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几乎是顾家刚讨论完让谁迎娶姜白梨后,顾亭渊的耳报神就冲了进来。

    脚步声传来的时候,顾渊亭下意识掏出手帕,打算假咳,但是听见来者的声音,知道这是自己人,便默默把手帕放回去,“怎么了?”

    王来喜是顾渊亭的贴身小厮,他重重吐出一口气,平复因疾跑而絮乱的呼吸,“爷,大事不好了,那狠心的老太太要把你嫁出去了!”

    “?”顾渊亭皱紧眉头。

    你听听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他是男子,怎么能用“嫁”这个字!

    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王来喜僵硬在原地。

    不怪他口误,因为顾渊亭长得实在俊俏清朗,加上常年吃药,身上散发着中药味,一看就是个病弱小郎君,实在与满大街的糙汉不是一个类型。

    好在王来喜还算机灵,立即自扇嘴巴,力道轻的跟没扇似的。

    他知道自家爷也不在乎这个。

    “是小的说错话了,爷,大事不好了。”

    顾渊亭已经不知道他这是第几次听到大事不好这四个字了,“有事就赶紧说。”

    “那狠心的老太太要让你代替顾家嫡子完成圣上的赐婚!”王来喜一口气都不带停的。

    满京城谁不知道历经三朝的顾家?

    顾老太太自己是正室,看不惯妖妖娆娆的姨娘,她又是顾府实际上的话事人。于是顾怀远、顾怀青都没纳二房,偶尔在外面打打野食,却不敢把人带回家里。

    这也导致硕大的顾府,居然满是正室子女。

    王来喜偷偷看了眼自家爷——只有顾渊亭是个庶子。

    顾渊亭的来历复杂,他的父亲不是顾怀远,也不是顾怀青。

    当年老太太还不像今日这般强势,老太爷自诩风流才子,便纳了个颇有才情的江南女子。可这女子虽貌美,身子骨却弱,拼死生下一个孩子后就去世了。

    这个孩子就是顾渊亭的父亲,他从娘胎里就没发育完全,还把这先天不足之症传给了自己唯一的孩子,也就是顾渊亭。

    这些年,顾渊亭一直被养在西院,没爹没娘的孩子本来就最容易欺负了,倘若他是顾怀远、顾怀青的庶子,也许日子会好过一些,但他不是。

    非但不是,他还是老太太的眼中钉、肉中刺。

    心高气傲的老太太风风火火了一辈子,自己的丈夫临死前却留下一个麻烦,好在从顾渊亭父亲到顾渊亭都是个病秧子,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顾府也就渐渐忘却了还有这么一号人。

    包括下人。

    原本他们算盘打得噼啪响:顾家一旦赏赐顾渊亭什么东西,他们就要层层克扣。

    没曾想,顾家根本不管顾渊亭,他们甚至都忘了将每日的伙食额度留给他。

    久而久之,下人们也自然不管顾渊亭了——这公子哥过得还不如他们呢。

    他们至少一日三餐,不说吃得好,但肯定吃得饱;而顾渊亭,他除了在西院拥有一间挡风遮雨的屋子外,简直就是家徒四壁,像个逃难而来的乞丐。

    哦,身体还不好。

    听说三天两头就迎风咳血,一副命中注定要早死的病秧子模样。

    这种人,他们看了都嫌晦气。

    只有王来喜不这么觉得。

    他生的机灵,样貌清秀,脑子也活泛,在哪都吃得开。但王来喜的机灵却不是那种奸猾狡诈的小人式机灵,他的心中有寻常人难有的侠义之气。

    自从幼时落水被顾渊亭救下,王来喜就决定了要服侍他一辈子,报一辈子的恩情。

    即便知道自家爷一直在装虚弱,王来喜也只会帮他隐瞒。

    他到现在还以为,这是顾渊亭的自保方式。

    “老太太发疯了?”顾渊亭大胆猜测道。

    不然怎么会让他娶妻,还是娶一个陌生人为妻。

    王来喜闻言,紧张兮兮地扫视四周,见没人,才松了一口气,“爷,这话可不兴在顾府说啊!”

    “你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越详细越好。”顾渊亭说。

    他有大事要做,一直都没怎么关注顾府的动向。没想到那么一眨眼功夫,他就莫名其妙多了个未婚妻。

    等王来喜讲完从皇帝赐婚,到顾府换新娘不成,再到顾怀青提议换新郎的事情后,顾渊亭直指靶心,“皇帝为什么会突然赐婚?”

    他称呼皇帝,俨然在称呼一个普通百姓。

    王来喜故意装作没听出自家爷对皇帝的不敬,“听说这个姜家女的父亲,在当今还是不受待见的王爷的时候,曾经以命相救过。那时今上便许诺回报姜家。如今姜家男丁凋零,上战场的上战场,外出务工的也没了踪影。只有四个女子相依为命,这年头女子生活艰辛,也许今上就是想着通过婚姻,报答姜父当年的救命之情。”

    顾渊亭越听越熟悉,这不就是高祖时期顾家发家的故事改良版吗?

