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破晓,空气中弥漫着昨夜暴雨后的湿漉气息。露水混着阳光滴落在窗台,略锈的铁架上绿植错落,残叶粘散在角落。

    晨光悄然掠过枝叶,从窗帘缝隙伸入三楼昏暗室内。盛念的浅卷长发凌乱垂散,像小猫似的往毯子里缩了缩,地上是杂乱的设计稿和废纸团。

    偌大的房间里,都是她灵感的散落。

    左面是倚墙而立的巨大画布,颜料被凌乱摆放在木架上。中间一个高近两米的人形铁架直戳房顶,占了屋子的三分之一,这是盛念搭建了近十天的设计雏形。

    房间里没有床,她在右边角落随意铺了垫褥,不拘于精致却简单舒适。

    嗡嗡声持续从某个角落传来,盛念皱起眉头,卷翘的睫毛挤到一块,似要爆发。

    薅起被子将头蒙住,那声音仍不依不饶地萦绕耳边。她深叹一口气,攸地坐起,眯着眼四处寻找手机,震动却戛然而止。

    正准备倒头再睡个回笼觉,扫地机器人却在这时启动,吭哧吭哧朝她的地铺扫来。

    睡意全无。

    盛念随意地将头发盘起,起身套了一件裸色吊带睡裙。逆光朦胧,薄透的衣料裹着纤细腰肢,若隐若现的曲线十分撩人。

    走近洗手间,挽起一捧凉水往脸上随意抹了几下。

    鬓发被打湿垂下,看着镜中略显憔悴的自己,盛念突然有点怀念自己从前的稚嫩脸庞,曾经拼命想摆脱的幼稚,现在却再也难以寻觅。

    简单冲了个澡,盛念便转身下楼。

    她用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买下了这套双层公寓,虽然地处北城郊区,四周荒僻也没有什么投资价值,但好在安静,无人予以打搅。

    与楼上的随性凌乱不同,她轻触门口的中央控制器,窗帘自动滑开,玻璃也调到了室内最佳显色模式,六块高低错落的显示屏依次开机。所有设计资料都被集中归放在嵌入式书柜里,陈列清晰。

    “叮咚叮咚”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响起。

    “盛念,开门!打你电话你不...”盛念正专注于建模的思绪被打断,无奈地拿起控制面板给严春曼开门,又再度转回屏幕,投入工作。

    严春曼和她相识在引力视觉,刚毕业那会盛念在舞台设计部门实习,两人经常一起吃公司附近的一家番茄面,一来二去逐渐熟络起来。

    当时公司负责给hes乐队做舞台造型,但一直没有满意的方案。一次机缘巧合,hes的主唱一眼看到了盛念桌子上的摆件,那本是她随手用废弃铁丝搭建的,一对即将展翅的天使之翼。对方直接将其设定为整个舞台表演的概念中心,甚至舞美灯光都要一并配合呼应。

    没想到演唱会后竟迅速出圈,横占当年各大时尚杂志板块,后来听说这个造型被圈外人向hes乐队高价收购私藏了。

    但公司却以盛念只是实习生不符合规定,将设计版权和收益占为己有。

    严春曼那时正好负责公司的社媒运营,她直接用官方账号在各大平台发博,揭露整件事情的经过。hes乐队也下场为其站队发声,大众纷纷为盛念打抱不平。

    舆言沸扬,公司一怒之下开除了严春曼,并迫于压力向盛念开出丰厚待遇,承诺明年将她转正为设计总监。

    这对于刚入职场的小白来说是极大的诱惑,能“一步登天”,在顶尖视觉公司出任设计总监,是许多美术学子奋斗多年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但她最终没有接受,而是直接辞职成立独立工作室,并邀请严春曼来担任她的艺术经纪人。

    而她只需专心雕刻。

    电子锁滴滴解开,严春曼顶着爆炸头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鞋都没来得及换就直冲二楼。

    “曼姐,我不是说了周末不接活嘛……”

    盛念往后一靠,眼神睨向远处,略带嗔怪地说。

    “哎呦,我的盛大艺术家,你还有心情在这做图呢?出事了!出大事了!”严春曼一把揪住椅头,将盛念转过来和她面对面。

    “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消息也不回,真是急死我了!”严春曼抹了抹头上的汗珠,叉着腰喘气。

    “说吧,这次是豆豆不吃饭还是多多不喝水了?”盛念嘴角挂着无奈的笑,打算起身给她接杯水缓缓劲。

    严春曼把她摁回座位,将手机横在两人中间,怒了努嘴:“你自己看吧,这次真出事了。”

    看着她郑重其事的样子,盛念略带狐疑地接过手机。

    手机里播放的是一段展会监控。

    “拖到3分24秒。”严春曼半倚在桌边,缄默不语。

    盛念小心地滑动进度条,樱唇紧抿,双眼死盯屏幕,握着手机的骨节越发分明,不敢错过一丝关键信息。

    “砰!”突然视频里传来一声巨响,结束了屏幕内外的长久沉默。一个重物从高空坠落,无数碎铁片在重物接触地面的瞬间四处飞溢,随即一声痛苦的尖叫穿破耳膜。

    人群四散逃跑,鲜红涌冒而出,顷刻间便染红了整个地面。

    盛念被这一幕惊得骇然失色。

    “伤者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她右手紧攥着椅子扶手,一下下用力扣着,心里忐忑不安。

    严春曼抬手示意拿回手机,从中快速翻出几张诊断结果的图片递过去。

    “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是伤情严重,可能得截肢。”她严肃道。

    盛念手指颤抖地逐字指读伤情报告,额头不禁冒出细汗。

    “诊断如下:患者腰部椎体爆裂性骨折右股骨髁粉碎性骨折右腓骨头骨折多发软组织严重损伤失血严重......”

