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眠一行人畅通无阻过了夙城北门。
城内驿站车水马龙，周大哥望了眼远远站着的黑衣姑娘，问两个妹妹：“你们、有看见楚睡姑娘核查时拿了什么名牒吗？”
“没注意。”
“没看见。”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同时摇头。
周大哥顿觉遗憾。
他当时可是注意着呢，在旁边盯着眼睛都没眨一下，可是一过城门……怎么就记不清了？！
楚眠若无其事打量着人来人往的各色铺子。
把周施施的文牒改造一下，“交”给核验官，再把大家的记忆都重捏一下……是精神系的标准套路了。
城中设有宵禁，驿站此时却灯火通明，收容着最后一批进城的人。驿站设施齐全，热闹兴旺，茶水摊、酒馆、赌房，各路人士好似不知疲倦，只待在此消磨一夜，明儿一早好继续赶路。
“唉……客房都满了，我们自带的营帐，楚睡姑娘你要不和之前一样，同我家女眷挤一下，明天把你和施施捎到雪戎镇？”周大哥和商队领头商量了会，走到楚眠身前询问道。
楚眠未置可否，看到周大哥欲言又止、眼神不定的样子，遂点了点头。
周大哥反而朝她道谢，把她拉到一个人少的角落，清清嗓子正色道：“是这样，我家太爷爷的表侄女，年轻时随丈夫进了城，后来男人没了，也一直没回来，现在在雪戎镇定居，做点手艺活谋生……”
见楚眠耐心听着，他暗自松了口气：“如果楚睡姑娘你那朋友反悔了，或是没找到靠谱的活，不如到这位……呃，你应该叫房婆婆，她的手下找点路子。房婆婆独自一人住，房子空着呢，至少是镇上的老住民，安全和生活都有保障……”
“还有就是，以前我太奶和她有点龃龉，现在太奶去世了，留了话想带给她……她一见我们就关门，你看能不能代劳下……”
“最后……施施那丫头进了兵营也不是省心的，她在家惯坏了，不知内里深浅，说不定待不了两天就叫死叫活了，麻烦楚睡姑娘着空了去看看她。新兵都有一月训练期，考核后才能正式入队，万一不好就联络我们，我们把她带回家……”
周大哥说到最后，将一个颇有分量的荷包递给她。
楚眠鬼迷心窍伸出手，反应过来后“啊”了声。
找活干租房啥的，她只是随口一说，怎么就当真了。
她这是什么角色，又打工又带孩子，还要当作亲戚关系的润滑剂？
“周大哥，”楚眠托着包袱，眉尖微皱，“这么重要的事，你拜托给一个不过相识几天的路人？”
“楚睡姑娘虽然让人有点看不透，可比想进城的大多数人好多了，这几天相处下来，大伙对你评价都不错。”
周大哥说着抬起眼来，面带无奈，“你是没看见有些人诶……以为进个城就趾高气昂了，目中无人，满口粗鲁，非要和谁比来比去，更有的以为能一鸣惊人，光鲜亮丽做这空中大城的一员，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哦！”
楚眠喃喃着：“容易……”
她将荷包收入背后行囊：“周大哥。”
“你这次运气好，算是托对人了，”楚眠对中年男子浅浅笑着，“下次可千万别这么做了。”
是夜。
楚眠挤在营帐外侧，看着月光无心入睡。
她指尖微动，放出数只指甲盖大小的目傀，漆黑圆球眨眼没入幽深的夜色中。
借着目傀的视听，楚眠发现看似沉着安泰的夙城夤夜，也极其不平静。
这里是隘口，更不乏鱼龙混杂、鸡鸣狗盗之人。
从边陲小镇，到街市官家，迷蒙的瘴雾之下，都笼罩着一股令人惴惴不安的气氛。
楚眠的视线游走，不知不觉到了五里开外的雪戎镇。
趁着无聊，她摸进兵营，将各个分营通通探查了一遍。
正思虑着，倏尔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闪过。
那人影低矮着身，绕着墙角一架帐篷晃了几步，而后取出怀里的火折子——
熊熊火光在黑夜中绚烂灼眼。
楚眠立刻捏碎这只目傀，消抹所有痕迹，抽身离开。
剩下的目傀顺着墙檐悄悄行进。
