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靠楚平慈你真有病？！你没认出那是谁吗！不对你为什么平白无故打人——”
陶飞彦仰着脖子高吼，却在掀扬而起的白浪水幕间再也不见两人的身影。仅仅几个瞬息，白衣女子和墨衣青年就过了不下十招，场地从芳草葱翠的水岸换到平阔如镜的水面上。
“姐姐！姐姐你坚持住！我这就来救你！”
他召出自己的巫器十字弓，正要用自己的因律之力聚结成箭，一个浪头猛地打来，将他冲到数十丈外的树林中。
“哇噗！”
眼见发小被赶到妨碍不到自己的地方，楚平慈一刀碾过激荡的飞花水沫，盯准对面人影后再度架势，双臂饱满线条勾露出的力度好似积蕴已久：
“姐，我们继续吧。”
楚眠凝眸，目光停在整个人便如同出鞘之刀的青年身上。
面容端冷，清隽眉眼淀了一抹化不开的浓墨色。那存留在她记忆里的面影，须臾被令人汗毛倒立的肃杀之气侵蚀和覆盖。
她目沉如水，从他的墨色衣衫一撩而过，继而认出这应该是巫官制服。
与祝、净、法御三司的样制大有所别，而是以墨紫色作底，垂叶紫藤为纹。
那色彩，好比……紫得发黑，黑得发紫。
轻身术在水面所能坚持的极限很快临至，楚眠足跟踮起，腰身一拧，当即迎上那头冰黑长刀的疾烈刀风。
与天相望的水镜映照洲岸树荫花影，紧接着因为两道掠过的残影支离破碎，或缓重或轻灵的刀剑击鸣穿透裹了雾珠的潮风，带动每一次交锋将静谧湖景整个搅动掀翻。
楚眠的注意力倾注在手中剑刃。心魂和全身的力量也随之调动。
铁刃的撕撞摩擦仿佛在述说心照不宣的秘密，什么人情常理，都先放到一边。
没想到自己曾经埋下的小小杀念，会成长为如今浑然遮天盖日之势。
‘让我。’
‘死。’
——唯独交由一人实现的愿望。
比任何人都重要，比任何事都重要。
心愿真的生效了。
可楚眠已经不能轻易决定自己的生死。
那也不能让有资格决定的人走向毁灭。
多么可笑。
要将这缠身跗骨七年的咒语一笔否定，勾销。
平复着呼吸的楚眠剑势暂收，欲要寻找下一个落脚点，倏而在身下深沉幽暗的水面瞥见了张开的血盆大口。
惊动了这儿的住户啊。
她心念一动，机关盾的控线捏在指间。而未等她有下一步动作，因律流转的清鸣伴随水波涟漪悠悠晃漾，潜伏在水下的数条鳄鱼身僵如石，无声无息沉入水底。
楚眠脚尖掠水，知道仍不能放松警惕，白衣翩动迁闪，先行越出楚平慈的视野范围。
谁知刚踏出没几步，又闻一细弱的因律鸣音，她不受控制地乱了步伐，在后方刀光追来时奋力一旋身，再次把他的刀路挑偏方向。
楚平慈光有招式力气却发挥不出，也注意到楚眠离开水面的意图。他拉开距离，有意将其引回，抬眼却见女子受自己力道所震，身子一软，就要撞上湖畔高耸的礁石。
他只是想让她不要跑而已。
刀锋一转，青年唇边吐出几个简短的音节，身后因律纹波层叠交错，那头的女子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将将穿过嶙峋怪石之间的缝隙，免去一顿皮肉之苦。
见她隐于礁石之后，楚平慈连步跟上。
“和我对剑，不要想别的。”
藏锋的凛然剑光自石后闪出，女子拦住青年去路后身形后撤，言罢抬指点了点自己的颈，“还是说你没这个本事？”
“这可轮不到姐你来说。”唇际溢出一声轻笑，楚平慈横过刀柄，挥砍直上。
“刚才的不是耍赖？”楚眠借着步法卸去他部分攻势，又找间隙回击。
楚平慈为了避守唯有回转刀路收力，楚眠趁此时机移转步调，踏水遁往自己早就瞄准的洲边小山。
之所以说他耍赖——
手下留情为其一，动用律术为其二。
化石、降厄，再有最后被她诈出来的消灾律术。三种皆属不同门类。
——“兼通三司的英杰”。
总算是让她见识到了。
那个总是黏在她身边，苦恼学业的少年。
她曾赋予楚平慈一个目标，才让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如果……
