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的夏天又长又闷。

    现在距离文理分班已经过去快两个学期了。

    南城一中是这片儿最好的中学,且以理科教学闻名,升学率极高,光是初中本部就有东西两校之分,高中部和东校初中部在一起,因此单独出去的西校便是南城最好的初中。

    想当初我从西校直升高中部的时候颇有点小骄傲,只不过这点子小骄傲还没持续两个月就被高一的分班考狠狠打脸。

    30名!是全班30不是全校30,我直接从一个天之骄子被一盆冷水煮成了天之饺子。那时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只可笑的井底之蛙,也不是没努力挣扎过,可现实就是咱确实没那脑子,我连初中信手拈来的文科都开始考得一塌糊涂了。

    很快高一结束面临分班,看着自己平均得没有亮点的分数,我很是听从我妈的建议选择留在6班。

    没什么好抗争的。事到如今,我确实也说服不了自己是个文科料子,还不如选择将来好选专业的理科,而且一中本就理科更强些,单从分班就能看得出来。全年级一共30个班,只有4个文科班。

    所以我注定要在理科的坑里跌落、爬起、跌落、跌落落落落落落......

    五一小长假放假之前,学校刚组织了期中考试。返校后,班主任老张开始按成绩安排同学们换座位。

    老张原名张海平,是我们班生物老师兼班主任,也是年级主任,是个典型的笑面虎。像大多数这个年纪的男老师一样常年保温杯不离手,但是他巡逻的时候从来不拿保温杯,而是双手背在身后,晃着胖胖的身体在走廊踱步,遇见打招呼的老师同学就笑眯眯地点个头。

    我经常通过看保温杯来判断老张是上课还是上钟。

    当然笑面虎本质是虎,大小是个主任。

    传言张主任会穿着校服夜游操场,看似笑呵呵地散步,其实是为了抓早恋。

    也不知道他从哪能借到那么大号的校服。

    我们没那个荣幸见证老张的神探时刻,只能从他的课上简单窥见一二。

    所以目前传言依旧是传言。

    老张排座位的惯例是前十名任组长,自行挑选组员,每组六人。我这种不上不下的成绩自然是挤不进前十名的,不过好在人缘不错,前十的大佬都还挺熟,所以在哪组我基本无所谓。

    李唯西曾经告诉我:座位这种东西看似不起眼,实际却暗暗决定了你玩得来的伙伴、喜欢的那个人、你学习的榜样、甚至你下一次的成绩……他初中在玩暗恋时,最期待的事就是换座位,大家都在哄闹的时候,他就在暗暗计算和那个女生的距离。

    如此浪漫而疑似偶像剧的桥段,打小看遍言情小说的我当场就翻了白眼。打死我都不相信,像李唯西这种整天嘻嘻哈哈的中二少年也会有如此细腻的小心思。

    李唯西是长我半岁的表哥,我俩从小打闹惯了,从小学开始,我就被迫和他同班,掐指一算也有个十一年了,不出意外的话未来一年也会继续同班。

    这点我是非常不情愿的,虽然长辈们觉得两人互相有个照应,但谁都不愿意自己从小到大一举一动被人知晓,儿时糗事也被广而告之吧。

    这些年他骗我蒙我逗我的话也不在少数,所谓“座位论”我也就听听图一乐呵。

    我对换座位这件事没有太大的热忱,对同桌也没有太大的要求。

    结果最后的分组情况是:章杨、向雨泽、舒曼、赵云佳、李唯西、苏天杭。

    这些人里,有半生的,像年级第一章杨;也有不熟的,像普通同学苏天杭和今年刚拆班分来的向雨泽;还有全熟的,比如舒曼就恰好是我全班关系最好的女生,比如李唯西是我打娘胎里就认识的哥。

    我单从人选里就能看出往后的日子有得闹了。章杨这组员选的,他下次的年级第一是有点悬了。

    只求千万别让我跟李唯西做同桌,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

    下课六个人抽签来决定座位顺序,在打开纸条的那一秒,我暗喜自己成功了一半,3x2的座位,抽到3号意味着右手边是墙壁,只要确定2号是谁就行了……

    “谁是2号?”

    “哥哥是6号,可怜的妹妹又不能和你帅气的老哥我做同桌了,为你难过一秒钟。”

    我白了李唯西一眼,并不想搭理他。

    “我是2号。”向雨泽看着我。

    晚饭时间天有些暗,教室没开灯。可我看到向雨泽的眼睛,亮亮的。

    我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心里莫名有些小期待。

    *

    我是一向自诩佛系、内向、寡言、慢热的,但是同桌两天下来,我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见识太少——向雨泽比我还慢热,我在他面前居然会显得话多。

    “云佳是个文静的姑娘”,大家都这样说。但是熟悉起来,我还是爱嘻嘻哈哈的。虽然我不想要一个像李唯西那样聒噪的同桌,但是偶尔开开玩笑也是必要的,为枯燥困难的学习生涯找点小乐趣不算过分吧。

