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南,海边小岛,迷日村。正值雨季,细雨朦胧,雾气整日不散笼罩着村子。

    村子处于沿海的一处偏远小岛的半山腰上,背靠大山,面朝大海,天气好时可远眺大海风景绝佳。

    小岛没通桥之前,通行都需要坐船,交通极其不便利。因此岛上的人大多都只能靠着打渔为生并不富裕。这两年通桥后,迷日村独特的景致渐渐被人发掘,也陆陆续续建起了几家民宿,让这个寂静的村子也多了些热闹。

    吴昊就是其中一家民宿的老板,和其他民宿老板不同,他是土生土长,正儿八经的迷日村人。大学毕业在城市里的被挫磨了几年后还是决定返璞归真,回到村子里用积蓄把爷爷留下来的老宅改成了民宿。

    回到村子后,吴昊的心态就很平了。这段时间雨季,民宿生意不好,吴昊也乐得清闲,每天熬夜玩游戏睡懒觉。所以这天刚睡下没多久就被门外动静吵醒,他耷拉着脑袋走出门时,看到外面还半黑着的天难免有些恍惚。

    民宿里唯一的客人正站在前台,不停按着接待台上的服务铃。那一声声“叮叮叮”刺得他脑仁疼。

    一会就把这铃丢了,他心里想。

    吴昊刚想问客人是有什么事,客人率先发难了。

    “你们这怎么回事,我来你们这就是图个安静,想睡个好觉。结果这才几点钟,又是鸣笛声又是广播声,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客人的声音尖利,一看就正在气头上。

    吴昊自己睡觉一向睡得和死猪一样,雷打不动,所以并没有听到客人说的动静。他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才六点都不到。

    不管如何,客人是上帝。

    吴昊:“我去确认下,可能是村子里发生什么事了。现在也没有声音了,您再去补个觉,我们这没什么退房时间,您可以安心只管睡。睡醒了,我让我们阿姨给您做我们这的特色菜。不收费的,免费送您,真的不好意思啊。”

    眼角的眼屎都还没擦,睁开眼就要卑躬屈膝。这年头钱真心不好赚啊。

    不知道是因为吴昊态度诚恳还是因为免费的午餐,原本还满脸怒容的客人脸色好看了些,但还是眉头紧锁嘴里嘟囔着:“来这偏僻地方就想图个安静,大清早被吵醒烦死了。”

    吴昊嘴角噙笑,目送客人回了房。

    客房门关上的一瞬,他的嘴角立马挂了下来。城市里的朋友都羡慕他可以提早回乡下养老开民宿,但是谁知道啊,赚钱不管在哪儿都是一地鸡毛。

    时间还早的很,帮工的刘婶还没来。门外有悉悉索索的说话声,他走到门边。刚握上门把手,就感受到把手上的湿漉。南方的雨季,没有一处是干的。

    雨不大,他伞都没撑,走到院子里,往下看,路上有零星几人。农村里,七拐八拐都是亲戚。他出声叫住了最眼熟的人。

    “三婶,这是去哪啊?”

    走在路上的中年妇女听到声音回头,看到吴昊站在院墙边,朝他招了招手。

    “吴昊啊,我现在去村口呢。你也一起来,村子里出事了。”

    原本还有些困顿的吴昊立马就清醒了。

    他腿长,很快就跟上了几人。跟上后他也没有说话,默默听着他们聊天。听了几句就发现这几人其实也迷迷糊糊的,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是因为听到了村子里的广播声。村里的广播一年都不见得会用上一次,只要用上那就是大事。

    到村口时,已经来了不少人。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村子里年轻人并不多,

    村口人多,消息也多,站到人群里就可以听到各种议论声。

    “昨天夜里雨大,我听到轰一声了,我还以为是打雷呢,也别多想。谁知道是泥石流啊。听说已经挖出来一个了,也不知道被埋了几个。”

    迷日村处于沿海,别说暴雨了。台风都是常有的事,可泥石流却几乎没有过,顶多是谁家的后渠水沟墙倒了。

    “怎么好好的就泥石流了呢?不过你说奇怪不奇怪。发生泥石流的地方刚好是几年前出车祸死人的地方。算算日子,好像刚好是这两天。不会是死的那个人出来索命了吧。”

    听到这话,吴昊身上汗毛直立。迷日村一直是个挺平静的小村子,当年那场车祸发生的时候,村子里沸沸腾腾热闹了很久。因为死的那个人死相太凄惨了,面目全非,最后是靠着车里的身份证和家属做了DAN检测才确定了身份。吴昊当时人在外地都听说了这件事。

    泥石流堵住了进出村子的路,救援的车子已经来了,但进不来,只能从外部开始挖。村子这头也需要有人一起挖。工程量太大,村长原地征集壮丁。

    村子里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少,吴昊还没听多少消息就被眼尖的村长抓了壮丁。

    发生泥石流的地方是进出迷日村的必经之路。半个山体都已经滑落,好在山体下是悬崖和公路并没有房屋。现场已经有不少人拿着铁锹在挖泥。不远处的平地上用有一块蓝色的雨布,微微凸起的弧度让吴昊意识到那蓝布底下是个人。