楚眠操纵它们躲在兵营门下偷听，不想一个晃眼，被正对门匾、遥在远空的异景所吸引——
突然浮现的蜃象。
那蜃景背衬云天，或远或近，仿佛自黑绵的云海中诞孕而出，正朝这个世界露出它的吉光片羽。连纤月的清辉都被夺走，蜃楼宫群光华皑皑，前楼威武，后殿平阔，绝美不似凡间。
楚眠听人说，魔渊琰城在那天渊不知处，却好似蜃象幻境，时常映照于夙城各地。
这是琰城，的哪个地方？
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一股若有似无的玄气自那蜃境内投洒而来，落在愁云郡，雪戎镇，兵营大门……最后到门檐下微渺的存在。
楚眠心里一震。
那玄力与其说是一股气，不如说是一道视线，具有极强的穿透力，穿破了目傀脆弱的壳，直达数里之外的幕后操控者。
楚眠对这种感觉极其敏感。
就像是……带着压倒性的高位和优势，在窥探她一般。
为了不显得突兀，目傀上不仅仅附着了她的精神力，楚眠还用自己的魔气做了修饰。
琰城里还能有更厉害的角色？
楚眠只能这么想。
正打算一举捏碎剩下的目傀，那玄乎的视线却好像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随着蜃景一同收回。
天幕中央的弯月重新绽放光芒。
身后的兵营浓烟燎燎，一片嘈杂。
楚眠没了心思探听，原地打了会转，在纷杂的脚步声和混乱中溜走。
……
天刚蒙蒙亮，楚眠打着呵欠，看周家兄妹依依惜别。
“我们走啦，可别哭着鼻子灰溜溜地逃回家哦！”
“才不会！”
“出门在外，收收你的脾气，有问题请教楚睡姐姐，知道了吗？”
“啰嗦……”
周施施朝哥姐俩挥手，脸上光彩四溢，三步并作两步就踏上了小镇的街道。
楚眠跟在她后面：“周施施，走错了，从这里拐弯。”
“哦、哦，”周施施倒退回来，“楚睡姐，你要去哪啊？”
“我吗？先去我朋友家看看，然后去那位房婆婆那里……”楚眠拉过蹦蹦跳跳的少女，防止她踢到别人家的花盆。
“哦！我还得参加一个月的训练，会给安排临时住宿，编队后就不能随意出来了，趁现在多来找我呀！”
“我会的。”
送走周施施，楚眠转身进了布行。
夏季将至，魔渊虽地处低洼，气候温和，她也不能一直穿黑布长衣。
承周家大哥好意，以成本价在他们的货里选了两匹缎子，一样水绿色，一样樱紫色，再到成衣店看看魔渊的衣装是何种款式，便在同家裁衣铺里交了定金。
吃，一天一顿就够，辟谷丹也能凑合。
住哪里倒是无所谓……她相信自己碾压大城市的露宿经验。
随后找到房氏婆婆的住址，把信带到，听老妇人尖声怒骂，而后悔悟哭嚎，倾诉几十年以来的血泪心酸，从房家上三代说起，再到老周家，她男人老吴家……
事情发生得突然，楚眠走不是不走也不是。
吃了房婆婆烧的午饭后，楚眠最终没走成。
好感加一。
“你既要住下，就要继承老嬷的手艺，一丁点懒都偷不得。老嬷我没什么本事，这点手艺活可是实打实的哩。”老妇人眼睛还是红肿的，射出的光却锐利如刀，对学徒也意外的严厉。
不过还是先备了热水，待楚眠洗去旅途一身尘灰，梳妆妥当，才要开始传道授业第一步：
整整一天一夜，九十六道工序的祈祷仪式。
“我、我去看看周家小妹安置得怎么样了！今天您也累了，改天吧！”
满头银丝的老妇抬眼一看，魔龛前的少女早已跑得没影。
……
……
太虚联盟，檀华居。
房中纱帘重重，遮盖了窗格间洒溢的天光，令人一时分辨不清几时何许。穿堂细风摇动帘上晦暗的花影，送来满室清冷檀香。
苏醒的人按着太阳穴起身，便有侍者端着脸盆小心翼翼来到床边。
“大人，”侍者低声道，“您的伤如何了？”
“无碍。”男人白衣宽松，伸手到盆边，示意他自己来。
见易大人拧帕净手动作如常，侍者便知他撑过了那道足以碎魂散魄的伤，悄悄松了口气：“这次巫律神真身现世，不知打的什么主意……能察觉到的各方势力都有所动作，大人您未雨绸缪得好，就算巫律神故意给您添乱，之前安排的人手也都已经出动了。”
