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看书的进度不慢,而赫拉族的风土人情也确实有趣,这让她自觉呆在府中的这几日如流水般迅速流逝,不再显得单调乏味。

    终于,董松派人传来了消息,他们回来了;一同传来的,还有江州开仓救济百姓的消息。

    江州城内,那些曾试图通过哄抬粮价牟取暴利的商人,最终不得不将手中的粮卖给了官府,以免血本无归。而太子因处理此事得力,深得圣上赞赏,被派往工部历练。

    此事对于祝卿而言,更有一重意想不到的影响——圣上龙颜大悦,原定的选伴读时间竟提前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祝卿有些措手不及,她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的挂饰,心中明白,眼下还是正事要紧。

    作为祝家如今唯一的千金,这场盛事自然是要盛装出席的。张夫人为了挑选合适的首饰,甚至翻遍了她的嫁妆箱。然而,祝卿却一一否决了这些华丽的饰品:“娘亲,公主选伴读,重的是学问与气质,而非华服与珠宝。太过耀眼反而会抢了公主的风采。”

    张夫人轻嗔道:“我岂会不知?但即便素净,也需略施粉黛。”说着,她递过一个碧玉簪子,“只需选择那些看似低调却又不失雅致的首饰便可。”

    彩玉在一旁早已跃跃欲试:“我已经许久没有梳过这么精致的发髻了。”

    张夫人挑挑眉梢:“你这是在埋怨我平日里疏忽了你的手艺?”

    彩玉抿嘴一笑:“夫人您天生丽质,自然无需过多修饰。但小姐若是有了我的巧手,定能更加光彩照人。”说着,她偷偷瞥了一眼祝卿,补充道,“当然,小姐的美貌也是无人能及的,仅次于夫人您。”

    祝卿闻言,轻轻摇头:“您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彩玉抬手将珠儿召过来,表情敛了下去:“你好好学着点,以后给姑娘梳妆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她的话语中,已然有了大丫鬟的威严与责任。

    *

    因小公主的伴读之选,皇帝不欲过分张扬,于是,朝中的大人们便携各自家中的女儿,趁着早朝的晨光,悄然入宫。

    清晨的日光尚未驱散夜的残影,祝卿便被母亲的轻声呼唤唤醒。经过一番忙碌的装扮,她已疲惫不堪,头微微低垂,一点一点的。。

    祝父见状,柔声道:“若觉困倦,便倚在车厢内小憩片刻吧。”

    祝卿心中松了口气,她确实不知该如何面对如今在她心中很是虚伪的父亲。她浅浅的笑了,轻声道:“多谢父亲。”

    马车缓缓前行,窗外天色尚早,只有马蹄声“哒哒”与车轮碾过车辙的闷响,在空旷的道路上回荡,颇具韵律。不久,祝卿便在这份单调的节奏中悄然入眠。

    再次醒来,是被车厢外传来的恭维声吵醒的——“贵府千金真是风姿绰约,亭亭玉立。”“令媛气质非凡,今日选伴读,定能脱颖而出,我家的小女便自愧不如了。”……

    声音此起彼伏,但内容却大同小异。祝卿轻轻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衣裙和发丝,随着父亲走下马车。

    突然,周围的恭维声戛然而止。不是因为祝卿的美貌惊艳四座,而是她身上所散发出,和一般闺阁女子不一样的那种生命力。

    她眉如柳叶,细长的双眼稍显凌厉,但微微低垂时,又显得那般温柔。一身纯白的衣裙上,点缀着几根翠绿的竹子,一根清透的翠玉簪子轻轻别在脑后,仿佛她就是从竹林中走出的仙子,宁折不弯,生机勃勃。

    片刻后,周围的声音又渐渐响起,人们纷纷聚拢过来,找祝父搭话:“祝荣大人,您可真是将宝贝女儿藏得深啊,如此佳人,竟在京中鲜少听闻。”

    祝荣此刻笑容满面,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女儿如此打扮,那种清雅的气质让她显得与众不同。他心中颇为自豪,向祝卿投去一个满意的眼神,然后回头与同僚谦虚地应和:“过奖了,过奖了。”

    而祝卿,则默默地站在祝父身后,她知道,这些人都是她的对手,她不想引起过多的注意,只想静静地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不多时,宫门内款步走出一位面容端庄却略显严肃的宫女:“请各位大人将小姐们交予我,待下朝之际,我必将她们安全送回,敬请诸位大人宽心。”

    祝父此刻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的眼神变得柔和,甚至带了几分宠溺:“卿儿,你便随姑姑去吧,我会在在这里接你的,不必害怕。”

    祝卿恭顺地颔首,微微一礼,举止间无懈可击,让周围人皆挑不出一丝错处。

    因小公主尚年幼,这些小姐们年纪亦都不大,常年深居简出,鲜少与外界接触。即便平日里家中有些娇纵跋扈的,在这皇宫的威仪之下,也都被吓得乖巧异常,纷纷规矩地排好队伍,显得尤为温顺。

    祝卿亦静静地站在其中,随着宫女稳步前行。

    蓦地,她感觉腰间似乎被轻轻戳了一下,她没有回头。

    后面的小姑娘见她没反应,便加大了力度,再次戳了一下。祝卿险些笑出声来,她只得无奈地用气声问道:“何事?”

