才这么针对我?”

    棉花的声音越来越严肃:“也不全是,他们的积怨本来就不少,附在精神里的力量不过是推了他们一把,只要一冲动便收不住杀意了,这下指示的人还真是……”

    “主人,用魂术吧,把那道指令消除掉!”见楚眠在漫天符纸里找不到方向,它大声喊。

    “不行,我不能随便用魂术了,会被下指令的人发现!”楚眠当即回绝了这个隐患重重的方案。

    方才便在易青乾身上隐约感到了探究之意,若不是歧兰解围,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回应。

    歧兰那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她只有自求多福了。

    不,她本来就是一个人。能求的只有自己。因为别人的好意产生依赖,这绝不是她想要的。

    僵持片刻,对头修士符术中的阵势逐渐弱了下去,本被映亮的林间归于暗沉。那名修士也不再投来铺天盖地的符纸,而是抽出佩剑,尖端一鸣,喃喃的声音在死寂之中带着森寒的怨气:

    “你可知晓,当年留仙宗志在复仇的弟子,已经所剩无几,大家都在和魔渊抗争时殒命了……我们这些被留下来的人,每天有多么痛苦多么煎熬,岂能容忍魔修在这世间继续猖獗……”

    “我们刚才也算是看清了,你也是那阴险狠厉之人,与魔为伍是没有好下场的,何况是司家……”

    “所以,”他持剑步步接近,眼中清明无一丝含糊,“请跟我们回去,悔过自新,现在还来得及。”

    楚眠并未回应,安静立在原地,视线却落在他举手就能斩来的剑上。

    这份杀心,是你的本意吗?

    一定不是吧。

    她垂眸凝望朝心口刺来的剑光,月镰坠落,将其与修士一同拦腰截断。

    又有气息在接近。还能有多少次机会呢?

    ……

    楚眠回到最初的地点时,晓墨依然躺倒在地,伤口已经止住血,只是身旁多了三具白色衣装的尸.体。

    唯有宣漪在此,她见不得楚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唇启间语声干涩:“他们都死了,是你杀了他们……”

    楚眠揩去粘在发上的血块,没搭理她。

    宣漪继续说道:“折彗师兄得知你的所作所为,也不站在你这边了。这边三人都是鸿羽宗的,死活都要来保护你,师兄说你债多不压身,要全算在你头上。”

    楚眠双眉微颤,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现在知道哭了?”宣漪忿忿地笑着,“收了我留仙宗四条人命,又新添鸿羽宗三人,你已经完蛋了!折彗师兄和暮诗有事相商,很快便回来处置你,现在要跑也来不及了!”

    “暮诗?”楚眠带着哭腔问道。

    “哦,他刚才没出来,你没见过他啊,”宣漪撇了撇嘴,回忆道,“他本来不赞同我们,也是要保护你的,可一到向师兄邀功的时候就蹦了出来,师兄说鸿羽宗的三人不能久留,他就全杀了……”

    “……祁暮诗,盛暮诗,易暮诗,他的名字是哪个?”楚眠又问。

    “都不是,他姓田。你问这个做什么?”宣漪皱起了脸。

    “没什么。”楚眠转身抹着眼泪,袖中的翎叶刀悄悄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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