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五更,天鬼回门!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咣——!

    凌晨的第一遍早更敲过,城楼的巡防兵刚刚交接完班次,列队整齐地巡视在城墙上下。

    突然,一阵锣响打破了宁静——“有刺客!!!”巡防兵们闻之大惊,立刻提枪往喧闹处赶去。

    而他们前脚刚离开,后脚一抹鬼魅般的白色身影就从阴影里蹿出,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了阖闾门的城楼。

    孟绕知道,翟韦最多能给她争取片刻的空隙,她不敢迟疑,一口气跑到了城楼之上,再次跨坐上那个熟悉的位置。

    再次看到熟悉的景色,她舒了一口气,心中没有丝毫怯意。只是跳下去之前还是忍不住回想了一下以前各种各样不慎跌落的画面,却没有一次记忆深刻的场景。至于说伤,自己以前受过最严重的伤估计就是上次摔伤腿了,其他最多也就是破点油皮,全身上下几乎没留下过一点疤痕,实在不知道这次会回到什么节点。

    “什么人!?!?刺客在这里!!!”不远处传来呼喊。

    孟绕不再多想,闭眼跳了下去。

    *****

    这次的感觉不太一样,飘飘摇摇的,孟小鱼感觉自己好像乘在一朵云彩上,眼睛轻松地闭着,任柔和的红光在眼皮上浸晕,怀里好像揣着一个暖炉,周身都是松松软软、暖暖和和的。耳边隐隐有些朦胧的杂音,听起来夹杂着贩夫的吆喝声和车水马龙,这是在……大街上?

    她情不自禁哼哼了两声,“我这是到哪儿了啊?”

    “姑娘,咱们刚过了观春里,前头拐弯就是寿文里了,马上到家了。”听声音,是绮姐。

    孟小鱼唰地睁开眼睛——回来了!!!

    然而还没等她眼睛适应周围的光线,只听“嘭咚”一声,她整个人猛地往下一坠,手里有个什么东西没抓稳,咚一声滚到了脚边,随即左手手背传来一阵强烈的痛感。

    ——“谁家的马车啊!?知道这是谁家的轿子吗!?居然敢这样横冲直撞!!”

    不过此时孟小鱼已经无暇辩听周遭的声音,她的左手像是被泼了热油一般,钻心的痛感迅速沿手臂攀升上来,令她倒抽一口凉气,眼泪也喷涌而出,嘴里忍不住叫出声:“啊——疼!”

    听到她呼痛,孟绮立刻掀开轿帘,只往里看了一眼脸色就白了,“姑娘!你的手!!”

    孟小鱼托着自己的左手,疼得蜷缩在座位上,这时她才看清原来自己正身处一顶轿子里。她的左手手背到手腕上是一片明显的烫伤,尤其是虎口的位置,已经被烫出了一串瘆人的水泡。她的脚边正是刚才摔下去的汤婆子,一个南瓜形状的黄铜小壶,装在一只精致的水湖蓝绣花锦袋里,现在正倒扣在地上,还在汩汩冒着热气。

    显然,是汤婆子的螺帽没有旋紧,一个没抓稳就将大部分的烫水都洒在了孟小鱼的手上。

    在所有类型的伤中,烫伤算是其中最疼的一类了。孟小鱼现在已经说不出话,也没法思考现在是今夕何夕,只能咬着嘴唇剧烈地呼着气,脸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全身不能自控地发抖。

    身边的丫鬟家丁见她这个样子都方寸大乱,“绮姐绮姐!怎么办,是不是要去医馆??”孟绮也是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但总算保持了理智,立刻大手一挥:“必须先冲凉水才行!这里离医馆远,还是回府更快!起轿起轿,赶紧回府!小红,你去请大夫!快些快些,再跑快些!”

    一行人慌里慌张地抬着轿子回到了将军府,然后乱七八糟地架着孟小鱼回到了西厢的院里。孟绮叫人打来清水,一瓢一瓢地浇在她受伤的地方。

    随着手上的灼烧感稍事减轻,孟小鱼的脑子也渐渐清明,看着周围人身穿的厚实棉衣,感受着当下料峭的寒意,她当即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没算错的话,现在是她十八岁那年的初春,元隆二十四年的正月。而那一年发生在她身上最大的事,就是四月初六,她与安晃正式完婚。

    现在距抛绣球招亲已经过去了三年,而他们之所以没有即刻成婚,原因是就在两人亲事定下来没多久,安晃的外公,当朝司空公窦言茗便因病去世。在今上的首肯下,安晃为窦言茗戴孝两年,而到今年正月,孝期正满。

    这当真是个绝好的时间!!!

    她还没有嫁给安晃,父亲也还没有明显的反迹,而且——她看向自己受伤的手背,左手,不能动也问题不大;这样的伤口如果处理得好,大概十天半个月能好,如果处理不好,那烂个个把月也不是不可能。她有充足的时间能自由活动!