    小姑娘的声音里满是欢喜:“姐姐,你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的声音似乎有些高了,引得前面的宫女回头投来一记不轻不重的目光,小姑娘顿时噤声。

    祝卿轻声回应:“稍后再说。”

    小姑娘安静了一小会儿,又开始偷偷在背后做着小动作。祝卿将手伸到身后,小姑娘立刻乖巧地牵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是一段漫长的路,宫中不得乘车,对于平日里出门都乘坐轿子,甚少步行的小姐们来说,这简直是一场体力考验。祝卿能清晰地听到耳边传来的喘息声逐渐粗重,而身后牵着的人也越来越沉,似乎在悄悄地将自己的重量往她身上转移。

    幸而,目的地终于到达。

    宫女将她们引领至侧殿,声音清冷:“时辰尚早,小公主与柔妃还在休息。各位可在殿内稍作歇息,但切记不要喧哗,若惊扰了贵人,谁都担待不起。”稍顿,她又补充道,“我是凌俞,若有任何事宜,可寻我。”

    凌俞不轻不重地扫视了众人一眼,目光在祝卿身上停留了片刻。只见祝卿如青竹般笔直站立,虽脸颊微红,但呼吸依旧平稳,不禁满意地点点头。她心想,要照顾小公主,体力自是不可或缺,否则到时候究竟是谁照顾谁,可就说不定了。

    祝卿未曾料到,她面对的第一个挑战竟是体力,不禁暗自庆幸自己这几日奔波劳累,体力已是大有长进。

    身后的小姑娘,短暂的喘息后,很快恢复了活力,她那张圆润的小脸带着纯真的笑意,凑近祝卿:“姐姐,你真的好漂亮,我都忍不住想亲一口了。”话音刚落,她竟真的嘟起小嘴,轻轻地亲在了祝卿的脸颊上。

    祝卿如此大胆之人都被惊住了,定在原地。小姑娘见状,咯咯地笑了起来:“姐姐,你好可爱啊!我是工部尚书的女儿,毕梦秋。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呢?”

    祝卿面对这自来熟的小家伙,实在是无可奈何,只得轻轻叹息道:“我是礼部侍郎之女,祝卿。”

    祝卿对毕梦秋的家世略知一二,知道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孩,被三个哥哥宠爱得如同掌上明珠,传言中她嚣张跋扈,但今日一见,祝卿却觉得,她不过是胆大了一些,心性倒是单纯无邪,并无恶意。

    她哪里知道,毕梦秋有个特点,那就是对长得漂亮的人情有独钟。她一见到好看的人,就会忍不住亲近,除了偶尔的死皮赖脸,她的脾气其实格外好。

    毕梦秋在殿内环视了一圈,突然拉着祝卿的手,往角落的矮塌走去。祝卿被这小家伙的力气拖得几乎无法反抗,只得无奈地问:“你要带我去哪?”

    “嘘——”毕梦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好在殿内空间不大,很快她们就到了矮塌旁。毕梦秋拍了拍塌面,道:“姐姐快坐,刚刚走了那么远,累死我了……”

    祝卿急忙捂住她的嘴,轻声叹气:“你坐吧,我站着就好。”

    毕梦秋乖巧地辨认了一番,发现她并非客气,于是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开始嘀嘀咕咕地抱怨:“我就说我不想来,我爹非说这是必须的,我好困好累也好饿,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她蹲坐在矮塌上的模样,像极了一朵小蘑菇。祝卿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安慰道:“快了,你要不靠着我睡一下吧。”

    香香软软的姐姐哎,毕梦秋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姐姐,如果小公主没选你,你来我家陪我玩吧。”

    祝卿只觉得,这小家伙还是安静的时候最可爱。

    然而,她并不知道的是,殿内的一切都被帘子后的人尽收眼底。

    今天是选伴读的大日子,小公主昨晚激动得几乎无法入眠。她对这个即将到来的玩伴,已经期待了许久。

    而小公主的身边,柔妃也在仔细观察着这些姑娘。作为一个外族妃子,她并无太大的野心,她不求小公主学到什么通天本领,只希望她健康快乐的长大。

    在她们二人身边,还站着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唐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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