    此时天已经大亮,玻璃一明一暗地调节变换,交替的光影打盛念的脸上,她双眼紧闭颤抖,反复回忆着些什么。

    之前这个装置作品已经以悬挂的方式展出十余次了,每次她都做足了准备,从未出过任何问题。

    盛念喃喃自语:“不可能啊,这次展出前我做了上百次预检,每个衔接处都反复加固了。”

    她猛地弹起身,径直走向资料柜,翻找着所有有关于这期展会的资料。抱出大量文件,双手一摊,纸张瞬间铺满木桌。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桌子上的文件夹越堆越高。从设计初稿到最终压力测试,每张纸还有每份检测数据都被两人反复翻阅了无数遍。

    盛言揉了揉脑袋,将头埋进臂弯。

    “你知道伤者现在在哪个医院吗?”她埋头发问。

    没等严春曼回答,她又从上锁的柜子里掏出了一个皮夹,将其牢牢攥握在手心。

    “你疯了吗,现在艺术展那边把责任全推在你身上。”严春曼在一堆资料中出声。

    “而且媒体现在已经把医院包围了,家属的情绪也正在头上。”

    她继续说:“现在去就是死路一条。”

    她们都清楚,一旦被媒体堵住,他们会不顾后果地对盛念刨根问底,到时不管回答什么,都会被颠倒黑白,将事件扭曲向腥风血雨的深渊。

    没有回复。

    严春曼抬头看向盛念时,她已经穿好衣鞋站在楼梯拐角势要下楼出门。

    盛念一身驼色风衣黑长卷发,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之色。

    北市第一医院的会议大厅里,一道修长身影伫立于讲台之上。

    一身西服将188cm的挺拔身材勾勒得贵气而张扬,他的手指修长干净,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将遥控器随意握住,一双深情桃花眼轻挑上扬,整个人看起来恣意不羁,浑身透着一股野劲,但行事却十分沉稳。

    秦泽樾平静地展示着点石科技的最新研发成果,台下汇集了全国最具权威的医疗代表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医学团队。

    “点石智能手术臂不仅能精准地远程连接医生操作,还能不断学习模仿高难度的手术动作,通过AI辨识出病灶部位,自主进行手术......”他淡定而慵懒的声线缓缓讲述着,眉眼半分矜贵半分不屑。

    倾侧间,耳后纹身隐匿于发间,时隐时现。

    “最后我想告诉大家,或许今天的你仍迷茫不前,但梦想终将点石成金,每一个你都具有无限可能。”言毕,掌声雷动。

    台下除了惊讶于这项即将引起医疗行业震颤的技术成果,更为这个傲气十足却极具压迫力的科技新贵所折服。

    会议结束,许多医疗代表都向点石科技抛来合作意愿,秦泽樾只点头回意,甚少与之过多攀谈。

    谷盛穿着白大褂白大褂,脚步愉悦地向他走来,两人抬手默契相碰。

    “哥们儿太帅了,我在下面都快被你给迷死了!”他边说,眼神边往门口那边得意瞟着。

    秦泽樾顺着目光看过去,门外一阵骚乱动静。谷老院长打开大门时,差点被突然涌进的人群挤倒,看着老头骂骂咧咧的样子,谷盛嘴都要咧到天上了。

    他转头仔细打量着秦泽樾,眯眼摇头。

    “哎,美色误人呐~”

    说罢便一个劲往他怀里蹭,撒娇似地抱怨道:“樾,你真狠心,这一走就是六年!”他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

    秦泽樾扯出一丝痞笑,抬手轻揉谷盛的脑袋。从他们认识以来,秦泽樾就从未把任何人和事放在眼里过,表面上他永远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桀骜模样,但内里教养却极佳。

    只是这样的天之骄子却甘愿为爱沦为阶下囚,那年他突然退学出国,这一别就是六年。

    秦泽樾忽有一瞬的失神。

    感觉到旁人身子顿住,谷盛清了清嗓子,扯开话题,“这次打算在国内呆多久?”

    “不走了。”

    秦泽樾垂眸,沉声道:“打算把点石的业务转回国内。”

    谷盛闻言两眼发光,兴奋地从兜里掏出手机向好兄弟挨个报信。

    “太好了!必须通知哥几个给你好好接风洗尘,热烈庆祝咱樾爷回归祖国大地!”

    赶到医院时,一些媒体仍扎堆蹲守在门口。严春曼摘下丝巾给盛念围上,又帮她将鸭舌帽檐压低,完全遮住了那双明眸,看着她这副乖巧模样,不经心生怜爱。

    严春曼说:“待会从小门进去,我已经联系好人带我们进去了。”

    “曼姐,你在外面等我吧,我自己去就行。”盛念压着情绪说。

    严春曼知道拗不过盛念,只好应声答应,她把手抚上盛念的大腿,轻拍几下予以安抚。

    盛念缓抬起纤细手腕,白皙的手臂上还残留着昨天画设计手稿时印下的墨痕,右手紧扣进车门凹槽处,几番调整呼吸后开门下车,坚定地向前走去。

    严春曼看着她走远的单薄背影,从包里掏出手机,拨向某处。

    医院的夜晚,安静得让人心慌。盛念低头紧随着前人,终于顺利进门。

    这时门口一侧却突然冲出一个人。

    一把扯下盛念脸前的丝巾,另一只手紧攥着她的胳膊向外大喊:“杀人犯!你们找的杀人犯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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