    在她陷入沉思时,孟红已经带着请来的大夫来到西厢,给她仔细处理了创面,上了药再包扎好。冬日的白昼依旧短暂,等一切处理完,已经日落西山。

    孟绮扶着孟小鱼回了房,转头便吩咐下人传膳。

    孟小鱼看着桌上的碗碟,突然想起上次在自己成亲的前一个月里,父亲和哥哥因为舍不得自己即将离家,几乎是顿顿饭都陪自己吃的,现在怎么除夕刚过自己就单独用膳呢?

    “绮姐,爹爹和哥哥呢?”

    “啊?姑娘你忘啦,老爷和少爷刚过完年就一起去北境啦。二、三、四……这都走了四天啦。”

    “去北境??他们去北境做什么??”孟小鱼心中一跳,只隐约记得确实有这回事,但完全想不起缘由了。

    孟绮走到她身边,摸摸她的额头。孟小鱼明白她的意思,抢在她问之前说:“我疼晕了,感觉整个人魂都没了半条,好多事一时都想不起来了。”

    孟绮听罢心疼地牵起她的手吹了又吹,“哎,都怪绮姐不好,给姑娘的汤婆子都没检查仔细。”

    “没关系绮姐,我已经不疼了。所以、我爹他们去北境做什么了?”

    “嗯、说是今上体恤边境流民因六镇战事被柔然俘获为奴,特以千金交换,叫柔然释放了当年的奴隶。老爷和少爷他们就是专程去北境护送流民回乡的。”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哎!自己当年确实太两耳不闻窗外事了,着实错过了太多重要的朝野轶事。不过这样也好,自己办事更方便了。

    孟绮看她不说话,只当她不高兴父兄不在,宽慰道:“姑娘别难过,老爷说了,他们最多离开一个半月,二月底一定会回来的,绝不会耽误姑娘的婚期。”

    嗐,孟小鱼正想摆摆手表示她并不在意这个,忽然、之前废院里发生的事情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当即一把抓住孟绮的衣袖,着急问道:“对了!翟韦呢!?!?”

    孟绮被她突然激烈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答道:“不、不知道啊。”

    “怎么会、他不在府里吗?”

    “姑娘你知道的,翟二哥他神出鬼没了,除了老爷没人知道他的行踪。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了,估计也是跟着老爷一同北上了吧。”

    是了,多半如此,翟韦历来都是跟在父亲身边行动了。孟小鱼暗叫一声不好,这下要如何跟他说出那两个字?

    孟绮盛了一碗热汤端到孟小鱼面前,“姑娘,先用膳吧。”

    孟小鱼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汤,整理着脑子里乱糟糟的线索。刚才,从废院到阖闾门,一切发生得都太过匆匆,而翟韦说的话又太过离奇,她还没来得及一一细想。

    首先,他会不会在骗自己?回想起当时他独白时看破一切般的神情,孟小鱼觉得,应该不会。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话放在这里虽然不够准确,但那确实是一个已经放弃挣扎的人脸上才会有的表情。至少前半段的故事,八成都是可信的。

    唯独最后这一点——“单英”。翟韦说他是负责通传密信的高车细作,说他给孟家传了三年的假消息,这才导致父亲最后鲁莽行事,说只要没了这个人,一切都会改变。但孟小鱼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要她将一切都押在让翟韦杀掉一个她此前都闻所未闻的人物上面,这无异于是在蒙眼赌博。

    但除此之外,又确实没有别的明确的线索。而且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很有可能无法向翟韦传递这个信息……

    信息……密信……

    对了!!差点忘了还有一个地方没去!!

    她一个激动,差点砸了手上的碗。孟绮一惊,连忙过来帮她擦擦飞溅的汤汁,“姑娘,你又怎么啦??”

    孟小鱼站起身,拉着孟绮就向外跑去,“走!去爹的书房!”得亏这次父亲他们都不在,那她终于有机会能打开书房里那个暗格啦!

    两人一路小跑来到孟均居住的院子里。本来还以为需要想办法开锁,令孟小鱼感到意外的是,之前翟韦挂在门上的锁已经不见了。她轻轻一推,便再次进入了父亲的书房。

    时隔多年,这里竟然变了许多。四面的书架虽然还在,但之前地上、架子上堆砌的案牍已经全部消失,变成堂中央一张方形的沙盒桌,和正对面一面画有魏国舆图的屏风。

    孟小鱼将手上的油灯递给孟绮,仔细观察着地面每一块转头。没了之前的案牍做标记,她只能蹲下身来一一敲敲每块转头的中心,找了一圈,没想到竟然在沙盒桌的正下面找到了一块敲起来空空作响的方砖。

    她大喜,当即钻到桌下,试着用手抠开那块砖。孟绮看得目瞪口呆,“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绮姐,我之后再与你解释。快,把桌上的竹尺拿来,帮我撬开这块砖。”

    孟绮没接话,但还是立刻跑到桌边为她拿来了尺子,然后二人合力,一起撬开了那块砖。

    孟小鱼迫不及待地拿过油灯向里照去,谁知,却只照了个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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