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的大火烧起来，烈焰直冲面门，房梁无法支持，掉落下来。钟玉拼命闪到一边，再抬头，发现自己已经被火势与父母幼弟隔开，她心中着急想要过去，她叫阿爹，阿娘，但却看到他们噙着泪叫她快跑。
不！她不走！
周围兵刃声起，隐隐还有哀求哭嚎的人声传来。
门不勘重击，哗啦一声被破开，玄衣人马冲进内院。他们皆蒙着面，手持钢刀，刀上还滴着鲜血，那应该是钟府下人的血。
她被奶娘搂过，避开大批人马，找到一个不起眼的位置藏起来。
嘱咐她：“姑娘，乖乖呆在这儿，一定不要出声。”
她被吓呆了，听话的点点头，用力将自己缩成一团，希望那些人不要发现自己。
忽然，不远处传来来男子的呵斥、女子的惨叫、幼童的哭喊、还有刀剑刺穿皮肉的声音。
她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又是一闷哼，是人落在地上。
钟玉怕得想哭，但是记着奶娘的叮嘱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出声，她回身发现奶娘竟也不见了。
那些人定是要杀人的。现在，他们的刀挥向的是她的家人。
她几乎感受不到害怕，只感到眼泪不停地往出涌，鼻尖充满了焦味的烟尘。
才十一岁，她还不太清楚仇恨的意义，就已经先体会到了它。
钟玉的藏身之所是一个大水缸的背后，人声停下后，周围安静下来，她不敢去细想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只剩下木材的燃烧声，不是很大，反愈发显得这处静，仿佛天地间这剩下这一方焦土。
前面有人皂靴落在地面，一步两步，她被发现了！
那人旋过水缸发现了瑟缩的她，没有二话，直接举起沾血的刀向她砍来，寒光闪过，她看清了他腰上系着的蟠螭纹玉佩。】
钟玉睁开眼睛，夏夜微凉月华如练，透过窗的风还带着些白日热腻，周围寂然无声，她刚从那个地狱火海的噩梦回到静谧人间，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
低头看见身上披着的薄毯，发觉自己睡在屋里对着小窗月色的凉榻上，手边放一卷《文选》，刚换的白瓷冰鉴还丝丝冒白气，神思才清明起来。
钟玉午后无聊，又烦闷疰夏，同裴夫人说了会子话，便在小榻上歪着看书，不想竟睡了过去，直到现在。
外面月将上中天，夜已渐深。钟玉又想起些事，扬声唤侍女进来。
知辛听到声音，提着灯转进屋内。点上灯油，火焰微微一跳，屋里明亮起来。
“兄长呢，还没有回府吗？”钟玉开口问，她声音温温柔柔，很是悦耳。
知辛答：“姑娘，大人今日同薛衙内、刘衙内还有几位新科士子交际，想是不会太早回。”
一群权贵士子，交际能干什么？
钟玉一想到傅灵均也要去那些风月场所，同他们推杯换盏便蹙起眉。
罢了。
她动身下床，整理好仪容，提裙便走：“兄长定是又要被灌酒，我去盯着厨房备醒酒汤。”
另一边，傅灵均赴的宴并不像钟玉想的那样香艳芜杂，他们在丰洛有名的樊楼，只是非官方集会，总有些丝竹。
薛奎刘获几个都是风月老手，自然不喜欢像那些书呆子们，只顾着清谈论道。
那厢点了几个清倌，一人身旁立着个袅娜人儿。
这些女子经常混迹这样的场合，虽然不知具体人物，单凭这些人的穿着风度便也能猜个一二，一个抱着琵琶的紫衣行首同薛奎他们调笑软语：“奴家这样的人，能得见之满座琳琅珠玉，都是仰仗衙内。”
说着，眼风扫过在座诸子，落在了那个始终不曾与她们搭话的人身上。
面朝他盈盈道：“不知这位大人可愿与奴探讨乐理一二。”
傅灵均眉梢微动，放下手中的酒杯，脸上并无嫌恶，甚至带着温和的笑，道：“傅某不通乐理。”
这般温和有礼，又姿貌不凡的官人，行首不动心是假的。
她们这一行，伎子与妓子并无不同，不过是一者有些好听的说法，但到底还是一样的。薛奎为人放荡，家中妾室众多，外边养着的粉头也不少，只靠他，她后半生的立身也没有着落，若是能得这位大人的一些怜悯……
薛奎打眼一看，了然这伎子想是看见傅灵均，动了凡思。回身见他那副光风霁月的姿态，像是故意衬托他们这猥琐肤浅。