楚眠在心里略施打算，旋即被一双修长臂膀止住步履。
清雅素裳也不掩明艳俊美的青年把楚眠护在一臂的距离，注意到她出鞘的剑，不觉抬高眼帘问：
“眠眠，你的剑怎么回事？这里不是出现鳄鱼了吗？又怎么和别人打起来了？”
他两只眼珠在眼神越发阴沉的青年和她身上来回转，暗地扯后者的袖子：“这人看着面色不善啊，和他打有什么意思，别打了一会儿真的引出满池塘鳄鱼——”
“巫醒，不要捣乱。”未待他告完状，楚眠打断道，瞳中映出那边拦住楚平慈的又一白衣高影。
巫醒是今日的值守弟子，于大师兄恐怕听到这里的动静，也赶了过来。
她稍稍叹了口气。
能与楚平慈毫无顾忌拼杀的时间实在太短了。
不是厮杀的结果，而是过程和时间，才能出一口积年累日的恶气，一解两人心头之恨。
那头，于决静观楚平慈神色，虽则刀已归鞘，并不像是能好好沟通的样子，遂转头询问楚眠：“楚师妹，这位是？”
巫醒也质问道：“谁家跑出来的小子？拿你满头光圈欺负眠眠算什么意思？还是掂掂自己几斤几两再来吧——”
楚眠却缄口不答，拿剑一指，将众人目光吸引到湖的另一侧：“你们看，方才有点不太平，已经有鳄鱼快要爬上岸了，不如先解决那边的问题吧。”
她话音刚落，人已经溜向十丈外薄雾缭绕的小山。
巫醒和于决回首一看，那墨衣青年也不作任何解释，一心不二地……追杀过去了。
巫醒眺见远处密密麻麻连成一线的金甲鳄群，缩了缩头，径直躲到于决背后：“于师兄，我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值守弟子，你可一定要救我于水火啊。”
尚在半空的于决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在鸿羽见多了怪人怪事，这样的，或许……不算稀奇。
险些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他无奈摇头，领着师弟奔赴妖兽聚集之地。
“姐，刚才两个人怎么回事？”
水畔小山近在眼前，楚眠脚下速度不减，身后传来楚平慈低冷的问。
她点足回身，食指竖在唇前：“专心。”
那只空出的手轻挥召法，她踩上傀儡组成的人梯，拨开细带般的白雾，从水上飞快攀上山顶。
“姐，你才是耍赖吧。”
阔渺水面仅剩一人倒影独语，青年握紧腰间刀鞘，不住颤动的刃杀意更盛。
……
楚眠甫一登顶，估摸了下自己的耐力和体力，想着今天的“比试”不如到此为止。
盘踞多年的恶咒、坏因，长久以来，堆垒，攀附，歪曲在她和楚平慈之间。
无法一斩而断，强行斩断也不是最好的办法，否则楚平慈何以通贯三巫，跋山涉水，来见她。
当年那个咒语，能削弱一分是一分。
最后给楚平慈一个全力一搏的机会就好。
她只能以这种方式一层层剥离她亲自下的诅咒。
楚眠在山顶浓淡灰白间小跑着。
“小慈，你在的吧？”
她双唇微启，故意露出了一个破绽。
“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耳边风向出现轻微的异动，提醒楚眠挑剑迎击，本能却告诉她，这一次的刀势并非游刃有余可应对。
手中轻剑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伴随这道微不足道的断裂，五人高的小石山被楚平慈劈成两半。
烈烈刀风擦过女子单薄衣影，楚眠持着只余半截的剑，从轰然摇荡的山顶朝下坠去。
楚平慈也飞身而下。与她四目相对。
只见黑曜刃光骤熄，以再熟练不过的动作，他收刀回鞘，低腰握柄，只待二度拔出。
这是他的回答。
楚眠开始觉得庆幸了。
夜婵横身于前的一瞬间，楚眠探知到，那对与自己别无二致的杏眸内，所铺展开来的世界。
没有她的魂术力量。没有那个诅咒。
楚平慈只是楚平慈。