温热软帕擦拭过颊边冷汗，易青乾低笑了声：“巫律神也是会记仇的，那么多道神魂追踪，第一个绞灭的就是我。让最有威胁的我元气大伤之后，他才能争取到足够时间，及时脱身。”
“脱身？”侍者疑惑道，“巫律神是想要……”
话未说完，软帕被轻轻抛回盆中，溅起的水花发出细微声响，在静谧中显得清晰而刺耳，侍者也重新低下头，不再言语。
最近变故太多，多事之秋，连他都有些应接不及。
——“可要小心啊。”
易青乾倾过身，看向映在水中男人的眉眼，那里面没了温煦的笑意，剥露而出的冷鸷恰如其分挡去内里的倦容，他神情略顿，尽力让紧绷的线条变得舒缓一些。
而后穿衣束发，在腰间系上白金佩章时向身后发问：“那边怎么样了。”
侍者在后答道：“芷音阁下……作为百年来通过狱寒叶试炼的第一人，现身联盟大闹御史阁之后，盟老封了她天苑神女的名号，现今人在天锁楼……”
天锁楼。荆九胭那个女人的地盘么。洛瑛几句鬼话，就把芷音哄骗得和那个女人握手言和了。
没早些拔了她们的舌头，真是失算。
他抿唇：“说下去。”
侍者已跪伏在地不敢再说：“大人，您真的要放任……”
易青乾整理衣衫的动作一停。
遂转了话题：“上次新晋盟员的名单，拿来我过目。”
侍者瞪大了眼：“大人……”
男人理平衣襟，套上云纹靴，拂拂袖摆，依旧是那个一尘不染、清雅无二的仙君。
他欲要迈步至书案。
——“可要小心啊。”
此时，变故突生！
侍者未来得及反应，一股不容分说的力道将他推向纱帘深处，肃杀之气顷刻填满整间居室，一时狂风大作，掸灭香炉的火，袅袅白烟随着帘幕一起不安地晃动。
数百道冰冷杀器架在易青乾全身上下每处，密密麻麻的人影将他包围得密不透风。不速之客无一不是实力精湛以一敌百的精锐，黑衣在煞风吹拂间更显领口家纹凛然不可侵.犯。
侍者听见男人含了叹意的低笑，藏在帘后惶然望去，下一秒，穿透灵魂的冷意冻结了漫至嘴边的最后一句话：
“司……”
那家纹上的标志，赫然是——魔渊琰城，司家！
城内驿站车水马龙，周大哥望了眼远远站着的黑衣姑娘，问两个妹妹：“你们、有看见楚睡姑娘核查时拿了什么名牒吗？”
“没注意。”
“没看见。”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同时摇头。
周大哥顿觉遗憾。
他当时可是注意着呢，在旁边盯着眼睛都没眨一下，可是一过城门……怎么就记不清了？！
楚眠若无其事打量着人来人往的各色铺子。
把周施施的文牒改造一下，“交”给核验官，再把大家的记忆都重捏一下……是精神系的标准套路了。
城中设有宵禁，驿站此时却灯火通明，收容着最后一批进城的人。驿站设施齐全，热闹兴旺，茶水摊、酒馆、赌房，各路人士好似不知疲倦，只待在此消磨一夜，明儿一早好继续赶路。
“唉……客房都满了，我们自带的营帐，楚睡姑娘你要不和之前一样，同我家女眷挤一下，明天把你和施施捎到雪戎镇？”周大哥和商队领头商量了会，走到楚眠身前询问道。
楚眠未置可否，看到周大哥欲言又止、眼神不定的样子，遂点了点头。
周大哥反而朝她道谢，把她拉到一个人少的角落，清清嗓子正色道：“是这样，我家太爷爷的表侄女，年轻时随丈夫进了城，后来男人没了，也一直没回来，现在在雪戎镇定居，做点手艺活谋生……”
见楚眠耐心听着，他暗自松了口气：“如果楚睡姑娘你那朋友反悔了，或是没找到靠谱的活，不如到这位……呃，你应该叫房婆婆，她的手下找点路子。房婆婆独自一人住，房子空着呢，至少是镇上的老住民，安全和生活都有保障……”
“还有就是，以前我太奶和她有点龃龉，现在太奶去世了，留了话想带给她……她一见我们就关门，你看能不能代劳下……”
“最后……施施那丫头进了兵营也不是省心的，她在家惯坏了，不知内里深浅，说不定待不了两天就叫死叫活了，麻烦楚睡姑娘着空了去看看她。新兵都有一月训练期，考核后才能正式入队，万一不好就联络我们，我们把她带回家……”