竟勾走了这眼皮子浅的。
傅灵均说自己不通乐理，但谁不知太傅大人六艺皆精。薛奎疑心他是瞧不上这女子随意搪塞的，可别人瞧不上的货色，自己倒当个宝，他心中滕起火来。
冷嗤一声，抬手将行首甩到地上：“不自量力的东西，你以为你是天上的罗浮，竟要巴巴地去勾太傅。怎么，爷这根高枝不够高，你竟还想往天上飞？”
行首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官人，便是太傅大人，傅灵均。
静如云中白鹤，行若朝霞轩然。
傅灵均仍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像是完全没有听见这边的闹剧，闲适自如地自斟自酌。
刘获不想见薛奎和傅灵均起什么冲突，打圆场道：“薛兄，我看你是有些吃醉，撒骑酒劲儿了。张行首，还不过来给你们爷顺顺气儿。”
地上的行首心中凄凄，但也早知这世道待她们是没几分温情的，听见刘获递了台阶，便赶紧下来。
拿着酒又往薛奎身边去了，冤家，郎君的叫着，又好成一团。
傅灵均被这声音搅得有些头疼，问贴身小厮时辰，觉得面子也给的差不多，便起身告辞。
“诶诶诶，太傅这岂不是看不起我薛某。”薛奎扬声道，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
傅灵均充耳不闻其中的为难，只说自己身体不好，明日还要议事，便起身走了。
薛奎虽然仗着自己父亲是太尉，对这个根基不深的太傅看轻几分，但到底这是新帝的心腹，也拿他没办法。
“罗子兴，还不快送送太傅大人。”薛奎长得并不丑，甚至还称得上几分清秀，但常年累月的声色使他皮肉松弛，眼下乌青，裹在锦袍里，整个人透着些从内而外萎靡之态。用眼示意，让人心生厌恶。
罗子兴是今年的新科榜眼，颇有几分才学，只因与薛家有几分渊源，算是太尉的人。
但这人实则与薛家的关系并不密切，反而对傅灵均颇为推崇。
见薛奎像使唤家奴一样使唤自己，心中不满，但能与太傅多接触倒也不是坏事，姑且算接下了这活计。
待出樊楼，太傅已经要上马车，罗子兴扬声叫住人。
天色已晚，傅灵均已经不愿多在外消磨盘桓，眉间已有不耐，只是很快便压下去，又是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样子看向来人。
听见罗子兴要送他回去，便说不用，自己带了家仆。
可这人似乎听不懂别人的拒绝似的，当听不见，仍热情地抒发着对太傅大人的仰慕之情。
是个呆子样。
傅灵均捏了捏眉心，他也不是多好说话的，既然愿意跟着那便跟着罢。
厨房差人送来醒酒汤的时候，傅灵均等人刚到府门口。
钟玉有些呆不住，出门去迎。到门口，见兄长与一青衣士子说话，正要回避，便见傅灵均眉眼一弯。
他看见她了。
月正中天，天色无云，玉蟾照着人间纤毫毕现。罗子兴正不舍与自己一直崇拜的太傅话别，便见一美人款款而来，若非亲眼看到她从傅府出来，他简直要疑心是否是月宫上的仙娥。
仙娥提着裙子过来，道声万福，声音也是泠泠清音。
罗子兴心中猜测美人的身份。没听说过太傅什么有什么红粉知己，那这位应当就是太傅的妹妹，傅大娘子了。
果然，太傅大人开口只说这是家妹，并没有进一步介绍的意思。
罗子兴忽略了其中的冷待。
兄妹二人长相倒并不相似，罗子兴想许是一个随母亲一个随父亲。不过，二人身上那种待人温和，内里疏离的气质如出一辙，这一点看，兄妹还是相像的。
“原来是傅大姑娘，在下罗子兴。”他不算是那种拘泥古板没见识的，可同这位傅姑娘说话时竟也几分紧张。
钟玉应声，回了个得体的礼。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罗子行眼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惊艳欣赏，落在别人眼中竟有些刺眼。
傅灵均咳嗽几声，状若头疼扶额，似乎不胜酒力，傅大姑娘见兄长不豫，没跟罗子兴说几句，注意力便全放在了傅灵均身上。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罗子兴总觉得太傅对傅大姑娘的态度有些奇怪，并不是冷漠，而是很刻意。