    可是显然,向雨泽是个话题终结者,我说什么他都只是回答“嗯”“啊”“哦”。

    他从不主动跟我说话,没有几乎。

    不聊拉倒,爷不伺候了。

    我是懒得巴巴上去热脸贴冷屁股的,课余时间除了转头跟舒曼唠嗑吐槽,就是跟李唯西互怼,剩下的时间基本都是靠在墙边儿发呆。

    不过向雨泽倒是和他左手边的苏天杭聊得来,毕竟同性间话题更多。

    于是我就每天听着后面三个魔鬼嘻嘻哈哈,听着旁边两个男生悉悉索索,仿佛与世隔绝,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哼哧哼哧地写作业。

    总之就这样过去了将近一周,和新同桌间的气氛总算不再尴尬到让我脚趾抓地了。

    一句一句聊下来,也互相了解了一些基本信息。

    原来,他也是青镇人。

    世界好小。

    刚知道这件事我反复确认了两遍:“你是青镇的?”

    才揪住他一通轰炸:“五一来学校那天我在公交车上给你打招呼,你为什么不理我?”“你是青镇的我怎么这几年坐车从来没有见过你?”“你小学在哪上?”“天哪,一中还有我不认识的青镇人,你也藏得太好了。”

    青镇好大。

    *

    时间总是不给人回首的机会,仔细算起来,我们还有三四个月就要成为高三毕业班了。

    英语老师刘恺为了督促大家背单词,要求课代表舒曼前一天将要背的单词和句子写在后黑板上,第二天上课抽查提问。

    全班一条龙轮流提问,不说人名,只叫序号。这种抽查提问方式无疑给了很多人“整人”的机会。恺哥也知道,不过他乐得看热闹。

    序号都是组内自己规定的,有些是按抽签座位次,有些是按成绩,有些是谁会谁上,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我们组是按照座位号分,我是五组三号。

    那天早上我刚刚从早自习的困倦中清醒,抬头就看见刚进教室的李唯西对着我挤眉弄眼。

    胳膊长时间对眼部的按压,造成我眼前一片“迷雾”,戴上眼镜辨析了半天,才看懂他说的是马上要提问我。

    我瞪了他一眼,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下节课是英语,急忙转头复习的瞬间,上课铃声响了。

    看着后黑板一片英文,人傻了。

    因为昨天忘背后黑板上的单词,我能说出口的翻译凤毛麟角。

    都是一个组的何苦互相为难:“哥,我不会。”

    我真的很少在班里这样叫李唯西,希望他看在我低三下四苦苦哀求的份上饶我一命。

    李唯西像是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根本不给我喘息的机会,我甚至怀疑这十几年对他借钱、借纸、借零食的接济之恩都喂了狗。

    他叫出“五组三号”的那一瞬间,我的思绪百转千回,勉强背向老师维持着一个坚强的背影。

    我深吸一口气,狠狠瞪着李唯西。

    他坐在我正后方,因为是全班唯一一个面向前方看老师的人,所以表情显得格外正经,可是望向我的眼神却又分明带着戏谑。

    我翻了个白眼,准备起身接受社死的命运。

    可下一瞬,便被一道阴影挡住了视线。

    向雨泽站了起来。

    上一秒被点名时大概是紧张到了极点,明明此刻站起来的不是我,还是不可避免地疯狂心跳。

    向雨泽的举动立刻引起了李唯西的不满,他大声强调:“我叫的是五组三号。”

    我心虚地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淡然,实际上心里疯狂咒骂李唯西的死缠烂打。

    向雨泽侧头和李唯西对视,此刻两人面对面站着,剑拔弩张,我都能听到空气中的劈里啪啦的二次元光效。

    “我就是五组三号。”

    向雨泽淡定地扫了李唯西一眼,然后兀自侧头望着黑板开始翻译。

    周围的声音渐渐消失,我抬头瞟了一眼,李唯西环着胸侧身看黑板,我辨不出他脸上的表情,而向雨泽嘴里振振有词。

    他英语向来很好。

    可我一句都听不到,耳朵嗡嗡的,只是单句循环着刚刚向雨泽的那句话。

    我飞快地低下头,生怕有什么别样的情绪从眼睛里泄露出来。

    我、就、是、五、组、三、号。

    明明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一句话,可这几个字就像是空旷田野里的闷声大鼓,一字一顿地敲在我本就跳得飞快的小心脏上。

    此时的向雨泽对我来说,简直是,帅爆了。

    对他来说,这根本不是什么滥俗的英雄救美,更谈不上什么狗血的霸道总裁剧情,不过是基于对同学的举手之劳,换做任何一个人,他都会这么做。

    我清楚这个道理。

    向雨泽坐下后,提问结束。同学们纷纷转身开始上课,恺哥开始板书。

    我侧着头白了李唯西一眼,将自己的目光固定在黑板上,嘴里却小声对向雨泽说“谢啦。”

    余光分明黏在向雨泽身上,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挑了下眉。

    意思是,小事儿,不客气。

    大概是刚刚被点名的紧张还没缓过来,我的心跳更大声了。

    只好假装端坐听课,一只手轻轻抵着心脏轻轻深呼吸,生怕自己振聋发聩的心跳声被身边人听见,漏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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