巫族的十九重新晋巫官，爹娘的孩子，刀型巫器的持有者。
他听到了她的心声，却并未为其所束缚。
她束缚的，是她自己。
她的命运不会如同这座石山一般。
巨镰月轮席卷血色的焰浪，托起楚眠将她送回岸畔。
“……你的心思不要全部写在脸上。”
“你也是。别说死，你到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楚眠还想狡辩几句，一旁密林忽地被一道高亢呼喊所穿透：
“楚家姐姐——你还好吗！那疯子没把你怎么样吧？我早说他在路上就不正常了！”
陶飞彦惹了一身泥尘树叶，急匆匆赶向爆发崩山滚石之声的地方，生怕自己发小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结果心如火燎地赶到了，一下撞上楚眠举了镰刀指着那倒霉孩子的一幕，立时双目瞪直。
嚯。活该。
“这是——巫眠姐姐！叫错了应该是巫眠大人！”他揉揉眼，确信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镰刀使和传说中的巫器，还没来得及惊叹，转而接收到楚平慈含了警告的眼神。
“我……我什么都没说！巫眠大人是神殿传说里……不对我根本没提这个名字！”
顶不住两人叠加在一起丝毫不收敛的杀气，他讪讪然退到一边，祈祷这对姐弟自动失忆。
绿衣青年捂嘴逡到林荫之下，楚眠眉梢略略一扬，扫过被殃及上岸不停扑腾的鱼，开瓢的石头山，最后指向无言沉默的楚平慈。
“之后再打。”赤暗的盈盈冰光在她手中转瞬溃散，更显那对瞳珠情绪莫辨：
“所以，‘巫眠’是怎么回事？”
女子邃沉幽黑的目光似乎挟有天生的迫力，楚平慈收起再剜陶飞彦一眼的心思，也收着挠头的小动作，内心直叹气。
代理神说过，他姐知道神殿擅自的决定后，一定更不愿意回去了。
她走了这么远，抛下他们这么久，家里一直都冷清着。
就算此行无法带她回家，他也绝对不要被她抛下。
再也不要。
陶飞彦仰着脖子高吼，却在掀扬而起的白浪水幕间再也不见两人的身影。仅仅几个瞬息，白衣女子和墨衣青年就过了不下十招，场地从芳草葱翠的水岸换到平阔如镜的水面上。
“姐姐！姐姐你坚持住！我这就来救你！”
他召出自己的巫器十字弓，正要用自己的因律之力聚结成箭，一个浪头猛地打来，将他冲到数十丈外的树林中。
“哇噗！”
眼见发小被赶到妨碍不到自己的地方，楚平慈一刀碾过激荡的飞花水沫，盯准对面人影后再度架势，双臂饱满线条勾露出的力度好似积蕴已久：
“姐，我们继续吧。”
楚眠凝眸，目光停在整个人便如同出鞘之刀的青年身上。
面容端冷，清隽眉眼淀了一抹化不开的浓墨色。那存留在她记忆里的面影，须臾被令人汗毛倒立的肃杀之气侵蚀和覆盖。
她目沉如水，从他的墨色衣衫一撩而过，继而认出这应该是巫官制服。
与祝、净、法御三司的样制大有所别，而是以墨紫色作底，垂叶紫藤为纹。
那色彩，好比……紫得发黑，黑得发紫。
轻身术在水面所能坚持的极限很快临至，楚眠足跟踮起，腰身一拧，当即迎上那头冰黑长刀的疾烈刀风。
与天相望的水镜映照洲岸树荫花影，紧接着因为两道掠过的残影支离破碎，或缓重或轻灵的刀剑击鸣穿透裹了雾珠的潮风，带动每一次交锋将静谧湖景整个搅动掀翻。
楚眠的注意力倾注在手中剑刃。心魂和全身的力量也随之调动。
铁刃的撕撞摩擦仿佛在述说心照不宣的秘密，什么人情常理，都先放到一边。
没想到自己曾经埋下的小小杀念，会成长为如今浑然遮天盖日之势。
‘让我。’
‘死。’
——唯独交由一人实现的愿望。
比任何人都重要，比任何事都重要。
心愿真的生效了。
可楚眠已经不能轻易决定自己的生死。
那也不能让有资格决定的人走向毁灭。
多么可笑。
要将这缠身跗骨七年的咒语一笔否定，勾销。
平复着呼吸的楚眠剑势暂收，欲要寻找下一个落脚点，倏而在身下深沉幽暗的水面瞥见了张开的血盆大口。
