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一年芳草绿,柳条拂过微波荡漾起阵阵涟漪,不远处的树梢上黄莺鸣叫,京城一派繁花锦簇,花卉竞相开放,惹得文人墨客吟咏讴歌。

    但顾府上上下下都没心思欣赏这春日美景。

    明天就是大喜之日,是顾府奉皇帝之命,迎娶姜家女的日子。

    然而大婚前两天,新娘子却被袭击了!

    据说幕后指挥的人还来自顾府!

    消息传来,顾府上下顿时沸腾了。

    除了要忙活明日大婚事宜的喜婆和丫鬟,其他涉事者都被叫去了厅堂。

    厅堂高且深,四界构造用料不同。匾额、对联按照中抽线摆放,左边的方桌上放着砚屏与文玩,右边的翘头案前放着花瓶,瓶中无花,而是青竹叶,庄重与高雅完美融合。

    檀香厚重,里面加了些许龙脑,最令人耳清目明,可在场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思绪如同缠绕无解的丝线般混乱。

    顾家厅堂向来是会见宾朋、喜庆活动、长幼教谕的场所,平日一般不会使用,一使用便意味着家中出了大事。

    顾家老太太坐在人群最中间的太师椅上,眼神威严地扫过去,周围的丫鬟小厮俱是战战兢兢地低着头,唯恐因为呼吸声太重,被老太太捉去杀鸡儆猴。

    右边椅子上坐着顾府的男人。

    媳妇小姐们也惴惴不安,坐在左边,私下交换着眼色。

    做错事的正主就直直跪在厅堂下,但显然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梗着脖子一副要杀要剐请听尊便的无畏模样。

    这时也只有顾怀远,老太太的长子,顾府的大老爷敢开口劝阻,“娘,您老别生气了,反正这事也没做成,不如就当它不存在好了。”

    他边说边偷看老太太的眼色。

    老太太却毫不客气地将红木拐杖往大儿子的小腿上重重一敲,以示惩戒,“你们真是糊涂了!”

    “平日里她要做什么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可是圣上指定的婚姻,真当天下人全都是傻子不成!”

    老太太一怒,顾怀远果断跪下,跪得又快又干脆,毫不顾及自己名义上一家之主的身份,“是是是,儿子做错了。”

    跪着的那华衣妇人却满眼倔强,眼眶泛泪,“这般破落户,岂能嫁与我们这样的人家!娘,女儿根本没做错!”

    妇人眼角有细纹,但未曾生育,因此美貌窈窕依旧,还带着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少女式的娇憨。

    跟老太太年轻时不说一模一样,也是八分相似了。

    被女儿这么含泪一看,老太太顿时说不出话,只能幽幽叹了口气。

    真倔啊。

    媳妇小姐们纷纷一脸羡慕地看向那女子,而男子们却是牙痛至极的神情。

    头疼啊。

    这件事说来话长。

    顾府的大老太爷最初也不过是土里刨食的泥腿子出身,整日担忧着雨水与庄稼。

    高祖起义,同乡的大老太爷加入其中。一朝从龙之功,加上生死关头替太祖挡刀的情谊,事成之后大老太爷便鱼跃龙门,受封忠信侯,高祖赏金赏银赏土地,顾府风头一时无两。

    这侯爷之位后来被传到了儿子顾老太爷身上。

    老太爷又娶了老太太这位出身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顾家从此也算是京城有底蕴的权贵之家了。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老太爷年方三十便撒手人寰,只余老太太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孤儿寡母地在京城过日子。

    而接替太祖的那位是个心狠手辣的,一上位就剥夺了顾家的侯位,当然其他跟随高祖起义的侯爷们也没放过。

    那个“非军功不可世袭”的规定宛如惊天霹雳,将顾府剐的满身淌血。

    京城到处是势利眼,失去家中顶梁柱就算了,失去了圣宠那可不得了,顾府就此人人可欺。

    所有人都盘算着如何趴在顾家人身上敲骨吸髓,将它最后的价值彻底榨干。

    但老太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处罚了顺手牵羊的下人,借用娘家势力盘活了顾家店铺,又八面玲珑地拉拢起京城一众贵妇人。加上今上登位后,怜悯顾家,赏赐了不少金银,以示圣宠。

    从此历经三朝的顾家,生活渐渐好起来,似乎又重新变回了当年的权贵之家。

    顾府上下对这位老太太无不敬佩。

    但这老太太的唯一软肋就是自己的女儿。

    当年老太爷去世的不巧,顾家大小姐顾安然已与未婚夫交换过定情之物,聘书上也商定好了大婚之日。

    顾安然以为他们彼此情根深种,情郎定然不辜负她。

    本朝以孝治天下,父母丁忧,无论男女,都得服丧三年,期间不能婚丧嫁娶。

    男方当然不愿意白白等三年,而且顾家也不是以往那个风头无两的顾家了。

    一家人计上心头,当夜便偷偷收买顾府的一个小厮,破了顾安然的身子。

    那一夜,顾安然的天都塌了。

    那背主的小厮被顾府灭口,可是事情发生了,总会留下痕迹。

    第二天,还没等顾家反应过来,他们又派人送还信物与聘书,声称“既然顾安然已经不是完璧之身,那他们的婚姻就此作废。”