周大哥说到最后，将一个颇有分量的荷包递给她。
楚眠鬼迷心窍伸出手，反应过来后“啊”了声。
找活干租房啥的，她只是随口一说，怎么就当真了。
她这是什么角色，又打工又带孩子，还要当作亲戚关系的润滑剂？
“周大哥，”楚眠托着包袱，眉尖微皱，“这么重要的事，你拜托给一个不过相识几天的路人？”
“楚睡姑娘虽然让人有点看不透，可比想进城的大多数人好多了，这几天相处下来，大伙对你评价都不错。”
周大哥说着抬起眼来，面带无奈，“你是没看见有些人诶……以为进个城就趾高气昂了，目中无人，满口粗鲁，非要和谁比来比去，更有的以为能一鸣惊人，光鲜亮丽做这空中大城的一员，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哦！”
楚眠喃喃着：“容易……”
她将荷包收入背后行囊：“周大哥。”
“你这次运气好，算是托对人了，”楚眠对中年男子浅浅笑着，“下次可千万别这么做了。”
是夜。
楚眠挤在营帐外侧，看着月光无心入睡。
她指尖微动，放出数只指甲盖大小的目傀，漆黑圆球眨眼没入幽深的夜色中。
借着目傀的视听，楚眠发现看似沉着安泰的夙城夤夜，也极其不平静。
这里是隘口，更不乏鱼龙混杂、鸡鸣狗盗之人。
从边陲小镇，到街市官家，迷蒙的瘴雾之下，都笼罩着一股令人惴惴不安的气氛。
楚眠的视线游走，不知不觉到了五里开外的雪戎镇。
趁着无聊，她摸进兵营，将各个分营通通探查了一遍。
正思虑着，倏尔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闪过。
那人影低矮着身，绕着墙角一架帐篷晃了几步，而后取出怀里的火折子——
熊熊火光在黑夜中绚烂灼眼。
楚眠立刻捏碎这只目傀，消抹所有痕迹，抽身离开。
剩下的目傀顺着墙檐悄悄行进。
楚眠操纵它们躲在兵营门下偷听，不想一个晃眼，被正对门匾、遥在远空的异景所吸引——
突然浮现的蜃象。
那蜃景背衬云天，或远或近，仿佛自黑绵的云海中诞孕而出，正朝这个世界露出它的吉光片羽。连纤月的清辉都被夺走，蜃楼宫群光华皑皑，前楼威武，后殿平阔，绝美不似凡间。
楚眠听人说，魔渊琰城在那天渊不知处，却好似蜃象幻境，时常映照于夙城各地。
这是琰城，的哪个地方？
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一股若有似无的玄气自那蜃境内投洒而来，落在愁云郡，雪戎镇，兵营大门……最后到门檐下微渺的存在。
楚眠心里一震。
那玄力与其说是一股气，不如说是一道视线，具有极强的穿透力，穿破了目傀脆弱的壳，直达数里之外的幕后操控者。
楚眠对这种感觉极其敏感。
就像是……带着压倒性的高位和优势，在窥探她一般。
为了不显得突兀，目傀上不仅仅附着了她的精神力，楚眠还用自己的魔气做了修饰。
琰城里还能有更厉害的角色？
楚眠只能这么想。
正打算一举捏碎剩下的目傀，那玄乎的视线却好像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随着蜃景一同收回。
天幕中央的弯月重新绽放光芒。
身后的兵营浓烟燎燎，一片嘈杂。
楚眠没了心思探听，原地打了会转，在纷杂的脚步声和混乱中溜走。
……
天刚蒙蒙亮，楚眠打着呵欠，看周家兄妹依依惜别。
“我们走啦，可别哭着鼻子灰溜溜地逃回家哦！”
“才不会！”
“出门在外，收收你的脾气，有问题请教楚睡姐姐，知道了吗？”
“啰嗦……”
周施施朝哥姐俩挥手，脸上光彩四溢，三步并作两步就踏上了小镇的街道。
楚眠跟在她后面：“周施施，走错了，从这里拐弯。”
“哦、哦，”周施施倒退回来，“楚睡姐，你要去哪啊？”
“我吗？先去我朋友家看看，然后去那位房婆婆那里……”楚眠拉过蹦蹦跳跳的少女，防止她踢到别人家的花盆。
“哦！我还得参加一个月的训练，会给安排临时住宿，编队后就不能随意出来了，趁现在多来找我呀！”