难道这兄妹之间有什么矛盾吗？他思量着，眼神就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没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有些冒犯，傅灵均出声提醒他才反应过来。见太傅眼神中已经透出不悦，心中暗悔，给这二位哪位留下不好的印象他都不愿意。
原本还想着能否进去小坐一下，现在罗子兴也不敢提起这茬，怕再惹不快，只说天色已晚，请太傅和傅大姑娘也早些休息便离开了。
人一走，傅灵均便好了，眼神清明，身形也不乱，钟玉见如此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有些气闷，她直接扯过他的衣角，翻开袖子一看，果然有些干了的酒渍。原是傅灵均未免麻烦直接在袖子上倒了酒，只是周身味道重，人还清醒得很。
“兄长快去换身衣服。早知道你这般聪明，也不必巴巴地备什么醒酒汤等着了。”钟玉有些被耍弄的气闷，说话也带上了些埋怨的语气，双颊微鼓。
傅灵均听懂了话中的关心，方才喝下的酒像是在胃里变成了棉花，酸酸涨涨的，他忍了忍，终是忍不住露了笑意，只是夜色寂寂，钟玉没有看见。
“只是逃了几杯而已，还是需要醒酒汤的。”他声音低低地，藏在夜风里的情绪忽隐忽现，像是赔罪似的。
钟玉本也没什么的气忽然就散了，只软绵绵地瞪了一眼回身，往厨房去。
带着汤碗到堂屋时，钟玉见傅灵均已经换了一身宽松的燕服，头上也卸了冠，正阖目躺在院子里的一把交椅上，倒有些洗尽铅华的样子，双手交迭放在身前。
他的手干净白皙，手指修长，手背上有些浅浅的血管，清瘦却有力。
从前握剑，现在执笔，都是这双手。
钟玉垂下眼，没有过去，将醒酒汤放在手边的桌案上，瓷碗与桌面，发出很小的一声，又低声嘱咐了小厮几句离开了。
她刚走，交椅上的公子便睁开眼睛，眼底毫无惺忪。
夜里有些凉了，他并未起身，遥遥望着天上的月，轻叹了一口气。
还是小姑娘呢。
不！她不走！
周围兵刃声起，隐隐还有哀求哭嚎的人声传来。
门不勘重击，哗啦一声被破开，玄衣人马冲进内院。他们皆蒙着面，手持钢刀，刀上还滴着鲜血，那应该是钟府下人的血。
她被奶娘搂过，避开大批人马，找到一个不起眼的位置藏起来。
嘱咐她：“姑娘，乖乖呆在这儿，一定不要出声。”
她被吓呆了，听话的点点头，用力将自己缩成一团，希望那些人不要发现自己。
忽然，不远处传来来男子的呵斥、女子的惨叫、幼童的哭喊、还有刀剑刺穿皮肉的声音。
她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又是一闷哼，是人落在地上。
钟玉怕得想哭，但是记着奶娘的叮嘱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出声，她回身发现奶娘竟也不见了。
那些人定是要杀人的。现在，他们的刀挥向的是她的家人。
她几乎感受不到害怕，只感到眼泪不停地往出涌，鼻尖充满了焦味的烟尘。
才十一岁，她还不太清楚仇恨的意义，就已经先体会到了它。
钟玉的藏身之所是一个大水缸的背后，人声停下后，周围安静下来，她不敢去细想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只剩下木材的燃烧声，不是很大，反愈发显得这处静，仿佛天地间这剩下这一方焦土。
前面有人皂靴落在地面，一步两步，她被发现了！
那人旋过水缸发现了瑟缩的她，没有二话，直接举起沾血的刀向她砍来，寒光闪过，她看清了他腰上系着的蟠螭纹玉佩。】
钟玉睁开眼睛，夏夜微凉月华如练，透过窗的风还带着些白日热腻，周围寂然无声，她刚从那个地狱火海的噩梦回到静谧人间，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
低头看见身上披着的薄毯，发觉自己睡在屋里对着小窗月色的凉榻上，手边放一卷《文选》，刚换的白瓷冰鉴还丝丝冒白气，神思才清明起来。