    他直觉此时另有隐情,但什么也没说,让王来喜退下。

    待王来喜走远,一道黑影从房梁跳下,落地时动作轻快如浮云流水,没发出半点声响。

    顾渊亭却一身棉质素衣,端坐桌前,巍然不动。

    因为此人也是他的人。

    “公子,要不我去杀了那个女人?”此人长着阔面方下巴,眉毛微粗,皮肤微黄,一副老实男人模样,话语里却是血腥味十足。

    “免得她坏了咱们的大计。”说着,便活动了一下手指,意思再明显不过——要不现在就去杀死姜白梨?

    顾渊亭瞪了一眼方下巴,“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多粗鲁。”

    话头一转,他又问道,“你说,我是该慢慢弄死她,还是给她一个痛快呢?”

    那不都是一个意思吗。

    方下巴男人内心无语,嘴上却说着:“请公子赐教。”

    顾渊亭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却很快又消失了。

    顾渊亭其实本名不叫顾渊亭,他也不是顾家庶子。

    那年天下大旱,他以乞讨为生,像野狗一样啃别人不要的骨头,取了个“狗子”的贱名。因为抢食厉害,狗子被天地会教主看中,自此成了天地会的一份子。

    天地会,取名于“天地不仁”,以反抗上天不公和皇权压迫为教义,认为造成百姓苦难根源的,除了上天,就是皇帝。因此他们要做自己的天,要做自己的地,要由自己来决定自己的未来,要将这天地的归属权抢夺回来。

    为此,他们将不择手段。

    那年顾府庶子早夭,天地会的线人得知后立即上报。

    养父需要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顶替此人的身份,于是狗子从此变成顾渊亭,以顾家庶子的身份在顾府生活了十八年。期间顾渊亭没少飞鸽传计,成为天地会的智囊军师。

    他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仅是锦囊妙计变杀人不见血,让天地会从小小的教会,成长为称霸一方的存在。

    这么多年,顾渊亭装病装弱很有一套,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身份。

    如今他突然被指定婚姻,就意味着平衡即将被打破。

    一旦有人与他朝夕相处,很难不发现顾渊亭的隐瞒与欺骗。

    王来喜忠心不二,因此没有被天地会灭口。

    当然,顾渊亭的求情也功不可没。

    但姜白梨,这个即将嫁入顾府的女人,却会成为顾渊亭的心腹大患。

    “先给她下一包雾莲散,等大婚之夜,我会会这个姜白梨。”顾渊亭终于做出了决定,“如果她构不成威胁,那就不再继续下药;如果她是顾安然那种不安分的女人,我会亲眼看着她咽气。”

    雾莲散由蛇胆与莲子制作而成,此药一包只会让人浑身发汗,对身体无碍,两包才会让人致死。

    “公子英明。”来人静悄悄地来,也静悄悄地走了。

    -

    大婚前一天。

    师姐们说要外出,给姜白梨挑选新婚礼物,因此姜家只有姜白梨一人。

    方下巴男人来到姜家大门时,还再三确认了一下。

    他早知自家公子的未婚妻家中很穷,但他没想到是这么穷。

    这房子,不,这破房子在这条街道上格外显眼。

    旁人家要么砖瓦石墙,要么泥土砌墙,结实又挡风。只有这个房子像是随手砌成的,工匠明显没用心,不仅墙体凹凹凸凸,不成形状,连屋顶也是用茅草与凉席随便盖上去,丑倒是其次,关键是漏雨又漏风啊。

    就这房子,居然能住人……

    方下巴不懂,但他大为震惊。

    听隔壁小男孩说,姜白梨是个馋嘴女人,每天要吃好多零嘴。至于后面那些吐槽姜白梨小气又抠门的话,方下巴没管,他已经想好把药下到哪里了。

    另一厢。

    姜白梨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趁三位师姐不在家,将私藏起来的糕点全都拿出来,大吃特吃,每样都尝好几口。

    山楂糖葫芦,酸甜可口,上面的糖衣被姜白梨咬得嘎嘣脆;定胜糕,口感黏乎乎的,但里面的红豆甜滋滋的;糯米滋,外面包裹着黄豆粉,又弹又香;果脯,水果的清香与蜂蜜的甜腻融合在一起,吃得姜白梨眉开眼笑……

    忽然,姜白梨定住了。

    多年来的暗卫训练让她迅速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就在吃下果脯后,她感觉味道不太对劲。

    有点苦涩感。

    果脯怎么可能有苦味!

    姜白梨立即停止进食,赶紧给自己号了个脉,发现除了心跳加快、身上轻微出汗外,没有别的不适之处。

    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果断伸手去扣喉咙。

    “呕——”姜白梨难受得眼角泛泪,心中把下药的人从祖宗十八代开始全都问候了一遍。

    望着自己刚刚吃下的糕点,以及催吐毒药留下的污秽。

    姜白梨彻底懵了。

    这世界上还有比她更悲催的新娘子吗?!

    大婚前,连续两天,她就遭受了两波人马的袭击!

    一波是明面对抗,一波却是下药暗杀。

    好在后者没有寻心下死手,这毒药不是鹤顶红那种见血封喉的绝命毒药,不然师姐们回家见到的就是她的尸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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