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若曦觉得玉兰好看，我在纸上写：玉兰花挂在树上，跟烂帕子一样，掉下来之后更像。她于是问我喜欢什么花，我说我不喜欢花。
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花。任何花的缺点我都能仔细挑出来，可惜我说不出来，不过所有的花，都有一个缺点：都会枯萎。
若曦说我小时候总也喜欢过什么花，我想了好一会儿，似乎是这样。
我喜欢一朵花的时候，它就算臭气熏天，在我眼里也是天下第一好花。可我的喜欢向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总是不留神就消失了。
兴许对人也是如此。
——若梧。
03.
若梧被胤禟抱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也许、大概胤禟在羞辱她，她一个哑巴，又不会说话，怎么教鹦鹉说话？然而她并不十分生气。
她的性格就是如此，在西北显得矫情，在京城显得出格，不上不下地卡在尴尬的地方。她自己却还没意识到——她兴许还不懂什么是喜欢。
这种属于小姑娘的萌动感情，早在额娘日复一日的叮嘱中消失了，变成了另一类的……让人不齿的卑躬屈膝。
“怎么，生气了？”胤禟的视角来看，若梧半低着头，小鼻子小嘴，秀秀气气，被烛光晃晃，眼睛也不动，透着委屈的呆傻，似乎也不敢哼一声。
若梧的睫毛颤了一下，像是被箭狠狠射中、僵直倒地的鸦，黑洞洞的眸子还仰着，没反应过来一样地望着胤禟，唇微张。
额娘、额娘怎么说来着？
记忆中羸弱的额娘狠狠戳着她的额头，额娘身体不好，指甲却长长的，一戳一个月牙印，她吃痛，又不敢捂，低着头听额娘教诲：“要姿态婀娜，男人都喜欢这样瘦弱的，有时候耍耍小脾气，可又不能经常耍……额娘说这些是为了你好！”
可另外两个姐姐，完全不是这样啊！
小时候的若梧身体还算康健，有一次偷偷爬上马，惊住了，一路伏在马背，紧握缰绳，要不是青山瞧见了，说不定马儿得跑到天涯海角去。
若兰姐姐后来还会抱着她骑马，在她哑了之后，还会附在她的耳边，温声承诺：“小若梧，你别怕，姐姐和……和青山那个家伙以后会去很多地方，总会有办法能让你再说出话的！”
几年后，若梧因为失母来到八爷府，失落地发现若兰姐姐也消失了，她揉着帕子悄悄凝视着佛前淡然的若兰，一时间又难过又恼怒，很想质问所有人。
可惜她是哑巴。
额娘死前很期盼：“我死后，估么着你也要被送到八爷府，不要忘记额娘教你的，要是……要是能当个侧福晋……最好是八爷的……若兰那孩子必定也放心不下你……”
姐妹进一个府这件事太寻常了，还算喜事。可若梧在看到形容憔悴的若兰第一眼，就对八爷产生了极深极深的厌恶。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为什么把人夺走了之后，又、又……这和好胜的小孩子有什么区别？
抢走了一只小豹子，把它关起来，隔着栏杆问它为什么不开心，生气起来还会踹开饭盆，指责小豹子狼心狗肺。
若梧自己在房间里坐了一天一夜，想额娘的遗言，叫她要上进，讨好各位阿哥，给自己找个好归宿。
“不仅哑巴了，还聋了？”
胤禟不满地掰过她的下巴，咬了一口她的下唇，她吃痛，闷哼了一下，眼框粉红一圈，可怜巴巴看着他。胤禟抓住她的手，又咬了指尖。
“才依着你几天，怎么就骄纵上了，还要同我耍脾气？”他在指责她，又不是单纯的指责，有些调情总要披着别的皮囊才足够有趣。
若梧配合地撅嘴，他捏她颊肉，向两边扯，揉弄来揉弄去，面团子一样，很快沾了桃花粉。
然而她的心仍旧迷茫，也许内心深处，她知道这些人全都是这样，作为被巴结的对象，他们不屑又享受。归宿，这里的归宿，谁能算得上好？
胤禟走的时候哼着歌，声音消失之后，若梧一个人趴在桌上，看月光蓝雾笼着自己的手，幽幽的像鬼手。
她突然很孤单。
孤单到环顾四周，连一个人都找不到、都想不起来。
04.