钟玉午后无聊，又烦闷疰夏，同裴夫人说了会子话，便在小榻上歪着看书，不想竟睡了过去，直到现在。
外面月将上中天，夜已渐深。钟玉又想起些事，扬声唤侍女进来。
知辛听到声音，提着灯转进屋内。点上灯油，火焰微微一跳，屋里明亮起来。
“兄长呢，还没有回府吗？”钟玉开口问，她声音温温柔柔，很是悦耳。
知辛答：“姑娘，大人今日同薛衙内、刘衙内还有几位新科士子交际，想是不会太早回。”
一群权贵士子，交际能干什么？
钟玉一想到傅灵均也要去那些风月场所，同他们推杯换盏便蹙起眉。
罢了。
她动身下床，整理好仪容，提裙便走：“兄长定是又要被灌酒，我去盯着厨房备醒酒汤。”
另一边，傅灵均赴的宴并不像钟玉想的那样香艳芜杂，他们在丰洛有名的樊楼，只是非官方集会，总有些丝竹。
薛奎刘获几个都是风月老手，自然不喜欢像那些书呆子们，只顾着清谈论道。
那厢点了几个清倌，一人身旁立着个袅娜人儿。
这些女子经常混迹这样的场合，虽然不知具体人物，单凭这些人的穿着风度便也能猜个一二，一个抱着琵琶的紫衣行首同薛奎他们调笑软语：“奴家这样的人，能得见之满座琳琅珠玉，都是仰仗衙内。”
说着，眼风扫过在座诸子，落在了那个始终不曾与她们搭话的人身上。
面朝他盈盈道：“不知这位大人可愿与奴探讨乐理一二。”
傅灵均眉梢微动，放下手中的酒杯，脸上并无嫌恶，甚至带着温和的笑，道：“傅某不通乐理。”
这般温和有礼，又姿貌不凡的官人，行首不动心是假的。
她们这一行，伎子与妓子并无不同，不过是一者有些好听的说法，但到底还是一样的。薛奎为人放荡，家中妾室众多，外边养着的粉头也不少，只靠他，她后半生的立身也没有着落，若是能得这位大人的一些怜悯……
薛奎打眼一看，了然这伎子想是看见傅灵均，动了凡思。回身见他那副光风霁月的姿态，像是故意衬托他们这猥琐肤浅。
竟勾走了这眼皮子浅的。
傅灵均说自己不通乐理，但谁不知太傅大人六艺皆精。薛奎疑心他是瞧不上这女子随意搪塞的，可别人瞧不上的货色，自己倒当个宝，他心中滕起火来。
冷嗤一声，抬手将行首甩到地上：“不自量力的东西，你以为你是天上的罗浮，竟要巴巴地去勾太傅。怎么，爷这根高枝不够高，你竟还想往天上飞？”
行首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官人，便是太傅大人，傅灵均。
静如云中白鹤，行若朝霞轩然。
傅灵均仍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像是完全没有听见这边的闹剧，闲适自如地自斟自酌。
刘获不想见薛奎和傅灵均起什么冲突，打圆场道：“薛兄，我看你是有些吃醉，撒骑酒劲儿了。张行首，还不过来给你们爷顺顺气儿。”
地上的行首心中凄凄，但也早知这世道待她们是没几分温情的，听见刘获递了台阶，便赶紧下来。
拿着酒又往薛奎身边去了，冤家，郎君的叫着，又好成一团。
傅灵均被这声音搅得有些头疼，问贴身小厮时辰，觉得面子也给的差不多，便起身告辞。
“诶诶诶，太傅这岂不是看不起我薛某。”薛奎扬声道，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
傅灵均充耳不闻其中的为难，只说自己身体不好，明日还要议事，便起身走了。
薛奎虽然仗着自己父亲是太尉，对这个根基不深的太傅看轻几分，但到底这是新帝的心腹，也拿他没办法。
“罗子兴，还不快送送太傅大人。”薛奎长得并不丑，甚至还称得上几分清秀，但常年累月的声色使他皮肉松弛，眼下乌青，裹在锦袍里，整个人透着些从内而外萎靡之态。用眼示意，让人心生厌恶。
罗子兴是今年的新科榜眼，颇有几分才学，只因与薛家有几分渊源，算是太尉的人。
但这人实则与薛家的关系并不密切，反而对傅灵均颇为推崇。
见薛奎像使唤家奴一样使唤自己，心中不满，但能与太傅多接触倒也不是坏事，姑且算接下了这活计。
待出樊楼，太傅已经要上马车，罗子兴扬声叫住人。
天色已晚，傅灵均已经不愿多在外消磨盘桓，眉间已有不耐，只是很快便压下去，又是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样子看向来人。