    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出现在这还被泥石流正好埋了。

    吴昊还没想明白这事,手里就被人塞了一把铁锹。

    “快点,一起挖。”

    从早上挖到中午,终于把被掩埋的公路挖了一侧出来,正好让挖掘机可以通过。挖掘机通过的时候,吴昊到边上喝了一口水。此时的他浑身都已经湿透了,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挖到了,挖到了,快来帮忙。”

    水才刚落肚,离吴昊几步距离外,一个中年大汉大喊了一声。吴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旁边的人一起拽走了。

    走到近处一看,大喊的那人脚下的泥土中有一只手已经露了出来。手掌宽厚,大概率是个男人。

    “把铁锹放下,得用手挖,用手挖。”

    蜂拥而来的人纷纷放下手中的铁锹,顺着露出来的那只手疯狂刨着泥土。所有人都知道,被泥掩埋了这么久,人不可能还能活着,但总有人抱着信念,万一呢。

    可当人被刨出来后,别说信念了。不少人直接捂着嘴退了三步偏头疯狂呕吐。其中就包含吴昊。

    太恶心,太恶心了。

    吴昊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那人被挖出来时整个人是背朝下的,当把人翻过来后就可以看到他的胸腔大开,露出了森森血骨和血肉,模糊的血肉里还混杂着泥土。脸上也都是血污,双眼大瞪,眼球微凸,面容惊悚,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画面。

    这场面冲击力太强,吴昊弯着腰恨不得将胆汁都吐出来。再直起腰时,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的。

    警察很快就来了,现场很快就被围起来了,在场的村民都被劝走了。

    吴昊也不想在这多呆,强忍住了胸口的恶心。脚步虽然虚浮,但一路上步伐丝毫不慢,径直往民宿的方向走去。

    ***

    临海的海岛,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鱼腥味。

    身为纯正北方汉子的赵钱孙来了几次都不习惯这腥气。可镇子上的那家破旧小面馆里的招牌海鲜面又深得他的心。

    赵钱孙来了已经有两天了,一日三餐顿顿不落都在这破旧小面馆里解决,老板看他都已经面熟了。他刚跨进门,老板就开始往锅里下面。

    “帅哥,还是招牌海鲜面?”

    赵钱孙随意找了个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嗯,还是海鲜面,老板,今天面多放点,中饭也没吃快饿死了。”

    他虽是北方人,但因为工作调配到浙南工作很多年了。儿时的发小也分散多地很少联系。所以那时候他接到易行川的电话时还是很惊喜的,只是这惊喜很快就变成了惊吓。

    易行川弟弟出了车祸,就死在了他所在城市的一处偏远海岛上。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小男孩在最好的年纪死在离家几千公里的地方。赵钱孙陪着易行川确认了他弟弟的尸身办了手续。手续后易行川并没有选择把弟弟带回老家,而是直接葬在这海岛上。

    而后的每一年,在忌日的时候易行川都会来一趟海岛,三年了,每一次,赵钱孙都会陪着一起。

    面馆老板正炒着面的浇头,光线一暗。抬头一看,面馆门口走进来一人,堵住了光亮。来人很高,身型健壮,黑亮的板寸头下一双眼眸黑沉沉的,脸上也没有笑意,下颌上冒出的青色胡茬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颓。

    还没等老板开口招呼,那人就很熟络坐到了赵钱孙的对面。老板也终于知道了这客人每次过来都再打包走的一份面是给谁了。

    赵钱孙看着突然出现的易行川也有些惊讶:“哟,舍得出门了,我还以为你要在房间里又睡一个白天呢。也不知道你这生物钟是怎么回事,整天都是白天睡大觉,你晚上都干嘛了。”

    老板的浇头炒好了,面也好了,端着面就上了桌。赵钱孙把面推到了易行川面前:“你先吃。”然后转头又和老板说了句:“再下一碗。”

    易行川也没有客气,从筷子筒里抽出两支筷子就往嘴里夹了一大口面。

    趁着易行川吃面的功夫,赵钱孙分享了下午在民宿听来的事。

    “诶,下午我在民宿听说了一件事。昨天晚上不是暴雨吗,然后这岛上就有地方发生泥石流了。听说已经挖出来三具尸体了。而且这泥石流就发生在小河当初车祸的地方。算算时间,小河发生车祸的时间也刚好是夜里,还刚好是同一天?你说这……”

    赵钱孙话说到这就停住了,他想看看易行川的反应,可易行川依旧是低头吃面,甚至听到他的话连一丝停顿都没有。

    “诶,和你说呢,听到没有?”

    “听到了,就是巧合,你别想多了。”

    弟弟出事的那天晚上易行川很早就睡了,醒来后手机里只有一条消息:【哥,对不起。】

    等他看到消息再打回去就已经是关机了。

    吃完面,易行川随手抽了张纸巾擦了下嘴,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打开了手机相册。往上翻了很久,翻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张模糊不清的女人侧脸。那女人身着一袭白裙。

    他想起了昨天夜里,他坐在车里,看着山体塌陷,泥石流下滑,而山脊上站着的那个身着白裙的纤细身影。

    会是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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