和明玉算是交好吗？若梧不太清楚，大多时候也是被戏弄嘲笑，她赔笑，明玉再说她一副奴颜。两人处着处着，明玉的嘲弄是渐渐少了，经常叉着腰说她有眼光：“你嘛，比你两个姐姐聪明的多，知道讨好我，虽然手段太青涩……”
若梧在看自己手指甲，上面没有白色月瓣，没忘记笑。
她没脾气的，也没人让她对着发脾气。
明玉听到若曦喊她小哑巴，私下里也渐渐叫起来，“小哑巴，你给我笑一个，快点！”“小哑巴，你同你姐姐一样，都是狐媚子！”
一会儿骂一会儿亲昵，若梧有些吃不消，那几天推说生病了，谁料想若曦和明玉对上了，一个“小哑巴”这个称号的归属权，竟然引得两个人大打出手。
再后来，就是若曦从楼梯摔下……变得现在这样奇奇怪怪。她以前总说她是狗腿子，骂她胳膊肘往外拐的。
“小若梧，你无不无聊啊？姐姐带你出去玩好不好？”若曦两根手指拟作人腿，往若梧胳膊上爬，逗弄她。
前几天偷偷出府碰见雍正，回来还和福晋大打出手，这段时间被姐姐勒令静静，实在太无聊了——还好有小萝莉陪她～若梧若梧，给姐姐摸摸脸吧，软乎乎像小面包一样。
若曦一个人能说一下午，若梧抄经书抄得手酸，终于歪过头去看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水呼呼地瞧着若曦，看得若曦直呼萌物。
“是不是无聊了啊？姐姐给你念话本好不好？”自从若曦发现自己在清朝可能变成文盲了，就让巧慧给她弄些认字的，不拘于什么书。
巧慧想了想，也买了几本新出的话本子，带回来给二小姐解闷。
若梧小脸盈白的，悠悠地瞥了她一眼，乖巧点头。若曦便大起兴趣，用幼师的口吻轻声念起来：“某年某月，穷书生得一武功秘籍，练得神功，行侠仗义……”
最后一路娶了十八房美妾，考取功名？
若曦皱眉，干咳两声，摸摸若梧的手背，又换了一本，这本、这本是女侠！
千金女侠初入江湖，遇到贫穷书生，贴钱贴势力，最后书生考取功名，迎娶公主，二女共侍一夫，一段佳话？
“若梧，嗯……我给你讲别的，神雕侠侣的故事好不好？”
若梧看过很多话本子，这些市面上的本子，大多也是书生写的，多数是升官发财娶老婆，最少也得是三房美妾。
神雕侠侣？没听过这个名字，但若梧仰着脑袋，装作很没兴趣的样子，只当作想打发时间罢了。
若曦摇晃着脑袋，很满意地看着若梧和巧慧的眼睛越来越亮，到最后，若梧甚至入迷到把脑袋搁在若曦的膝上，微张着嘴。
她不免想，若梧在现代，年纪也还是小孩子呢，现在这副样子，堪堪显出一些天真活泼。
“明玉格格、诶！明玉格格！奴婢还未……”
“小哑巴呢？我找小哑巴什么时候要你通传了！”
若曦觉得玉兰好看，我在纸上写：玉兰花挂在树上，跟烂帕子一样，掉下来之后更像。她于是问我喜欢什么花，我说我不喜欢花。
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花。任何花的缺点我都能仔细挑出来，可惜我说不出来，不过所有的花，都有一个缺点：都会枯萎。
若曦说我小时候总也喜欢过什么花，我想了好一会儿，似乎是这样。
我喜欢一朵花的时候，它就算臭气熏天，在我眼里也是天下第一好花。可我的喜欢向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总是不留神就消失了。
兴许对人也是如此。
——若梧。
03.
若梧被胤禟抱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也许、大概胤禟在羞辱她，她一个哑巴，又不会说话，怎么教鹦鹉说话？然而她并不十分生气。
她的性格就是如此，在西北显得矫情，在京城显得出格，不上不下地卡在尴尬的地方。她自己却还没意识到——她兴许还不懂什么是喜欢。
这种属于小姑娘的萌动感情，早在额娘日复一日的叮嘱中消失了，变成了另一类的……让人不齿的卑躬屈膝。
“怎么，生气了？”胤禟的视角来看，若梧半低着头，小鼻子小嘴，秀秀气气，被烛光晃晃，眼睛也不动，透着委屈的呆傻，似乎也不敢哼一声。
若梧的睫毛颤了一下，像是被箭狠狠射中、僵直倒地的鸦，黑洞洞的眸子还仰着，没反应过来一样地望着胤禟，唇微张。
额娘、额娘怎么说来着？
记忆中羸弱的额娘狠狠戳着她的额头，额娘身体不好，指甲却长长的，一戳一个月牙印，她吃痛，又不敢捂，低着头听额娘教诲：“要姿态婀娜，男人都喜欢这样瘦弱的，有时候耍耍小脾气，可又不能经常耍……额娘说这些是为了你好！”
可另外两个姐姐，完全不是这样啊！
小时候的若梧身体还算康健，有一次偷偷爬上马，惊住了，一路伏在马背，紧握缰绳，要不是青山瞧见了，说不定马儿得跑到天涯海角去。