惊动了这儿的住户啊。
她心念一动，机关盾的控线捏在指间。而未等她有下一步动作，因律流转的清鸣伴随水波涟漪悠悠晃漾，潜伏在水下的数条鳄鱼身僵如石，无声无息沉入水底。
楚眠脚尖掠水，知道仍不能放松警惕，白衣翩动迁闪，先行越出楚平慈的视野范围。
谁知刚踏出没几步，又闻一细弱的因律鸣音，她不受控制地乱了步伐，在后方刀光追来时奋力一旋身，再次把他的刀路挑偏方向。
楚平慈光有招式力气却发挥不出，也注意到楚眠离开水面的意图。他拉开距离，有意将其引回，抬眼却见女子受自己力道所震，身子一软，就要撞上湖畔高耸的礁石。
他只是想让她不要跑而已。
刀锋一转，青年唇边吐出几个简短的音节，身后因律纹波层叠交错，那头的女子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将将穿过嶙峋怪石之间的缝隙，免去一顿皮肉之苦。
见她隐于礁石之后，楚平慈连步跟上。
“和我对剑，不要想别的。”
藏锋的凛然剑光自石后闪出，女子拦住青年去路后身形后撤，言罢抬指点了点自己的颈，“还是说你没这个本事？”
“这可轮不到姐你来说。”唇际溢出一声轻笑，楚平慈横过刀柄，挥砍直上。
“刚才的不是耍赖？”楚眠借着步法卸去他部分攻势，又找间隙回击。
楚平慈为了避守唯有回转刀路收力，楚眠趁此时机移转步调，踏水遁往自己早就瞄准的洲边小山。
之所以说他耍赖——
手下留情为其一，动用律术为其二。
化石、降厄，再有最后被她诈出来的消灾律术。三种皆属不同门类。
——“兼通三司的英杰”。
总算是让她见识到了。
那个总是黏在她身边，苦恼学业的少年。
她曾赋予楚平慈一个目标，才让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如果……
楚眠在心里略施打算，旋即被一双修长臂膀止住步履。
清雅素裳也不掩明艳俊美的青年把楚眠护在一臂的距离，注意到她出鞘的剑，不觉抬高眼帘问：
“眠眠，你的剑怎么回事？这里不是出现鳄鱼了吗？又怎么和别人打起来了？”
他两只眼珠在眼神越发阴沉的青年和她身上来回转，暗地扯后者的袖子：“这人看着面色不善啊，和他打有什么意思，别打了一会儿真的引出满池塘鳄鱼——”
“巫醒，不要捣乱。”未待他告完状，楚眠打断道，瞳中映出那边拦住楚平慈的又一白衣高影。
巫醒是今日的值守弟子，于大师兄恐怕听到这里的动静，也赶了过来。
她稍稍叹了口气。
能与楚平慈毫无顾忌拼杀的时间实在太短了。
不是厮杀的结果，而是过程和时间，才能出一口积年累日的恶气，一解两人心头之恨。
那头，于决静观楚平慈神色，虽则刀已归鞘，并不像是能好好沟通的样子，遂转头询问楚眠：“楚师妹，这位是？”
巫醒也质问道：“谁家跑出来的小子？拿你满头光圈欺负眠眠算什么意思？还是掂掂自己几斤几两再来吧——”
楚眠却缄口不答，拿剑一指，将众人目光吸引到湖的另一侧：“你们看，方才有点不太平，已经有鳄鱼快要爬上岸了，不如先解决那边的问题吧。”
她话音刚落，人已经溜向十丈外薄雾缭绕的小山。
巫醒和于决回首一看，那墨衣青年也不作任何解释，一心不二地……追杀过去了。
巫醒眺见远处密密麻麻连成一线的金甲鳄群，缩了缩头，径直躲到于决背后：“于师兄，我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值守弟子，你可一定要救我于水火啊。”
尚在半空的于决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在鸿羽见多了怪人怪事，这样的，或许……不算稀奇。
险些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他无奈摇头，领着师弟奔赴妖兽聚集之地。
“姐，刚才两个人怎么回事？”