    来者还暗示顾家:如果不想事情闹大,让顾安然从此成为京城的笑话,那就老老实实把他们留在顾家的信物与聘书也都退回去。

    顾安然被退婚了,以这样耻辱的方式。

    她哭闹了三天三夜,用各种手段试图挽回情郎。但男人的心如磐石般坚硬,女人的眼泪与哭闹根本打动不了他。

    顾安然又试图自缢,却屡屡被弟弟顾怀青救下,之后就性情大变。

    老太太看在眼里,难受在心里。可当时顾家正是风雨飘摇之际,她忙着支撑整个顾府的重担,以为女儿不再哭闹,就说明事情结束了。

    没想到顾家日子一好,顾安然便犯了大事,老太太又惊又怒,却不得不为女儿遮掩一二。那件事老太太至今不敢对第三人说起,而知情的除了她和顾安然,其他都被灭了口。

    原先天真烂漫的顾安然不复存在,如今的顾安然满脑子只有金钱,以及权势。

    她现在仗着顾家声势,在外面屡屡作妖,老太太不忍下重手惩罚,顾家男人们虽然觉得她不守妇道,却也拿她没办法。

    女人们却是表面指责,内心向往。

    可一想到顾安然的自由都是苦难换来的,便不是那么羡慕了。

    顾安然此人不成婚不生子,但她贪财又贪权,这也就算了,她脑子还不清醒,行事鲁莽不顾后果。

    听说圣上要将一个破落户家的女儿指给顾家,顾安然自然不依:家里的公子哥儿都得娶个名门望族的小姐,一个破落户怎配进顾家大门。

    她自从被退婚之后再也没嫁人,索性一直住在顾家,过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生活。要不是她是个女儿身,顾安然早就想顶替窝囊废大哥,成为顾家大老爷了。

    这样娇惯的生活滋养了顾安然的野心,一个大胆的念头便冒了出来:她要在大婚之夜偷换新娘!

    这个念头越想越是坚定几分。

    说干就干,首先,她得拉拢队友。

    大哥顾怀远,窝囊废一个。这些年早就被老太太调教透了,在老太太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亲妹妹让他往东绝不往西,顾怀远哪有不应的。

    小弟顾怀青与姐姐感情深厚,虽觉此事不妥,却也选择帮她隐瞒。

    其他丫鬟小厮,都是被顾安然指挥的命。

    不听话,那就发配出去。

    紧接着,顾安然便找到了合适的替换新娘人选——婴宁郡主。

    顾安然想着,婴宁郡主总归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只是个养女,就算再受宠也不可能为了她一人就惩罚整个顾家吧。

    可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顾安然做事又没扫清首尾。

    顾府到处都是老太太的眼线,事发之后老太太破天荒地对顾安然发了火——皇权是座不可逾越的山,顾安然这些年大大小小的错都犯了,没出事是因为没触碰到那条线;一但碰到那条线,轻则流放边地,重则满门抄斩。

    顾安然那是一个委屈啊:她明明都是为了顾家。

    “你哪是为了顾家,明明是为了你自己!”老太太半靠在圈椅上,那双素来平静的眼睛里满是怒火。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老太太寻心想给女儿一个教训,让她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可是顾安然死活不认错,她知道老太太最宠自己,也最疼自己,因此有恃无恐。

    直到二大爷顾怀青打破沉默:“新娘子换不了,但我们可以自己换新郎啊,反正,那位又没有说新郎到底是谁……”

    在场之人眼前一亮。

    尤其是顾安然,她甚至跪也不跪了。

    不等老太太吩咐,就直接站了起来,“对啊!嫡子娶名门闺秀,至于那破落户,就配个庶子算了。”

    “庶子不也是顾家的儿子!”这话被她说的格外铿锵有力,仿佛内心真是这么想的。

    场上寂静片刻。

    直到顾怀远突然迟疑着,试探着发问道:“咱家……有庶子吗?”

    顾安然:“……”

    你问她,她问谁啊?

    顾安然散漫自由惯了,一整天有大半时间不着家,连自己的侄子侄女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家里居然没庶子。

    不过没庶子好像也很正常。

    顾安然看了看厅堂内像个定海神针般巍然不动的母亲。

    老太太眼皮子掀都没掀,淡定极了。

    有她娘在,顾家怎么可能冒出一个庶子。

    不同于窝囊不管事的大哥、娇纵任性的大姐,顾怀青是个内敛多思的性子,对顾府上上下下也了如指掌。

    他记得很清楚:“养在西院那个不就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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