若兰姐姐后来还会抱着她骑马，在她哑了之后，还会附在她的耳边，温声承诺：“小若梧，你别怕，姐姐和……和青山那个家伙以后会去很多地方，总会有办法能让你再说出话的！”
几年后，若梧因为失母来到八爷府，失落地发现若兰姐姐也消失了，她揉着帕子悄悄凝视着佛前淡然的若兰，一时间又难过又恼怒，很想质问所有人。
可惜她是哑巴。
额娘死前很期盼：“我死后，估么着你也要被送到八爷府，不要忘记额娘教你的，要是……要是能当个侧福晋……最好是八爷的……若兰那孩子必定也放心不下你……”
姐妹进一个府这件事太寻常了，还算喜事。可若梧在看到形容憔悴的若兰第一眼，就对八爷产生了极深极深的厌恶。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为什么把人夺走了之后，又、又……这和好胜的小孩子有什么区别？
抢走了一只小豹子，把它关起来，隔着栏杆问它为什么不开心，生气起来还会踹开饭盆，指责小豹子狼心狗肺。
若梧自己在房间里坐了一天一夜，想额娘的遗言，叫她要上进，讨好各位阿哥，给自己找个好归宿。
“不仅哑巴了，还聋了？”
胤禟不满地掰过她的下巴，咬了一口她的下唇，她吃痛，闷哼了一下，眼框粉红一圈，可怜巴巴看着他。胤禟抓住她的手，又咬了指尖。
“才依着你几天，怎么就骄纵上了，还要同我耍脾气？”他在指责她，又不是单纯的指责，有些调情总要披着别的皮囊才足够有趣。
若梧配合地撅嘴，他捏她颊肉，向两边扯，揉弄来揉弄去，面团子一样，很快沾了桃花粉。
然而她的心仍旧迷茫，也许内心深处，她知道这些人全都是这样，作为被巴结的对象，他们不屑又享受。归宿，这里的归宿，谁能算得上好？
胤禟走的时候哼着歌，声音消失之后，若梧一个人趴在桌上，看月光蓝雾笼着自己的手，幽幽的像鬼手。
她突然很孤单。
孤单到环顾四周，连一个人都找不到、都想不起来。
04.
和明玉算是交好吗？若梧不太清楚，大多时候也是被戏弄嘲笑，她赔笑，明玉再说她一副奴颜。两人处着处着，明玉的嘲弄是渐渐少了，经常叉着腰说她有眼光：“你嘛，比你两个姐姐聪明的多，知道讨好我，虽然手段太青涩……”
若梧在看自己手指甲，上面没有白色月瓣，没忘记笑。
她没脾气的，也没人让她对着发脾气。
明玉听到若曦喊她小哑巴，私下里也渐渐叫起来，“小哑巴，你给我笑一个，快点！”“小哑巴，你同你姐姐一样，都是狐媚子！”
一会儿骂一会儿亲昵，若梧有些吃不消，那几天推说生病了，谁料想若曦和明玉对上了，一个“小哑巴”这个称号的归属权，竟然引得两个人大打出手。
再后来，就是若曦从楼梯摔下……变得现在这样奇奇怪怪。她以前总说她是狗腿子，骂她胳膊肘往外拐的。
“小若梧，你无不无聊啊？姐姐带你出去玩好不好？”若曦两根手指拟作人腿，往若梧胳膊上爬，逗弄她。
前几天偷偷出府碰见雍正，回来还和福晋大打出手，这段时间被姐姐勒令静静，实在太无聊了——还好有小萝莉陪她～若梧若梧，给姐姐摸摸脸吧，软乎乎像小面包一样。
若曦一个人能说一下午，若梧抄经书抄得手酸，终于歪过头去看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水呼呼地瞧着若曦，看得若曦直呼萌物。
“是不是无聊了啊？姐姐给你念话本好不好？”自从若曦发现自己在清朝可能变成文盲了，就让巧慧给她弄些认字的，不拘于什么书。
巧慧想了想，也买了几本新出的话本子，带回来给二小姐解闷。
若梧小脸盈白的，悠悠地瞥了她一眼，乖巧点头。若曦便大起兴趣，用幼师的口吻轻声念起来：“某年某月，穷书生得一武功秘籍，练得神功，行侠仗义……”
最后一路娶了十八房美妾，考取功名？
若曦皱眉，干咳两声，摸摸若梧的手背，又换了一本，这本、这本是女侠！
千金女侠初入江湖，遇到贫穷书生，贴钱贴势力，最后书生考取功名，迎娶公主，二女共侍一夫，一段佳话？
“若梧，嗯……我给你讲别的，神雕侠侣的故事好不好？”
若梧看过很多话本子，这些市面上的本子，大多也是书生写的，多数是升官发财娶老婆，最少也得是三房美妾。
神雕侠侣？没听过这个名字，但若梧仰着脑袋，装作很没兴趣的样子，只当作想打发时间罢了。
若曦摇晃着脑袋，很满意地看着若梧和巧慧的眼睛越来越亮，到最后，若梧甚至入迷到把脑袋搁在若曦的膝上，微张着嘴。
她不免想，若梧在现代，年纪也还是小孩子呢，现在这副样子，堪堪显出一些天真活泼。
“明玉格格、诶！明玉格格！奴婢还未……”
“小哑巴呢？我找小哑巴什么时候要你通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