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六月,高考的战役算是正式打响。其实身为准高三,这阵锣鼓已经在各科老师的耳提面命下敲了有一阵子了,等学长学姐考完,我们头上的伞就消失了。

    只是这个夏天好像格外长,显得那天的到来还很遥远。

    昨天晚自习下课我就和舒曼去超市买零食了,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隐隐为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儿童节作为枯燥学习生活的调剂品而暗暗激动,超市人挤人,我在门口连放书包的位置都找不下。

    结账的时候看见了向雨泽在队伍前面排队,他明显也看见了我探究的目光,赶紧转身藏起手上的东西。

    导致我今早到了教室就开始期待,到底是个啥值得他藏。

    向雨泽晚上回寝室很少背书包,一般拿着作业或卷子就走,今早书包不在桌缝之间,只剩一根用来挂书包的笔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

    很不寻常。

    班主任还没来,教室里没一个在早读的,要么叽叽喳喳聊天,要么在埋头补作业,我是后者。

    “这给你。”苏天杭递过来我的笔记本,我随时塞进桌兜,拿出英语卷子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写写划划。

    英语做起来比数学愉悦多了。我随口问他:“买了什么?”

    “棒棒糖。”

    “哈哈果然,我跟你互换棉花糖吧。”我笑着从书包里翻出包装袋,其实是我昨晚逛超市的时候嘴馋了。

    我低头拆包装,有人从我身后挤过,我立刻抬头眼巴巴望着向雨泽一举一动,像个小狗湿漉漉地期待。

    向雨泽有些好笑地打开书包,掏出三条德芙巧克力和两根棒棒糖放在桌子上。

    我有些傻眼。

    DOVE哎!DO YOU LOVE ME的缩写哎!这么火的广告宣传,他他他不知道这个巧克力什么意思吗?

    这大直男可能还真不知道,我告诫自己要矜持,没伸手,但不可否认地开心:“你知道德芙什么意思吗?”

    许是看出我的迟疑,向雨泽摸摸鼻尖解释:“你知道它是巧克力就行了。我倒是想买健达但是没有了。”

    “哦。”我知道你没别的意思,但我的嘴角就是有点难压。

    苏天杭犹豫开口:“昨天我们在超市结账碰见文三班计小琪......说今天她生日,找向雨泽要礼物......”

    我猛地转头瞪他:“她怎么......”

    她怎么好意思的?

    转念一想,可我和她有什么区别呢?我不过也是厚着脸皮还一脸好意思的样子。

    “那人家生日这借口可比我六一的借口好意思多了。”我低声跟苏天杭叹息自己技不如人。

    我明知自己没资格吃醋,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转着笔看英语卷子,眼前密密麻麻的单词好像也都不认识了。

    忍了又忍,看着桌子上的巧克力还是没忍住问:“所以这是你给人家准备的生日礼物吧。”我可太会演满不在乎了,“准备挺好的。”

    我安慰自己没关系呀,反正昨天他的语气就已经表达了不打算送我了,没事没事。

    向雨泽整理卷子,诧异地抬头看我一眼:“当然是你的啊。”

    我也不想这么被牵着走,但是他说“当然”哎!这两个字的分量让我想当场表演一个托马斯回旋。

    我终于伸出手,摸到我的礼物,还偏偏煞有介事地问:“那,那你送她什么?”

    向雨泽不知道从哪儿又摸出一条德芙,拍在桌子上:“和你一样。”

    托马斯个鬼啊!!!托马斯能不能直接给我把他脑袋回旋掉!!!

    “我跟你换。”我抓出一把棉花糖,“你把她的巧克力给我呗?”

    向雨泽只伸手拿了一颗棉花糖,撕开放嘴里,没收其他的,但还是把巧克力给我了。

    我又有点过意不去了:“那她怎么办?”

    向雨泽撑着一只手,笑得一脸诡异。

    我不明所以,没好气地拍他一下,他才正色低头补作业:“她过来要我就给她一根棒棒糖呗,反正买了一袋,她不过来要就当没这回事儿。”

    我满意地点头,算是体会到什么是心情宛如过山车,最后还是“赏赐”了他两块和舒曼同款的意大利进口巧克力。

    班主任依旧没来,英语老师刘恺倒是从后门走进教室准备上早读,刚巧目睹我转身递给舒曼的巧克力,捏着嗓子说了一句意大利语,地道的弹舌发音像是刚从歌剧舞台上走下来的一样美妙,但我听不懂。

    我猜大概是“美味”、“厉害”之类的感叹词。

    恺哥是那种非传统的男老师,带着点老美的幽默,又喜欢刻意装出点英国绅士的正经,说起话来拿腔拿调的,乱七八糟的风格居然在他身上融合得很和谐。作为英语组唯二的男老师之一,对比起另一位五大三粗的老师,恺哥很容易落入人们对英语老师花里胡哨的刻板印象。特别是他亲爱的英语课代表——舒曼同学经常从办公室回来八卦他新买的香水价值几何、好像最近又换了女朋友......让他在民间的形象更“传奇”。