“我会的。”
送走周施施，楚眠转身进了布行。
夏季将至，魔渊虽地处低洼，气候温和，她也不能一直穿黑布长衣。
承周家大哥好意，以成本价在他们的货里选了两匹缎子，一样水绿色，一样樱紫色，再到成衣店看看魔渊的衣装是何种款式，便在同家裁衣铺里交了定金。
吃，一天一顿就够，辟谷丹也能凑合。
住哪里倒是无所谓……她相信自己碾压大城市的露宿经验。
随后找到房氏婆婆的住址，把信带到，听老妇人尖声怒骂，而后悔悟哭嚎，倾诉几十年以来的血泪心酸，从房家上三代说起，再到老周家，她男人老吴家……
事情发生得突然，楚眠走不是不走也不是。
吃了房婆婆烧的午饭后，楚眠最终没走成。
好感加一。
“你既要住下，就要继承老嬷的手艺，一丁点懒都偷不得。老嬷我没什么本事，这点手艺活可是实打实的哩。”老妇人眼睛还是红肿的，射出的光却锐利如刀，对学徒也意外的严厉。
不过还是先备了热水，待楚眠洗去旅途一身尘灰，梳妆妥当，才要开始传道授业第一步：
整整一天一夜，九十六道工序的祈祷仪式。
“我、我去看看周家小妹安置得怎么样了！今天您也累了，改天吧！”
满头银丝的老妇抬眼一看，魔龛前的少女早已跑得没影。
……
……
太虚联盟，檀华居。
房中纱帘重重，遮盖了窗格间洒溢的天光，令人一时分辨不清几时何许。穿堂细风摇动帘上晦暗的花影，送来满室清冷檀香。
苏醒的人按着太阳穴起身，便有侍者端着脸盆小心翼翼来到床边。
“大人，”侍者低声道，“您的伤如何了？”
“无碍。”男人白衣宽松，伸手到盆边，示意他自己来。
见易大人拧帕净手动作如常，侍者便知他撑过了那道足以碎魂散魄的伤，悄悄松了口气：“这次巫律神真身现世，不知打的什么主意……能察觉到的各方势力都有所动作，大人您未雨绸缪得好，就算巫律神故意给您添乱，之前安排的人手也都已经出动了。”
温热软帕擦拭过颊边冷汗，易青乾低笑了声：“巫律神也是会记仇的，那么多道神魂追踪，第一个绞灭的就是我。让最有威胁的我元气大伤之后，他才能争取到足够时间，及时脱身。”
“脱身？”侍者疑惑道，“巫律神是想要……”
话未说完，软帕被轻轻抛回盆中，溅起的水花发出细微声响，在静谧中显得清晰而刺耳，侍者也重新低下头，不再言语。
最近变故太多，多事之秋，连他都有些应接不及。
——“可要小心啊。”
易青乾倾过身，看向映在水中男人的眉眼，那里面没了温煦的笑意，剥露而出的冷鸷恰如其分挡去内里的倦容，他神情略顿，尽力让紧绷的线条变得舒缓一些。
而后穿衣束发，在腰间系上白金佩章时向身后发问：“那边怎么样了。”
侍者在后答道：“芷音阁下……作为百年来通过狱寒叶试炼的第一人，现身联盟大闹御史阁之后，盟老封了她天苑神女的名号，现今人在天锁楼……”
天锁楼。荆九胭那个女人的地盘么。洛瑛几句鬼话，就把芷音哄骗得和那个女人握手言和了。
没早些拔了她们的舌头，真是失算。
他抿唇：“说下去。”
侍者已跪伏在地不敢再说：“大人，您真的要放任……”
易青乾整理衣衫的动作一停。
遂转了话题：“上次新晋盟员的名单，拿来我过目。”
侍者瞪大了眼：“大人……”
男人理平衣襟，套上云纹靴，拂拂袖摆，依旧是那个一尘不染、清雅无二的仙君。
他欲要迈步至书案。
——“可要小心啊。”
此时，变故突生！
侍者未来得及反应，一股不容分说的力道将他推向纱帘深处，肃杀之气顷刻填满整间居室，一时狂风大作，掸灭香炉的火，袅袅白烟随着帘幕一起不安地晃动。
数百道冰冷杀器架在易青乾全身上下每处，密密麻麻的人影将他包围得密不透风。不速之客无一不是实力精湛以一敌百的精锐，黑衣在煞风吹拂间更显领口家纹凛然不可侵.犯。
侍者听见男人含了叹意的低笑，藏在帘后惶然望去，下一秒，穿透灵魂的冷意冻结了漫至嘴边的最后一句话：
“司……”
那家纹上的标志，赫然是——魔渊琰城，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