水畔小山近在眼前，楚眠脚下速度不减，身后传来楚平慈低冷的问。
她点足回身，食指竖在唇前：“专心。”
那只空出的手轻挥召法，她踩上傀儡组成的人梯，拨开细带般的白雾，从水上飞快攀上山顶。
“姐，你才是耍赖吧。”
阔渺水面仅剩一人倒影独语，青年握紧腰间刀鞘，不住颤动的刃杀意更盛。
……
楚眠甫一登顶，估摸了下自己的耐力和体力，想着今天的“比试”不如到此为止。
盘踞多年的恶咒、坏因，长久以来，堆垒，攀附，歪曲在她和楚平慈之间。
无法一斩而断，强行斩断也不是最好的办法，否则楚平慈何以通贯三巫，跋山涉水，来见她。
当年那个咒语，能削弱一分是一分。
最后给楚平慈一个全力一搏的机会就好。
她只能以这种方式一层层剥离她亲自下的诅咒。
楚眠在山顶浓淡灰白间小跑着。
“小慈，你在的吧？”
她双唇微启，故意露出了一个破绽。
“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耳边风向出现轻微的异动，提醒楚眠挑剑迎击，本能却告诉她，这一次的刀势并非游刃有余可应对。
手中轻剑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伴随这道微不足道的断裂，五人高的小石山被楚平慈劈成两半。
烈烈刀风擦过女子单薄衣影，楚眠持着只余半截的剑，从轰然摇荡的山顶朝下坠去。
楚平慈也飞身而下。与她四目相对。
只见黑曜刃光骤熄，以再熟练不过的动作，他收刀回鞘，低腰握柄，只待二度拔出。
这是他的回答。
楚眠开始觉得庆幸了。
夜婵横身于前的一瞬间，楚眠探知到，那对与自己别无二致的杏眸内，所铺展开来的世界。
没有她的魂术力量。没有那个诅咒。
楚平慈只是楚平慈。
巫族的十九重新晋巫官，爹娘的孩子，刀型巫器的持有者。
他听到了她的心声，却并未为其所束缚。
她束缚的，是她自己。
她的命运不会如同这座石山一般。
巨镰月轮席卷血色的焰浪，托起楚眠将她送回岸畔。
“……你的心思不要全部写在脸上。”
“你也是。别说死，你到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楚眠还想狡辩几句，一旁密林忽地被一道高亢呼喊所穿透：
“楚家姐姐——你还好吗！那疯子没把你怎么样吧？我早说他在路上就不正常了！”
陶飞彦惹了一身泥尘树叶，急匆匆赶向爆发崩山滚石之声的地方，生怕自己发小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结果心如火燎地赶到了，一下撞上楚眠举了镰刀指着那倒霉孩子的一幕，立时双目瞪直。
嚯。活该。
“这是——巫眠姐姐！叫错了应该是巫眠大人！”他揉揉眼，确信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镰刀使和传说中的巫器，还没来得及惊叹，转而接收到楚平慈含了警告的眼神。
“我……我什么都没说！巫眠大人是神殿传说里……不对我根本没提这个名字！”
顶不住两人叠加在一起丝毫不收敛的杀气，他讪讪然退到一边，祈祷这对姐弟自动失忆。
绿衣青年捂嘴逡到林荫之下，楚眠眉梢略略一扬，扫过被殃及上岸不停扑腾的鱼，开瓢的石头山，最后指向无言沉默的楚平慈。
“之后再打。”赤暗的盈盈冰光在她手中转瞬溃散，更显那对瞳珠情绪莫辨：
“所以，‘巫眠’是怎么回事？”
女子邃沉幽黑的目光似乎挟有天生的迫力，楚平慈收起再剜陶飞彦一眼的心思，也收着挠头的小动作，内心直叹气。
代理神说过，他姐知道神殿擅自的决定后，一定更不愿意回去了。
她走了这么远，抛下他们这么久，家里一直都冷清着。
就算此行无法带她回家，他也绝对不要被她抛下。
再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