听见罗子兴要送他回去，便说不用，自己带了家仆。
可这人似乎听不懂别人的拒绝似的，当听不见，仍热情地抒发着对太傅大人的仰慕之情。
是个呆子样。
傅灵均捏了捏眉心，他也不是多好说话的，既然愿意跟着那便跟着罢。
厨房差人送来醒酒汤的时候，傅灵均等人刚到府门口。
钟玉有些呆不住，出门去迎。到门口，见兄长与一青衣士子说话，正要回避，便见傅灵均眉眼一弯。
他看见她了。
月正中天，天色无云，玉蟾照着人间纤毫毕现。罗子兴正不舍与自己一直崇拜的太傅话别，便见一美人款款而来，若非亲眼看到她从傅府出来，他简直要疑心是否是月宫上的仙娥。
仙娥提着裙子过来，道声万福，声音也是泠泠清音。
罗子兴心中猜测美人的身份。没听说过太傅什么有什么红粉知己，那这位应当就是太傅的妹妹，傅大娘子了。
果然，太傅大人开口只说这是家妹，并没有进一步介绍的意思。
罗子兴忽略了其中的冷待。
兄妹二人长相倒并不相似，罗子兴想许是一个随母亲一个随父亲。不过，二人身上那种待人温和，内里疏离的气质如出一辙，这一点看，兄妹还是相像的。
“原来是傅大姑娘，在下罗子兴。”他不算是那种拘泥古板没见识的，可同这位傅姑娘说话时竟也几分紧张。
钟玉应声，回了个得体的礼。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罗子行眼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惊艳欣赏，落在别人眼中竟有些刺眼。
傅灵均咳嗽几声，状若头疼扶额，似乎不胜酒力，傅大姑娘见兄长不豫，没跟罗子兴说几句，注意力便全放在了傅灵均身上。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罗子兴总觉得太傅对傅大姑娘的态度有些奇怪，并不是冷漠，而是很刻意。
难道这兄妹之间有什么矛盾吗？他思量着，眼神就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没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有些冒犯，傅灵均出声提醒他才反应过来。见太傅眼神中已经透出不悦，心中暗悔，给这二位哪位留下不好的印象他都不愿意。
原本还想着能否进去小坐一下，现在罗子兴也不敢提起这茬，怕再惹不快，只说天色已晚，请太傅和傅大姑娘也早些休息便离开了。
人一走，傅灵均便好了，眼神清明，身形也不乱，钟玉见如此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有些气闷，她直接扯过他的衣角，翻开袖子一看，果然有些干了的酒渍。原是傅灵均未免麻烦直接在袖子上倒了酒，只是周身味道重，人还清醒得很。
“兄长快去换身衣服。早知道你这般聪明，也不必巴巴地备什么醒酒汤等着了。”钟玉有些被耍弄的气闷，说话也带上了些埋怨的语气，双颊微鼓。
傅灵均听懂了话中的关心，方才喝下的酒像是在胃里变成了棉花，酸酸涨涨的，他忍了忍，终是忍不住露了笑意，只是夜色寂寂，钟玉没有看见。
“只是逃了几杯而已，还是需要醒酒汤的。”他声音低低地，藏在夜风里的情绪忽隐忽现，像是赔罪似的。
钟玉本也没什么的气忽然就散了，只软绵绵地瞪了一眼回身，往厨房去。
带着汤碗到堂屋时，钟玉见傅灵均已经换了一身宽松的燕服，头上也卸了冠，正阖目躺在院子里的一把交椅上，倒有些洗尽铅华的样子，双手交迭放在身前。
他的手干净白皙，手指修长，手背上有些浅浅的血管，清瘦却有力。
从前握剑，现在执笔，都是这双手。
钟玉垂下眼，没有过去，将醒酒汤放在手边的桌案上，瓷碗与桌面，发出很小的一声，又低声嘱咐了小厮几句离开了。
她刚走，交椅上的公子便睁开眼睛，眼底毫无惺忪。
夜里有些凉了，他并未起身，遥遥望着天上的月，轻叹了一口气。
还是小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