    他的教学风格很反差,手段残忍但讲话风趣爱开玩笑,但依旧手段残忍。所以“最喜爱教师”奖经常与他擦肩而过,是让同学们又爱又恨的存在。不过据我观察,他本人很乐在其中。

    刘恺走上讲台,开始扯闲,试图用一些题外话唤回六点多昏昏欲睡的瞌睡虫们的灵魂。

    他提起下午高三被禁止进行的喊楼活动,详细描述起去年那场面如何如何壮观、撕下的废纸和卷子又扫了多少天以至于往后要取消这一part,我觉得他多少有点故意,明明前两天张主任刚明令禁止去凑这个热闹,结果恺哥这一煽动,本来从5班传来的消息就是学生会带头顶风作案,这下大家都按耐不住偷偷参加了吧。

    其他人不知道,反正我和舒曼蠢蠢欲动。

    南城虽然名字里有个“南”,不过是安平省的南方,依然位于北方城市,教学楼走廊并不通透,只有外侧连廊和卫生间前一小片半露天,别说高一高二两个年级了,有可能连高三都要往我们教学楼匀几个人。

    所以晚饭时间我俩也不去吃,就开始在连廊以赏景名义占位置了。

    夏天的风懒懒的,并没有什么流动的感觉。我坐在栏杆后面看夕阳,橙黄的天际线也许久不动,好像时间静止,这个夏天漫长到仿佛永远不会有尽头,余晖的光透过栏杆的缝隙洒在我身上,像青春时代一轮永恒不坠的悬日。

    那些高考题里的宏大命运和细枝末节都被我抛掷脑后,远去,只有此刻。

    身后人流涌动,舒曼起身去找别人寒暄,同学们陆续走到栏杆或围墙边占位置,宁静被打破,我身边站了一个人。

    我没有偏头,依然望着远方的光发呆,但我知道是他。

    眼前树色应该浓郁,绿色在明亮的橙色细碎日光下迷失自我,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个画面对我余生的重要性,我将在午夜梦回频繁体味,像是留恋我人生中的最后一场日落。我在那瞬间能预知往后数十年或明或暗的夏天,不会再有了,一切将会回到此刻,最初与最后的交错暮光中——他缄默不语的眼睛。

    晚风又在此刻开始缓缓吹动,像是被无限记叙的诗行,在盛夏蝉鸣声里粘腻,杂揉出我的春和景明。

    很快,连廊上的吵闹声更大了,李唯西苏天杭章杨陆续围过来,舒曼也抱着一堆海绵荧光棒回来。

    章杨问:“哪来的?”

    苏天杭抢着比了个大拇指:“我曼姐的人脉——这个。”

    舒曼笑着发了一圈。

    活动很快开始,学生会的成员们在楼下组织,好像是在摆蜡烛。黄绿青站在场地中央,一手举着话筒喊口号讲开场白,一手高举荧光棒对着高三楼摇动。

    我顺着他的视线偏头看过去,那些和我一样身穿校服的少年们,此刻淡笑着、或激动地谈论着,他们趴在白色的围墙上,围墙上红底黄字写着密密麻麻的励志鸡汤,像是迷人又危险的牢笼上的荆棘,而那群白色鸟儿即将展翅飞翔,笼外锣鼓欢送,笼中鸟振臂高呼。

    光束落在少年们的肩,从此天地皆宽。

    天色渐渐暗下来,大家齐声唱歌,我们唱《夜空中最亮的星》、唱《我们的明天》、唱《逆战》,唱《晴天》也唱《倔强》。我像个旁观者看向高三楼,有些女生神情激动落泪,有些男生眼神倒映出荧光棒缤纷的光。

    我在看他们,也在看我们。

    后来我看过无数场演唱会都不如这晚激动,因为这场“演唱会”的主角是我,是千千万个我,是我最最热烈的青春和自由。

    手里的荧光棒、不知道从哪飘落的彩带,在被校领导喝止的广播声里漫天飞舞,反叛着,就像一场对青春盛大的告别。

    谁还关注晚风呢。

    教室里固守的学霸也被歌声吸引出来,人头攒动,我们的最佳观测位置被挤压,向雨泽侧身看着我唱:

    “......每一刻都像永远

    我看着 没剩多少时间能许愿

    好想多一天

    我们的明天

    我问着 还有多少时间在眼前

    以为多一天

    能实现我们的预言......”

    字字句句不经意说出我隐晦的心事。

    终有一天,我会被现实磨掉所有的柔软,再也想不起来夕阳的光照在课本上扬起的尘埃,再也不会频繁怀念十七岁的浓郁暮色和橙色天际线,我不知道这种无用又自由的浪漫主义能维持多久,不知道那场旷日已久的战役是否准备妥当,甚至不知道下一次换座位我们分别还有几天。

    或许有一天我会带着踌躇去怀念这些青葱的瞬间。

    但此刻,此时此刻,我只想镌刻、铭记,瞬间即永恒。

    昏暗中,我能感受到我浪漫而又盛大的呐喊,我好像在空旷的麦田里奔跑那样自由,世界色彩斑斓,而只有我,只有我能和他的气息心跳共振。

    我看向他的眼睛,像是掉进一片幽深的大海,动人心魄。

    那一瞬间,我觉得他是喜欢我的。

    “......其实有个传说

    能将时空倒流

    因为有一个梦告诉我

    爱从不曾保留

    才勇敢了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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